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烙铁被捕
（一）
北野真受不了身边女人的唠叨，心迷意乱烦得死。
“我没想到你会给我带来那么多灾难，要不是盐井秀夫许愿给我一笔钱，决不会答应你来这儿假扮夫妻，弄假成真事小，经常家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挨拳头、遭捆绑，差点被毒死，天天担惊受怕。”
“真是妇人之见，只知道要钱，你参加了组织，应该听从你的组织安排，你不答应我住这儿，盐井他们会放过你吗？日本人是六亲不认的。”
“我这儿成了只炸药桶，说不定什么时侯爆炸，整座屋子都会冲上天去。”
“不用害怕，有我呢，你会受到保护的。”
“说得好听，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我？看破你没多大能耐，号称老牌克格勃、日本高级情报人员、还是什么‘黑狐’，一点狡猾手段也没有。”
“混蛋，上面的情况是谁告诉你的？我只是日本《朝日新闻》报驻上海的记者。”
“记者可以住高级饭店、宾馆，鸟龟似的缩在我这破房里干啥？”
“我不对你说过吗？我去松山采访，有人无中生有，怀疑我弄到了一份什么秘密文件，为了躲避是非和骚扰，所以才住在你这儿来，而且是暂时的，过了这阵风我会离开，如果我平安，到时盐井的许诺由我来实现。”
“我不要你的钱，请你放过我，好聚好散，让我少受点惊吓，你搬出去吧。”
“你太天真了，我不愿走你要赶，不怕宪兵他们灭了你……”
“谁那么大胆子？要赶北野君走！”随着话音宫本宇雄闯了进来，手里捏着那支喷毒的玻璃瓶子，向女人走过去，一副奸猾凶残样，没一点原来肖重生的蠢笨。“屋子里没第三人，是大嫂你不让北野君住这儿吧？”
吴妈可是领教过面前这人的厉害，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旋即满脸灿烂地说：“这位大哥，我们是闹着玩呢，你进门就欺负我女人，逞什么能，也称得上英雄吗？”她也是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主，还跟着盐井多年，几句话有点份量。
“姓肖的，你是什么来头？进门就指手刬脚，太有失身份！”北野来了火。
宫本不答理北野，仍对吴妈说：“大嫂对不起，现在请你囬房去，我与北野君有话说。”
吴妈进了睡房，里面插上梢。
宫本面对北野：“你问我什么来头，现在告诉你，本人乃大日本帝国中佐情报官宫本宇雄，受驻沪宪兵司令部特高课长井上义弘的命令，前来讨囬一份秘件。”
“我以为是天皇陛下的哥哥来了呢，原来是个好大的中佐情报官。”
“叭嗄！你狂什么？以为我不了解你的底细吗？你敢侮辱我！”
“首先是你太猖狂，了解底细又怎么样？士可杀不可辱，你们的高官都尊重我，有事可把我请到你们机关去，几番闯到我住所来骚扰，你不觉得过分吗？”
宫本想了想，他说得也对，于是装着笑脸：“北野君对不起，知道你为我大日本帝国承担重任，本人正好有这方面的情报，我们做笔生意如何？我此次登门的目的，正想不为别人所知，你我互利互赢。”
“什么具体内容？”
“我有你需要的东西，你也有我想要的货，互相交换，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北野知道宫本想要什么，心念电闪，不如哄骗他，与他做笔无本生意，先试试对方有什么样的货：“宫本君，我不知道你有何宝贝？如是破铜烂锡，是打不上等级的。”
“当然是硬货，说白点我有‘烙铁’、‘电钻’ 两 件宝，比破铜烂锡何止贵干倍，你不想以物易物吗？”
“你再说白点，要我什么货？”
“要你两枚胶卷。”
“胶卷？不，那是无价的，我不能与你交换。”
前面北野与宫本的对话，都被房内的吴妈偷听去了。
宫本心里一阵狂喜，有戏，说道：“我再补你10根金条，不少了吧？”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我担心卖给你会泄秘，到时追查到我头上，便会吃不了兜着走。”
“泄什么密，本来是我帝国的东西，泄秘到哪儿去？”
北野思考了好一阵：“你的货有样品吗？拿来看看。”
“我的是文字材料、也有些照片。”
“我还是担心泄秘，如想达到双方满意，我要求写个协议，万一泄秘我有个交待。”
“你真麻烦，那好吧。”
（二）
吴妈一覚醒来，没听到外面厅堂有声音，身旁也没那死鬼，什么时侯了，他还在忙些啥？这只夜狐狸，总是晚上乱蹿，难道是和宫本外出交换胶卷？还是干其他事去了？她脑子里都是问号。
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当时盐井向她交底说过，不仅要照顾好北野的生活，还要在家时保护他的安全，总不会在外面翘了鞭子吧？于是起床来到厅堂。
拉亮电灯，没见人影，门是虚掩着的，这两间租来的老屋是旧式门，外出上铁锁、囬来落插扣，小院门外面也没上锁，不对呀，平时他晚上出门会叫我里面插上插梢的。
返回厅堂并没发现异常，拉开柜子抽屉，他平时放些纸张零碎的地方，有叠写着日文的纸，记起来了，睡前听北野说过，要与宫本签什么协议，莫非是那东西？自己认不了几个日文，怎么不藏好呢？
带着不祥的预感，去沈大妈家上了一天班，直到旁晚快下班王英过来，无意中听到说有名记者死在苏州河里。
吴妈下班拼命往家赶，开门进屋，一切都是上班前的老样子。
几乎是同时，后面跟进来龟田浪吉和干岛良子。原来一个多小时前情报处得到北野的死讯，千岛认定是谋杀，因为昨晚她去过北野住所对面盯梢，发现过可凝人员，建议立刻去他的住所调查。
此刻吴妈懵了，龟田和千岛进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龟田在厅堂绕了个圈，问吴妈：“北野君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我不请楚，昨晚睡到半夜醒来，就发现他不见了，以后就没见过。”吴妈心理在打鼓。
“处长，还是先搜查一下，能否发现些蛛丝马迹再说。”干岛提议。
“完全正确，你带吴妈进卧房看看，要仔细点，我在厅堂里找，分别进行。”
顺理成章，只有干岛良子进吴妈房间，翻箱倒柜、掀床移桌女人之间才方便。
龟田处长先从小厨房看起，再回到厅堂，桌椅板凳，几只罐子，零碎破烂，都没发现情况，靠北墙有只中型立柜，那是必须检查的。
