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来日方长（3）
于仁回到屯里，就安排水稻育苗的事。可是又觉得心里不底实，就想到上边去沟通一下，不然万一上边再别着，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找到了骆大杀，说中央有文件，允许开荒种地，再说大坑村那点儿荒地根本算不上草原，变成耕地不犯毛病。
骆大杀翻愣翻愣眼睛说：“你唠那些屁磕没用，我这又有文件又有规划图，不是跟你空口说白话！你以为一说中央文件就能把我唬住啊？我明告诉你：联合国的文件到我这也不好使，这块地皮上的这摊子事就是我说了算！”
于仁掏出笔记本，说：“我不是和你打嘴仗来了，你何必说那些气话？中央文件说的明明白白，你可以看看这上边的条文。别说你是一个站长，就是省长也得照这上边说的办。”
骆大杀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拿什么尚方宝剑呢，闹了半天是自个小本上写的那么几行字！你把中央文件原样拿来呀！说不定听谁瞎勒扯，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这玩艺儿到我这都不顶揩腚纸！”
于仁说：“这是从地区档案馆抄来的，一个字也不差，不信你自个查查去。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伪造中央文件呐，如果这里面有假咋处理我都行。”
骆大杀搁鼻子哼了一声说：“我没有闲功夫伺候你！你算干啥吃的，还敢这么支使我？我懒得和你磨嘴皮子，只告诉你一句话：那块地必须退耕还草，谁敢种我都叫他白费劲。另外罚款必须得交，再不交就去人强制执行了！”
于仁一气之下到县政府去告状，看门的让他上信访办公室，信访办公室让他回去等信。眼看到了育苗的季节，他心急火燎的跑了好几趟，信访办公室才告诉他：草原管理站做得对，就得照现在定的那么办了。他到地区上告，又跑了好几趟，地区信访办公室告诉他：地区支持长河县的处理意见。
骆大杀可不听那套邪——于仁这边正忙着告状，他在那边下手动真的了——先是把村委会贴上了封条，说是顶集体的罚款。接着又把于仁家的十来头肥猪拍卖了，说是顶个人的罚款。还当众放风：谁敢到那块开荒地干活，就是犯法，该拘留的拘留，该罚款的罚款。庄稼人本来脑瓜皮就薄，看他这么狠势，谁不害怕？看他到开荒地晃荡，都吓得躲挺老远。于仁找人到这块地做苗床，无论怎么商量也没人敢去。
于仁死的心都有啦。实在没办法，张罗了两千快钱，到北京去告状。他起了一把爆点儿——遇到了他高中的老同学，这人在一家报社当记者，当时把他反映的情况写成材料，上报给了一个大领导。这个大领导作了批示，这回于仁才算有了抓手。回来把这张纸交给省政府办公室，接待他那个人看了以后当时就打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告诉他：“你回去等信儿吧，别再跑这跑那的乱告了。”
过了几天，大坑屯来了两台小轿车，先找几个到岁数的人座谈，又到开荒的地方看了看，当场表态：这块地可以种庄稼，不用退耕还草。县里原来的做法是错的，查封的村委会房屋得开封，罚于仁的款得退还。
于仁听了这消息，本来应当高兴，可是他高兴不起来——栽稻子已经错过了农时，五千多斤稻种只能磨米了，光这样就赔了一万多元。想在那块地种点早熟的庄稼，可惜地里已经存水了，如果是栽了稻子，现在这样正好，可是种旱田却打不了垄下不了种，只能眼睁睁的撂荒一年。
老天爷真挺照顾人——到了秋天，连着多少天没下雨，那块地又干爽了。于仁找来拖拉机翻地，正干得起劲，勾大铲坐着轿车来了，把他招呼到车里，挺神道的说：“这回真该着你走字儿，有个天大的好事掉到了你头上。”
看于仁听得直发愣，勾大铲接着说：“现在上边不是号召招商引资吗？我搭格了一个大财主，他打算投资二百万在咱们乡办厂，手续都批下来了，正在张罗盖厂房。前两天我陪他闲遛达，他相中了你们屯的这些大杨树，打算全都买下来，粗细均勾给你三十块钱一棵。我大荒估算一下，你们屯现在得有八千多棵树，起码能卖二十多万。你不正为还饥荒犯愁吗？这事妥了，一天云彩全散了。”
