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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井底之蛙

    圆月皎洁,夜风清凉。

    陆漫漫在这夜,才听故事一般,听到了百里千寻到底在兹兀国做什么,也听到了他无数次涉险,差点被人谋害。

    当然对手真正要谋害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代替的兹兀国吉克太子。

    陆漫漫越听越心寒,哪个当妈的会这么当法?刚生下儿子就把这儿子扔出去不管,为了保住另一个儿子的小命,在二十几年未尽人母义务下,将这个儿子火速召回,充当替死鬼。

    怪不得百里千寻一直只是淡淡称她为耶河皇后,从未将她当成母亲。他之所以仍要待在那里,并不是真的要帮耶河皇后,而是要找出幕后真凶,为爹爹一家报仇血恨。

    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听他的语气,对耶河皇后也绝不手软。

    耶河皇后除了要找这个儿子当替死鬼,更看重这儿子一身武艺和能力,要借这儿子之手,铲除异己。百里千寻对一切心里一片明镜儿,只是,在未找到真凶之前,他还需要利用太子的身份做掩饰。

    所以他提出了众多荣华富贵的条件,待太子登基后,要给他封王纳妃,如何如何。耶河皇后疑虑尽去,只当达成了某种共识,各取所需。

    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待儿子的态度。

    陆漫漫心中恻然,愤恨不已。倒是百里千寻不在意,漠然道:“无所谓,來去我也只是想报仇而已。”他忽然扭脸,伸手拍拍玄夜的手臂:“玄夜,对不起。当日你作戏给兹兀国奸细看,让他们以为我被你抓了,就不好再进行这样的计划。而我,却误会了你。”

    玄夜此时不像一个皇帝,倒是很江湖:“其实我也并不清楚他们要找你做什么,只是这女人,我比你了解,表面温柔和善,实则心狠手辣做尽坏事。她找上你,必无好事。”

    那夕阳下的千军万马,竟然,只是一场戏。做给兹兀国奸细看,也做给连郑两家看。他当日的确是要给他们安上通奸的罪名,悉数抓回去审问。

    一箭双雕。

    抓回去后,杀掉连曼曼,再也不要她是他的皇后,他受够了。

    然后把真相告诉百里千寻,再放他出宫,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从此宫里再无百里护卫。

    只是那天夕阳西沉,一切都沒有按他的预想轨迹进行。先是他的皇后笑了,惑了他的心神。

    其次是千军万马都沒困住他这个神通广大的弟弟。千军万马中,他來去自如,谈笑风生。

    这样的弟弟,他应该骄傲吗?

    一步错,步步错。

    他的弟弟真的带着他的皇后私奔跑了!若真的是三年中沒笑的那个连曼曼也就罢了,跑了就跑了。可是,那个三年都不笑的连曼曼竟然笑了。

    他的弟弟带着会笑的连曼曼跑了!

    陆漫漫越听越渗得慌,哦,搞半天,她还得感谢玄夜了。

    靠之!沒有玄夜,居然沒有她陆漫漫的今天。他不派人射杀连曼曼,她这缕千年的幽魂还不知在哪儿飘呢?又或是按照寻常路,过了奈河桥,经过忘川,喝一碗孟婆的汤,啥也记不得,重新投胎当个小娃娃。

    是不是比现在这样要好?一穿过來,莫名其妙就成了有夫之妇,正经谈个恋爱,还搞成了婚外恋。她陆漫漫容易吗?

    她想了想,终于找到插嘴的空档:“玄夜,反正你都准备杀了我,就当放个生,放了我呗!”说得一脸痞气,吊儿郎当。

    这里不是宫里,只是貌似几个朋友大晚上不睡觉,在野外聊天。

    不过真的好诡异。乱之!皇帝,皇后,皇后的现任男友,皇后现任男友的哥哥……哇卡卡,要不要这么复杂?

    说到这个,玄夜就沉了脸:“你是朕举国欢庆迎进宫的皇后……”

    “得!打住!玄夜,麻烦你不要一说就说那么多形容词定语好吧?有点新鲜的吗?每次都是那句,举国欢庆迎进宫。你迎进宫的女人还少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留着我干嘛?我整天骂你王八蛋,你听了不堵心啊你?”还是那副痞痞的样子,就知道玄夜那家伙不会这么好说话,但她得争取,拼了命的争取。

    百里千寻看了看这女人理直气壮的样儿,又看了看玄夜有气不好发作的样儿,不觉好笑。尤其听到那句“整天骂你王八蛋”,看來这段时日,玄夜被这女人折腾得不轻,闹心得很。

    他一直都沒有担心她会吃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女人有的是办法对付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是一套一套。

    百里吉星那么小的小孩,被她收了当个小尾巴,至今在家又哭又闹,以泪洗面,天天嚎叫要“漫漫姐姐”,要“左城哥哥”,这下人们也不知道小少爷,到底是亲哪一个?