立柜没上锁，拉开门里面分成上中下三层，上、中层零乱地堆放着一些家什用具，诸如木杓碗钵刀之类，二把菜刀拿起来看都生锈了，很久没用过，下层是抽屉，拉开左边的，全是药瓶子和面霜之类，再拉开右边抽屉，有一叠纸张，当他看到上面的文字顿时傻眼了，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的八字灵魂，居然会躺到这只破柜的抽屉里来……宫本与北野进行了一笔价值不菲的交易。
“处座有什么发现没有？”千岛弄得灰头土脸来到厅堂。
“你来看看，有一叠写有文字的东西，都是北野的采访手稿，好象有松山那边的记载。”龟田还站在立柜前翻纸张，心情巳经平静了。
千岛接过来翻了翻：“都是采访手稿没什么价值，当然我们要取走。卧房没点有用的东西，让我忙了好一阵子。”
“吴妈你过来！”龟田见她站在卧室门边：“有些情况要你提供。”
“我知道的都会说。”吴妈走近来。
龟田让吴妈坐下问：“近来北野有无反常现象，或是说过有人威协他？”
“很神秘，他的事不会对我说。”
“常有人来找他吗？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千岛问道。
“很少，或许我没发现。”
“很少就是有过，什么时间什么人来过？”千岛紧追不放。
“前几天晚上和昨晚，有个叫肖……也叫宫本的人来过。”
“怎么回事？那人叫肖功本吗？”龟田要吴妈说清楚。
“不叫肖功本，”吴妈急着解释：“前几晚来的二人都蒙了面，开始就被姓肖的喷毒气毒晕了我。”
“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人姓肖？”又是千岛问。
吴妈只好将那晚的情况说了个前后经过。“昨晚是肖什么生来的，说自已是日本情报官宫本宇雄，他把我赶进卧室，后来我听到宫本要用10根金条买北野的两个胶卷。”
“胶卷，什么胶卷？买走了没有？这件事得说清楚。”千岛厉声地说，脸色严峻。
“我怎么知道，我在房里关门睡觉，真是活见鬼了，北野是不是死了？怎么缠住我？把我当嫌疑人。”吴妈近来对北野一肚子的火，现今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她豁出去了。
“叭嗄！你怎么说话？北野是死了，我们怀疑有人合谋，你也脱不了关系。”千岛骂道。
“那你们去调查好了。”
（三）
这里是西郊游击小队的控制区，倪天涛原来使用的那部便捷式电台，搬了来就安放在这儿一间破旧的仑房里，既隐蔽又安全。
王英用曾经梅机关破译过的旧密码在发报，滴滴嗒嗒的响声中，向延安报告了下列情况：“高山，二哥走失后近日巳找回，大哥不久亦可寻到。另报，铁叔因贪食猫肉又用计杀了倭寇女子，危在旦夕，望示良策。长江。”
与原来的程序一样，梅机关电讯处，将侦听到上述电文后报告千岛良子，这位副处长立马转送情报处长，龟田再呈机关长，影佐最后报给了将军土肥原，看来电文的分量不轻。
“影佐君，你对此电文是怎么解读的？说来听听。”土肥原今天的心情不佳，脸上覆盖一层厚厚的冰霜，没有以往的锐气。
“将军，上面的文字虽是平浅无奇，却是一枚重磅炸弹。上海特科向延安汇报说，他们找回了第二枚胶卷，第一枚不久也可以找到；另外，‘烙铁’杀了‘黑猫’，又用计谋杀了……也许指的是菊池秋子……天啦，将军太可怕了，我们都被北野、不，季也托夫愚弄到现在，他原来有两套‘秃鹰计划’胶卷，除上交的一套还留下一套，留下备份是肯定的，否则他就不是双面间谍，其中一枚胶卷特科搞去了，帝国的绝密早巳外泄；此外，电文指明井上义弘就是‘烙铁’。”
“表面看，你的理解无懈可击，你我非破腹自杀不可了。但是，我认为存在另一种可能：对手编的是假情报，有意让我们破译，反间计。原因在于特科这套密码我们早巳掌握，他们暗度陈仓，把秘密泄露给我们，巧就巧在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季也托夫刚死无人对证，抛出那份密电，难道不值得推敲吗？”
“我却认为，他们很长时间没同延安电台联系，事件紧急，孤注一掷，抱侥幸心理，以为我们对破译过的密码放松侦听，偶尔开机几分钟，快进快出是有可能的，以前也有过先例。就那份绝密计划，如果季也身上干干净净，各路特工间谍就不会如苍蝇盯臭鸡蛋，没日没夜围着他转，最近宫本宇雄正因为想搞到那胶卷，与季也托夫纠缠不清，季也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再说把‘黑猫’和菊池两人的死连在一起，指向同一人，不是和我们的分析一致吗？”
土肥原心想，影佐真的进步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他的推理比自已更严密、更具说服力。于是说道：“影佐君，我不得不承认，你毕竟时刻镇守在上海，情况比我熟，你事无巨细有通盘考虑，分析问题抓住了要害，有的才能放矢，这很好。现在的问题是，灾难既然发生，我们如何应对？作为战场指挥员，面对暂时失利，不能丝毫气馁，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将军，我的意志毫不动摇！密件胶卷这一块，增加力量，推进侦查，争取尽快突破，消除隐患；国际谍团这一块，原先的对象继续工作，重点深入，围点打圆，扩大战果。沈钧昊是我们身边的敌人无疑，最近发现井上义弘与他关系不一般，那晚亡命从两名军统手中救走姓沈的大有蹊跷，加上菊池秋子死前的交代，为此井上应列入侦查对象，必要时给他上手段。”
“很好，边干边总结，发现新情况再议，目前就可以先抓沈钧昊这个典型，或许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是说突审沈钧昊，此人身上的确大有文章可做，争取扯出井上来，在人证物证面前看井上还有什么招。”影佐深知将军的用意，他接着说：“将军，井上丢失那份百名宪兵南下先遣队密文，罪当容诛！他却没事人一样，照样嚣张，奇怪的是总领馆不信认丢失那份文件，把一件大案掩盖了起来，梅机关反而背上诲陷恶名，太莫名其妙！我分析他军部那位亲戚一定向上海总领馆活动过。”
