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

    竖日，兰心和紫月，便带着云起来到了映水兰香。弘轩因为还要常驻尚书房，便留在了宫里，弘历与之相伴。胤禛为无法让弘轩陪伴我而表示抱歉，我却内心很喜欢这样的安排。是时候让他们两兄弟培养感情了，真的希望他们能如胤禛和十三爷那般。云起一来，便让映水兰香注入了活力，不是乘船去捕鱼，便是畅游在水池的莲花之中，本就爱好花草的云起，每日玩得不亦乐乎。常常是过了饭点许久，还未见到她的人影，又或者，好不容易出现了，却是蓬头垢面，满身泥泞。胤禛总是笑她是大清第一泥公主。虽然如此说，可是，每当我管教云起的时候，哪怕云起是满身脏土，胤禛也总是用身体护住她，不让我走近丝毫，然后安慰着我：“没事没事，这里结实的很，云起再怎么闹腾，都拆不了。”我狠狠的瞪了胤禛一眼：“你该说，就算是拆了，也没什么事！”自搬来圆明园，胤禛就将处理政务的地点，安排在了勤政亲贤殿，除了每日批阅奏折外，更是常召见大臣，平日的繁忙，没有因为地点的变化，而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如今的映水兰香，比四宜堂更加近，所日，每日，早餐或者晚修的时候，也能见到胤禛匆匆而来的忙碌身影。一日，胤禛派遣高无庸带着一队人，进入了映水兰香，在院内开垦的几亩土地上，移至了葡萄的幼苗，待他们侍弄好后，我才得知，胤禛曾听说西北的葡萄大而甜，皮薄汁多，于是便千里迢迢，派人运送了这些幼苗回来。幼苗得之不易，我便细心的打听了一些种植的技巧，只希望，来年，真的可以让胤禛尝到我家乡的葡萄。正当我忙于浇水时，却看到弘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圆明园。“额娘~”他朝我飞奔而来，满脸喜悦。“轩儿~”几日未见，分外亲近，我忙紧紧抱住他，然后将他拉进大殿。他绕着大殿走走停停，好奇的打量着整个建筑，“怪不得额娘来了圆明园，这样的美景，这样的院落，的确是让人流连。”然后蹭在我的怀里，一副乖巧的样子：“额娘，让我好找啊！这里参差错落，你可不知，我走了多少冤枉路。”“看额娘还不勤快一点？”我捏了捏他的脸。“你如何得空来了？”我抚摸着弘轩的额头。“我和四哥一起来圆明园觐见阿玛，阿玛让我来瞧瞧~”弘轩开心的回答着我。“那你四哥呢？”“他啊，诸事缠身，还在大殿跟阿玛商议，哪有我清闲。”弘轩左右摆弄着桌子上的摆设，如此看来，胤禛又恢复了对弘历的重用。“如今，你跟你四哥的关系，可还好？”我关切的问着。不仅是我，就连胤禛都十分关心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不然，也不会将弘轩独自留在宫中，与弘历为伴。弘轩低下头，然后苦笑了一下：“额娘，你说，一件器皿被打碎，被粘贴好后，会没有痕迹吗？”面对弘轩的反问，我品味出了其中的深意。冰释前嫌，可是却留下条条无法弥补的裂痕。让人无法，看着已然不完整的东西，然后骗自己说那是一如往常般的完美。“轩儿，不要太为难自己。不然，就跟我和云起一起住在园子吧。”“他始终是我的四哥。”弘轩微笑着，声音却斩钉截铁。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只愿，他永远是他的四哥。“朝上可有让你阿玛烦心的事？”沉默了许久，我关切的问着，最近胤禛的眉头总是紧皱，全身上下，也没用丝毫放松的地方。“哎，烦心的事，倒是很多。如今，四哥正在和阿玛谈论苗疆事宜。”“苗疆？”我依稀记得古州自雍正七年征服之后，胤禛便设古州厅，以流官管辖。几年来，倒一直安稳无事。“地方那些土官虽被授予土千总、土把总、外委土舍之名，协助清政府管理苗寨，但总不能如昔日一样耀武扬威。因此，他们一直希望恢复旧日之局面。前段时间，当地传言“有苗王当出”，苗人皆信，遂反对流官统治。阿玛派吏部侍郎吕耀曾、大理寺卿德福，会同地方官员赴古州宣谕化导，不仅没有效果，反而引起了更大规模的叛乱……”轩儿的语气里，夹杂着沉重，让我觉得事情定已十分严重。