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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诈骗还是被骗

    王斌他们走后,周扬的心情好了很多,王斌的轻松和肖然的鼓励都让他有一种稍微和外界接触了的一小下感觉。可是他刚进号,小廖就告诉他,老宋病了。

    老宋的起诉书下了好几天了,接到起诉书时,老宋就有些惊慌失措,他一回到号里就翻出《刑法》对着起诉书上内容一条一条地看。戚老全在一旁凑了过来,“老宋,你这回死惨了。”

    “怎么?”老宋深知戚老全已经是二进宫了,虽然知道这家伙文盲一个,但是还是忍不住虚心地问道。

    “呐,你看——我的,大嘴巴的,还有黄军军的,哪个的起诉书不是一篇纸就搞定了,哪像你,整起几大篇,说明你罪孽深重,不重判你才怪?”

    听他如此一说,老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货拿自己寻开心呢,当下挖苦道:“我看重判的该是你,入室抢劫可是重罪,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戚老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呀,从十八岁坐到三十二岁,没出来晃荡半年又进来了,这牢已经坐顺了,要是真让我出去还不适应社会呢。但是你老宋不像我,一辈子金贵惯了,要是真坐个三年五载,我怕你活不出来。”

    “你——”老宋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终归性格柔和,不善和人斗嘴,便不说话了,只是又埋着头看起《刑法》来。

    戚老全见老宋不搭理他,也自讨了个没趣,便开始和其他人又一次讲起了他当初在劳改队的幸福生活,只讲得唾沫横飞,搞得几个愣头小子听得神往之极,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到劳改队去。

    但是戚老全刚才的话还是让老宋变得担心起来,他很怕坐牢,尽管现在也算是“坐”了,但是他坚定的认为,只要判决书还没有下的那一天,他都不算是坐了牢的人,他只是在这里等候司法程序罢了,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在这里待了四个多月。

    老宋今年53了,可怎么看也像60的人,缘于他的一头白发,当然也有在9号呆得久的人说,老宋进来时,本来是一头黑发,可是剃了光头之后长出来就变白了,有人说,这还不简单,这老头在外面是染了发的。只有老宋自己最清楚,那是一夜愁白了头。

    老宋是本市钢铁集团的下岗工人,起初钢铁厂的效益挺好的,但是后来渐渐不行了,领导阶层还好,工人连工资都发不起,在04年,老宋下岗了,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年年评优秀,连续三年的炼铁标兵怎么说下岗就下岗了。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弄明白。

    老宋其实只有初中学历,但是却戴着一副眼镜,以至于被收押进看守所之后,这里面的犯人并没有太为难他,还免去了杀威棒。当初管号的丁家旺也只是象征性的让他抹了一个星期的地板,在他的账单送进来后,就升职成为了号里的文书,负责新近在押人员登记,出黑板报等文字工作。

    老宋不大同其他人说话,每周只是盼望着接见,每次接见回来后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改平常的愁眉苦脸,高兴得不行。后来就有人套他:“老宋,是谁看你了?”

    其实老宋欢喜之余还是想和号里的搞好关系,就说道:“是我女人。”

    “都老夫老妻了,你犯的着这样吗?”

    “不是我的老婆,而是我在外面的女人。”老宋老打老实地回答。

    这句话无疑引爆了犯人们的雄性荷尔蒙,争着问道:“你女人长什么样呀?”

    “屁股白不白呀?”

    “奶子大不大?”

    “••••••”

    反正问什么的都有,光头们一个二个YY着,好像老宋的女人正被他们肆意地干着。

    每当这时,老宋便不说话了,又恢复了愁眉苦脸,犯人们也在YY中取得巨大满足后,各干各的事去了。

    更多的时候老宋喜欢一个人坐着冥思苦想,于是号里又有人打趣他——

    “老宋,是不是又想那女人了?”

    “老宋,我说你这把年纪还行吗?”

    “老宋,把你女人的电话给我,等我出去后,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她••••••”

    老宋拿着起诉书对着《刑法》左看右看,实在不明白了,就去请教周扬,周扬那可是高学历,比起自己这个初中生不知强了多少倍,而周扬也乐于一条一条地对着给他耐心的解释。

    老宋的案情其实很简单,只是过程很冗长,因为是诈骗罪,所以把老宋是如何对受害人进行诈骗的全过程都在起诉书上体现得很详细,起诉书的最后这样写到:

    宋平伪造XXX钢铁集团销售处处长的身份从受害人黄某处骗得人民币7000元和茶叶一盒,折合人民币3200元,合计人民币10200元。

    上述事实,有证人证言、鉴定结论、物证、书证及照片予以证实。被告人宋平亦作了供述。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综上所述,被告人宋平伪造身份、虚构事实,从受害人黄某处骗得财物,合计人民币10200元,数额较大。宋平的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26条之规定,构成诈骗罪。本院为维护社会稳定,打击犯罪,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XX条之规定,特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此致

    XXX人民法院

    老宋小心地问道:“周哥,我这属于数额较大,刑期也应该在三年以下吧?”

