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
虽然报复了刘三儿，可是拿板手把刘辉脑袋开了的那个小子却没有找到，这笔账也只好算到刘三儿的头上了。
刘辉几个人见到刘三儿就打，打得他好几天不敢到校上课，最后还是中专的一个学生出面领着他，提着两瓶芦台春拿着一条儿郁金香牌儿的烟过来赔罪，又掏了二十块钱的补偿费才算摆平了这件事。
然而，学校方面并没有轻易的放过他们几个，一张白纸黑字的大布告很快就张贴在了校园里，刘辉因此受到了记大过处分，贺天宇被记过，郭明和费翔等人也受到了严重警告的处分。
虽然几个人都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但处分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而学校里从此再也没有能够与他们相对抗的势力了，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如今，学校里的几个小团伙也都归顺了他们，为了以后不再发生内讧，在大家的推举下排好了座次。
总指挥：贺天宇
副总指挥：刘辉
五虎将：郭明、费翔、李颖、柱子、刘三儿
在五虎将之下还设有三十六员干将。
从此天下一统，刘辉他们终于消停了下来，学校里的秩序也才恢复了正常。对于这种现状，学校领导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只要你们不再扰乱我的教学秩序，在校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刘辉很少回家了，经常留宿在学校里，白天除了上课就是和一帮子小兄弟聚在一起喝酒，到了晚上就一帮一伙的去外面游荡，开始与社会上的小混混们争起了地盘。每次出去，他不再赤手空拳了，他的身上总会藏着他的十三节鞭，这是他以前练武时托人打造的，每一节都是用圆钢加工成十厘米长食指粗细的枣核状，再用钢环连接起来，平时缠在腰里也不易被人发现。十三节鞭的长度足有一米四几，舞起来外人很难近得身前，而一旦鞭梢击中对方的身体，至少会留下一道血痕。
学校终于放寒假了，刘辉也不得不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河边的临建棚已经拆除了，刘辉一家在马路对面师范学校的操场上又建起了一座新的住处。这是用竹耙搭建的，里外糊上泥巴就是一座简易的房子，为了居住方便，里面加了隔断后就变成了里外两间，点上煤球炉子也勉强可以过冬了。
眼看就要过春节了，人们都开始准备年货，刘辉妈打算找出肉票去买几斤肉回来，可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抽屉就是没找到，于是就问刘辉：“你看见咱家的肉票儿没有？”
刘辉想了想，说：“不是一直都放在立柜的抽屉里嘛。”
“里面怎么没有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刘辉妈盯着儿子，问道：“你是不是送人啦？”
“我送谁呀？”刘辉气呼呼地说：“谁们家都这点儿肉票，我送了人咱吃嘛呀！”
“小辉，你甭跟我这儿装好人！不是你送了人，怎么就找不着了？”
“你再找找吧，也许掉抽屉后面去了。”
“不可能，我都找遍了，你老实说吧，到底给谁了？”刘辉妈黑着脸逼问着。
“我就是送人的话，也得跟你打招呼啊，没送就是没送嘛！”
“你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吗，哼！”
刘辉妈用手指着刘辉的鼻子，说道：“夏天你从我这儿拿了二十块钱，说是费翔借的，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还？”
刘辉把头扭向了一边，说：“你别老指我鼻子行吗？”
“我就指着你了，怎么啦？”她推了一把刘辉，接着又指着鼻子说道：“你知道充好人，我凭什么往里搭钱啊？我告诉你，赶紧去把钱给我要回来，不然我就上他家里要去！”
“不就二十块钱嘛，至于的吗？”
“呵，你说的倒是轻巧啊！二十块钱？你爸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儿啊？”刘辉妈气呼呼地说道：“这个钱我是要定啦！”
听到这里，刘辉再也忍不住了，冲着母亲吼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告诉你，要钱就别要我，要我你就别要钱，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亲儿子，要不要我你也无所谓，你自己就看着办吧！”说完此话，他便摔门而去。
刘辉妈万万没有料到儿子会扔出这句话来，竟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了。