“影佐呀，有时要换个角度看问题，我们生活的周围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面不可避免。你以为帝国最高层就那么公正无私、正直纯洁、团结奋进吗？非也！拉帮结派者有之，思想腐朽者仍有之，老混蛋者亦有之，狐假虎威者更有之，要不然就不会有‘皇道’与‘统制’你死我活的派系斗争，也就不会将‘秃鹰计划’送上海，更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不光彩事件。腐败呀！中央集权的腐败与否决定了国家的兴与衰！”土肥原参议这段话非常精彩，被逼无奈，勾画出了以昭和天皇为首的一幅群丑图。
“可以理解，当然这种理解是无可奈何的。”
（四）
傍晚，天空鸟云翻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瀑风骤雨立刻就要降临在这灾难深重的孤岛上来。
下班前龟田处长接到机关长电话，通知他晚饭后去重光堂开会，有重要事情研究，并告知作好准备，可能要汇报谍团案侦查情况。
“嘭……”的一声巨响，北边一窗门被狂风掀翻，玻璃落地声使他一惊。
他的右眼皮一阵狂跳，心灵感应，有种不祥的预兆。
龟田的黑色轿车，在箭簇般的雨帘中前行，闪电、炸雷、飓风一阵紧似一阵，似乎要把这只小小的甲壳虫掀翻、炸碎……
当龟田来到重光堂一楼会议室，土肥原将军和影佐机关长早巳严阵以待。
“坐下吧，先喝口茶。”将军以主人身份打了招呼。
“感谢将军。”处长又笑对顶头上司：“机关长早到了。”
“将军要与我共进晚餐，当然比你早到。”机关长的回答不冷不热，脸色也难看。
将军与机关长的关系尽人皆知，共进晚餐平常得很，可龟田心想，今晚并不平常，两大魔头或许用吃饭的时间，研究了一次重大行动。
“龟田君，你承担密查国际谍团之一的‘烙铁’，进展如何？前几次汇报似是如非，时间不短了，现在的情况乐观吗？”将军首先问道。
“卑职无能，有失将军厚望，案情愈查愈复杂，几名重点对象各有特点，却又难以定论。”
“各有特点，你是指他们的行为表现，有谍团活动的特征？”机关长插进话来。
“是的，盐井秀夫的家庭背景及个人表现前几次汇报过，近来侦知，他可能将我们的一枚密件胶卷通过关系人，最后到了美国人手里；李士群早前的政治身份不言而喻，不久发现他可能策划了一起重大谋杀案，那就是美惠子的死与他有关，他为何要与皇军深仇大恨不值得深思吗？；宫本宇雄、中国名肖重生，名符其实是只变色龙，虽是打入国际谍团，可能因长期在共党窝里被感化和被对方密捕后叛变。”龟田说到此，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中文材料说：“76号一个不愿署名的人揭发，宫本被中国特工捕获后不仅交待了打入国际谍团全过程，还提供了我帝国的不少机密。除上面三名对象，近些日子还发现，隔壁特高课长井上义弘有重大疑点，亲手诛杀‘黒猫’、施毒计借用梅机关之手杀了菊池秋子，与盐井秀夫有种特殊关系，有共同背叛帝国之嫌。”龟田石破天惊，曝出了各对象的致命点。
“龟田君，你真的不简单，工作卓有成效，上叙四人的问题既新鲜又重大，一经证实，即便不是代号‘烙铁’，同样都得上绞架。”土肥原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此刻他就是咬根长白山千年人参也无济于事，他巳经死了一半，有气无力地问道：“除了他们，还有没有谁进入你的视野？”
“暂时……尚未发现。”龟田有些滞疑。
“我可以……向你提供一名重点中的重点对象。”土肥原只好作最后挣扎。
“噼啪……轰隆隆！”一阵十万吨级的炸雷，从重光堂屋顶滚过去。
“代号‘烙铁’密查那么久，谁会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不是盐井、李士群、宫本、也不是井上，”土肥原把话打住，似乎考虑下面这句话怎么说，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而是堂堂的梅机关情报处长……你这位龟田浪吉先生！”
“是我？将军，你们也许搞错了。”
“不会弄错的，请机关长说说，国际间谍龟田的情况吧。”
“龟田，你听好了！”影佐祯昭拍案而起____
（五）
几张照片和一叠文字材料，放在了影佐机关长的办公桌上。那是肖重生以前和近来署名宫本宇雄、以及季也托夫生前交来的材料，还有干岛良子的证词、“黑猫”生前的旁证，昨天他又收到国内发来的密函，除了情报局认定龟田的犯罪事实，还有潜入东京国际谍团个别叛徒的揭发材料。
一惯以内敛、克制、有定力、善谋略著称的影佐祯昭被震惊了，以前的怀疑终被证实，同时也给了自己一记沉重的耳光，把他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他佩服克格勃的能耐，季也托夫来上海时间不长，他的密查居然印证了国内的侦查，挖出了潜入梅机关的“烙铁”，无可否定，其中还有潜入共产国际、充当间谍的宫本宇雄的功劳，千岛良子用色_情试探、偷看文件、跟踪盯梢亦功不可没。
照片从不同角度，分别偷拍到龟田浪吉与佐尔格、中西功在一起，因距离远光线又不好，照片模糊，但还是辨认得出来，尤为近来与中西功接触时二人都神色凝重，好像是在研究什么对策，中西功早已列入黑名单，龟田深夜与其会晤，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千岛良子证实，“黑猫”被杀现场龟田浪吉几次现身，并抽出手枪向出事汽车走去，中途发现疯子而在外围担任警戒，“黒猫” 从龟田的保险柜中拍下的文字材料作为旁证……
具有讽刺义味的是，上峰把侦查代号“烙铁”的任务交给真正的“烙铁”去办，自己侦查自己，天方夜谭，可笑更可悲！曾对他有过设防和考察，每次都被他巧妙化解了。回想起来多么可怕，敌人就在身边，无论生活趣事还是帝国机密，机关长先前与他无话不谈，今年初土肥原向他交底后作了防备，有时我无心，他有意，梅机关掌门人竟会成为第一个提供情报的人，奇闻！丑闻！奇耻大辱！难怪龟田刻意把自己伪装起来，卧薪尝胆，处处谨慎，不近女色，其他工作没有建树，唯独侦查“烙铁”如此卖力，查档、外调、借鸡生蛋，指鹿为马，利用盐井交出一枚假胶卷大做文章，看来盐井狱中被杀，亦是龟田的手笔，杀人灭口，将盐井认定为“烙铁”而盖棺定论，自己却金蝉脱壳了；不仅如此，还利用井上义弘草包，把李士群列入对象，搅乱视听，企图蒙混过关。太离奇！太不可思议！
机关长一时难下决断，案情重大，只见冰山一角，他把电话打到广州日军部队，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与土肥原将军通上话。
