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越洋密电
(一)
沈钧昊从霞飞路一家小商店出来，那是去买了包香烟，边走边撕开烟盒，弹出一支叼在嘴上，用火柴点燃，深吸一口，箭一般从鼻孔中射出两股烟柱。他高个、健美，气度逼人，看上去年近三十岁，戴黒色礼帽，着黒色风衣，摘下宽边墨镜，抬起头，看清他有张线条坚韧的长条脸，上翘的粗黑眉毛，粗野的眼神和一种玩世不恭的冷笑：可能是香烟无味，老刀牌子，物无所值，妈的，香烟又涨价啦？或许他想到手下那帮混蛋，又吭蒙拐骗去了……
“叭”的一声，不远处传来了枪响。
他吐掉半截烟屁股，跑步走向自己的专车——警用中吉普。
车子开到一路口，发现小街上有人群没命地疯跑，职业的敏感告诉他那边可能发生了事。想到有事便真的有事，这种心灵感应是很准的。
车子左拐，几分钟到了现场，一中队长江萌和他的2名队员正围在一起。
“怎么回事？”沈钧昊下车关门，急步向前走去。
“探长，你来得正好，我们发现了一条漏网鱼。”江萌指了指地上被击毙的男尸说：“他正是前天晚上共党闸北情报联络点上逃跑的张某，心中有鬼，看到我们就跑。”
张某身中两枪，一枪打在腰上，子弹穿过皮肉，不致于丧命，而致命的是头上那一枪。
沈钧昊蹲下身去，翻转尸体，死者面目安祥，一双眼睛望向天空，带着遗憾。“是谁开的枪？”他从牙缝中吐出每个字，咬肌耸动，心里很不满。
“探长，他跑出30几米了，我怕他再次跑脱。”江萌不敢隐瞒，没办法，自己亦后悔。
“江中队，你好枪法呀，明知是共党不活捉，想杀人灭口吗？你不想搞到共党更多的情报？你与皇军不是一条心！”
“我哪敢？我和你一样忠于皇军。可是活捉已经不可能了，前面就是商店和居民楼，眨眼便可逃掉，如不采取断然措施，到时又怀疑我……可是我打的这枪在腰上，头上那一枪不是我打的。”
“还有谁开了枪？好好的线索断了，你们说，他们的上级和电台去哪找？你江中队怕别人怀疑，我当探长的就不被人怀疑？”
活捉当然重要，当时场面混乱，几名侦缉队员可以追捕，另外二人也开了火， 他们并不知道击中了对方没有， 不敢吭声，此活干得不尽人意，探长批评得有道理。
“搜过身吗？有没有什么发现？”沈钧昊站起身，盯着江萌问。
“有，发现了一份密电。”旁边矮个队员抢着回答。
江萌瞪了矮个一眼，怪他多事。“你插什么嘴？密电在我身上，我回警局会交给探长的。”
“拿来吧。”探长从江萌手上接过电文纸，看都不看放进上衣口袋。
“尸体怎么处理？”江萌问。
“找车子拉回警局，按局长意见处理。”探长转身向他的汽车走去。
（二）
那份越洋密电，摆在了梅机关影佐祯昭的办公桌上。
机关长可是大有来头，科班出身，大学学历，日本陆军少将军衔，曾是现今大将土肥原贤二的跟班、副手，仕途可谓如日中天，整日里踌躇满志。他瞪着那双秃鹫般的眼睛，脸色凝重，轻轻地念道：“日本发现瘟疫，我们正在预防，你处要严防倭寇传染。代问‘烙铁’、‘电钻’好，方便时我们会单独去电联系。老舅。”
沈钧昊盯着这位上司魔头，见他的脸色由青变白，一定心里很复杂也很痛苦。两年前，他从大魔头特务总机关长土肥原贤二手下脱颖而出，独扛梅机关大旗，他草木皆兵、捕风捉影，以到处制造魔影鬼谍，大势屠杀共*党人和进步人士为能事；他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并没有做出多少业绩，能力平平，掌控上海这块情报阵地江河日下，四面楚歌，上峰对其颇有微辞。
“沈君，谈谈你对密电的看法。”机关长放出探询的目光。
“我说不准。好像是潜伏在日本的国际谍报组织，向上海的同伙发出预警信号，日本那边遇到了麻烦，所以‘发现瘟疫’，上海方面要防止‘传染’；‘烙铁’、‘电钻’一定是某人的代号，为了安全，来电上海地下秘密组织，由他们代为转达。”
