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悲喜交加（1）
贾灵仙算得真准，庄好汉尸首没出家门就开幠，先把偏得幠死了。几天前回家时还是一个谁都乐意多看几眼的大美人，如今回家的是一个黑黢燎光的骨灰盒。
常发财哭得眼睛肿成一条缝，珠子哭得天昏地暗话都不会说。瞎咋呼最有牙骤，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听她说：鹿行长想往外国跑，非得带着偏得一起走，偏得死活不干，他就连哄带商量，答应给她家多少钱，还帮着安排楼房和开买卖。上回常有钱结婚的时候，鹿行长已经把飞机票买好了，他来是专门求瞎咋呼劝偏得听他的话，啥事没明说，可是许了不少好处，以为当妈的一架弄，这事就妥了。没想到偏得就是不走，眼看不赶趟儿了，他就让保镖的硬拽偏得。偏得使劲往后挣，结果一下子从窗户掉出去，摔到了楼底下。还有人传言：鹿行长逼偏得跟他走，偏得要报案，鹿行长一急眼就把偏得推楼下去了。无论怎么说，反正偏得当时就摔成了肉饼子。鹿行长一看不好，想坐车上飞机场，没想到上边早搁人瞟着他呢，刚到楼门就把他抓起来了。还有好几个县太爷和大局长，从那以后再也没露面。县城里轰轰成一个蛋似的，说这帮人可真是出息到家了，拉屎都有看狗的。不少人家放鞭炮，还有上酒店包席贺喜的。偏得这事没人出头管，尸首让家里人自个处理，鹿行长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最后只好是娘家人抱回了骨灰盒。
甄能干听说偏得死了，眼泪再也止不住，趴在炕上放声大哭，瞎咋呼再说些啥她都听不清楚了。哭够了就劝常发财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就得往宽处想，不然窝囊出个好歹来更糟糕。只是可惜偏得这孩子了。”
瞎咋呼说：”都是怨这个家穷啊，不然能走到这一步吗？”
常发财在一边早就憋不住了：“都怪你，拿着石灰当眼药，为了解穷气把孩子推火坑去了，如今小命儿都搭上了，还不如我替她死啦！”说着又哭起来。
瞎咋呼说：“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吶，早知道尿炕一宿不睡觉了！你还有心思埋怨我？如果不找个有钱有势的，咱家能盖房子娶媳妇吗？现在可倒好，姑爷这靠山没了，庄村长又死了，有点儿大事小情谁还照顾咱们？”
常发财说：“你可真傻透腔了，让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查钱！偏得不都是这两个王八犊子害的么？你还拿他们当好人！”
甄能干劝道：“你们是东西卖完了才认秤，现在说啥也没用了，还是商量商量孩子后事怎么办吧。”
瞎咋呼说：”老鹿家坟茔地在哪儿我们找不着，鹿行长能闹个啥结果也不知道，不能等他倂骨了。干脆就往乱死岗子一埋得了，她是孤女坟，以后如果能显灵，还有求仙拜佛的给上坟添土。”
常发财说：”你的脑袋穿刺啦？再傻的雀儿也没有往烟囱里絮窝的！你也不想一想：庄好汉那堆骨头棒子在哪儿呢，这小子活着的时候欺男霸女，到阴曹地府能学好吗？怎么能让咱们闺女挨着他呢？”
甄能干趁这机会说：”看看就葬在我家坟莹地行不行，偏得上回回来跟我说了这个意思。”
瞎咋呼说：“你五十来岁的人怎么净掏瞎吶！我闺女怎么预先知道自个死呢？再说她跟你啥关系，凭啥葬在你家坟茔地里去？这些年你就惦心着让她给你当儿媳妇，死了你还想捡便宜！”
甄能干说：“这是偏得牙对牙口对口跟我说的，要有一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都活不到今天晚上！”
瞎咋呼说：“你起誓发愿的啥也不顶，偏得真想那样，咋不告诉我这当妈的呢？现在死无对证，你说得再象真事我也不信！”
珠子说：“我结婚那天凤姐跟我唠嗑儿，我就觉得她说话挺怪，现在才划过戗来：她好象当时就知道自个活不长，话里话外已经把那意思带出来了，就象上岁数人临死嘱咐儿女似的。跟我说完又和老耿大婶唠了一会，看那个近便劲儿，就知道是告诉啥秘密事。”
正说着，甄小抠进屋了，把身上的背篼子往地上一摔就开骂：“你们是什么他妈人家，跟谁都玩忽悠门子！说给我闺女楼房，让我去装修，没想到让人撵回来了！”
常发财陪着小心说：“亲家何必这样，有啥话好好说呗。那房子确实是鹿行长定下来的，怎么能出差错呢？”
甄小抠说：“你可别扯淡了！今天我把木匠瓦匠都找去了，刚要伸手干活，来了两个人，说是建筑公司的，告诉我这房子是他们的，让我赶紧走。我说这房子是鹿行长给我闺女买的，他们说鹿行长当时光说个搭拉嘴子话，一分钱也没交，不然拿出房照来，没有房照拿收据也行。我说有啥事找鹿行长，跟我说这些没用。他们说：‘你还以为鹿鞭好使啊？他脑袋都保不住了，说不定哪天挨枪子呢！你们这帮溜须不顾命的损种，赶紧滚犊子吧！’说着就把我们轰出来了。房子没住着，还让人家好顿羞臊，连来回路费都白搭了，闹了个鸡飞蛋打！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交待，不然我就把闺女领回去！”