    周扬拿着老宋的起诉书点点头,“对,你看,按这里的规定犯本罪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那我能判监外执行吗?”

    “从你犯的罪行性质和可能判处的刑期上来看,应该是可以判缓刑的。”周扬说。

    老宋听周扬一说,眉头舒展了很多,“她跟我说了,这段时间她在给我跑案子,争取搞个监外执行,现在,看起诉书后又听周哥这样说,我放心多了。”

    这时,有人凑上来道:“那恭喜你了老宋,你回去又可以抱着你女人睡觉了。”

    老宋喜笑颜开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但几分钟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来到周扬身边小声说:“她说了,她在法院有熟人可以帮忙,前两天还叫我把帐号和密码告诉她,好拿钱去疏通呢。”

    周扬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你一定可以缓刑的。”

    但是今天周扬接见完回来后,居然听说老宋又病了,他忙来到老宋的跟前。

    老宋见是周扬,想坐起身来。

    周扬却示意他躺下好好休息,他摸了摸老宋的头,没有发烧,遂觉得放心了许多,“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报告干部?”

    “周哥,我没有什么事的,就是感觉心里堵得慌。”

    周扬知道他担心自己的案子,于是安慰道:“老宋,你女人不是昨天来看你了吗,她怎么说?”

    老宋如同被触动了心事,眼泪竟然掉了下来,“她,她昨天没有来,是我儿子来的,我叫我儿子打电话给她,没有打通。”

    “她可能忙着给你跑案子,所以没来。至于电话没有打通,可能是不在服务区或者手机没电了,你不要想太多。”

    听周扬这样说,老宋脸色稍好了些,喃喃自语道:“也可能是她手机没带,这婆娘老是忘带手机。”

    几天过去了,周三的接见日,周扬没有接见,老宋没有接见。

    到了周六的接见日,周扬接见了,来的是建设局的一帮同事,他们见到周扬都很激动,一个二个抢着话筒和周扬说话,可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周扬不得已只得一个又一个的应付着。那天,老宋依然没有接见。

    老宋度日如年,吃得很少,有时甚至不吃,就喝喝糖水。总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楞,等到有人叫他了,他才像回魂一样应着,眼神空洞,表情麻木。

    好容易又到了周三,老宋终于得到接见了,他兴奋之余差点忘了喊“报告武装”就差点越过了警戒线,搞得高墙上的小武警用枪瞄准了他。

    老宋接见回来了,走得很机械,很不自然,差点走过了9号的风门,进门后,脸色极其苍白,只说了句,“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躺一下。”

    周扬说:“你去休息吧。”

    到了凌晨1点多了,周扬在熟睡中被值班人员叫醒,说老宋痛得厉害。

    周扬慌忙起来查看,之间老宋脸上满是冷汗,嘴唇也有些发紫,他想也没想就摁下了警铃。

    几分钟后,值班的李干和两个劳动号出现在岗楼上的监视窗前,“什么事?”李干问道。

    “报告干部,我们号有人病了。”周扬大声说道。

    “哦,谁呀?”

    “报告干部,是宋平。”

    李干从监视窗俯视下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老宋,良久,才道:“我通知所医来看看。”

    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风门和监室门相继被打开了,所医在李干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还有两个劳动号。

    所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满脸的漠视,仿佛早已司空见惯,而且从表情上来看相当的不满,一进来就骂骂咧咧:“这半夜三更的,JB事还真多。”

    他走到宋平跟前,生硬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不知是老宋捱过了高峰期还是更多的是对干部的畏惧,此时脸色相对来说要比二十分钟前好了一点,于是他挣扎起半个身子,“报告干部,我胸口有些闷。”

    所医有些不耐烦地摸了摸老宋的脑门,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死得了不?”

    老宋诚恐地摇了摇头。

    “死不了明天来医务室拿药。”所医扔下一句半生不熟的话,转身出去了,李干也跟着出去了,“谢谢干部——”十几号人异口同声。

    监室铁门“哐当”一声,又被劳动号重重地锁上了。

    从所医进监时,周扬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就连最后那句“谢谢干部”他也没说,他心里在问候着那个所医的母亲。这时,他才说:“老宋,你真的没事吗?”

    老宋声音有些微弱,“周哥,我没事——”说罢老泪纵横。

    老宋又道:“我没病,只是心里有事。今天我儿子来接见我,告诉我,那个婊子跑了,拿着我所有的钱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周扬此时心里也有些酸酸的,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安慰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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