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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九十九】晚来天高风气凉

    然而这一切终究都只是一个如果,偏偏这世间找不回那么多的如果。

    洛王已逝,奇才难再。关于苏夜洛的种种也只能是一份回忆,一种遗憾,一声叹惋。

    沉默许久,衣凰方才缓缓回神,心头一阵酸涩,良久无言。

    若说十六岁以前,苏氏兄弟中她见过最多的,想来也就是苏夜洛了。自此麟德殿一事之后,衣凰开始有意避开宫中之人,那一晚在殿上众人看向她时那种怪异的眼神让她心有不悦,是以她不欲与他们多有接触,其中便是以苏氏兄弟姐妹最甚。

    可是后来她却不止一次在郊外偶遇外出狩猎的苏夜洛,说是狩猎,其实不然,衣凰鲜少看见他的猎物,却有好几次看见他将猎得的动物又放生了。

    一直以来衣凰都以为这不过是寻常之事,若非苏夜洵今日这一番话,只怕她这一辈子都想不到,当年那个名声在外、战无不胜的洛王爷,曾把她看得如此之重,却从未有机会开口说出自己的感情。

    看着衣凰沉重的表情,苏夜洵最后道:“二哥每年至少都会去见你一次,然后画下你的模样,所以洛王府中有不少你的画像,便是在二嫂嫁入洛王府之后,二哥依旧会悄悄去见你,为你画像。以二嫂之聪明,她又怎会不知?想来二嫂针对于你正是因为此事。”

    “呵!”终于听到苏夜洵说出原因,衣凰未觉解除了一个疑惑,却反倒多了份怅然,轻笑一声,她看向苏夜洵问道:“如果今日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隐瞒我一辈子?”

    “衣凰……”苏夜洵轻轻叹一声道,“你知我有我的苦衷与无奈之处。”

    衣凰久久不言,半晌之后她背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正要跃下,突然只听苏夜洵在身后喊道:“衣凰——”衣凰停步,回身看他,他面色凝重,定定地看了衣凰片刻方道:“父皇的旨意已经下了,将冉芸赐婚于七弟。”

    闻言,衣凰心底骤然一凛,有些始料未及,呆呆地立在原地,许久不曾说一个字。她的神情原本就是沉敛无波,这会儿更似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未曾听到苏夜洵所说的话。

    可是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决气息却那般明显,让十步之外的苏夜洵都感觉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表情。他宁愿衣凰大怒或者大笑一场,因为那样至少还能将她心中压抑的不快吐露出来,可是如今她却只是置若罔闻般面无表情,可偏偏她的心里却有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你心里若有不快,就说出来吧,我不喜欢看你这副模样。”这样倔强的她,让他心疼。

    “我没事。”嗓音冷冽清凉,语气平淡,无波无痕,衣凰再次转过身去,似无事人一般欲要走开。

    “衣凰……”苏夜洵再度喊住她,犹豫了片刻之后他道:“当年在二哥心里,你是他唯一想要的洛王妃,只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如今二哥已不在,我想要完成他的心愿。”

    衣凰稍稍一怔,没有回身,只是语气冷淡地问道:“什么?”

    苏夜洵道:“既然你做不成洛王妃,那便做洵王妃吧,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不管有多少人阻拦,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不管有多少阻碍,我都会给你洵王妃的身份,即便是要逆天而行,即便是要负尽众人,即便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会做到,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

    如果衣凰回头,她会看到苏夜洵眼神坚定,神情认真而严肃,那是认识衣凰至今,他鲜少露出的表情,那样的笃定,那样的诚恳。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只需要衣凰一个点头,只是一个点头。

    然,静静伫立良久,日出东方,阳光洒落满园,衣凰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不曾回头看一眼。

    不是她狠心,不是她绝情,而是她的选择从一开始,从他们都还不知道的那时起,便已经确定好了,如今的她只是越发坚定了那个选择。

    心既已定,便如磐石,无可转移。

    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时却轻悄地没有一丝声音,轻轻缓缓地吐出,而后衣凰眉角轻挑,面上笑意清冷,开口问道:“真的只要我愿意,便什么都可以么?”

    苏夜洵全然没有料到衣凰会这般回答,照他所料,衣凰该会断然拒绝才是。“你要什么?”

