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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一十七】香消玉碎佳人绝

    苏潆泠却不察,多日来的病痛折磨,虽未让她失去她的聪颖明慧,然敏锐的觉察力却大不如从前。

    她歇了歇气,见睿晟帝面色微凝,若有所思,便微微用力抓紧他的袖子,继续道:“父皇,儿臣恳求父皇圆了儿臣这个心愿,可否?”

    睿晟帝疼惜的拍着她的手背,缓声道:“泠儿,听为父的,你现在要专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自有朕去处理。”

    他未曾应允什么,也不曾拒绝。

    可苏潆泠却仍然听得出他话语中的不愿之意,而那种不愿却被他极力压抑着,不愿让别人察觉。

    一如当年他将她指婚于李越风,她长跪殿外求情之时,他对她的劝说。

    他是高高在上的龙主,是弹指之间即刻收万里江山、灭千万敌人的一朝皇上睿晟帝,可是在面对自己女儿的请求时,他却只能闪躲。

    “泠儿,李家世代武将忠良,为我天朝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越风为李家唯一单传血脉,英俊有为,为人耿直善良,奋发上进,日后必会成为我朝不可多得的将才……”

    他字字句句言及李家功业,言及天朝江山,明知女儿心中所想,却偏偏避而不谈。

    三年前睿晟帝便已知晓,他的这个六公主日后是必要嫁与李越风的,只因三年前一次秋猎时李越风随父而行,正好遇上苏潆泠也跟着睿晟帝前往,并一展自己出众的骑射技术,狩得多只猎物,她当时在马背上的煞爽英姿,已然让李越风久久不忘。

    回宫不久,李越风的父亲便在言语中暗示了睿晟帝此事,睿晟帝当即心领神会,只是那时苏潆泠年纪尚轻,且他舍不得爱女,便允口待苏潆泠到了适嫁之龄,便给二人赐婚。

    知女莫若父,睿晟帝心中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女儿,她自小学四书五经,通仁义礼智信,睿晟帝这一番话说下来,她便不再拒绝什么,只要求日后李家将军府内,要中满青竹……

    青竹……

    睿晟帝又怎会不知苏潆泠的心思?他只是装作不知。苏潆泠是当朝长公主,他最疼爱的女儿,而那个男人虽官居三品,却只是一个太子幕僚,且他注定要一心为着太子做事,心思早已不在儿女情长,更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了太子大业,苏潆泠若与他结好,日后难免过着独身空闺的结局,甚至要卷入皇位之争。

    他心疼他的女儿,又怎能让她受那样的苦难?

    可是,却是谁也没有想到,苏潆泠在嫁与李越风之后,却真正地成了睿晟帝当初所担忧的结局,甚至是年纪轻轻就真正守了寡,还有忍受旁人的闲言碎语。

    若是当年,苏潆泠没有嫁给李越风,而是嫁给了那个如青竹幽静、清雅脱俗的男子,今日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只是……

    苏潆泠冷笑一声,人生何来那么多的“如果当初”?

    冷不防地,她俯身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旁的音儿听了,连忙要上前来,却被她挥手拦住。

    自从睿晟帝离开之后,她就起了床,而后一直坐在院子里那一大片竹林外。冬日的竹林一片萧瑟,寒风轻轻一吹,枯黄的叶子便落了满地,萧条凄冷。

    就像此时此刻她急旋下坠,而后深深跌入谷底的心。

    纤长白嫩的手紧紧抓紧胸口的衣襟,神情痛苦万分,她却不愿发出一丝呻吟,硬生生地忍着,额上的汗珠隐隐闪现,嘴角却噙着一抹比这地上的积雪还要寒冷的笑意。

    微微松开手掌,手心里安然躺着一枚吊坠,吊坠的一面刻着一个字:楼。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东宫出事前两个时辰,他到宓秀宫来看她,将这枚吊坠交与她的样子。

    那晚他着了一身她为他缝制的竹青色长衣,笑容清浅翩翩而来。

    他不喊她“公主”,他喊她“潆泠”。他道:“潆泠,今生我负你,已然注定,陌均不求你原谅,更不敢求你来生之缘。可是潆泠,若是你愿意,来生我们便寻个好去处,不再落于这宫墙之内,而后安安稳稳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可好?”

    那时苏潆泠泪流如柱,心中五味杂陈,却是没有听出他话语中另外一层意思。

    他上前拥住她,给了她今生的第一个拥抱,也是唯一一个拥抱……

    她轻轻笑了一声,声音轻微,只有自己听得到。

    陌均,最终你们都解脱了,逃离了这个牢笼,逃离了这个本就不适合你们,更不属于你们的地方。

    你与大哥本都是那种文采飞扬的男子,若是此生得意施展自己的文学才华,必会大有一番作为,怎无奈,你们生在帝王家,就不得不遵循这帝王家的路子来走。

    可是,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自幼,我随你们而行,长大后我亦跟随左右。

    而今,你二人就这般离去,经就这样丢弃了我,我该往何处去?

    咳咳咳……陌均,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再分开,可好……

    不知何时,大雪又纷纷洒洒飘落下来,遮住了刚落下的枯竹叶,然后很快的,又有大片大片的枯叶落下。

    音儿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翻江倒海,最终被悲伤一种情绪所替代,忍不住无声落泪……

    入夜,夜静谧得吓人,竟是没有一丝多余的嘈杂之声,当真是能清晰地听到夜风从林间穿梭而过,带起枝干的夜风从林间穿梭而过,带起枝干的的声音。

    近日来为着苏夜澄之事,睿晟帝夜夜睡不安稳,夜夜留在紫宸殿批阅大臣递上的折子。后 宫众人瞧着他这般辛苦,全都心疼不已,又苦于没辙劝服得了他。

    已经过了三更,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守夜的小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便是连宗正这两日也不敢掉以轻心,夜夜亲自奉在殿前伺候着。

    门外传来一阵又急又碎又凌乱的脚步声,宗正闻之不由蹙眉。

    深更半夜,在这紫宸殿外,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造出如此响动,打扰皇上?

    他板着脸色,悄悄退出殿外,刚一抬头就看到连安明领着一名宫女急匆匆地奔来,待走近他正欲开口训斥,仔细一看,却是宓秀宫的音儿,只见她满脸泪水如雨下,一见宗正便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说了些什么。

    听得音儿所言,宗正只觉大冬天里打了一个惊天巨雷,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他慌慌进入殿内,却是步伐不稳,刚走到睿晟帝桌案前便双腿一软扑跪在地上。

    睿晟帝皱眉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批着手中的折子,肃然道:“有话好好说来。”

    “皇上——”宗正全身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六……六公主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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