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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三】一觉初醒如梦中

    天朝建朝五百年,疆土绵延千万里,东有琉球、高丽邻国,南接南诏、望部落,西有吐蕃、葛逻禄,北临突厥、靺鞨、鲜卑、室韦等族,天朝君王仁慈,虽是数百年大国,却一向以和为贵,与各国各族之间鲜有征战。然我不犯人,并不代表人不犯我,即使苏氏天朝自建朝以来,对待临近各族宽容至深,却还是有外族来犯,企图夺此万里江山,只是最终悉数失败不说,更是让苏氏天朝有了借口,将他们赶出原本的领地,大片土地便尽归天朝所有。是以天朝疆域越来越广,势力日益强大,军队遍布天朝都城及边疆,精兵干将更是无数。

    三百多年前,羯族来犯,大举骚扰天朝边境,占地为王,施行暴政,民不聊生。朝中大将冉闵领兵出战,在北方疆场一举歼灭羯族,自此,羯族领土尽归天朝。

    先帝八年,真腊犯境,却狡猾地利用濮部落作为先锋屏障,结果被防守边疆的将士连连击退,最后不得不退至澜沧与暹罗附近,最终渐渐败落,一蹶不振。

    此次突厥来犯,他们不但联合了素无近交的靺鞨族,更是收买了数位守城将领,连日不休地攻城,周边的小国及一些游散的部落见了,纷纷向其并拢,意在合力灭掉苏氏天朝。朝中虽兵将诸多,然守卫都城及其他地域之事不可掉以轻心,睿晟帝深思之后,毅然任命三皇子苏夜清、九皇子苏夜涣为平远大将,领兵出征平叛。却是到了大军已然上路三日方才传出七皇子苏夜涵作为大军军师随军出征的消息。

    想那突厥一族族中不知何时收留了一批专攻五行阵术的异人,利用诡异的布阵在北疆大败守疆将军凌阳昊,消息传至京都,睿晟帝苦恼万分。苏夜涵曾学过一些阴阳五行八卦类的典籍,对此略有研究,是以他自动请命,随军前往北疆战场。

    消息传来后,太后好一番心疼,苏夜涵与苏夜涣均是幼时丧母,苏夜涣从小喜欢研习兵法列阵,时常溜到校场练武,苏夜涵相对而言较为安生沉静,所以逗留在太后身侧的时间比其他的皇子要多一些。太后听说他随军去了北疆,心中不免急躁。

    衣凰这么想着,不由得低声一叹,睿晟帝只是应下了苏夜洵出征的要求就被太后好一番絮叨,若是让太后知道苏夜涵不但没有随大军回朝,甚至还在返回途中受伤中毒,只怕又要狠狠地训斥皇上一番了。

    她动了动已经彻底麻木的胳膊,无奈苦笑。

    所幸这一夜就这么平静安稳地过去了,凶手似乎是知道了行踪已经暴露,并没有第二步的行动,如此一来,衣凰倒是担心上了,敌在暗,我在明,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不万般小心,稍不留神就会教凶手钻了空子。

    看了看桌上的药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素冉将药碗送来的时候苏夜涵还没有醒来,衣凰见他好不容易脸色好转,沉沉睡了过去,也不想打扰他休息,看他疲惫不堪的面容,想是该有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了吧。

    行军打仗哪是一件那么容易之事?仅是这漫长路途就能拖垮很多人。只不过这一次出战的是涣王的银甲军,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经过无数训练与征战存留下来的精干将才,天朝本就意在通过这次出兵收了那几个小族,才会派出银甲军,否则又怎能将突厥生生慑住,自从天朝大军赶来之后一直避而不战,而是以靺鞨为出头之鸟,可惜了靺鞨就这么成了替罪羊。

    突然手腕上一松,衣凰不由得一惊,抬眼看去,正好碰上一双碧海深眸,苏夜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正直直地看着她,眸光安静沉敛,直似窗外初升的阳光,温润和煦。

    怔了片刻,衣凰骤然朝他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苏夜涵点了点,似乎想说话,无奈喉咙干涩得厉害,发不出声音。

    衣凰见了,立刻起身说道:“你一天一夜没有进水进食了,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这么坐了一夜,不仅是手臂麻了,连腿脚也有些酸麻,她刚一站起就脚踝一扭,差点摔倒,手一伸,有人拉住了她伸出的手,回身就看到苏夜涵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稳稳抓住了衣凰。

    “小心点。”他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却是沙哑得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衣凰笑着点了点头,站稳,然后走出房间,刚到门口便遇上了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素冉,手里托着一只朱红托盘,见到了衣凰立刻福身道:“郡主。”

    衣凰看着她手中的盘子问道:“这是何物?”