    “要什么……”垂首轻笑,笑得无奈而又自嘲,没想到他们问了同一个问题。“我什么都不要,权贵财势于我而言并无意义,但是有一点,我慕衣凰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可是四哥身边如今存在的不仅仅是一粒沙子。”

    “是什么?”虽然嘴上这么问,可是苏夜洵心里似乎有了些底,衣凰的脾气和性格他了解。

    “四王妃与逸莳……”衣凰说着顿了顿,目光瞟向傅雯嫣的房间。

    “果然如此。”苏夜洵不由得握紧拳头,浓眉紧蹙,冷冽的气息渐渐从他身上散出,“你明知我做不到丢下他们不管。”

    “呵呵……是啊,他们是你的妻儿,你若真的做到了,怕是只会让人心寒、惧怕吧。”声音虽冷,衣凰的眼中却有不可遮掩的愧疚。她,明知他做不到这些,所以才会提出。她只不过是在无声地拒绝。

    轻叹一声,衣凰稍稍回身瞥了一眼身后,只看到苏夜洵锦袍衣角在风中翻飞,此时此刻竟有些萧瑟之感,她声音澹澹:“四哥大可不必困扰,我慕衣凰命不在此。这个时候逸莳差不多该起了,四哥不去看看么?”

    说罢,她脚下轻点,似一片翎羽轻轻落在地面上,不曾再多看苏夜洵一眼,自顾走进了房内。

    苏夜洵站在清妍阁顶,挑起嘴角淡笑,可是那副笑容却远比发怒还要可怕,那是冷到骨子的冷笑,笑意中带着一丝怅然与落寞。

    这样的结果虽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真的发生之后,他还是无法做到自己事先所预想的那般。她的回绝看似委婉,看似轻悄不带力,却打回了他所有的期望。

    “真是个心肠狠硬的女人……”轻轻嘀咕了几声,苏夜洵抬首看向方才衣凰一直看着的东方,此时的太阳光已然有些刺眼,他不得不抬起手遮住眼。

    如今一大早的太阳就带来灼热,可是苏夜洵却感觉心底一片冰冷。

    远远地看见苏夜涣和苏夜泽走来,邵寅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般,快步迎上前道:“二位王爷可算来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苏夜涣沉下脸色问道。

    邵寅道:“属下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盼着二位王爷来了,好劝劝我家王爷。”

    苏夜泽问道:“七哥怎么了?”

    邵寅道:“王爷这两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送进去的方才不止一次原封不动地又端了出来,夜半了房里的灯还亮着,不肯睡下,如此不食不寝的,属下只怕王爷身体承受不住。”

    一听邵寅此言,苏夜涣和苏夜泽同时紧紧皱眉,神情愈发清利严肃,相视一眼,只听苏夜泽道:“七哥必是在恼父皇赐婚之事,可即便如此也不该这把折腾自己啊。”

    苏夜涣想了想,问邵寅道:“七哥这两日一直没出门?”

    邵寅道:“除了夜间休息,未曾出过书房门一步,上门拜见的诸位大臣尽数被挡在门外,一律不见,户部的那几位大人可算是要急得跳脚了。”

    这一点苏夜涣二人早已有所耳闻,这两日总听说涵王殿下因着不瞒睿晟帝赐婚,所以闭门谢客,连朝都不上,甚至将户部的事情全都交手给户部尚书杨林去做,不闻不问。眼看着睿晟帝身体渐好,让他们陈述各自所查情况的日子就到了,只怕到时候涵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比之旁人罪责更重。

    苏夜涣二人沉着脸色,心里憋着一肚子相劝及安慰之言直冲冲走进书房,本想着要好好劝说苏夜涵一番,可是当二人进了房内看到眼前景象,不由齐齐一愣。

    桌案前,一倾白衣的苏夜涵面色淡然,精神饱满,正在不急不忙地翻着面前的账册,全然没有二人预料中的颓唐与气恼,甚至二人连一丝敌意与冰冷气息都不曾感觉到。

    “七哥,你……”二人相互瞪眼。

    抬首看着突然冒冒失闯入的苏夜涣与苏夜泽,苏夜涵眼中只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之意,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二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只听苏夜泽道:“哦是这样的,这两天一直没有见到七哥,正好今日先来有空,就拉着九哥过来看看。”

    “啊对对对……”苏夜涣忙笑言附和道,“听闻揽月楼来了个新厨子,手艺极好,这两日揽月楼的生意大好,所以就想着七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尝尝这位新厨子手艺究竟有多好。”

    二人本以为苏夜涵会断然拒绝,却不想他搁下手中的账册和笔,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而后回身朝二人淡然一笑道:“也好,差不多是用晚饭的时候了,难得此时不是太热,弗如便随你们走一趟吧。”

    说罢他带先走出书房,身后苏夜涣与苏夜泽瞬间怔住,一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却没注意到苏夜涵嘴角那一抹清淡中带着一丝邪魅冷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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