微微叹口气，年初，刚刚和葛尔丹和谈，收兵不久，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朝中，果然没有一日是安然无事的。口说不急，胤禛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弘轩随即起身准备叩拜，却被胤禛挥了挥手免去。“事情处理的可还好？”我探问。胤禛瞥了一眼一旁的弘轩，然后笑着安慰我：“没有大事，安心。”知道胤禛是安慰我，便装作毫不担心的样子。“轩儿，这段时间，你跟弘历一起研究一下苗疆形势吧，记住，多向你十七叔，鄂尔泰和张廷玉大人请教。”胤禛嘱咐着，弘轩虽然脸上带着疑问，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不知胤禛此举，是为了锻炼弘历和弘轩的政治处理能力，还是为了促进他们之间相互扶持的兄弟情义。不过，仿佛让我看到了曾经的四爷和十三爷~“看来，高无庸已派人将葡萄幼苗送过来了啊~”胤禛看到门外几亩空地上，已种上幼苗，格外欣喜。“皇上吩咐的事，底下人，还不立刻马上做？”我一边说，一边拉着胤禛和弘轩走了出来。“你是在为他们讨赏么？”胤禛对我笑了笑。忽然之间，胤禛当着弘轩的面，毫不客气的给了我一击爆栗。“你看看，都水淹幼苗了。不能这么浇水的！这么种，永远都不会结果，那我得何年何月才能吃上啊？”他啰嗦着，语气有些无奈。我则是一脸吃惊的看着他，水刚刚渗透进入土壤，不明白，他又从何得知，我浇水过多的。许是，见我一脸不服气：“别忘了，我可是亲自种过瓜果哦。”我心里正可惜，不知道如何补救才好。却见胤禛已经将袖子挽到很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你这是……”胤禛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轩儿，把旁边的铁锹递给我。”话说着，他便开始将周围的土松动，然后将湿漉漉的土壤挖出，附上干燥的土。弘轩看到胤禛如此，照模照样的学着胤禛，埋头在一旁拿起锄头开始挖土。我倒得了个清闲，只是在一旁驻足观看。骄阳似火，不一会，胤禛和弘轩便大汗淋漓，满脸都是汗水，衣衫湿透。我忙去屋里，准备了温热的手帕，沁上水，然后递给胤禛。胤禛对我一笑，然后顺手扔给了弘轩：“小心，别中暑。”我痴痴的看着如此的一幕，倍感温暖，却也泛着丝丝心酸。“你别光说儿子，自己也要注意。”我又拿了一个帕子，然后走向了胤禛，亲自替他拭汗。“哈哈，我有你照顾啊。”胤禛用汗蹭了蹭我。“哎呀~~汗也蹭。”我嫌弃的说着。“都怪你，要不是你又一次自作聪明，我能这样挥汗如雨吗？”“其实，你该说，要不是我，你还没有机会重操旧业呢。”“哈哈，旧业……”我回过头，对着弘轩，得意洋洋的说着：“我的意思是，种田是你阿玛的旧业，白手起家，然后才有了这大清江山。轩儿，你可懂？”半真半假的笑着看着弘轩。“如此说来，这大清江山，得来也容易喽？”胤禛对我白了白眼。弘轩显然被我和胤禛打趣弄得晕头转向，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这大清江山，是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一点点用血汗拼下来的。”胤禛带着赞许的眼光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弘轩接着说：“君以民为主，民以食为天，种地，对百姓来说，是生计，但要日晒雨淋，是一件辛苦事，对帝王来说，关系着天下苍生的温饱，是国本。”胤禛听完弘轩的话，陷入了沉思。这些，对我的内心，也是震撼。胤禛为了完美展现出自己精通种地，一直忙碌的日落西山。和轩儿一起吃过了晚饭，胤禛便让高无庸派人护送弘轩回宫。等到一切都安顿，他让我泡了壶茶，悠然的坐在院子里，看着自己一天的成果。“今日，皇上可真闲啊”百年不遇这样的情景，我忍不住揶揄胤禛两句。他抿了抿茶，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那可不，如今有左膀右臂，我再不会忙中偷闲，那就是愚了。”