    “总兵大人让奴婢给王爷送来的玉竹粥,说是王爷现在身体虚弱,不胜大补,这么久没进食,得先喝点清淡的粥润润胃。”素冉说着随衣凰一起进屋,边走边嘀咕道:“奇怪了,大人怎么会懂这些?”

    “是我嘱咐他的,”衣凰说着挑眉一笑,端过粥碗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呵呵笑道:“真是没想到他记得挺清楚的,这碗玉竹粥煮得倒是火候正佳。”

    说着看了看床上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苏夜涵,低头微一撇嘴,说道:“王爷有福了。”

    苏夜涵没有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便又是一笑,“像玉竹粥这样清淡的粥想必少有皇子尝过,王爷今日有此机会,岂不有福?”

    说罢眼角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旁的素冉见了,抿了抿嘴,端起桌上已经冷掉了药碗,笑着悄悄退出房间。

    衣凰走过去将他扶着做起了点,在他背后放了只软一点的枕头,然后看了看粥碗,再看看苏夜涵虚弱的身体,微微叹息,说道:“我来喂你。”

    苏夜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本想拒绝,可刚一抬起手就牵动了伤口,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手臂一滞,动作停了下来。衣凰将他手臂轻轻放回原处,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怎么?王爷认为衣凰没那资格么?”

    苏夜涵淡淡一笑,微微摇头,并不多言。

    “那就好。”衣凰说着端起碗,试了试碗壁,还有点热,便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方才送到苏夜涵嘴边。苏夜涵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张开嘴将粥喝下,动作轻缓,儒雅至极。

    两人的配合倒是默契十足,你喂一勺我便吃一勺,只消片刻,一碗粥就已经空了。衣凰看着空碗,似乎颇有成就感,满意地笑了笑将碗放下,回头就看到苏夜涵坐在床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并不舒服。

    衣凰凝眉,问道:“王爷有何不适?”

    苏夜涵这才睁开眼意味深藏地看了看她,半晌缓缓开口说道:“有点撑。”

    闻言,衣凰不禁一愕,眼睛一瞪,“那为何刚刚王爷不开口说?”

    苏夜涵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想了想说道:“来不及。”

    “……”衣凰低头沉默,听明白了苏夜涵话中之意,他的“来不及”是因为她刚刚喂粥的时候喂得太急了吧。

    撇了撇嘴,她终于抬起头,看到苏夜涵注视的目光,不由得一声轻笑,轻悄地避开他的眼神,走到窗前将窗子完全打开,一束微光照进屋里,顿时将衣凰的身影映在地上,正好垂至苏夜涵的床前。

    那身影的主人虽是笑意盈盈,然影子却是空灵飘渺,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疏离与静寂,有一种让人想要走进她的内心深探的诱惑。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良久才开口说道:“太子可好?”

    听得他的声音,衣凰愣了愣,他的声音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却已经不再似之前的沙哑晦涩,“你想听实话?”

    “嗯。”他微微点头。

    衣凰走到桌旁坐下说道:“情况不妙,不过也没有那么糟……”

    顿了顿,她看了看苏夜涵并没有情绪起伏的面庞,“涵王真是大义,在这样的境遇里,竟然会为了救太子和涣王而以身涉险。”

    苏夜涵语气平稳地说道:“他们是我的兄弟。”

    简短的一句话,让衣凰怔在原地,僵僵地看着他,许久没有再出声,而是侧过身去,若有所思。

    果然是淡泊宽容的涵王,生在帝王之家竟然还敢惦念着那一份薄如宣纸的兄弟之情。可是,他知不知道,并非所有人都会像他这么想,并非所有人都把他当做自己兄弟?若等到他身陷险境的那一天,还会有人像他这般舍身相救吗?

    一时间屋里陷入了沉默,衣凰心头有万千疑虑,却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只能幽幽一声太息,作罢。

    门外传来素冉的声音:“郡主,王爷的药热好了,王爷是要现在用药吗?”

    衣凰想了想,说道:“端进来。”

    她和苏夜涵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素冉这一来倒是来得及时。谁知素冉进屋放下药碗,偷偷瞄了二人一眼,又迅速离开,很自觉地退到门外,教衣凰瞪着那药碗哭笑不得。

    隔了半晌,她无奈地端起药碗走到床边坐下,苏夜涵表情不变,眉角却微微蹙了一下。

    衣凰看着有些揪心,无奈道:“我知道王爷现在根本不想吃药,但是没办法,我奉皇上之命前来医救王爷,还望王爷能理解衣凰的难处。你放心,这一次我会慢点,你若是实在喝不下了就说一声。”

    苏夜涵盯着药碗看了一会儿,依旧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乖乖喝下衣凰递来的药。

    偶尔之间,衣凰抬眸,碰上他墨绿色的深眸,总觉得其中有万般意味,却又被他在无声无息之间化为乌有,只留一泓碧波,倒映这衣凰隽秀的面容,似乎这一面隔了千山万水般,在这一瞬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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