于仁摇摇头说：“这树说啥也不能卖。想当年还是老张书记领着大伙栽的呢！全屯子老百姓出钱买苗出工栽树，怎么能稀里糊涂说卖就卖呢。再说这树一尺粗以上的得占一多半，三十块钱一棵跟大伙也没法交代呀。”
勾大铲笑道：“现在都啥年代了，你怎么还扳死桩呢。这树确实不止三十元，可是有两个事你得先整明白呀：一个是得到上边批采伐证，不然谁也不敢伐，办这套手续光送礼就得老钱啦，平均一棵树没有二十块钱安排上边管事的，肯定批不下来。这还得说有门子有窗户的，象咱们这样的手驮着钱也是白扯，有猪头也送不出庙门去呀。再一个乡村两级头头也得从中得点好处吧，就拿你来说吧，只要你答应圆全这事，那个大财主最低也给你万八千的呀。只要你点头，明天就把钱给你送到家。这人办事相当敞亮，处一回你就知道啦。我听说你上回让人家罚款，把圈里大肥猪都买了。后来虽然给你包了五千块，可是要按当时猪行细算，你得陪两千多快，有苦说不出，图个啥呢？如今有人上赶着往你手里塞钱，你不趁这个机会捞稍，那可真是傻透腔了！”
于仁苦笑道：“你说啥我都认了，可是我不能卖老百姓啊。这事如果照你说的那么办，早晚有传出去的一天，屯里人不得骂我后半辈吗？跟你说句实话吧：别说是万八千的，就是给座金山我也不能答应。”
勾大铲笑道：“你这个人呐，我都没法说你了。现在啥形势了，你咋还一口一个老百姓？老百姓能给你什么呐？我明告诉你：别以为我想从中吃二烩似的，其实你们谁得多少我都捞不着一分一文，我只不过是按领导安排来和你谈，这全是大掌柜的意思。你不信可以坐我这车，马上找管书记问问，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于仁说：“我不是信不着你，我是说大伙的家底子，我不能瞎折腾。无论他上边什么领导，这树是大伙的，又不是他家的，不能他说咋的就咋的。”
勾大铲也拉下了脸：“你咋这样呢？简直是好赖不懂了！你能交下老百姓啊？他们能给你钱花吗？总跟领导玩倔，能有好结果吗？我看你快倒霉了，到时候你别怀疑我添油加醋，全都是你自个找的，我想帮你说话，你都不给留空啊！这事我再不提了，让大掌柜直接和你对话吧。”
第二天，管书记真的找于仁谈话。他没提给好处的事，只是劝于仁从招商引资的大局出发，不能光打自个的小算盘。于仁还是一本老直帐，气得管书记直拍桌子，要把他拿下，换个人当支部书记。于仁还是那套嗑儿：“我早就干够了，你把我拿下正随心，我得先谢谢你！”管书记没好眼睛看着他，说了句：“你等着瞧吧。”
八成是大领导的批条给于仁抬高了身价，让人猜不透他上边有什么靠山。管书记说完气话也就拉倒了，还真没动手收拾他。可是更大的难题接着来了——一帮债主手里拿着欠条，整天跟着他要钱，急眼了啥难听说啥。村上实在拿不出钱了，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顶账，于仁商量这帮人等到明年开荒地有收成肯定还账，这帮人不依不饶，非得就地砸坑不可。好听的话都说没了，他们还是不答应。最让于仁闹心的是银行来要了几回账，看村上实在拿不出钱来，就把于仁告上了法庭。这事正好归那个孙庭长管，他立马追枪逼于仁还账，于仁跟他顶了几句嘴，他就把于仁拘留起来。
不知道那位高人出的主意——银行联合那些债主跟孙庭长过话，要搁村上那些树顶账。孙庭长特别卖力气，跑上跑下紧忙乎，不几天就办齐了全部手续，把大坑屯那些成材的树都拍卖了，买主就是乡上招来的那个大财主。这人真不含糊，调来了十多台大汽车和上百人，几天的工夫，就把这些树都伐完拉走了。老百姓没一个敢吱声的，有的还乐不得趁机拣树枝子当烧火柴。甄小抠是最大的丰收户，他家拣的树枝子总共拉了二十多推车子，足够烧几年的了。那些债主都得着钱了，给了孙庭长多少好处谁也不知道，光听说合伙买了一面大锦旗，敲锣打鼓送到县法院，锦旗上写着：明镜高悬，执法如山。孙庭长还上了电视，正经风光了一阵子。