不用问，胤禛口中的左膀右臂，定是指弘历和弘轩了。还未等我细想，胤禛又开口：“如今的弘历，果然不负所望，比以往稳重成熟多了。”看来，前段时间，胤禛对于弘历的冷处理，得到了意想的结果。也是，如今，朝中重臣，渐渐开始摸不清胤禛的属意，对弘历也没有往日的热衷。熹妃经过禁足之后，也安分了许多，只是每日在佛堂跪拜。没有前朝的过分期待，没有熹妃的碎碎念，弘历好似挣脱掉牢笼一般，对政事，越发游刃有余。“是啊，弘历，的确是改变了很多，其实，苗疆的事，有他替你分忧就行了，弘轩太小，这样重大的事情，你怎么放心让他参与？”我说着自己的疑惑。“别说是轩儿，就是弘历，也不见得能处理好苗疆事宜。”胤禛缓缓道来：“所以，我命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局部尚书公爵庆复、礼部侍郎魏延珍、刑部侍郎宪德、张照、工部侍郎徐本、汉军都统李禧、甘国壁、仓场侍郎吕耀曾，一起处理。其中，以十七弟，鄂尔泰和张廷玉为主，其他人为辅。”胤禛说出了一对人名，让我愕然，“这么多人……”“你以为我的朝廷都是摆设？这次是异族反叛，非同寻常。”“哦……”我若有所思。“让轩儿和弘历一起协助，是因为，这次事，必定不会速战速决，在长期的筹备中，他们可以学到很多，让他们熟悉重要事务，对大清的以后，也甚有好处。”胤禛的目光游到很久之后。以后的大清？胤禛又在为他们的以后做铺垫吗？一生，都为大清；就连逝去，也要提前准备好……不想继续想下去，便拉起胤禛：“我们出去转转吧。”“哦？又想看萤火虫？”胤禛回味着昨天。“才不是~”“那你等等。”胤禛嘱咐了我后，匆匆的离开了。心生疑顿，不明白胤禛是为了交待一些事，还是又有新奇的法子。过了许久，门外响起了隐约的马蹄声，我跑出去一看，胤禛不知从何处，竟然牵了一匹白马过来。难道是我的白马王子正在朝我走来？我内心想着，偷偷傻笑。“上马。”胤禛命令我。“啊？”我环视四周，都是园林水榭，这哪是能策马奔腾的地方啊。不管我的疑惑，胤禛推我上了马。“你为何不上来？”我费了功夫上了马，挺直身子，却看到胤禛悠哉的拉着马，往前走去。“你……不上来？”我惊讶的问着。“今天，我不骑马，我只想为你牵马。”胤禛淡淡的说出这话，我却被深深触动。“为什么？”“这样既掌握着你的安全，又掌握着你的方向，不是很好么？”胤禛的话里，隐含着什么。恍了神后，才注意到胤禛今天身着便服，一身淡淡的颜色，显得悠然而梦幻，巧合还是宿命？难道真是我的白马王子？“好，当然好，可是，让你为我牵马，大材小用吧~”胤禛哼了哼：“奉承我！”不是奉承，是内心真实的想法。还好只是在院内，若让他人知道堂堂九五之尊，为我牵马，倒成了笑柄。“轩儿越发像我了。”胤禛与我闲聊，这样情景下的聊天，给了我新鲜感。“他也像我。” 虽然跟胤禛争着，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越来越大的弘轩，无论是言语，还是深情，都像极了胤禛，只不过是，少了看尽人事后的神色冷清罢了。“看着轩儿，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胤禛看着前行的路，说着：“年轻时候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幻想，牵着马儿，悠闲的走着，而马上，是我心爱的女子。”说到这里，他回了回头，深情的看了我一眼，“如今，美梦已圆，可是，人，却早已不再年轻。”“你是在嫌弃我，人老珠黄？”明知胤禛不是那个意思，我还是调侃。“只是，感慨，这么多年，恍如一梦的过去了，人，早已没有曾经那般纯真。”胤禛唯有感慨：“感谢你，若非你，我的梦，也圆不了吧。”“你说，我们这么一直一直的走着，会走到哪里？”我目视前方，问着胤禛。“很远很远的地方……”胤禛回答着我。“会是一起白头的地方吗？”很远很远，很久很久，是我们的尽头吗？“会是一道墙，拦着我们，告诉我们，此路不通。”随即，便是胤禛朗朗的笑声。胤禛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坐在马上的我，摇了摇头，忽觉阵阵心酸。