    其实來去,也就这么一个人儿!

    左岸和龙思的心思,百里千寻也是深黯于心,只是沒点破而已。连四叔这种从不管闲事的人,都一副抛头颅洒热血,要为她肝脑涂地的样子。当然,四叔的心思就单纯了,纯粹是爱护晚辈。

    然后是苏宁,被这女人收拾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虽然是被别人动手杀死,但发生那些事,苏宁本身也毫无活下去的动力。

    当他知道这女人被玄夜抓进宫时,竟然完全不慌乱。他知道,她有的是办法对付玄夜。

    他來了。其实这一趟,迟早都要來的。就算不是陆漫漫被抓进宫,他也一样会单枪匹马厮杀而來,一样要过刀山,一样要和玄夜过招……如今被陆漫漫这一打断,那些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儿,看起來,如此云淡风轻。

    血还是鲜红,和心,一样红。必须要这样走一遭,以男人的方式。

    百里千寻望向深蓝如墨的天幕,忽地叹一声:“玄夜,你说,天空的那一面会是什么?”

    玄夜骤然被问到这个问題,皱了眉,竟然答不上來。

    陆漫漫暗笑,百里千寻何时也开始狗血?这么高深的问題,谁答得上來?相当于问,人生啊人生,什么是人生?

    百里千寻其实并不真的需要玄夜作答,自顾自思索开了:“有很多东西,我们沒看到过,也沒听到过,闻所未闻,就以为那些东西不存在。”

    这段话,倒是深合陆漫漫心意,她边听边猛点头:“对对对,就好比那井里的青蛙,抬头看到的就只有井口那么大点的天,它便以为那是全世界。其实……”她本來说得起劲儿,后來发现玄夜脸色不好,心道糟糕,以前骂了人家是王八蛋,现在又暗示人家是井底之蛙,讪讪地笑道:“嘿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玄夜沉默半响:“千寻,你想说什么?”他了解百里千寻的性格,若不是为了说明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断不会跟他绕弯子。

    他实在也猜不透对方要说什么,又被他的皇后呛了个够,暗骂他是井底之蛙,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百里千寻仍旧望着如墨的夜空,呆呆的,若有所思:“我也说不好。那日,连曼曼求我带她出宫,我看她可怜,便允了。谁知魏允折公报私仇,又建功心切,将你‘只伏不击’的秘令置之不理……”

    “你连我‘只伏不击’的秘令都查到了?”玄夜挑眉。

    事到如今,百里千寻也不再遮掩:“我不信曾经与我手足情深的哥哥,会真的舍得对我下毒手,所以每一个细节我都查了一遍。”

    玄夜苦笑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些话也敢说给皇帝听,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百里千寻低叹道:“我应该更信你一些。”顿了一下,又道:“当时,连曼曼与我同乘一骑,她的身体被箭射穿。我记得很清楚,她大叫了一声,便不吭声了。”

    这段话,讲得无比诡异。他说到连曼曼时,完全沒看坐在面前的陆漫漫,仿佛说的是另一个女子。

    玄夜听得糊涂,还是不知道他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只是莫名,背心凉嗖嗖的。

    百里千寻的思维也很纷乱,不知道要从哪里说比较好。直到此刻,最惊诧的,当属陆漫漫。

    她听了半天,仿佛听出了点眉目,又像是怕自己理解有偏差,是以一直沒开口。

    三个人,齐齐陷入了莫名恍惚的气氛中。

    陆漫漫抬眸望向百里千寻,想从他闪闪的蓝眸中,寻求到更多的东西。难不成,这男人相信了她的说法,知道她其实并非连曼曼?

    他是不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但无论百里千寻是否要表达这个意思,她得说话了。这么好的气氛,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好的月亮,天时地利人和,其实不就是让她來讲一讲鬼故事么?

    只是她不确定,她真的说出來,会不会吓死这两个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手在蝶翅的身上抚來抚去:“该我说话了。你们要是还不累,听听我说事儿。就当,就当听个乐子,也别太惊讶。”

    真要说的时候,陆漫漫其实心里真的打结了,要从何说起呢?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信服哩?

    她无比狗腿地朝玄夜道:“嘿,你胆子有多大?”又是一脸的坏笑,只是坏笑中,还讪讪的。

    就算是坏笑,也是那么笑颜如花,刹时又抓走了玄夜的魂。

    被抓走魂的,何止是玄夜,当然,还有百里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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