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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八 哀思

    八十八 哀思

    月华宫西北角有一片梅花,红梅白雪,开的甚是热闹。按照月华宫的惯例,沒到年节便剪了这梅花插到瓶中,來添添节气。严洛虽为江湖中人,做事倒也讲究,穿的是最好的云秀,吃的是最好的山珍,月华宫里也是布置的富丽堂皇又不失雅致。

    月华宫的每一块砖瓦都是严洛亲自挑选石材督工建造,哪里该建亭台,哪里该挖池塘,什么院子种梅花,什么角落种桃林,都是严洛一一规划。教中杂物甚忙,教主却在百忙之中抽出闲情对这些上心,也让属下们吃惊不已。

    人多眼杂嘴也杂,有些聪明的便猜出,这教主是为了未來的教主夫人安排新家呢。只听得海棠心花怒放,那些稍有姿色的侍女都又羡慕又嫉妒。

    然而今年的月华宫,却改了惯例。墙边的梅花开的再好,也未曾有人來剪枝。前些日子挂上的红灯笼也都被统统卸下,换上了糊着白纸的灯笼,來來往往的丫鬟仆从都是一身素白,整个月华宫一片白色,只有这墙角的几只梅花透露出年三十该有的喜庆的气息。

    “教主,午饭……”一身素白的侍女抬手敲了敲门框,欲言又止。

    “滚!”房中传來啪的一声声响,不知是何物撞在了门上。那侍女一个哆嗦,便将那装着午饭的餐盘放在地上,顺手端走了早上放的那个。

    “教主他……”侍女无奈,回身看着身后一脸焦急的几个长老。

    “教主已经三天沒有吃东西了,我们还是硬闯吧。”其中一个长老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其他几人也无奈,为了不让教主活活饿死,被教主拍死也值了。

    几人点了点头,一同发力将门撞了开。

    屋内一片狼藉,往日搭理的井井有条的书架东倒西歪,那些让江湖人垂涎三尺的武林秘籍撒了满地。凡是瓷器无论是多名贵的花瓶古董,都变成了地上的碎片,床上的床幔也撕破成几片碎步洒在地上,还有一半挂在床上。床上却空无一人,屋内传來压抑的哭声,沙哑的男人嗓音极力压抑,又似野兽走到绝路绝望的嘶吼。

    严洛大字躺在狼藉不堪的地砖上,眼睛直勾勾看着房顶,也不看來人,也不言语。只有眼泪顺着眼角簌簌流到发里,身上穿的还是那天从崖顶回來的衣服,就这么在屋里不知道躺了多久。

    几个长老战战兢兢走到严洛面前,教主这副模样,实在是生平之仅见,一个长老咽了咽口水克服对严洛的惧怕,道。“教主,您不能这么下去了,要不……吃点东西?”

    严洛似是才知道有人闯进屋,转头看着那个长老,一言不发。

    长老被严洛发红的眼睛盯的发毛,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教……教主……苏公子他……”

    “苏夜?”严洛像是瞬间回魂一般坐起身來,眼巴巴看着那长老,急切问道“苏夜?苏夜怎么了?有他的消息了?他沒死对不对?”

    “教……教主,苏公子他,已经回不來了……”那长老浑浊的眼睛也有些泛红,苍老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您就别等他吃年夜饭了!”

    “你胡说,不可能。他说过会回來的,他说过他喜欢我的,你们都骗我,天下间不骗我的,只有苏夜。”

    “教主……我们虽然沒有苏公子的消息,但是秦苑我们可以找到,随时可以动手,教主你看……该怎样处置?”教主的反常使这些人很是挠头,也不能自己私自处置了秦苑,一切还是要听教主定夺。

    “秦苑……”严洛嗓音格外的沙哑,想起秦苑抱着晚樱的尸体嘶吼的模样,严洛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人,随他去吧。”

    “是,教主,那晚樱姑娘的尸身……”

    “晚樱已经嫁给秦苑为妻,便让秦苑埋葬了吧。”可我的苏夜,连个尸首都沒有……

    正事都问完了,几人也沒留下的理由,几人咬咬牙齐声道,“教主,还是吃写东西吧。请教主身体为重,大局为重。”

    “都、给、我、滚!”严洛一字一顿冷笑着说道,几个人便连滚带爬的退出了房间。

    几个人灰头土脸的出來,正唉声叹气,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严洛站在门口,脸上沒有表情。

    “教主出來了!”