于仁从看守所里出来，已经瘦得走道直打晃了。二埋汰开着四轮子去接他，回屯里看见一片片树林只剩下白花花的树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二埋汰说了咋回事，气得他直翻白眼根子，回家就病得起不来炕了，好几个月才缓惺过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他找到了骆大杀，说中央有文件，允许开荒种地，再说大坑村那点儿荒地根本算不上草原，变成耕地不犯毛病。
骆大杀翻愣翻愣眼睛说：“你唠那些屁磕没用，我这又有文件又有规划图，不是跟你空口说白话！你以为一说中央文件就能把我唬住啊？我明告诉你：联合国的文件到我这也不好使，这块地皮上的这摊子事就是我说了算！”
于仁掏出笔记本，说：“我不是和你打嘴仗来了，你何必说那些气话？中央文件说的明明白白，你可以看看这上边的条文。别说你是一个站长，就是省长也得照这上边说的办。”
骆大杀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拿什么尚方宝剑呢，闹了半天是自个小本上写的那么几行字！你把中央文件原样拿来呀！说不定听谁瞎勒扯，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这玩艺儿到我这都不顶揩腚纸！”
于仁说：“这是从地区档案馆抄来的，一个字也不差，不信你自个查查去。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伪造中央文件呐，如果这里面有假咋处理我都行。”
骆大杀搁鼻子哼了一声说：“我没有闲功夫伺候你！你算干啥吃的，还敢这么支使我？我懒得和你磨嘴皮子，只告诉你一句话：那块地必须退耕还草，谁敢种我都叫他白费劲。另外罚款必须得交，再不交就去人强制执行了！”
于仁一气之下到县政府去告状，看门的让他上信访办公室，信访办公室让他回去等信。眼看到了育苗的季节，他心急火燎的跑了好几趟，信访办公室才告诉他：草原管理站做得对，就得照现在定的那么办了。他到地区上告，又跑了好几趟，地区信访办公室告诉他：地区支持长河县的处理意见。
骆大杀可不听那套邪——于仁这边正忙着告状，他在那边下手动真的了——先是把村委会贴上了封条，说是顶集体的罚款。接着又把于仁家的十来头肥猪拍卖了，说是顶个人的罚款。还当众放风：谁敢到那块开荒地干活，就是犯法，该拘留的拘留，该罚款的罚款。庄稼人本来脑瓜皮就薄，看他这么狠势，谁不害怕？看他到开荒地晃荡，都吓得躲挺老远。于仁找人到这块地做苗床，无论怎么商量也没人敢去。
于仁死的心都有啦。实在没办法，张罗了两千快钱，到北京去告状。他起了一把爆点儿——遇到了他高中的老同学，这人在一家报社当记者，当时把他反映的情况写成材料，上报给了一个大领导。这个大领导作了批示，这回于仁才算有了抓手。回来把这张纸交给省政府办公室，接待他那个人看了以后当时就打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告诉他：“你回去等信儿吧，别再跑这跑那的乱告了。”
过了几天，大坑屯来了两台小轿车，先找几个到岁数的人座谈，又到开荒的地方看了看，当场表态：这块地可以种庄稼，不用退耕还草。县里原来的做法是错的，查封的村委会房屋得开封，罚于仁的款得退还。
于仁听了这消息，本来应当高兴，可是他高兴不起来——栽稻子已经错过了农时，五千多斤稻种只能磨米了，光这样就赔了一万多元。想在那块地种点早熟的庄稼，可惜地里已经存水了，如果是栽了稻子，现在这样正好，可是种旱田却打不了垄下不了种，只能眼睁睁的撂荒一年。
老天爷真挺照顾人——到了秋天，连着多少天没下雨，那块地又干爽了。于仁找来拖拉机翻地，正干得起劲，勾大铲坐着轿车来了，把他招呼到车里，挺神道的说：“这回真该着你走字儿，有个天大的好事掉到了你头上。”
看于仁听得直发愣，勾大铲接着说：“现在上边不是号召招商引资吗？我搭格了一个大财主，他打算投资二百万在咱们乡办厂，手续都批下来了，正在张罗盖厂房。前两天我陪他闲遛达，他相中了你们屯的这些大杨树，打算全都买下来，粗细均勾给你三十块钱一棵。我大荒估算一下，你们屯现在得有八千多棵树，起码能卖二十多万。你不正为还饥荒犯愁吗？这事妥了，一天云彩全散了。”
于仁摇摇头说：“这树说啥也不能卖。想当年还是老张书记领着大伙栽的呢！全屯子老百姓出钱买苗出工栽树，怎么能稀里糊涂说卖就卖呢。再说这树一尺粗以上的得占一多半，三十块钱一棵跟大伙也没法交代呀。”