土肥原下午从南方飞回，与影佐紧急酌商，才有晚上那场戏。
好在龟田及时发现情况不对，通过身边的“锅铲”， 在去重光堂前把预警信息传给了宋佳，再由宋佳联系了中西功。
中西功刚坐上去南京的火车，中途下车改乘汽车；山阴路上的“众味美食店”联络站，在瀑雨中被宪兵一伙端掉了，有关人员被抓走。
土肥原对龟田的身份早有怀疑，几次秘密接触“黑狐”季也托夫和“黑蝎”宫本宇雄，听取了汇报，布置了任务，想不到离开几天，案件推进得很快，加上国内送来的材料，怀疑变成了事实，好不容易整合成的梅机关甚至隔壁的宪兵司令部，成为共产国际谍报人员获取情报的天堂，看来大日本帝国的气数正如西边的太阳，辉煌不了多少时间了。
不幸接踵而至，北野交出的“秃鹰计划”两枚胶卷换成了假的，真的到哪儿去了？地下密室其他绝密件是否泄密？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无奈过、悲凉过。想起在东南沿海这些日子，阅尽人间春色，众星捧月，长袖飘风，指东划西，引经据典，展望未来，豪情满怀，是何等的壮怀激烈！有道是，阎王好当小鬼难做，回到具体的事务上，大将、军事参议，也像拳头打蚤子，没多大作用。
土肥原留下影佐，把自已的警卫队长叫到身前，命令他将重光堂的6名守埸特务，全部拉出去枪毙！
一阵开铁门的声音，打破了沈钧昊的思绪，透过铁窗，看到龟田浪吉被人押着走在过道里。心里一惊：“怎么回事？龟田处长真的是‘烙铁’？”他曾经不只一次地怀疑过，虽多次情报传递，背靠背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交道，总是不识庐山真面目。
龟田路过窗前时，有意向沈钧昊点头一笑，意思是说，你我都进来了。
隔壁的号子门开锁的声音，沈钧昊知道学长就关在旁边，心中一阵暗喜，他准备等押解人员出去后，用摩斯电码问问情况。
计划立刻化为泡影，两名押解人员将龟田推进号子后，返回身把沈钧昊叫了出来。
来到外面的预审室，除了机关长外，土肥原居然从天而降，沈钧昊心想，为了龟田也为了我，大魔头从外地赶了回来，说明事态很严重。
土肥原上来就火冒三丈：“沈钧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处处看重你，为了你我呕心沥血，结果你反过来在我背上插一刀，你还是人吗？”
“将军，我虽背叛了你，可你没有多少损失，我潜入地下密室一无所获。”沈钧昊知道自己潜入地下室，罪行严重，只好避重就轻。
“你调换了我的两枚胶卷，可能还偷拍了帝国的密档，老老实实交出来可以免你不死。”
“‘秃鹰’胶卷我确实想要，但那是假的，我正在验查时被皇军特工发现了，当时他们搜查了我全身没发现真胶卷，要说调换那是另有其人。”
“不要狡辩了，小小的几枚胶卷，可以吞进肚里或是塞进肛门，你不愿意我给你开膛破肚吧？”
“愿意！如果不在我肚子内或肛门里，梅机关所有人在我坟前跪24个小时，签下了协议，我立刻让你们开膛破肚。”沈钧昊唯有信誓旦旦，孤注一掷了，斩钉截铁，无所畏惧，但吞进肚里的胶卷却使他隐隐作痛。
“混蛋！你怎么对将军说话？就是错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影佐指责道。
“我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只能说明你们无能。”
“我佩服你的男子汉气慨。”土肥原挤出一丝苦笑，“你说是有人调换了，那个人是谁？你分析一下。”
“有可能是张三、也有可能是李四，按我的分析，那几名守卫最有可能，他们也许是潜伏的特工，或者是情报掮客，他们就像一群乞丐守着一桌美食，谁不想偷吃。”
“你不惧危险潜入我地库中窃取情报，是掮客呢还是中国特工？你背后一定还有一双巨大的黑手，此人是中方特工还是帝国长官？”
“什么都不是，我仅仅是名中国人而已。搞到那胶卷公布出去，苏美两国就会改变对中国的看法，对我国有利。至于我背后的支持者，确实有一名，他叫‘正义’！”
“你诡辩水平倒很高，要知道那是救不了你的。”机关长瞪着那对秃鹫眼说。
“好了，我们等待你的觉醒，下次如果还是现在的表现，就不会那么客气了，给你一点缓冲时间，今天只是先给你打个招呼，回牢房好好反省吧。”土肥原说完起身走了。
（六）
夜已深，旁边二名狱友都是日本人，后来才知道一名参与药品走私，另一名强奸同胞的妻子，都可轻可重，先关着，此时已是鼾声如雷。
沈钧昊因最后进来睡在里边马桶旁，恰好给他创造了条件，用指关节在墙上敲出了一组摩斯电码。
“学长，你好吗？怎么进来了？”
过了好一阵，隔壁才有了回应：“学弟，无所谓好与不好，你
要挺住，想办法出去。”
“你能出去不？严不严重？”
“严重，我暴露了，是北野和肖重生以及千岛等人揭发的，东京也出了叛徒。”
“北野和肖重生？我要杀了他俩！不对，他俩不是早几天就死了吗？”
“肖重生是国际谍团的冒牌货，代号‘黑蝎’，日本名宫本宇雄，可能没死；季也托夫亦可能是爱德华包装的假死，想法通知外面的同志除掉二贼，否则，‘电钻’、中西功、谍团甚至特科都有危险。”
“我记住了。……你真的是‘烙铁’吗？”
“是的，我给你个任务，要不惜生命去完成。”
“保证完成，什么任务？”
“重光堂地下密室，那两枚胶卷是我取走的，藏在2号点里，
必须取出来，复印一份交中西功。怪我未将情况及时通告你，使你
冒生命危险行动无果，反而身陷囹圄。”
“不行，我立刻向土肥原承认是我窃取的，同时我还可以交待拍了其他几份密档，只要我能出去，翻拍备份后将胶卷上交，可以缓解对你的压力。”
“你还拍了其他几份密档？学弟，你成熟了！那就更不要争，考虑我的进退巳经毫无意义，为你能够出去，我刚好设计了个计划，力争实现它。”
“什么计划？”
“2号点上的胶卷是复制品，重光堂取来的原件藏在我房间，
从书架上《伊豆的舞女》名著中找，我挖空书页塞在里面。你说是用摩斯电码套取了我的秘密，你去揭发我，要立功与我划清界线，土肥原找回了胶卷，你可以将功补过，或许可以出去。”
“学长，你……为什么要那样？你主动交上去，不是可以减轻……”沈钧昊哽咽着，他肚里的东西再次使他绞痛不巳，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都什么时候了？时间就是生命，这是最佳方案，‘棒锤’，用生命去完成它。日后更要谨慎行事，坚持下去。我俩有缘……也许要永别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北野真受不了身边女人的唠叨，心迷意乱烦得死。