也罢，胤禛不懂，才是最好。我也好像糊涂糊涂，不去伤感时间，不去计较岁月，可是清醒让我疼痛，而疼痛又让我更加清醒。如此，反反复复。“你从哪牵来的马啊？”我疑惑的问着胤禛，别说是映水兰香附近，就算是圆明园内，都很少看到有马的存在，胤禛如何这么短时间内，变出了一匹马？“哈哈~~总有你猜不到的事吧。”胤禛见我满脸疑惑，格外神气。“堂堂大清国的帝王，还能没有马？”“你快说嘛~”“其实，我在山高水长附近，建了马厩。”“马厩？”我有些吃惊。“说是马厩，其实就有两匹马，为你我准备的，你一匹，我一匹。”“哦？”我不经来了兴趣：“那这匹白马是我的？”“是啊，喜欢吧？”“那你的坐骑呢？”我内心里，忽然笃定是一匹黑马，这样的话，便是黑白配了。“棕色的。”答案让我有点失望，不过胤禛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啼笑不得。“因为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骑得就是棕色的马，算算，也是如今那匹马的宗祖吧。”“好吧……”我笑着胤禛的行为：“你是打算把它当做红娘了么？”“如何不行？”胤禛扭头，瞪了瞪我，然后忽然一笑：“圣祖爷走了之后，一直想去木兰围城，可是都没有机会，如今算算，也好久没有骑马了，便准备了马厩。”胤禛淡淡的解释着。胤禛继位已经十二年，说短也不算短，就在这漫长的十二年里，胤禛除了祭祀谒陵，剩下的日子，就是在宫里或者是园子里度过，几乎与宫外绝缘。也是，一个连睡觉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帝王，一个牵挂着百姓民生的帝王，何来的时间和兴致去潇洒呢？“小嘛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呐……”胤禛前方牵马，我则坐在马上悠闲的唱起了歌，想要驱逐自己内心的阴霾。“这是？”胤禛回头，一脸疑惑。哼，就知道，他不会懂的。“小时候，读书唱的儿歌~”我也闹不清为什么忽然脑海里浮现这首歌，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自然的从嘴里飘了出来。许是，胤禛牵着我前行，这样的情景，太像幼时父亲骑自行车接我放学了吧。父亲，胤禛，他们都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男人，而且如此相似，他们都用身躯保护我，他们也都用怀抱温暖我。不知道，如若胤禛知道我此时心中所想，把他当做父亲一般，又会感受如何？想着想着，竟然痴痴的笑出了声，任凭胤禛用各种神色看我，我都稳如泰山的坐在马上，不去理会。忽然，阴云密布，还未等反应过来，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正当我无措的愣在雨中的时候，却在磅礴的雨中，看到胤禛一脚踩着马镫，飞身上马，紧紧的拽着缰绳，身体前倾，把我护在怀里，然后调转马头，使劲用腿夹着马肚子，往回奔去。我缩在胤禛的怀里，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和强烈的归属感。雨水顺着胤禛早已湿透的身体，滴在了我的身上。如水墨一般，化在了我的心里，铸造着，点点滴滴，属于他的痕迹。等回到房内，我忙取出一些干净清爽的衣服替胤禛换上。却见他全过程，都是面带微笑。“淋爽了？”我嘟哝着。“哈哈~~谁说天公不作美？我看，今天这雨，就下的特别美。”“是，下的特别美，大英雄。”“别只顾我，你自己不也湿透了么？”胤禛宠溺的责怪着。随即，兰心和紫月便端上了两碗姜汤，胤禛随手端过一碗，便挥了挥手：“一碗就够了。”然后回头对我说：“我们分着喝。”“才不要~”我推开胤禛，端起另一碗：“喝半碗，我还怕不够呢，我可不想得风寒。”然后背对着胤禛，傻傻的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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