十三年了，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为什么总是和自己扭着个劲儿呢？回想着这十几年来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她觉得没有任何对不住李家人的地方，尤其是把刘辉过继过来，又好吃好喝的供他上学，她认为更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不然的话，他也会像他哥哥一样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自己拯救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生命，而且还替困境中的兄弟一家减去了一些生活上的重负。对于这一切，刘辉是应该懂得知恩图报的，可如今所有辛苦的付出，还抵不过二十块钱的分量，这个小冤家竟然会用这样的语言来恐吓和回报自己，她颓然跌坐在床头泪如雨下。
刘辉从家里出来无处可去，一个人正在小河边瞎逛着，凑巧就碰上了小学的同学赵建军。
刘辉和赵建军是小学同学，虽然中学时就不再同校了，可小哥俩一直还经常走动着。赵建军有两个哥哥，母亲因病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整天忙着上班无暇顾及三个孩子，因此这弟兄三个经常在外面惹祸。尤其是赵建军，人送绰号小地主儿，在当地已经是个很有名气的小玩儿闹了。刘辉做事很低调，除了学校里，在外面和人打架闹事儿时从来不报自己的名号，他知道枪打出头鸟的含义，在公安局派出所里挂上号的人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所以，每次为哥们儿拔闯时，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名字。也正因如此，刘辉在这些人的眼里成了一个很讲义气却又从不夸耀自己的好哥们儿。
建军的家里乱糟糟的，进的屋来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气味，炉子旁边的铁桶里装着半下子煤球，上面扔满了烟头儿。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看样东西。”建军说着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用报纸裹得很严的纸包走了出来。他把纸包放在圆桌上，然后一层层的打开，呈现在刘辉眼前的竟然是两把自制的火枪。
“看看吧，哥们儿的这两把家伙怎么样？”他得意的冲着刘辉说：“我这可是用两条儿烟找人帮我做的，比那帮孙子的链条瓣做的枪强上百倍吧？”
刘辉拿起一把枪端详着，它的结构和在乡下见到的打野鸭的单筒猎枪差不多，八寸长的枪管是用内径十毫米的无缝钢管制成的，用铁箍固定在木制的枪柄上。与社会上常见的火枪不同的是，这种枪需要靠撞针撞击引火帽来引燃火药，而这种专用的只有几毫米大小的引火帽以及黑火药，在疏于管理的农村是很容易买得到的。一般的自制火枪是用自行车链条瓣和子弹壳做成的，弹壳里装填的火药大多都是由鞭炮上拆剥下来的，装上钢珠后的射程也就是六七米左右，而钢管枪的填药量大，又是专用火药，射程可以达到十几米甚至二十米。
“怎么样，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做两把？”建军得意的摆弄着另一只枪，说：“别人想要，我还怕给人家找事儿呢！”
刘辉笑了笑，把枪往桌上一扔，说道：“不是跟你吹牛逼，改天我拿把真家伙让你见识见识！”
“我操！牛逼不是吹的，那泰山也不是堆的。”建军拿眼角瞟着刘辉，说：“除非你有胆子从警察手里去抢。”
“哼，”刘辉冷笑了一声，说道：“那是缺心眼儿！”
“那你打哪儿弄去？”
“嘿嘿，这你就别问了。”
刘辉狡黠地笑了笑，说：“明天吧！明天我就拿来让你开开眼。”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爸爸和姐姐都早已下班回到了家中，妈妈和姐姐在外间屋里忙着做饭，见他回来妈妈也没搭理他，只有姐姐冲他撇了撇嘴儿。
爸爸坐在里屋低头正在抽着烟，见儿子回来了，拿出一个空酒瓶和一块钱递给他，说：“小辉，你先给爸打斤酒去。”
“爸，你的小酒瓶呢？”
刘辉很诧异，爸爸平日打酒都是只打二两，今天不知为何却一反常态的要他买一斤回来。
“你就拿它去打吧，喝不完就留着下次喝。哦，别忘了再捎盒烟回来。”
“噢。”
马路边的副食店离家并不远，刘辉边走边琢磨，他原来准备好了回家后挨上妈妈一顿嘴巴，或是被爸爸罚跪搓板儿，但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面。妈妈不可能不告诉爸爸今天发生的事情，按照以往的先例，这顿晚饭自己是绝对吃不成了。唉！管他呢，反正这事儿是不会轻易就这么过去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刘辉打了一瓶爸爸平时常喝的那种八毛钱一斤的散酒，又买了一盒战斗牌的香烟，随后返回了家里。