瞎咋呼也不是个让人的茬子，窜到甄小抠对面说：“你胡子拉碴的白活一回，连点人味儿都没有！我闺女骨灰还没凉透呢，家里人个个都有死的心，你还跑到这儿来放赖！”
甄小抠说：”你们自个配药自个吃，谁让你们当时图稀人家钱财了！都死绝根儿了和我有啥关系，我要的是楼房，整不明白我马上让珠子老女还家！”
瞎咋呼说：”我家大财小礼不少你的，四万多块拿到你家了，你凭啥往回领闺女？”
甄小抠说：“你家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答应好好的事不给办，许了愿都不还！凭你们这德性，我闺女为啥给你家呀！”
瞎喳呼说：“当时给你们戴蒙眼了吗？看我家摊事了就想拉钩啊？没门儿！”
甄能干劝道：“你们是儿女亲家，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吗？真亲恼不了一百日，别动不动就说那些绝情话，这么家狗咬家羊的，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偏得的事还没办呢，他家人都一肚子火，你就别往前赶了。”
甄小抠说：“真是有钱难买后悔药啊！现在已经圆房是媳妇了，我就放你们一马，让珠子在你家多呆两天。你们必须把楼房落到我闺女名下，房照交到我手，不然宁肯把脑袋打两瓣儿喽，也非把这事整明白不可！”
甄能干劝走甄小抠，一个人站在大道上发愣，不由得又想起了和偏得相处的那些往事。这孩子不但长得好，心肠更好，知道疼苦人。从小就跟她不隔心，一块儿挖猪食菜的时候，自个菜袋子满了就帮她挖，知道哪块地菜多都招呼她一起去。有一回她病得起不来炕，偏得跑了十多家给她找偏方，熬好了给她喝下去。看她好点儿了，又给她做了面疙瘩汤，喝得她浑身冒汗，觉得松快不少，过一会儿就能下地干活了。房子挨扒以后那些日子，偏得常来围前围后的开导她，让她心里慢慢觉得宽敞了。她想过多少回：如果能娶这么个儿媳妇，真是那辈子修来的福。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么好的孩子没能娶到家，还死得那么惨，往后连面都见不着了。想到这儿不由得坐在大道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觉着不对劲儿：偏得嘱咐又嘱咐的，死了葬在她家坟茔地，现在这意思不都明白了吗？当时还给自个一个小包，是不是给大君留个纪念？这东西大概能当证据，让瞎咋呼同意这事。对了，于仁啥事都看得透，说话有份量，干脆让他看看那包里到底是啥东西，再求他当说合人，这事就能有个差不多。她是个想好就做的人，回家从柜里翻出那个小包，就奔于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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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能干听说偏得死了，眼泪再也止不住，趴在炕上放声大哭，瞎咋呼再说些啥她都听不清楚了。哭够了就劝常发财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就得往宽处想，不然窝囊出个好歹来更糟糕。只是可惜偏得这孩子了。”
瞎咋呼说：”都是怨这个家穷啊，不然能走到这一步吗？”
常发财在一边早就憋不住了：“都怪你，拿着石灰当眼药，为了解穷气把孩子推火坑去了，如今小命儿都搭上了，还不如我替她死啦！”说着又哭起来。
瞎咋呼说：“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吶，早知道尿炕一宿不睡觉了！你还有心思埋怨我？如果不找个有钱有势的，咱家能盖房子娶媳妇吗？现在可倒好，姑爷这靠山没了，庄村长又死了，有点儿大事小情谁还照顾咱们？”
常发财说：“你可真傻透腔了，让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查钱！偏得不都是这两个王八犊子害的么？你还拿他们当好人！”
甄能干劝道：“你们是东西卖完了才认秤，现在说啥也没用了，还是商量商量孩子后事怎么办吧。”
瞎咋呼说：”老鹿家坟茔地在哪儿我们找不着，鹿行长能闹个啥结果也不知道，不能等他倂骨了。干脆就往乱死岗子一埋得了，她是孤女坟，以后如果能显灵，还有求仙拜佛的给上坟添土。”
常发财说：”你的脑袋穿刺啦？再傻的雀儿也没有往烟囱里絮窝的！你也不想一想：庄好汉那堆骨头棒子在哪儿呢，这小子活着的时候欺男霸女，到阴曹地府能学好吗？怎么能让咱们闺女挨着他呢？”
甄能干趁这机会说：”看看就葬在我家坟莹地行不行，偏得上回回来跟我说了这个意思。”