“聪明，与我的解读和分析不谋而合。沈探长，我向你透露点机密，国际谍报组织将会土崩瓦解，多米诺骨牌效应只是个时间问题，不久可把他们一锅端！”机关长不便说得太明白， 东京对国际谍团侦查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如此说来，机关长对揭破潜入皇军内部的‘烙铁’和‘电钻’ 满有信心， 您又可立大功了。”沈钧昊不失时机既拍马屁又想套口风。
“不不不， 此乃本机关长一种美好的愿望， 什么‘烙铁’和‘电钻’我一点底都没有，此事以后再议，你跟着我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对了，听说你和我们的情报处长龟田是同学？真的还是假的？”影佐担心泄露秘宻， 话锋转到沈钧昊与龟田浪吉的关系上去。
“龟田处长在陆军大学比我高两届，是我的学长。机关长，‘烙铁’、‘电钻’在有些人心中很敏感，有没有怀疑对象？总不会潜入市警察局吧？”
“你听谁说，梅机关在调查什么‘烙铁’、‘电钻’？”机关长警惕起来，“你想剌探帝国的内部机密？”
“不敢，无意中听到盐井秀夫老板谈起过，他对此事谈虎色变。我出于好奇，所以冒昧随便问一句，没别的意思。”沈钧昊避重就轻， 却犯了个错误， 前面机关长说漏了嘴，已经转变话题，你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是有刺探情报之嫌吗？
“以后不该你知道的不准打听，你是中国人，注意你的言行。”机关长很不客气地训斥道。
“哈依，我只有做好本职工作，为皇军在上海营造一个安全的治安环境，以报答机关长、龟田处长知遇之恩。”
“中国有句俗语：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注意就是了 ，你其他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把一份重要电报及时送了过来，说明你对皇军没有二心。对了，你手下那名中队长叫什么来着……啊，江萌，要记功，他弄到了那份电文，美中不足的是从此断了线索，你们要在今后的行动中注意方法，争取弥补这次的不足。”
“以后查破此类案件，或许还可以抓到共党，挖出他们的高层，争取将损失弥补回来。”
“你思路清晰，问题也看得远。”机关长正在用人之际，尤其现在“以华治华”的关键时刻，能找个沈钧昊这样的人物当市警局侦缉探长多不容易，他拍了拍对方肩头：“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只要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感谢机关长栽培和夸奖。”
沈钧昊从昨天起一直在想件事， 共*党老张头上那枪是被3号驳壳子弹击中的，江萌及他手下都不具备条件，到底是谁打的？ 他暗中初查， 仍是一头雾水， 江萌的配枪是大号驳壳， 那暗中另有高手， 此人或许是共*党中的叛徒， 怕老张供出他而杀人灭口， 因为江萌和他的手下，不会愚蠢到活线索不要而要回一个死人。一旦查实，如是共*党叛徒，我将如何处置？不是，自己又该怎么对待？
（三）
星期日，虹口公园游人如织。
上海――这个战时的“孤岛”、东方的巴黎吸引了大江南北的满清遗老、商业巨头和一些发国难财的官僚，似乎耳旁还响着‘八&#8226；一三’的枪炮声，回荡着南京大屠杀的哀鸣，闻到了死神的气息，却仍然拖家带口，或挽着情妇美女来此消遥。在这国难当头，有今日没明日的年月，有钱不花是傻瓜，即便享受最后的晚餐也在所不惜。
宋佳脱去了护士长的白大褂，高挑的个子着紫绒色旗袍，显出成熟女人的丰姿，身边慢慢走着一位墩实、健壮的日本男人，显然他们在交谈着什么话题。