外屋的圆桌前，妈妈和姐姐正准备吃饭，而里间屋的炕桌上则摆放着一盘油炸花生仁，一盘糖醋拌白菜心儿，两个酒盅和两付筷子，父亲正坐在桌子的一边独自吸着烟。
“爸，酒打回来了。”
“嗯，”爸应了一声，又指了指炕桌对面，说道：“小辉啊，你坐下吧，今儿个咱爷俩儿一起喝口儿。”
“啊？”刘辉很诧异，爸妈一直是反对自己抽烟喝酒的，为了这个没少挨骂受罚，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爸，您喝吧，我、我吃饭去了。”
爸一直低头抽着烟，并没有理会儿子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自打上了技校，我知道你经常在外面和你的那帮子哥们儿喝酒，为了这个也没少说你，可说了半天你还是照喝照抽。唉，这说起来你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再说深了也没嘛意思了，打今儿个起我就不再说了，终归你也是大人啦。”
他抬头看了刘辉一眼，冲他说道：“你也甭在那儿杵着啦，坐下喝吧。”
刘辉的心里非常忐忑，本来他早就做好了回来受罚的心理准备，大不了不给饭吃，或者是跪上几个钟头的搓板，但绝没有料到父亲会来这一手儿，他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尴尬的倚在炕边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刘辉爸拿起酒瓶先给自己的酒盅斟满，又把对面的酒盅也斟满了，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刘辉急忙伸手去拿酒瓶子，想要给父亲斟上，却被父亲拦住了，他指了指儿子跟前的酒盅，意思是让刘辉先喝了它。
刘辉看了看，他知道这是五钱的盅子，两个下去就是一两，平时这一盅酒父亲总要匀上几口，今天他是头一次看到父亲一口干了下去。心想，看来今天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了，这横竖都是个死，干脆就豁出去算了。想到这里心中倒也坦然了许多，他端起酒盅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一扬脖儿喝光了它。
父亲举着瓶子准备给儿子倒酒，慌得刘辉急忙抢过来先给父亲的酒盅斟满，这才给自己倒上。
父亲夹了几颗花生仁放进嘴里嚼着，对儿子说：“别光喝酒，吃几口菜。”
“哦，”刘辉拿起筷子也夹了几粒放进嘴里。
“抽烟吗？”父亲忽然问道。
“啊？不，我不抽。”刘辉的脸上感到热辣辣的。
“想抽就抽吧！”
“嗯。”
父亲把那包烟连同火柴一起推到了刘辉的面前。
“爸，您抽吧，我不想抽。”刘辉又把烟推回了父亲一侧。
父亲取出一支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说：“辉呀，是不是有话想跟爸说啊？”
刘辉的胸口怦怦地跳着，他知道这一刻是早晚都要来到的，心想：“娘的，该死吊朝上，今天就今天吧！”他拿起酒盅一口喝干之后，就把今天白天和母亲吵架的事一五一十的全端了出来。母亲在外屋听着并没有插话，显然是和父亲提前说好的，这样也省得母子俩再起争执。
父亲听罢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没把肉票拿去送人？”
刘辉听爸爸这样问自己，心里非常不满，这不明摆着还是不相信自己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必须要把那些肉票找出来，否则就是跳进海河也洗不清自己了。于是，他不再理会父亲的问话，起身来到衣柜前，他拿定了主意，就是把柜子翻个底朝上也要把肉票找出来，而且他还坚信那些肉票肯定是掉在了柜子的夹缝里。
这个柜子还是那种老式的实木双开衣柜，据说是爸爸的奶奶嫁入刘家时娘家陪送的，柜门的圆形合页以及锁盘全是铜制的，在柜子的下半部分镂空雕刻着二龙戏珠。打开柜门便是两个抽屉，平时就存放着各种票证和其他物件儿，再往下是膛板，掀开膛板就是大大小小的衣服包裹了。
刘辉拔出抽屉摆在床头，拿出膛板也放到一边，然后开始向外一个个的掏着包袱。
父亲没言语，只是冷眼看着，姐姐从外屋走了进来，想要劝阻弟弟，却被刘辉推到了一边。
“姐，你别管，我才不背这个黑锅呢！”
听到这话，刘辉妈再也坐不住了，她冲进里屋一把揪住刘辉的衣服，甩手就是一个嘴巴。
“我们冤枉你了是不是？还反了你啦，说都不能说啦！”一边说着，巴掌举起来正要再次扇下去时，却被闺女从后面抱住了。
“妈，行啦，别打啦！”
“你放开我，我就不信管不了他！”
妈妈吼叫着：“他眼里还有大人吗？啊！我非得把他管过来不可！”
