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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便是求死

    进城之后,常海寻了个酒楼住下,因是战乱时际,这不大不小的邬城也萧索得紧,还留在此处的要么是无处可去的,要么是舍不得这点家业的,当然还有一种是趁着战乱发战争财的。

    比如这间酒楼的老板。

    在如此不堪的时局下,他依然绫罗绸缎,身圆体肥,脸上更是红光满面都泛起了油色來。自打常海他们一进酒楼人,他便知道大鱼上了钩,连忙挥退了小二,亲自帮他们挑选了天字号上房。

    王伯瀚赏了他一锭银子,吩咐他找城中最好的大夫來,无事不得打扰后,便背着百里牧云往楼上去了。

    常海去停马车,嘱咐小二仔细看着,无事不得让人接近。

    大夫很快便过來,仔细把了脉,反复斟酌了片刻才说:“这位公子脉象着实怪异,时有时无,时而强烈如山崩之势,时而细滑如走珠,老夫从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脉象。”说着奇怪地地看了一眼闭目躺在床上的百里牧云。

    此时的百里牧云听到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说这话的时候,在心底发笑,他用内力调动脉息,这太医又哪能诊得出來?

    王伯瀚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大夫,又看了一眼百里牧云,直纳闷皇上这病,到底是怎么了?而珥玉,拿了大夫开的方子,去药店抓药去了,顺便将他们已进城之事告诉墨兮。

    “鸽子啊鸽子,此事成败可全靠你了,你要努力飞啊。”珥玉捧着鸽子,顺着洁白的鸽子羽毛,自言自语。皇上此次孤身进城,着实凶险万分,若是让敌军知道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但听皇上的口气是,若不这样,似乎无法取胜……

    墨兮收到信之后,沉吟片刻,信上的消息写得模糊,只说了他们几人进城,欲里应外合攻下邬城,可是只有他们四个人能做什么呢?百里牧云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对城中将领劝降么?大敌当前,战事一触即发,此时再去劝降只怕绝无成功可能,反而还会暴露了身份。也应该不是偷袭,他们一行人中百里牧云还是“病人”,有武力的只有王伯瀚与常海,他们二人在千军万马前能做什么?

    而且,就算他有什么目的,何必自己亲自进城。他此时是“重病之身”,进城岂不是拖累行事?

    墨兮一双娥眉近乎要拧到一起去,连旁边來了人也未察觉,陶泽浅浅地声音柔和传來,似乎怕惊忧了她:“什么事让你愁眉不展?”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墨兮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百里牧云的反常之举,她抬脸扬眉,淡淡说道:“你还沒死,我自然愁得慌。”

    陶泽的眉头不着痕迹的跳了跳,她这么期盼着自己死吗?嘴上却是不甘示弱:“我若死了,谁來娶你?”

    看着他英俊的脸,墨兮实在提不起半分好感,或者说仅存的那一丝丝好感,终于让他消磨殆尽,干脆别过脸,自顾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显然陶泽受够了墨兮的冷淡,有意刺激道:“今日已是十月二十三,再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便要迎娶你昭告天下,你的名字将刻进我陶氏族谱,血液里将永远流着陶姓的灵魂,到那时不管百里牧云如何努力,也抢不回你了。 ”

    墨兮袖中的手握成拳,指骨泛白,面上却未半露声色,半晌才微微抬眼:“所以要赶在那之前毁去你的国家,夺走你的土地,到时别说娶亲,你连去阴曹地府见列祖列宗的脸面都沒有!”这两人是在比谁更狠毒,前些天那个苟延残喘了半年的前北清国主陶审辑终于不治身亡,碍于之前所有事,陶泽连发丧也不可以,只得找了几个心腹悄悄将陶审辑的尸体送入寝陵。

    可怜陶审辑年轻时也算是一代枭雄,最后却落得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沒有。无人送葬且罢,下葬之时的简陋简直连个普通人家都比不上,说起來,谁能相信这是一国之君的遭遇呢?

    陶泽做了这些事,或多或少有些心虚的,至少……腰背挺得沒那么直,墨兮的话句句戳在他的软肋上,毫不留情的揭着他的伤疤,欣赏般的看着他脸色渐渐苍白。

    “你所做这一切,不过是想扰乱我的心绪,你明知我虽在宫中,可前线的事多由我做决定,你为了百里牧云,果真是费尽心机。”是啊,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就是沒办法控制,还是会受伤,明明……什么都知道。

    “对啊,我就是在扰乱你的心绪,让你失去判断,那你不要來我这里了啊。”墨兮回得理所当然,毫不在意。

    陶泽深深看了墨兮一眼,她是这么的爱着百里牧云啊,爱得不顾一切伤害一切也要帮助他,努力回到他身边,可是墨兮忘记了,若不是自己给她足够多的宽容与耐心,她又岂会有机会时时伤害自己?

    但……是不是……墨兮明知一切,知道她的性命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她故意在激怒他!

    墨兮看着陶泽连连变幻的脸色,便也猜到陶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冲他灿然一笑,笑得眉眼温柔,长长的睫毛上都染上了细碎的笑意,似乎是邻家的姑娘对着大哥哥淘气一般:“是啊,我在逼你杀了我。”

    “为什么……”陶泽胸口也不知是旧疾复发还是其它,一阵阵绞痛。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弱点,而且我反正活不长久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若在死之前能 为牧云做些事情,真是再好不过了。”墨兮仍旧笑着,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谁真的想死呢?只是啊,面对着无可扭转的生死门,何必太过执念?“沒了我,他可以全力进攻,不必顾及任何人,到那时的他才是真正无敌的王者。”

    陶泽愠怒的心便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是啊,他刻意地忽略着这个问題,墨兮……沒有多少日子了,他原本以为他不提,墨兮便不会记起,如今看來一直自欺欺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看着陶泽离开,墨兮脸上强撑了许久的笑意分崩离析,这些天蛊虫发作得越來越厉害,看來时日果然不久了,要留点东西给牧云才好啊。

    这样想着,她提笔沾墨,运笔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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