“我没想到你会给我带来那么多灾难，要不是盐井秀夫许愿给我一笔钱，决不会答应你来这儿假扮夫妻，弄假成真事小，经常家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挨拳头、遭捆绑，差点被毒死，天天担惊受怕。”
“真是妇人之见，只知道要钱，你参加了组织，应该听从你的组织安排，你不答应我住这儿，盐井他们会放过你吗？日本人是六亲不认的。”
“我这儿成了只炸药桶，说不定什么时侯爆炸，整座屋子都会冲上天去。”
“不用害怕，有我呢，你会受到保护的。”
“说得好听，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我？看破你没多大能耐，号称老牌克格勃、日本高级情报人员、还是什么‘黑狐’，一点狡猾手段也没有。”
“混蛋，上面的情况是谁告诉你的？我只是日本《朝日新闻》报驻上海的记者。”
“记者可以住高级饭店、宾馆，鸟龟似的缩在我这破房里干啥？”
“我不对你说过吗？我去松山采访，有人无中生有，怀疑我弄到了一份什么秘密文件，为了躲避是非和骚扰，所以才住在你这儿来，而且是暂时的，过了这阵风我会离开，如果我平安，到时盐井的许诺由我来实现。”
“我不要你的钱，请你放过我，好聚好散，让我少受点惊吓，你搬出去吧。”
“你太天真了，我不愿走你要赶，不怕宪兵他们灭了你……”
“谁那么大胆子？要赶北野君走！”随着话音宫本宇雄闯了进来，手里捏着那支喷毒的玻璃瓶子，向女人走过去，一副奸猾凶残样，没一点原来肖重生的蠢笨。“屋子里没第三人，是大嫂你不让北野君住这儿吧？”
吴妈可是领教过面前这人的厉害，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旋即满脸灿烂地说：“这位大哥，我们是闹着玩呢，你进门就欺负我女人，逞什么能，也称得上英雄吗？”她也是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主，还跟着盐井多年，几句话有点份量。
“姓肖的，你是什么来头？进门就指手刬脚，太有失身份！”北野来了火。
宫本不答理北野，仍对吴妈说：“大嫂对不起，现在请你囬房去，我与北野君有话说。”
吴妈进了睡房，里面插上梢。
宫本面对北野：“你问我什么来头，现在告诉你，本人乃大日本帝国中佐情报官宫本宇雄，受驻沪宪兵司令部特高课长井上义弘的命令，前来讨囬一份秘件。”
“我以为是天皇陛下的哥哥来了呢，原来是个好大的中佐情报官。”
“叭嗄！你狂什么？以为我不了解你的底细吗？你敢侮辱我！”
“首先是你太猖狂，了解底细又怎么样？士可杀不可辱，你们的高官都尊重我，有事可把我请到你们机关去，几番闯到我住所来骚扰，你不觉得过分吗？”
宫本想了想，他说得也对，于是装着笑脸：“北野君对不起，知道你为我大日本帝国承担重任，本人正好有这方面的情报，我们做笔生意如何？我此次登门的目的，正想不为别人所知，你我互利互赢。”
“什么具体内容？”
“我有你需要的东西，你也有我想要的货，互相交换，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北野知道宫本想要什么，心念电闪，不如哄骗他，与他做笔无本生意，先试试对方有什么样的货：“宫本君，我不知道你有何宝贝？如是破铜烂锡，是打不上等级的。”
“当然是硬货，说白点我有‘烙铁’、‘电钻’ 两 件宝，比破铜烂锡何止贵干倍，你不想以物易物吗？”
“你再说白点，要我什么货？”
“要你两枚胶卷。”
“胶卷？不，那是无价的，我不能与你交换。”
前面北野与宫本的对话，都被房内的吴妈偷听去了。
宫本心里一阵狂喜，有戏，说道：“我再补你10根金条，不少了吧？”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我担心卖给你会泄秘，到时追查到我头上，便会吃不了兜着走。”
“泄什么密，本来是我帝国的东西，泄秘到哪儿去？”
北野思考了好一阵：“你的货有样品吗？拿来看看。”
“我的是文字材料、也有些照片。”
“我还是担心泄秘，如想达到双方满意，我要求写个协议，万一泄秘我有个交待。”
“你真麻烦，那好吧。”
（二）
吴妈一覚醒来，没听到外面厅堂有声音，身旁也没那死鬼，什么时侯了，他还在忙些啥？这只夜狐狸，总是晚上乱蹿，难道是和宫本外出交换胶卷？还是干其他事去了？她脑子里都是问号。
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当时盐井向她交底说过，不仅要照顾好北野的生活，还要在家时保护他的安全，总不会在外面翘了鞭子吧？于是起床来到厅堂。
拉亮电灯，没见人影，门是虚掩着的，这两间租来的老屋是旧式门，外出上铁锁、囬来落插扣，小院门外面也没上锁，不对呀，平时他晚上出门会叫我里面插上插梢的。
返回厅堂并没发现异常，拉开柜子抽屉，他平时放些纸张零碎的地方，有叠写着日文的纸，记起来了，睡前听北野说过，要与宫本签什么协议，莫非是那东西？自己认不了几个日文，怎么不藏好呢？
带着不祥的预感，去沈大妈家上了一天班，直到旁晚快下班王英过来，无意中听到说有名记者死在苏州河里。
吴妈下班拼命往家赶，开门进屋，一切都是上班前的老样子。
几乎是同时，后面跟进来龟田浪吉和干岛良子。原来一个多小时前情报处得到北野的死讯，千岛认定是谋杀，因为昨晚她去过北野住所对面盯梢，发现过可凝人员，建议立刻去他的住所调查。
此刻吴妈懵了，龟田和千岛进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龟田在厅堂绕了个圈，问吴妈：“北野君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我不请楚，昨晚睡到半夜醒来，就发现他不见了，以后就没见过。”吴妈心理在打鼓。
“处长，还是先搜查一下，能否发现些蛛丝马迹再说。”干岛提议。
“完全正确，你带吴妈进卧房看看，要仔细点，我在厅堂里找，分别进行。”
顺理成章，只有干岛良子进吴妈房间，翻箱倒柜、掀床移桌女人之间才方便。
龟田处长先从小厨房看起，再回到厅堂，桌椅板凳，几只罐子，零碎破烂，都没发现情况，靠北墙有只中型立柜，那是必须检查的。