“你行啦！”爸爸终于开口说道：“他要找，你就让他找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你说什么？嫌我发火儿！嫌我发火你来管啊，你就这么管孩子呀？”她手指着刘辉，嘶声喊道： “瞅你把他惯的还有个人样儿吗，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我的脸都让他丢尽啦！俗话说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儿呢，他连自己的家里都偷啊！”
刘辉挨了嘴巴之后，他的表情很木然，好像既没感觉到疼痛也没有看到和听到身边的一切，依旧一个包袱一个包袱的翻找着。当翻到最底下一层时，他突然停住了手，目光紧盯著下面的一个纸卷儿，稍后才颤抖着手把它拿起来递到母亲面前。
“妈……，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啊？”
母亲吃惊的盯着那卷东西，语塞的愣在那里。姐姐从弟弟手中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正是不见了的那些肉票。她高兴的对母亲说：“妈，您看全找着啦，快别着急啦。”
刘辉走到母亲跟前叫了声妈，委屈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他哽咽着，说：“我是不好，可……可我不是贼呀，你儿子……从来……从来没偷过谁抢过谁。妈，从小到大，你信过我吗？”
“别说了，辉……”姐姐说。
刘辉抹了一把泪，继续说道：“妈，为了二十块钱，你让我去和同学翻脸，我是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你，可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呀？十几年了，你儿子回过几次家啊？妈，我也想家呀！”
他实在按耐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我爹没了，我这当儿子的不该回去吗？可我没有钱，是这帮同学，是这帮朋友给我凑的路费，我才能回去给我爹送的葬。妈，你们想想，我在天津除了你们我还有谁呀？我想得到你们的信任，我想得到你们的亲情，我不在乎吃喝穿戴，我只要你们能够理解我这个当儿子的一片心。这不为过吧，妈？！”
初学写作，许多不到之处，恳望各位老师及学友多多指点帮助，谢谢大家！
刘辉几个人见到刘三儿就打，打得他好几天不敢到校上课，最后还是中专的一个学生出面领着他，提着两瓶芦台春拿着一条儿郁金香牌儿的烟过来赔罪，又掏了二十块钱的补偿费才算摆平了这件事。
然而，学校方面并没有轻易的放过他们几个，一张白纸黑字的大布告很快就张贴在了校园里，刘辉因此受到了记大过处分，贺天宇被记过，郭明和费翔等人也受到了严重警告的处分。
虽然几个人都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但处分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而学校里从此再也没有能够与他们相对抗的势力了，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如今，学校里的几个小团伙也都归顺了他们，为了以后不再发生内讧，在大家的推举下排好了座次。
总指挥：贺天宇
副总指挥：刘辉
五虎将：郭明、费翔、李颖、柱子、刘三儿
在五虎将之下还设有三十六员干将。
从此天下一统，刘辉他们终于消停了下来，学校里的秩序也才恢复了正常。对于这种现状，学校领导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只要你们不再扰乱我的教学秩序，在校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刘辉很少回家了，经常留宿在学校里，白天除了上课就是和一帮子小兄弟聚在一起喝酒，到了晚上就一帮一伙的去外面游荡，开始与社会上的小混混们争起了地盘。每次出去，他不再赤手空拳了，他的身上总会藏着他的十三节鞭，这是他以前练武时托人打造的，每一节都是用圆钢加工成十厘米长食指粗细的枣核状，再用钢环连接起来，平时缠在腰里也不易被人发现。十三节鞭的长度足有一米四几，舞起来外人很难近得身前，而一旦鞭梢击中对方的身体，至少会留下一道血痕。
学校终于放寒假了，刘辉也不得不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河边的临建棚已经拆除了，刘辉一家在马路对面师范学校的操场上又建起了一座新的住处。这是用竹耙搭建的，里外糊上泥巴就是一座简易的房子，为了居住方便，里面加了隔断后就变成了里外两间，点上煤球炉子也勉强可以过冬了。