“老舅来电，要你们密切注意日本梅机关和特高课的动向，佐尔格同志那边遇到了麻烦，他们正在采取补救措施，担心你们的电台受到监控，所以通电上海地下党，要我们将预警向你们转达，同时还要加紧工作，步歩为营，更巧妙地开展斗争。”宋佳受市委特科潘主任委托，约见了中西功。
“我元旦回了次日本，知道了一些情况，现在看来问题越来越严重。国内那批疯子大起内讧，日军法西斯是北进还是南进争得不可开交，无论作何选择，他们扫清国际谍报组织是当务之急，尤其发现佐尔格与日方高层频繁接触，核心机密不断外泄，使他们寝食难安，非出重拳打击共产国际不可。”中西功分析得入情入理。
“日本侵略我国进入第五个年头，已经陷入泥沼，下步的战略是巩固占领区，以汪精卫为榜样，宣扬停战讲和，诱降蒋介石，达到‘以华治华’、‘以战养战’之目的，喘息之后挥兵北进或南进，上海便是日寇下歩行动的晴雨表。”宋佳头脑清醒，切中时弊。
“自从美国石油禁运以后，日本的石油供给只能够用一年时间，不侵略他国抢夺资源就无法生存了，所以战争还得继续， 而且南进的可能性最大。”
“现实是残酷的，无论日本还是我们中国，侵略与反侵略还得继续下去，但我党分析，战场对决不久可以见分晓了。”
“失道寡助，得道多助，战争的结局已经十分清楚，孔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日寇把战争的灾难强加别人头上，是注定要失败的。”
“好了，佐尔格发来的密电精神我传达了，请好好研究。市委特科潘主任说，需要我们做什么，请及时联系。”
“谢谢首长和同志们。”
（四）
中西功得知佐尔格的消息后，心情很沉重，一旦日本的秘密组织受挫，牵一发而动全身，中国这边的谍报网也将面临覆灭的命运，多年来在血雨腥风中披肝历胆建立的组织，便会土崩瓦解。我们从未宣称共产国际是救世主，只能是一支为人类和平而呼号奔忙的小队伍。
他1938年打入日军驻华情报机构“满铁上海办事处调查室”，并担任资料员，在“调查室”的名义下，将一批特科成员组建成“特别调查班”，将获得的情报送上海市委或延安。汪伪首都南京的西里龙夫，担任了中支派遣军司令部奏任级属托（即顾问），兼职中华联合通讯社指导官和日本同盟社记者，让汪敬远打入汪伪中央，担任了汪精卫主席的私人秘书。
南京方面怎么办？如果他们没有得到共产国际预警， 一旦疏于防范，将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正当他想好个理由，请了假准备南京之行时，沈钧昊来访。
沈探长今天将黑色风衣换成黑色警察虎皮，大模大样地走下他的中吉普，虽有些故作姿态，骨子里仍然脱不了伪警察的匪气。也许是时势造“英雄”，他虽年轻但本钱厚，喝足了洋墨水，堂堂东京陆军大学本科毕业，与当今红得发紫的“东方劳伦斯”土肥原和情报处长龟田两名核心人物是同学，有了这层关系当个汪伪政府市警局侦缉探长，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绰绰有余。
中西功跑步上去握住沈钧昊的手：“探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务请原谅。”可心里说， 一个陆军大学的高材生，英俊剽悍，要学问有学问，要人才有人才，却钻入汪伪政府机关充当罪恶打手，真可谓“白玉毁于椟”了，对这类角色在正派人眼里是打不起份量的。
“你太客气了，我是来办案的。”沈探长指着身后一名瘦高个警员说：“我介绍一下，他是二中队队长刘启扬。”
刘启扬向中西功行日本鞠躬礼：“中西君好。”
中西功却含笑握住刘启扬的手，“请多关照。”尔后看了看手腕上的表，11时15分，“我知道你们要来，打电话去一家小餐店安排了中饭，就不上办公室了，先去用餐。”
“一切听主人安排，先米西米西，哈哈，呵，对了，有生鱼片和河豚吗？”沈探长与中西功不是很熟，却装着很随意，开口要这要那。