勾大铲笑道：“现在都啥年代了，你怎么还扳死桩呢。这树确实不止三十元，可是有两个事你得先整明白呀：一个是得到上边批采伐证，不然谁也不敢伐，办这套手续光送礼就得老钱啦，平均一棵树没有二十块钱安排上边管事的，肯定批不下来。这还得说有门子有窗户的，象咱们这样的手驮着钱也是白扯，有猪头也送不出庙门去呀。再一个乡村两级头头也得从中得点好处吧，就拿你来说吧，只要你答应圆全这事，那个大财主最低也给你万八千的呀。只要你点头，明天就把钱给你送到家。这人办事相当敞亮，处一回你就知道啦。我听说你上回让人家罚款，把圈里大肥猪都买了。后来虽然给你包了五千块，可是要按当时猪行细算，你得陪两千多快，有苦说不出，图个啥呢？如今有人上赶着往你手里塞钱，你不趁这个机会捞稍，那可真是傻透腔了！”
于仁苦笑道：“你说啥我都认了，可是我不能卖老百姓啊。这事如果照你说的那么办，早晚有传出去的一天，屯里人不得骂我后半辈吗？跟你说句实话吧：别说是万八千的，就是给座金山我也不能答应。”
勾大铲笑道：“你这个人呐，我都没法说你了。现在啥形势了，你咋还一口一个老百姓？老百姓能给你什么呐？我明告诉你：别以为我想从中吃二烩似的，其实你们谁得多少我都捞不着一分一文，我只不过是按领导安排来和你谈，这全是大掌柜的意思。你不信可以坐我这车，马上找管书记问问，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于仁说：“我不是信不着你，我是说大伙的家底子，我不能瞎折腾。无论他上边什么领导，这树是大伙的，又不是他家的，不能他说咋的就咋的。”
勾大铲也拉下了脸：“你咋这样呢？简直是好赖不懂了！你能交下老百姓啊？他们能给你钱花吗？总跟领导玩倔，能有好结果吗？我看你快倒霉了，到时候你别怀疑我添油加醋，全都是你自个找的，我想帮你说话，你都不给留空啊！这事我再不提了，让大掌柜直接和你对话吧。”
第二天，管书记真的找于仁谈话。他没提给好处的事，只是劝于仁从招商引资的大局出发，不能光打自个的小算盘。于仁还是一本老直帐，气得管书记直拍桌子，要把他拿下，换个人当支部书记。于仁还是那套嗑儿：“我早就干够了，你把我拿下正随心，我得先谢谢你！”管书记没好眼睛看着他，说了句：“你等着瞧吧。”
八成是大领导的批条给于仁抬高了身价，让人猜不透他上边有什么靠山。管书记说完气话也就拉倒了，还真没动手收拾他。可是更大的难题接着来了——一帮债主手里拿着欠条，整天跟着他要钱，急眼了啥难听说啥。村上实在拿不出钱了，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顶账，于仁商量这帮人等到明年开荒地有收成肯定还账，这帮人不依不饶，非得就地砸坑不可。好听的话都说没了，他们还是不答应。最让于仁闹心的是银行来要了几回账，看村上实在拿不出钱来，就把于仁告上了法庭。这事正好归那个孙庭长管，他立马追枪逼于仁还账，于仁跟他顶了几句嘴，他就把于仁拘留起来。
不知道那位高人出的主意——银行联合那些债主跟孙庭长过话，要搁村上那些树顶账。孙庭长特别卖力气，跑上跑下紧忙乎，不几天就办齐了全部手续，把大坑屯那些成材的树都拍卖了，买主就是乡上招来的那个大财主。这人真不含糊，调来了十多台大汽车和上百人，几天的工夫，就把这些树都伐完拉走了。老百姓没一个敢吱声的，有的还乐不得趁机拣树枝子当烧火柴。甄小抠是最大的丰收户，他家拣的树枝子总共拉了二十多推车子，足够烧几年的了。那些债主都得着钱了，给了孙庭长多少好处谁也不知道，光听说合伙买了一面大锦旗，敲锣打鼓送到县法院，锦旗上写着：明镜高悬，执法如山。孙庭长还上了电视，正经风光了一阵子。
于仁从看守所里出来，已经瘦得走道直打晃了。二埋汰开着四轮子去接他，回屯里看见一片片树林只剩下白花花的树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二埋汰说了咋回事，气得他直翻白眼根子，回家就病得起不来炕了，好几个月才缓惺过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