立柜没上锁，拉开门里面分成上中下三层，上、中层零乱地堆放着一些家什用具，诸如木杓碗钵刀之类，二把菜刀拿起来看都生锈了，很久没用过，下层是抽屉，拉开左边的，全是药瓶子和面霜之类，再拉开右边抽屉，有一叠纸张，当他看到上面的文字顿时傻眼了，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的八字灵魂，居然会躺到这只破柜的抽屉里来……宫本与北野进行了一笔价值不菲的交易。
“处座有什么发现没有？”千岛弄得灰头土脸来到厅堂。
“你来看看，有一叠写有文字的东西，都是北野的采访手稿，好象有松山那边的记载。”龟田还站在立柜前翻纸张，心情巳经平静了。
千岛接过来翻了翻：“都是采访手稿没什么价值，当然我们要取走。卧房没点有用的东西，让我忙了好一阵子。”
“吴妈你过来！”龟田见她站在卧室门边：“有些情况要你提供。”
“我知道的都会说。”吴妈走近来。
龟田让吴妈坐下问：“近来北野有无反常现象，或是说过有人威协他？”
“很神秘，他的事不会对我说。”
“常有人来找他吗？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千岛问道。
“很少，或许我没发现。”
“很少就是有过，什么时间什么人来过？”千岛紧追不放。
“前几天晚上和昨晚，有个叫肖……也叫宫本的人来过。”
“怎么回事？那人叫肖功本吗？”龟田要吴妈说清楚。
“不叫肖功本，”吴妈急着解释：“前几晚来的二人都蒙了面，开始就被姓肖的喷毒气毒晕了我。”
“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人姓肖？”又是千岛问。
吴妈只好将那晚的情况说了个前后经过。“昨晚是肖什么生来的，说自已是日本情报官宫本宇雄，他把我赶进卧室，后来我听到宫本要用10根金条买北野的两个胶卷。”
“胶卷，什么胶卷？买走了没有？这件事得说清楚。”千岛厉声地说，脸色严峻。
“我怎么知道，我在房里关门睡觉，真是活见鬼了，北野是不是死了？怎么缠住我？把我当嫌疑人。”吴妈近来对北野一肚子的火，现今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她豁出去了。
“叭嗄！你怎么说话？北野是死了，我们怀疑有人合谋，你也脱不了关系。”千岛骂道。
“那你们去调查好了。”
（三）
这里是西郊游击小队的控制区，倪天涛原来使用的那部便捷式电台，搬了来就安放在这儿一间破旧的仑房里，既隐蔽又安全。
王英用曾经梅机关破译过的旧密码在发报，滴滴嗒嗒的响声中，向延安报告了下列情况：“高山，二哥走失后近日巳找回，大哥不久亦可寻到。另报，铁叔因贪食猫肉又用计杀了倭寇女子，危在旦夕，望示良策。长江。”
与原来的程序一样，梅机关电讯处，将侦听到上述电文后报告千岛良子，这位副处长立马转送情报处长，龟田再呈机关长，影佐最后报给了将军土肥原，看来电文的分量不轻。
“影佐君，你对此电文是怎么解读的？说来听听。”土肥原今天的心情不佳，脸上覆盖一层厚厚的冰霜，没有以往的锐气。
“将军，上面的文字虽是平浅无奇，却是一枚重磅炸弹。上海特科向延安汇报说，他们找回了第二枚胶卷，第一枚不久也可以找到；另外，‘烙铁’杀了‘黑猫’，又用计谋杀了……也许指的是菊池秋子……天啦，将军太可怕了，我们都被北野、不，季也托夫愚弄到现在，他原来有两套‘秃鹰计划’胶卷，除上交的一套还留下一套，留下备份是肯定的，否则他就不是双面间谍，其中一枚胶卷特科搞去了，帝国的绝密早巳外泄；此外，电文指明井上义弘就是‘烙铁’。”
“表面看，你的理解无懈可击，你我非破腹自杀不可了。但是，我认为存在另一种可能：对手编的是假情报，有意让我们破译，反间计。原因在于特科这套密码我们早巳掌握，他们暗度陈仓，把秘密泄露给我们，巧就巧在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季也托夫刚死无人对证，抛出那份密电，难道不值得推敲吗？”
“我却认为，他们很长时间没同延安电台联系，事件紧急，孤注一掷，抱侥幸心理，以为我们对破译过的密码放松侦听，偶尔开机几分钟，快进快出是有可能的，以前也有过先例。就那份绝密计划，如果季也身上干干净净，各路特工间谍就不会如苍蝇盯臭鸡蛋，没日没夜围着他转，最近宫本宇雄正因为想搞到那胶卷，与季也托夫纠缠不清，季也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再说把‘黑猫’和菊池两人的死连在一起，指向同一人，不是和我们的分析一致吗？”
土肥原心想，影佐真的进步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他的推理比自已更严密、更具说服力。于是说道：“影佐君，我不得不承认，你毕竟时刻镇守在上海，情况比我熟，你事无巨细有通盘考虑，分析问题抓住了要害，有的才能放矢，这很好。现在的问题是，灾难既然发生，我们如何应对？作为战场指挥员，面对暂时失利，不能丝毫气馁，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将军，我的意志毫不动摇！密件胶卷这一块，增加力量，推进侦查，争取尽快突破，消除隐患；国际谍团这一块，原先的对象继续工作，重点深入，围点打圆，扩大战果。沈钧昊是我们身边的敌人无疑，最近发现井上义弘与他关系不一般，那晚亡命从两名军统手中救走姓沈的大有蹊跷，加上菊池秋子死前的交代，为此井上应列入侦查对象，必要时给他上手段。”
“很好，边干边总结，发现新情况再议，目前就可以先抓沈钧昊这个典型，或许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是说突审沈钧昊，此人身上的确大有文章可做，争取扯出井上来，在人证物证面前看井上还有什么招。”影佐深知将军的用意，他接着说：“将军，井上丢失那份百名宪兵南下先遣队密文，罪当容诛！他却没事人一样，照样嚣张，奇怪的是总领馆不信认丢失那份文件，把一件大案掩盖了起来，梅机关反而背上诲陷恶名，太莫名其妙！我分析他军部那位亲戚一定向上海总领馆活动过。”
“影佐呀，有时要换个角度看问题，我们生活的周围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面不可避免。你以为帝国最高层就那么公正无私、正直纯洁、团结奋进吗？非也！拉帮结派者有之，思想腐朽者仍有之，老混蛋者亦有之，狐假虎威者更有之，要不然就不会有‘皇道’与‘统制’你死我活的派系斗争，也就不会将‘秃鹰计划’送上海，更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不光彩事件。腐败呀！中央集权的腐败与否决定了国家的兴与衰！”土肥原参议这段话非常精彩，被逼无奈，勾画出了以昭和天皇为首的一幅群丑图。