中西功知道，上海的伪警察个个都是人精，雁过拔毛，打着办案为幌子敲诈勒索，算准了时间而来，中午一顿酒肉是少不了的。
中西功上了探长的专车，一阵轰响，屁股后冒出一股黑烟，中吉普呼地向前飙去。
同在愚园路与山阴路交叉口有家“众味美食餐馆”，主打中西菜肴，路不远，10分钟便到。
上得楼上包间，先在沙发上抽烟喝茶，开始谈些天气、美食和女人之类的无聊话，打着哈哈。
“中西君，铁路上那起案子很难办，你是知道的，西郊是贫民窟，人员混杂，良莠不齐，要从那滩‘臭豆腐渣’中发现嫌疑人，谈何容易。”沈探长扯到案子上，骗顿酒肉，不来点实际的也说不过去。
前不久，西郊铁道上有人安放了高爆炸药，动机很明显，由于起爆得晚，一辆送去苏北皇协军的军火、药品、衣被的军列被炸，虽然损失不是十分严重，但日本宪兵司令部特高课下令及时侦破，工作一段时间毫无进展，今日探长前来正是针对此案。
“正因为案子难办，才需要你们专业人员，如果容易办，我中西功就办结了。你们是行家，案子一定破得了。”中西功的话很圆滑，其实潜台词是：没有破不了的案，只有破不了案的人。
“可不能这么说，除非你们提供线索，比如平时收到恐吓信、听到有人扬言要炸铁路、或护路队发现偷火车上东西等等。”探长启发着。
“听说过有几伙吃二条线的飞贼，想扒火车盗窃，是不是他们其中的所为？”中西功笼统地回答。
“我们找到了一伙扒车的飞贼，关押了一批人，都不承认炸车，你们‘满铁’是专搞情报的，对这起不大不小的案件，想必一定掌握了重要线索，请中西君不吝赐告。”刘启扬的话咄咄逼人。
“刘警官，我何尚不想早日破案，但我们确实没掌握那种一般刑案的线索，请多关照。 ” 中西功觉得此人其貌不扬，却不简单，极有城府。
“我们认为不是一般刑案，是政治报复，有可能是苏北派来的地下特工所为，阻止皇军支援皇协军，动机明显。”沈探长立刻纠正了案件的性质。
“案件未破之前，任何假设都无可非议，也许你们的分柝是对的，以后我们积极搜集这方面的线索，共同努力把案子破掉。”中西功心想，两名警察硬要把一起不大的刑案扯到政治上去，那只有由你们去折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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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左拐，几分钟到了现场，一中队长江萌和他的2名队员正围在一起。
“怎么回事？”沈钧昊下车关门，急步向前走去。
“探长，你来得正好，我们发现了一条漏网鱼。”江萌指了指地上被击毙的男尸说：“他正是前天晚上共党闸北情报联络点上逃跑的张某，心中有鬼，看到我们就跑。”
张某身中两枪，一枪打在腰上，子弹穿过皮肉，不致于丧命，而致命的是头上那一枪。
沈钧昊蹲下身去，翻转尸体，死者面目安祥，一双眼睛望向天空，带着遗憾。“是谁开的枪？”他从牙缝中吐出每个字，咬肌耸动，心里很不满。
“探长，他跑出30几米了，我怕他再次跑脱。”江萌不敢隐瞒，没办法，自己亦后悔。
“江中队，你好枪法呀，明知是共党不活捉，想杀人灭口吗？你不想搞到共党更多的情报？你与皇军不是一条心！”
“我哪敢？我和你一样忠于皇军。可是活捉已经不可能了，前面就是商店和居民楼，眨眼便可逃掉，如不采取断然措施，到时又怀疑我……可是我打的这枪在腰上，头上那一枪不是我打的。”
“还有谁开了枪？好好的线索断了，你们说，他们的上级和电台去哪找？你江中队怕别人怀疑，我当探长的就不被人怀疑？”
活捉当然重要，当时场面混乱，几名侦缉队员可以追捕，另外二人也开了火， 他们并不知道击中了对方没有， 不敢吭声，此活干得不尽人意，探长批评得有道理。
“搜过身吗？有没有什么发现？”沈钧昊站起身，盯着江萌问。
“有，发现了一份密电。”旁边矮个队员抢着回答。