    “恭迎教主!”

    门外的教众一脸喜色,他们的教主终于出來了,若是真饿死在屋里,他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下去。

    严洛瞧了这些人一眼,也未说话,转身就出了门。脚步不紧不慢,倒像是饭后漫步似的,一步步走到那熟悉的兰苑。

    那些属下原想跟着,被严洛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严洛几乎形成了一种本能,自他的屋子出來,抬脚便走向兰苑,不用思考,不用看路,这路上几颗石子他都感觉的出來。

    上次來时,他从这里把苏夜接到了清辉殿,他们一路走着,黑着天,下着雪,那时的严洛,一心的欢喜。

    那次來时,他抱着一堆文碟,都是些繁杂的事,抱到苏夜的屋里便不会那般枯燥,苏夜还会为他扫去领子上的雪花。

    还有那次,月色正好,苏夜一个人,坐在院子中的那棵枫树上吹着笛子。

    还有那次,他站在门外不敢进屋,晃了半宿,他怕苏夜再來一次咬舌,再也不理他。最后还是忍不住从窗户跳了进去,抱着苏夜睡了一夜。

    还有那次……

    不知不觉间,严洛已经走到了苏夜的门口。严洛手指触碰着门框,想起往日,晚樱都会为他打帘子,他进去便有拢着火盆的暖气喷面,苏夜或坐或躺在床上看书,见到严洛进屋便睨一眼,便接着低头看书。

    严洛的手放在那门框上,久久不敢推开这道门。

    严洛害怕了,他怕推开了门,屋内空无一人,推开了门,见到的只是冷冰冰的布满了灰尘的桌椅。

    三天三夜未曾吃饭,未曾睡觉,严洛只是想知道,苏夜在地牢里又饿又渴的时候,是否也是这种绝望的滋味。苏夜受了太多的苦,他要怎么才能补偿。

    也许开了门,严洛还像往常一样,坐在屋里,见他进屋仍旧抬眼白他一眼,一脸被打扰的不悦。经不住这忽然冒出的想法的诱惑,严洛终究推开了门。

    严洛熟悉这里的每一寸气息,苏夜未來之前,这里的家具已经布置好了,都是严洛亲自布置,一件一件看过选过的。雕花的窗檐,锦绣的屏风,檀木的桌子,紫铜的香炉,松软的床被。

    只是这些苏夜都不知道罢了,严洛也早就忘了此事,这屋子里最耀眼的是苏夜,只要苏夜在,用什么家具都不要紧了。而今严洛一推开门,入眼的却只有这些家具。

    雕花的窗檐,锦绣的屏风,檀木的桌子,紫铜的香炉,空荡荡的床被……

    屋内的任何物件都沒变,变的是那份心境。严洛步子有些打颤,手指拂过那个太师椅,想起那日与苏夜在椅子上春意盎然,那时的苏夜销魂而火热,每一寸呼吸都勾魂摄魄,而今只有一层薄薄灰尘覆在严洛手指。

    走到床边,严洛便似往常一样,将靴子脱掉,爬上了床。

    他每次到苏夜这里,都会赖在苏夜的被窝里,苏夜怎么轰怎么撵都不走。便将靴子一脱,直接爬到苏夜的床上,苏夜无奈也只好默许,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严洛的习惯。

    一个人在身边久了便会成为习惯,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一旦不在了,便觉得空落落的,吃饭不觉味道,睡觉不觉香甜,连心都掏空了一块。

    严洛自然而然爬上床,扯开了叠的齐齐整整的被子,盖到了自己的身上。这被子里,从來都是他和苏夜两个人,枕头上还残留着苏夜的味道。

    严洛喜欢苏夜的头发,乌黑乌黑的,发丝又软,摸上去极为舒服。每次两人这样躺着,严洛必要有一下沒一下的顺着苏夜的头发。严洛将脸埋在苏夜的枕头里,无法控制的眼泪将绣着鸳鸯的枕头浸湿。

    “苏夜,你一直说报仇报仇,这下子你可报了仇了。”

    “苏夜,我沒有你狠,我输了……”

    “苏夜,我都认输了,你为何不回來。”

    “苏夜,春天快到了,你不是答应了嫁给我吗,你不是最重承诺的么,你怎么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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