“可以理解，当然这种理解是无可奈何的。”
（四）
傍晚，天空鸟云翻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瀑风骤雨立刻就要降临在这灾难深重的孤岛上来。
下班前龟田处长接到机关长电话，通知他晚饭后去重光堂开会，有重要事情研究，并告知作好准备，可能要汇报谍团案侦查情况。
“嘭……”的一声巨响，北边一窗门被狂风掀翻，玻璃落地声使他一惊。
他的右眼皮一阵狂跳，心灵感应，有种不祥的预兆。
龟田的黑色轿车，在箭簇般的雨帘中前行，闪电、炸雷、飓风一阵紧似一阵，似乎要把这只小小的甲壳虫掀翻、炸碎……
当龟田来到重光堂一楼会议室，土肥原将军和影佐机关长早巳严阵以待。
“坐下吧，先喝口茶。”将军以主人身份打了招呼。
“感谢将军。”处长又笑对顶头上司：“机关长早到了。”
“将军要与我共进晚餐，当然比你早到。”机关长的回答不冷不热，脸色也难看。
将军与机关长的关系尽人皆知，共进晚餐平常得很，可龟田心想，今晚并不平常，两大魔头或许用吃饭的时间，研究了一次重大行动。
“龟田君，你承担密查国际谍团之一的‘烙铁’，进展如何？前几次汇报似是如非，时间不短了，现在的情况乐观吗？”将军首先问道。
“卑职无能，有失将军厚望，案情愈查愈复杂，几名重点对象各有特点，却又难以定论。”
“各有特点，你是指他们的行为表现，有谍团活动的特征？”机关长插进话来。
“是的，盐井秀夫的家庭背景及个人表现前几次汇报过，近来侦知，他可能将我们的一枚密件胶卷通过关系人，最后到了美国人手里；李士群早前的政治身份不言而喻，不久发现他可能策划了一起重大谋杀案，那就是美惠子的死与他有关，他为何要与皇军深仇大恨不值得深思吗？；宫本宇雄、中国名肖重生，名符其实是只变色龙，虽是打入国际谍团，可能因长期在共党窝里被感化和被对方密捕后叛变。”龟田说到此，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中文材料说：“76号一个不愿署名的人揭发，宫本被中国特工捕获后不仅交待了打入国际谍团全过程，还提供了我帝国的不少机密。除上面三名对象，近些日子还发现，隔壁特高课长井上义弘有重大疑点，亲手诛杀‘黒猫’、施毒计借用梅机关之手杀了菊池秋子，与盐井秀夫有种特殊关系，有共同背叛帝国之嫌。”龟田石破天惊，曝出了各对象的致命点。
“龟田君，你真的不简单，工作卓有成效，上叙四人的问题既新鲜又重大，一经证实，即便不是代号‘烙铁’，同样都得上绞架。”土肥原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此刻他就是咬根长白山千年人参也无济于事，他巳经死了一半，有气无力地问道：“除了他们，还有没有谁进入你的视野？”
“暂时……尚未发现。”龟田有些滞疑。
“我可以……向你提供一名重点中的重点对象。”土肥原只好作最后挣扎。
“噼啪……轰隆隆！”一阵十万吨级的炸雷，从重光堂屋顶滚过去。
“代号‘烙铁’密查那么久，谁会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不是盐井、李士群、宫本、也不是井上，”土肥原把话打住，似乎考虑下面这句话怎么说，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而是堂堂的梅机关情报处长……你这位龟田浪吉先生！”
“是我？将军，你们也许搞错了。”
“不会弄错的，请机关长说说，国际间谍龟田的情况吧。”
“龟田，你听好了！”影佐祯昭拍案而起____
（五）
几张照片和一叠文字材料，放在了影佐机关长的办公桌上。那是肖重生以前和近来署名宫本宇雄、以及季也托夫生前交来的材料，还有干岛良子的证词、“黑猫”生前的旁证，昨天他又收到国内发来的密函，除了情报局认定龟田的犯罪事实，还有潜入东京国际谍团个别叛徒的揭发材料。
一惯以内敛、克制、有定力、善谋略著称的影佐祯昭被震惊了，以前的怀疑终被证实，同时也给了自己一记沉重的耳光，把他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他佩服克格勃的能耐，季也托夫来上海时间不长，他的密查居然印证了国内的侦查，挖出了潜入梅机关的“烙铁”，无可否定，其中还有潜入共产国际、充当间谍的宫本宇雄的功劳，千岛良子用色_情试探、偷看文件、跟踪盯梢亦功不可没。
照片从不同角度，分别偷拍到龟田浪吉与佐尔格、中西功在一起，因距离远光线又不好，照片模糊，但还是辨认得出来，尤为近来与中西功接触时二人都神色凝重，好像是在研究什么对策，中西功早已列入黑名单，龟田深夜与其会晤，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千岛良子证实，“黑猫”被杀现场龟田浪吉几次现身，并抽出手枪向出事汽车走去，中途发现疯子而在外围担任警戒，“黒猫” 从龟田的保险柜中拍下的文字材料作为旁证……
具有讽刺义味的是，上峰把侦查代号“烙铁”的任务交给真正的“烙铁”去办，自己侦查自己，天方夜谭，可笑更可悲！曾对他有过设防和考察，每次都被他巧妙化解了。回想起来多么可怕，敌人就在身边，无论生活趣事还是帝国机密，机关长先前与他无话不谈，今年初土肥原向他交底后作了防备，有时我无心，他有意，梅机关掌门人竟会成为第一个提供情报的人，奇闻！丑闻！奇耻大辱！难怪龟田刻意把自己伪装起来，卧薪尝胆，处处谨慎，不近女色，其他工作没有建树，唯独侦查“烙铁”如此卖力，查档、外调、借鸡生蛋，指鹿为马，利用盐井交出一枚假胶卷大做文章，看来盐井狱中被杀，亦是龟田的手笔，杀人灭口，将盐井认定为“烙铁”而盖棺定论，自己却金蝉脱壳了；不仅如此，还利用井上义弘草包，把李士群列入对象，搅乱视听，企图蒙混过关。太离奇！太不可思议！
机关长一时难下决断，案情重大，只见冰山一角，他把电话打到广州日军部队，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与土肥原将军通上话。
土肥原下午从南方飞回，与影佐紧急酌商，才有晚上那场戏。