江萌瞪了矮个一眼，怪他多事。“你插什么嘴？密电在我身上，我回警局会交给探长的。”
“拿来吧。”探长从江萌手上接过电文纸，看都不看放进上衣口袋。
“尸体怎么处理？”江萌问。
“找车子拉回警局，按局长意见处理。”探长转身向他的汽车走去。
（二）
那份越洋密电，摆在了梅机关影佐祯昭的办公桌上。
机关长可是大有来头，科班出身，大学学历，日本陆军少将军衔，曾是现今大将土肥原贤二的跟班、副手，仕途可谓如日中天，整日里踌躇满志。他瞪着那双秃鹫般的眼睛，脸色凝重，轻轻地念道：“日本发现瘟疫，我们正在预防，你处要严防倭寇传染。代问‘烙铁’、‘电钻’好，方便时我们会单独去电联系。老舅。”
沈钧昊盯着这位上司魔头，见他的脸色由青变白，一定心里很复杂也很痛苦。两年前，他从大魔头特务总机关长土肥原贤二手下脱颖而出，独扛梅机关大旗，他草木皆兵、捕风捉影，以到处制造魔影鬼谍，大势屠杀共*党人和进步人士为能事；他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并没有做出多少业绩，能力平平，掌控上海这块情报阵地江河日下，四面楚歌，上峰对其颇有微辞。
“沈君，谈谈你对密电的看法。”机关长放出探询的目光。
“我说不准。好像是潜伏在日本的国际谍报组织，向上海的同伙发出预警信号，日本那边遇到了麻烦，所以‘发现瘟疫’，上海方面要防止‘传染’；‘烙铁’、‘电钻’一定是某人的代号，为了安全，来电上海地下秘密组织，由他们代为转达。”
“聪明，与我的解读和分析不谋而合。沈探长，我向你透露点机密，国际谍报组织将会土崩瓦解，多米诺骨牌效应只是个时间问题，不久可把他们一锅端！”机关长不便说得太明白， 东京对国际谍团侦查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如此说来，机关长对揭破潜入皇军内部的‘烙铁’和‘电钻’ 满有信心， 您又可立大功了。”沈钧昊不失时机既拍马屁又想套口风。
“不不不， 此乃本机关长一种美好的愿望， 什么‘烙铁’和‘电钻’我一点底都没有，此事以后再议，你跟着我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对了，听说你和我们的情报处长龟田是同学？真的还是假的？”影佐担心泄露秘宻， 话锋转到沈钧昊与龟田浪吉的关系上去。
“龟田处长在陆军大学比我高两届，是我的学长。机关长，‘烙铁’、‘电钻’在有些人心中很敏感，有没有怀疑对象？总不会潜入市警察局吧？”
“你听谁说，梅机关在调查什么‘烙铁’、‘电钻’？”机关长警惕起来，“你想剌探帝国的内部机密？”
“不敢，无意中听到盐井秀夫老板谈起过，他对此事谈虎色变。我出于好奇，所以冒昧随便问一句，没别的意思。”沈钧昊避重就轻， 却犯了个错误， 前面机关长说漏了嘴，已经转变话题，你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是有刺探情报之嫌吗？
“以后不该你知道的不准打听，你是中国人，注意你的言行。”机关长很不客气地训斥道。
“哈依，我只有做好本职工作，为皇军在上海营造一个安全的治安环境，以报答机关长、龟田处长知遇之恩。”
“中国有句俗语：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注意就是了 ，你其他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把一份重要电报及时送了过来，说明你对皇军没有二心。对了，你手下那名中队长叫什么来着……啊，江萌，要记功，他弄到了那份电文，美中不足的是从此断了线索，你们要在今后的行动中注意方法，争取弥补这次的不足。”
“以后查破此类案件，或许还可以抓到共党，挖出他们的高层，争取将损失弥补回来。”