眼看就要过春节了，人们都开始准备年货，刘辉妈打算找出肉票去买几斤肉回来，可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抽屉就是没找到，于是就问刘辉：“你看见咱家的肉票儿没有？”
刘辉想了想，说：“不是一直都放在立柜的抽屉里嘛。”
“里面怎么没有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刘辉妈盯着儿子，问道：“你是不是送人啦？”
“我送谁呀？”刘辉气呼呼地说：“谁们家都这点儿肉票，我送了人咱吃嘛呀！”
“小辉，你甭跟我这儿装好人！不是你送了人，怎么就找不着了？”
“你再找找吧，也许掉抽屉后面去了。”
“不可能，我都找遍了，你老实说吧，到底给谁了？”刘辉妈黑着脸逼问着。
“我就是送人的话，也得跟你打招呼啊，没送就是没送嘛！”
“你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吗，哼！”
刘辉妈用手指着刘辉的鼻子，说道：“夏天你从我这儿拿了二十块钱，说是费翔借的，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还？”
刘辉把头扭向了一边，说：“你别老指我鼻子行吗？”
“我就指着你了，怎么啦？”她推了一把刘辉，接着又指着鼻子说道：“你知道充好人，我凭什么往里搭钱啊？我告诉你，赶紧去把钱给我要回来，不然我就上他家里要去！”
“不就二十块钱嘛，至于的吗？”
“呵，你说的倒是轻巧啊！二十块钱？你爸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儿啊？”刘辉妈气呼呼地说道：“这个钱我是要定啦！”
听到这里，刘辉再也忍不住了，冲着母亲吼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告诉你，要钱就别要我，要我你就别要钱，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亲儿子，要不要我你也无所谓，你自己就看着办吧！”说完此话，他便摔门而去。
刘辉妈万万没有料到儿子会扔出这句话来，竟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了。
十三年了，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为什么总是和自己扭着个劲儿呢？回想着这十几年来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她觉得没有任何对不住李家人的地方，尤其是把刘辉过继过来，又好吃好喝的供他上学，她认为更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不然的话，他也会像他哥哥一样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自己拯救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生命，而且还替困境中的兄弟一家减去了一些生活上的重负。对于这一切，刘辉是应该懂得知恩图报的，可如今所有辛苦的付出，还抵不过二十块钱的分量，这个小冤家竟然会用这样的语言来恐吓和回报自己，她颓然跌坐在床头泪如雨下。
刘辉从家里出来无处可去，一个人正在小河边瞎逛着，凑巧就碰上了小学的同学赵建军。
刘辉和赵建军是小学同学，虽然中学时就不再同校了，可小哥俩一直还经常走动着。赵建军有两个哥哥，母亲因病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整天忙着上班无暇顾及三个孩子，因此这弟兄三个经常在外面惹祸。尤其是赵建军，人送绰号小地主儿，在当地已经是个很有名气的小玩儿闹了。刘辉做事很低调，除了学校里，在外面和人打架闹事儿时从来不报自己的名号，他知道枪打出头鸟的含义，在公安局派出所里挂上号的人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所以，每次为哥们儿拔闯时，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名字。也正因如此，刘辉在这些人的眼里成了一个很讲义气却又从不夸耀自己的好哥们儿。
建军的家里乱糟糟的，进的屋来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气味，炉子旁边的铁桶里装着半下子煤球，上面扔满了烟头儿。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看样东西。”建军说着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用报纸裹得很严的纸包走了出来。他把纸包放在圆桌上，然后一层层的打开，呈现在刘辉眼前的竟然是两把自制的火枪。