好在龟田及时发现情况不对，通过身边的“锅铲”， 在去重光堂前把预警信息传给了宋佳，再由宋佳联系了中西功。
中西功刚坐上去南京的火车，中途下车改乘汽车；山阴路上的“众味美食店”联络站，在瀑雨中被宪兵一伙端掉了，有关人员被抓走。
土肥原对龟田的身份早有怀疑，几次秘密接触“黑狐”季也托夫和“黑蝎”宫本宇雄，听取了汇报，布置了任务，想不到离开几天，案件推进得很快，加上国内送来的材料，怀疑变成了事实，好不容易整合成的梅机关甚至隔壁的宪兵司令部，成为共产国际谍报人员获取情报的天堂，看来大日本帝国的气数正如西边的太阳，辉煌不了多少时间了。
不幸接踵而至，北野交出的“秃鹰计划”两枚胶卷换成了假的，真的到哪儿去了？地下密室其他绝密件是否泄密？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无奈过、悲凉过。想起在东南沿海这些日子，阅尽人间春色，众星捧月，长袖飘风，指东划西，引经据典，展望未来，豪情满怀，是何等的壮怀激烈！有道是，阎王好当小鬼难做，回到具体的事务上，大将、军事参议，也像拳头打蚤子，没多大作用。
土肥原留下影佐，把自已的警卫队长叫到身前，命令他将重光堂的6名守埸特务，全部拉出去枪毙！
一阵开铁门的声音，打破了沈钧昊的思绪，透过铁窗，看到龟田浪吉被人押着走在过道里。心里一惊：“怎么回事？龟田处长真的是‘烙铁’？”他曾经不只一次地怀疑过，虽多次情报传递，背靠背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交道，总是不识庐山真面目。
龟田路过窗前时，有意向沈钧昊点头一笑，意思是说，你我都进来了。
隔壁的号子门开锁的声音，沈钧昊知道学长就关在旁边，心中一阵暗喜，他准备等押解人员出去后，用摩斯电码问问情况。
计划立刻化为泡影，两名押解人员将龟田推进号子后，返回身把沈钧昊叫了出来。
来到外面的预审室，除了机关长外，土肥原居然从天而降，沈钧昊心想，为了龟田也为了我，大魔头从外地赶了回来，说明事态很严重。
土肥原上来就火冒三丈：“沈钧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处处看重你，为了你我呕心沥血，结果你反过来在我背上插一刀，你还是人吗？”
“将军，我虽背叛了你，可你没有多少损失，我潜入地下密室一无所获。”沈钧昊知道自己潜入地下室，罪行严重，只好避重就轻。
“你调换了我的两枚胶卷，可能还偷拍了帝国的密档，老老实实交出来可以免你不死。”
“‘秃鹰’胶卷我确实想要，但那是假的，我正在验查时被皇军特工发现了，当时他们搜查了我全身没发现真胶卷，要说调换那是另有其人。”
“不要狡辩了，小小的几枚胶卷，可以吞进肚里或是塞进肛门，你不愿意我给你开膛破肚吧？”
“愿意！如果不在我肚子内或肛门里，梅机关所有人在我坟前跪24个小时，签下了协议，我立刻让你们开膛破肚。”沈钧昊唯有信誓旦旦，孤注一掷了，斩钉截铁，无所畏惧，但吞进肚里的胶卷却使他隐隐作痛。
“混蛋！你怎么对将军说话？就是错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影佐指责道。
“我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只能说明你们无能。”
“我佩服你的男子汉气慨。”土肥原挤出一丝苦笑，“你说是有人调换了，那个人是谁？你分析一下。”
“有可能是张三、也有可能是李四，按我的分析，那几名守卫最有可能，他们也许是潜伏的特工，或者是情报掮客，他们就像一群乞丐守着一桌美食，谁不想偷吃。”
“你不惧危险潜入我地库中窃取情报，是掮客呢还是中国特工？你背后一定还有一双巨大的黑手，此人是中方特工还是帝国长官？”
“什么都不是，我仅仅是名中国人而已。搞到那胶卷公布出去，苏美两国就会改变对中国的看法，对我国有利。至于我背后的支持者，确实有一名，他叫‘正义’！”
“你诡辩水平倒很高，要知道那是救不了你的。”机关长瞪着那对秃鹫眼说。
“好了，我们等待你的觉醒，下次如果还是现在的表现，就不会那么客气了，给你一点缓冲时间，今天只是先给你打个招呼，回牢房好好反省吧。”土肥原说完起身走了。
（六）
夜已深，旁边二名狱友都是日本人，后来才知道一名参与药品走私，另一名强奸同胞的妻子，都可轻可重，先关着，此时已是鼾声如雷。
沈钧昊因最后进来睡在里边马桶旁，恰好给他创造了条件，用指关节在墙上敲出了一组摩斯电码。
“学长，你好吗？怎么进来了？”
过了好一阵，隔壁才有了回应：“学弟，无所谓好与不好，你
要挺住，想办法出去。”
“你能出去不？严不严重？”
“严重，我暴露了，是北野和肖重生以及千岛等人揭发的，东京也出了叛徒。”
“北野和肖重生？我要杀了他俩！不对，他俩不是早几天就死了吗？”
“肖重生是国际谍团的冒牌货，代号‘黑蝎’，日本名宫本宇雄，可能没死；季也托夫亦可能是爱德华包装的假死，想法通知外面的同志除掉二贼，否则，‘电钻’、中西功、谍团甚至特科都有危险。”
“我记住了。……你真的是‘烙铁’吗？”
“是的，我给你个任务，要不惜生命去完成。”
“保证完成，什么任务？”
“重光堂地下密室，那两枚胶卷是我取走的，藏在2号点里，
必须取出来，复印一份交中西功。怪我未将情况及时通告你，使你
冒生命危险行动无果，反而身陷囹圄。”
“不行，我立刻向土肥原承认是我窃取的，同时我还可以交待拍了其他几份密档，只要我能出去，翻拍备份后将胶卷上交，可以缓解对你的压力。”
“你还拍了其他几份密档？学弟，你成熟了！那就更不要争，考虑我的进退巳经毫无意义，为你能够出去，我刚好设计了个计划，力争实现它。”
“什么计划？”
“2号点上的胶卷是复制品，重光堂取来的原件藏在我房间，
从书架上《伊豆的舞女》名著中找，我挖空书页塞在里面。你说是用摩斯电码套取了我的秘密，你去揭发我，要立功与我划清界线，土肥原找回了胶卷，你可以将功补过，或许可以出去。”
“学长，你……为什么要那样？你主动交上去，不是可以减轻……”沈钧昊哽咽着，他肚里的东西再次使他绞痛不巳，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都什么时候了？时间就是生命，这是最佳方案，‘棒锤’，用生命去完成它。日后更要谨慎行事，坚持下去。我俩有缘……也许要永别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