“你思路清晰，问题也看得远。”机关长正在用人之际，尤其现在“以华治华”的关键时刻，能找个沈钧昊这样的人物当市警局侦缉探长多不容易，他拍了拍对方肩头：“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只要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感谢机关长栽培和夸奖。”
沈钧昊从昨天起一直在想件事， 共*党老张头上那枪是被3号驳壳子弹击中的，江萌及他手下都不具备条件，到底是谁打的？ 他暗中初查， 仍是一头雾水， 江萌的配枪是大号驳壳， 那暗中另有高手， 此人或许是共*党中的叛徒， 怕老张供出他而杀人灭口， 因为江萌和他的手下，不会愚蠢到活线索不要而要回一个死人。一旦查实，如是共*党叛徒，我将如何处置？不是，自己又该怎么对待？
（三）
星期日，虹口公园游人如织。
上海――这个战时的“孤岛”、东方的巴黎吸引了大江南北的满清遗老、商业巨头和一些发国难财的官僚，似乎耳旁还响着‘八&#8226；一三’的枪炮声，回荡着南京大屠杀的哀鸣，闻到了死神的气息，却仍然拖家带口，或挽着情妇美女来此消遥。在这国难当头，有今日没明日的年月，有钱不花是傻瓜，即便享受最后的晚餐也在所不惜。
宋佳脱去了护士长的白大褂，高挑的个子着紫绒色旗袍，显出成熟女人的丰姿，身边慢慢走着一位墩实、健壮的日本男人，显然他们在交谈着什么话题。
“老舅来电，要你们密切注意日本梅机关和特高课的动向，佐尔格同志那边遇到了麻烦，他们正在采取补救措施，担心你们的电台受到监控，所以通电上海地下党，要我们将预警向你们转达，同时还要加紧工作，步歩为营，更巧妙地开展斗争。”宋佳受市委特科潘主任委托，约见了中西功。
“我元旦回了次日本，知道了一些情况，现在看来问题越来越严重。国内那批疯子大起内讧，日军法西斯是北进还是南进争得不可开交，无论作何选择，他们扫清国际谍报组织是当务之急，尤其发现佐尔格与日方高层频繁接触，核心机密不断外泄，使他们寝食难安，非出重拳打击共产国际不可。”中西功分析得入情入理。
“日本侵略我国进入第五个年头，已经陷入泥沼，下步的战略是巩固占领区，以汪精卫为榜样，宣扬停战讲和，诱降蒋介石，达到‘以华治华’、‘以战养战’之目的，喘息之后挥兵北进或南进，上海便是日寇下歩行动的晴雨表。”宋佳头脑清醒，切中时弊。
“自从美国石油禁运以后，日本的石油供给只能够用一年时间，不侵略他国抢夺资源就无法生存了，所以战争还得继续， 而且南进的可能性最大。”
“现实是残酷的，无论日本还是我们中国，侵略与反侵略还得继续下去，但我党分析，战场对决不久可以见分晓了。”
“失道寡助，得道多助，战争的结局已经十分清楚，孔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日寇把战争的灾难强加别人头上，是注定要失败的。”
“好了，佐尔格发来的密电精神我传达了，请好好研究。市委特科潘主任说，需要我们做什么，请及时联系。”
“谢谢首长和同志们。”
（四）
中西功得知佐尔格的消息后，心情很沉重，一旦日本的秘密组织受挫，牵一发而动全身，中国这边的谍报网也将面临覆灭的命运，多年来在血雨腥风中披肝历胆建立的组织，便会土崩瓦解。我们从未宣称共产国际是救世主，只能是一支为人类和平而呼号奔忙的小队伍。
他1938年打入日军驻华情报机构“满铁上海办事处调查室”，并担任资料员，在“调查室”的名义下，将一批特科成员组建成“特别调查班”，将获得的情报送上海市委或延安。汪伪首都南京的西里龙夫，担任了中支派遣军司令部奏任级属托（即顾问），兼职中华联合通讯社指导官和日本同盟社记者，让汪敬远打入汪伪中央，担任了汪精卫主席的私人秘书。