“看看吧，哥们儿的这两把家伙怎么样？”他得意的冲着刘辉说：“我这可是用两条儿烟找人帮我做的，比那帮孙子的链条瓣做的枪强上百倍吧？”
刘辉拿起一把枪端详着，它的结构和在乡下见到的打野鸭的单筒猎枪差不多，八寸长的枪管是用内径十毫米的无缝钢管制成的，用铁箍固定在木制的枪柄上。与社会上常见的火枪不同的是，这种枪需要靠撞针撞击引火帽来引燃火药，而这种专用的只有几毫米大小的引火帽以及黑火药，在疏于管理的农村是很容易买得到的。一般的自制火枪是用自行车链条瓣和子弹壳做成的，弹壳里装填的火药大多都是由鞭炮上拆剥下来的，装上钢珠后的射程也就是六七米左右，而钢管枪的填药量大，又是专用火药，射程可以达到十几米甚至二十米。
“怎么样，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做两把？”建军得意的摆弄着另一只枪，说：“别人想要，我还怕给人家找事儿呢！”
刘辉笑了笑，把枪往桌上一扔，说道：“不是跟你吹牛逼，改天我拿把真家伙让你见识见识！”
“我操！牛逼不是吹的，那泰山也不是堆的。”建军拿眼角瞟着刘辉，说：“除非你有胆子从警察手里去抢。”
“哼，”刘辉冷笑了一声，说道：“那是缺心眼儿！”
“那你打哪儿弄去？”
“嘿嘿，这你就别问了。”
刘辉狡黠地笑了笑，说：“明天吧！明天我就拿来让你开开眼。”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爸爸和姐姐都早已下班回到了家中，妈妈和姐姐在外间屋里忙着做饭，见他回来妈妈也没搭理他，只有姐姐冲他撇了撇嘴儿。
爸爸坐在里屋低头正在抽着烟，见儿子回来了，拿出一个空酒瓶和一块钱递给他，说：“小辉，你先给爸打斤酒去。”
“爸，你的小酒瓶呢？”
刘辉很诧异，爸爸平日打酒都是只打二两，今天不知为何却一反常态的要他买一斤回来。
“你就拿它去打吧，喝不完就留着下次喝。哦，别忘了再捎盒烟回来。”
“噢。”
马路边的副食店离家并不远，刘辉边走边琢磨，他原来准备好了回家后挨上妈妈一顿嘴巴，或是被爸爸罚跪搓板儿，但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面。妈妈不可能不告诉爸爸今天发生的事情，按照以往的先例，这顿晚饭自己是绝对吃不成了。唉！管他呢，反正这事儿是不会轻易就这么过去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刘辉打了一瓶爸爸平时常喝的那种八毛钱一斤的散酒，又买了一盒战斗牌的香烟，随后返回了家里。
外屋的圆桌前，妈妈和姐姐正准备吃饭，而里间屋的炕桌上则摆放着一盘油炸花生仁，一盘糖醋拌白菜心儿，两个酒盅和两付筷子，父亲正坐在桌子的一边独自吸着烟。
“爸，酒打回来了。”
“嗯，”爸应了一声，又指了指炕桌对面，说道：“小辉啊，你坐下吧，今儿个咱爷俩儿一起喝口儿。”
“啊？”刘辉很诧异，爸妈一直是反对自己抽烟喝酒的，为了这个没少挨骂受罚，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爸，您喝吧，我、我吃饭去了。”
爸一直低头抽着烟，并没有理会儿子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自打上了技校，我知道你经常在外面和你的那帮子哥们儿喝酒，为了这个也没少说你，可说了半天你还是照喝照抽。唉，这说起来你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再说深了也没嘛意思了，打今儿个起我就不再说了，终归你也是大人啦。”
他抬头看了刘辉一眼，冲他说道：“你也甭在那儿杵着啦，坐下喝吧。”
刘辉的心里非常忐忑，本来他早就做好了回来受罚的心理准备，大不了不给饭吃，或者是跪上几个钟头的搓板，但绝没有料到父亲会来这一手儿，他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尴尬的倚在炕边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刘辉爸拿起酒瓶先给自己的酒盅斟满，又把对面的酒盅也斟满了，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刘辉急忙伸手去拿酒瓶子，想要给父亲斟上，却被父亲拦住了，他指了指儿子跟前的酒盅，意思是让刘辉先喝了它。
刘辉看了看，他知道这是五钱的盅子，两个下去就是一两，平时这一盅酒父亲总要匀上几口，今天他是头一次看到父亲一口干了下去。心想，看来今天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了，这横竖都是个死，干脆就豁出去算了。想到这里心中倒也坦然了许多，他端起酒盅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一扬脖儿喝光了它。
父亲举着瓶子准备给儿子倒酒，慌得刘辉急忙抢过来先给父亲的酒盅斟满，这才给自己倒上。