瞎咋呼说：“你五十来岁的人怎么净掏瞎吶！我闺女怎么预先知道自个死呢？再说她跟你啥关系，凭啥葬在你家坟茔地里去？这些年你就惦心着让她给你当儿媳妇，死了你还想捡便宜！”
甄能干说：“这是偏得牙对牙口对口跟我说的，要有一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都活不到今天晚上！”
瞎咋呼说：“你起誓发愿的啥也不顶，偏得真想那样，咋不告诉我这当妈的呢？现在死无对证，你说得再象真事我也不信！”
珠子说：“我结婚那天凤姐跟我唠嗑儿，我就觉得她说话挺怪，现在才划过戗来：她好象当时就知道自个活不长，话里话外已经把那意思带出来了，就象上岁数人临死嘱咐儿女似的。跟我说完又和老耿大婶唠了一会，看那个近便劲儿，就知道是告诉啥秘密事。”
正说着，甄小抠进屋了，把身上的背篼子往地上一摔就开骂：“你们是什么他妈人家，跟谁都玩忽悠门子！说给我闺女楼房，让我去装修，没想到让人撵回来了！”
常发财陪着小心说：“亲家何必这样，有啥话好好说呗。那房子确实是鹿行长定下来的，怎么能出差错呢？”
甄小抠说：“你可别扯淡了！今天我把木匠瓦匠都找去了，刚要伸手干活，来了两个人，说是建筑公司的，告诉我这房子是他们的，让我赶紧走。我说这房子是鹿行长给我闺女买的，他们说鹿行长当时光说个搭拉嘴子话，一分钱也没交，不然拿出房照来，没有房照拿收据也行。我说有啥事找鹿行长，跟我说这些没用。他们说：‘你还以为鹿鞭好使啊？他脑袋都保不住了，说不定哪天挨枪子呢！你们这帮溜须不顾命的损种，赶紧滚犊子吧！’说着就把我们轰出来了。房子没住着，还让人家好顿羞臊，连来回路费都白搭了，闹了个鸡飞蛋打！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交待，不然我就把闺女领回去！”
瞎咋呼也不是个让人的茬子，窜到甄小抠对面说：“你胡子拉碴的白活一回，连点人味儿都没有！我闺女骨灰还没凉透呢，家里人个个都有死的心，你还跑到这儿来放赖！”
甄小抠说：”你们自个配药自个吃，谁让你们当时图稀人家钱财了！都死绝根儿了和我有啥关系，我要的是楼房，整不明白我马上让珠子老女还家！”
瞎咋呼说：”我家大财小礼不少你的，四万多块拿到你家了，你凭啥往回领闺女？”
甄小抠说：“你家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答应好好的事不给办，许了愿都不还！凭你们这德性，我闺女为啥给你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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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能干劝道：“你们是儿女亲家，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吗？真亲恼不了一百日，别动不动就说那些绝情话，这么家狗咬家羊的，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偏得的事还没办呢，他家人都一肚子火，你就别往前赶了。”
甄小抠说：“真是有钱难买后悔药啊！现在已经圆房是媳妇了，我就放你们一马，让珠子在你家多呆两天。你们必须把楼房落到我闺女名下，房照交到我手，不然宁肯把脑袋打两瓣儿喽，也非把这事整明白不可！”
甄能干劝走甄小抠，一个人站在大道上发愣，不由得又想起了和偏得相处的那些往事。这孩子不但长得好，心肠更好，知道疼苦人。从小就跟她不隔心，一块儿挖猪食菜的时候，自个菜袋子满了就帮她挖，知道哪块地菜多都招呼她一起去。有一回她病得起不来炕，偏得跑了十多家给她找偏方，熬好了给她喝下去。看她好点儿了，又给她做了面疙瘩汤，喝得她浑身冒汗，觉得松快不少，过一会儿就能下地干活了。房子挨扒以后那些日子，偏得常来围前围后的开导她，让她心里慢慢觉得宽敞了。她想过多少回：如果能娶这么个儿媳妇，真是那辈子修来的福。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么好的孩子没能娶到家，还死得那么惨，往后连面都见不着了。想到这儿不由得坐在大道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觉着不对劲儿：偏得嘱咐又嘱咐的，死了葬在她家坟茔地，现在这意思不都明白了吗？当时还给自个一个小包，是不是给大君留个纪念？这东西大概能当证据，让瞎咋呼同意这事。对了，于仁啥事都看得透，说话有份量，干脆让他看看那包里到底是啥东西，再求他当说合人，这事就能有个差不多。她是个想好就做的人，回家从柜里翻出那个小包，就奔于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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