南京方面怎么办？如果他们没有得到共产国际预警， 一旦疏于防范，将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正当他想好个理由，请了假准备南京之行时，沈钧昊来访。
沈探长今天将黑色风衣换成黑色警察虎皮，大模大样地走下他的中吉普，虽有些故作姿态，骨子里仍然脱不了伪警察的匪气。也许是时势造“英雄”，他虽年轻但本钱厚，喝足了洋墨水，堂堂东京陆军大学本科毕业，与当今红得发紫的“东方劳伦斯”土肥原和情报处长龟田两名核心人物是同学，有了这层关系当个汪伪政府市警局侦缉探长，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绰绰有余。
中西功跑步上去握住沈钧昊的手：“探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务请原谅。”可心里说， 一个陆军大学的高材生，英俊剽悍，要学问有学问，要人才有人才，却钻入汪伪政府机关充当罪恶打手，真可谓“白玉毁于椟”了，对这类角色在正派人眼里是打不起份量的。
“你太客气了，我是来办案的。”沈探长指着身后一名瘦高个警员说：“我介绍一下，他是二中队队长刘启扬。”
刘启扬向中西功行日本鞠躬礼：“中西君好。”
中西功却含笑握住刘启扬的手，“请多关照。”尔后看了看手腕上的表，11时15分，“我知道你们要来，打电话去一家小餐店安排了中饭，就不上办公室了，先去用餐。”
“一切听主人安排，先米西米西，哈哈，呵，对了，有生鱼片和河豚吗？”沈探长与中西功不是很熟，却装着很随意，开口要这要那。
中西功知道，上海的伪警察个个都是人精，雁过拔毛，打着办案为幌子敲诈勒索，算准了时间而来，中午一顿酒肉是少不了的。
中西功上了探长的专车，一阵轰响，屁股后冒出一股黑烟，中吉普呼地向前飙去。
同在愚园路与山阴路交叉口有家“众味美食餐馆”，主打中西菜肴，路不远，10分钟便到。
上得楼上包间，先在沙发上抽烟喝茶，开始谈些天气、美食和女人之类的无聊话，打着哈哈。
“中西君，铁路上那起案子很难办，你是知道的，西郊是贫民窟，人员混杂，良莠不齐，要从那滩‘臭豆腐渣’中发现嫌疑人，谈何容易。”沈探长扯到案子上，骗顿酒肉，不来点实际的也说不过去。
前不久，西郊铁道上有人安放了高爆炸药，动机很明显，由于起爆得晚，一辆送去苏北皇协军的军火、药品、衣被的军列被炸，虽然损失不是十分严重，但日本宪兵司令部特高课下令及时侦破，工作一段时间毫无进展，今日探长前来正是针对此案。
“正因为案子难办，才需要你们专业人员，如果容易办，我中西功就办结了。你们是行家，案子一定破得了。”中西功的话很圆滑，其实潜台词是：没有破不了的案，只有破不了案的人。
“可不能这么说，除非你们提供线索，比如平时收到恐吓信、听到有人扬言要炸铁路、或护路队发现偷火车上东西等等。”探长启发着。
“听说过有几伙吃二条线的飞贼，想扒火车盗窃，是不是他们其中的所为？”中西功笼统地回答。
“我们找到了一伙扒车的飞贼，关押了一批人，都不承认炸车，你们‘满铁’是专搞情报的，对这起不大不小的案件，想必一定掌握了重要线索，请中西君不吝赐告。”刘启扬的话咄咄逼人。
“刘警官，我何尚不想早日破案，但我们确实没掌握那种一般刑案的线索，请多关照。 ” 中西功觉得此人其貌不扬，却不简单，极有城府。
“我们认为不是一般刑案，是政治报复，有可能是苏北派来的地下特工所为，阻止皇军支援皇协军，动机明显。”沈探长立刻纠正了案件的性质。
“案件未破之前，任何假设都无可非议，也许你们的分柝是对的，以后我们积极搜集这方面的线索，共同努力把案子破掉。”中西功心想，两名警察硬要把一起不大的刑案扯到政治上去，那只有由你们去折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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