父亲夹了几颗花生仁放进嘴里嚼着，对儿子说：“别光喝酒，吃几口菜。”
“哦，”刘辉拿起筷子也夹了几粒放进嘴里。
“抽烟吗？”父亲忽然问道。
“啊？不，我不抽。”刘辉的脸上感到热辣辣的。
“想抽就抽吧！”
“嗯。”
父亲把那包烟连同火柴一起推到了刘辉的面前。
“爸，您抽吧，我不想抽。”刘辉又把烟推回了父亲一侧。
父亲取出一支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说：“辉呀，是不是有话想跟爸说啊？”
刘辉的胸口怦怦地跳着，他知道这一刻是早晚都要来到的，心想：“娘的，该死吊朝上，今天就今天吧！”他拿起酒盅一口喝干之后，就把今天白天和母亲吵架的事一五一十的全端了出来。母亲在外屋听着并没有插话，显然是和父亲提前说好的，这样也省得母子俩再起争执。
父亲听罢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没把肉票拿去送人？”
刘辉听爸爸这样问自己，心里非常不满，这不明摆着还是不相信自己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必须要把那些肉票找出来，否则就是跳进海河也洗不清自己了。于是，他不再理会父亲的问话，起身来到衣柜前，他拿定了主意，就是把柜子翻个底朝上也要把肉票找出来，而且他还坚信那些肉票肯定是掉在了柜子的夹缝里。
这个柜子还是那种老式的实木双开衣柜，据说是爸爸的奶奶嫁入刘家时娘家陪送的，柜门的圆形合页以及锁盘全是铜制的，在柜子的下半部分镂空雕刻着二龙戏珠。打开柜门便是两个抽屉，平时就存放着各种票证和其他物件儿，再往下是膛板，掀开膛板就是大大小小的衣服包裹了。
刘辉拔出抽屉摆在床头，拿出膛板也放到一边，然后开始向外一个个的掏着包袱。
父亲没言语，只是冷眼看着，姐姐从外屋走了进来，想要劝阻弟弟，却被刘辉推到了一边。
“姐，你别管，我才不背这个黑锅呢！”
听到这话，刘辉妈再也坐不住了，她冲进里屋一把揪住刘辉的衣服，甩手就是一个嘴巴。
“我们冤枉你了是不是？还反了你啦，说都不能说啦！”一边说着，巴掌举起来正要再次扇下去时，却被闺女从后面抱住了。
“妈，行啦，别打啦！”
“你放开我，我就不信管不了他！”
妈妈吼叫着：“他眼里还有大人吗？啊！我非得把他管过来不可！”
“你行啦！”爸爸终于开口说道：“他要找，你就让他找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你说什么？嫌我发火儿！嫌我发火你来管啊，你就这么管孩子呀？”她手指着刘辉，嘶声喊道： “瞅你把他惯的还有个人样儿吗，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我的脸都让他丢尽啦！俗话说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儿呢，他连自己的家里都偷啊！”
刘辉挨了嘴巴之后，他的表情很木然，好像既没感觉到疼痛也没有看到和听到身边的一切，依旧一个包袱一个包袱的翻找着。当翻到最底下一层时，他突然停住了手，目光紧盯著下面的一个纸卷儿，稍后才颤抖着手把它拿起来递到母亲面前。
“妈……，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啊？”
母亲吃惊的盯着那卷东西，语塞的愣在那里。姐姐从弟弟手中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正是不见了的那些肉票。她高兴的对母亲说：“妈，您看全找着啦，快别着急啦。”
刘辉走到母亲跟前叫了声妈，委屈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他哽咽着，说：“我是不好，可……可我不是贼呀，你儿子……从来……从来没偷过谁抢过谁。妈，从小到大，你信过我吗？”
“别说了，辉……”姐姐说。
刘辉抹了一把泪，继续说道：“妈，为了二十块钱，你让我去和同学翻脸，我是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你，可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呀？十几年了，你儿子回过几次家啊？妈，我也想家呀！”
他实在按耐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我爹没了，我这当儿子的不该回去吗？可我没有钱，是这帮同学，是这帮朋友给我凑的路费，我才能回去给我爹送的葬。妈，你们想想，我在天津除了你们我还有谁呀？我想得到你们的信任，我想得到你们的亲情，我不在乎吃喝穿戴，我只要你们能够理解我这个当儿子的一片心。这不为过吧，妈？！”
初学写作，许多不到之处，恳望各位老师及学友多多指点帮助，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