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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维也撒

    回信几乎是两个小时后,就送到了。

    包装精美的一封回函,洒金信笺,边角上用红色丝椴打了个结。拆开来,里面是行云流水般漂亮的一行字:

    “谨候芳驾,扫花以待——以撒·维拉。”

    于是西露达命令车夫备车。

    见她这种时候了还要出门,莉蒂亚表示了惊讶,然而,当她知道她要去的是维也撒庄园时,她的脸由惊讶转为了不安。

    尽管从小就更疼尼可,但是,不代表她就不爱二女儿,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西露达从小早熟,喜怒不形于色,几乎没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但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所反感和厌恶的,那就是麻烦。

    而维也撒庄园的以撒少爷,便是个麻烦中的麻烦。

    她亲眼看着这些孩子们一起长大。

    以撒是所有同龄孩子的头,出主意,做决定,男孩子们对他崇拜得死心塌地,女孩子们对他迷恋的要死要活(包括她的大女儿),只有西露达,一直就不喜欢他。

    他们甚至还打过架,准确点说,是西露达唯一一次暴走,单方面咬伤了以撒,在他的右手手腕处,留下了两排永不消磨的牙印,追问原因,两个孩子却都不肯说。

    西露达为此差点被爱子心切的公爵夫人赶出庄园,最后还是以撒求情,留下了她。

    自那以后,西露达足不出户,对那位少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再没几年,卡麦隆死了,而她改嫁给了纳塔利,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维也撒。

    她从没想过西露达会主动回去。

    回去做什么?这个孩子,究竟想做什么?

    很想询问,但看着二女儿镇定自若的脸和坚毅果敢的眼神,又觉得,无论她怎么问,西露达不想说的事情就永不会回答。

    对她,她从来就没有丝毫办法——没法去宠溺,也没法去管教。

    “早点回来,晚上的舞会……还是要参加的。”最后,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西露达点头,雪白色的纺纱长裙在黑绒斗篷里荡起优雅的弧度,转身上车。

    她穿的正式庄重,颜色朴素,仪态高华。

    马车颠簸,缀有羽毛和珍珠的软昵帽下,黑发如海藻般流垂,戴着白色提花手套的手,紧抓着黑色的首饰匣,一如抓着她的责任,和她的希望。

    午间的阳光越发明朗,将道路铺得一片光亮,道路旁,碧绿色的田野连接着天,仿佛永远没有边际。

    而道路的正前方,便是名斐一时,有着玛亚最美的庄园之称的——

    维也撒。

    宏伟洁白的古堡耸立在辽阔的平原上,前面是大片绿色的草坪,一弯碧水如带,环绕其间,映着蓝天白云的背景,景致秀美绝伦。

    有着三百年历史的维拉家族,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荣耀了好几代,与之相比,纳塔利虽号称玛亚首富,但他的家,就纯粹像个用钱堆积出来的贫民窟,除了铺张奢华外,再无其他。

    可维也撒不同。

    它有几百年的建筑与树木,几千年的山川与河流,还有寰古以来就存在的天与地。

    它美的如诗如画。

    美的不染尘埃。

    美的像个真正的童话。

    西露达望着这熟悉的风景,眸光闪烁,分不清自己对它是究竟艳羡还是嫉恨,是向往还是厌烦。

    马车逐渐驰近,美丽的如夕湖,呈现在了面前。

    初夏,湖上绽放着新菏,几十泓喷泉排列成行,飞溅着细密的水花。

    而邪魅绝色的少年,身穿黑色礼服,在喷泉前长身而立,微笑迎望。

    他有一头茶色长发,被阳光染出华贵的黄;皮肤是浅近于白的麦色,嘴唇鲜红,而剔透的眼珠又是那么的绿,像最最昂贵的宝石,浓翠欲滴。

    他拥有造物主所赐予的最美妙的色彩,站在那里,与背景融为一体,仿若画中人。

    西露达的心在叹息。

    小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如此猖狂骄傲,于是便认定不过是富贵之家惯溺出的又一个纨绔子弟;而今再看以撒,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容貌……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

    马车缓慢地停下,车门轻敞,指腹圆润指身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之中。

    手腕上依旧系着一方丝帕,含蓄的青色,映得他的肌肤,温润如玉。

    西露达的眼神起了些许变化,半响后,才将手交给他,踩着踏板下车。再仰起头时,维也撒已近在咫尺,湖边喷泉所溅起的水珠,落在脸上,丝丝的凉。

    “没想到,你竟真的应我之邀而来,并且,还是这么快。”以撒的眉眼弯弯,表情相当愉悦。

    西露达淡淡说:“我只是来看百折莲。”

    “呵。”他轻轻的笑,主人风度无懈可击,“这就带你去。”

    “不急。既然来了这里,请先允许我拜见女主人。”

    以撒好奇,“你要见我妈?”

    “不方便么?”

    以撒歪着头打量了她一眼,西露达的表情沉静,看不出端倪。

    “哦不,当然不,求之不得。”他将胳膊伸给她,西露达只得顺势挽住,他比她高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竟是莫名的和谐。

    进得主屋,一名年过半百、身穿黑色高领长裙的妇人迎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说:“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丹佛丝太太,下午好。”西露达提裙向她行李。妇人好象这才看见她似的,以平板不起波澜的声音回礼:“下午好,西露达小姐。”

    以撒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望着二人,似笑非笑。

    “想想看,很有趣不是吗?你锦衣还乡,身份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那些以前可以任意差使你的人,现在却得巴结你;以前一起做过事的人,现在得伺候你;以前亏待过你的人,现在得害怕你……”

    西露达从小沉稳早熟,虽不象尼可那样灵巧嘴甜会讨人欢心,但也基本上不会招人厌烦。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丹佛丝管家。

    她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视以撒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主人,任何对少爷有害的东西一律要予以排除,其中就包括曾经狠狠咬过少爷的西露达。

    因此小时候,她没少给西露达苦头吃。而今再度见面,身份地位却已变得全然不同,这样的见面,不得不说,其实是很尴尬的。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不动声色,仿佛真是初次相见,一个是尽职的管家,一个是尊贵的客人——仅此而已。

    以撒将手凑到唇边咳嗽几声,转移话题道:“母亲现在在哪?”

    “夫人在书房,凯萝儿小姐正在读书给她听。”

    “好的,你上去禀告一声,西露达小姐想拜见她。”

    丹佛丝意外地看了西露达一眼,转身而去。

    以撒扬了眉毛,说:“如何?这里基本上都没改变吧?”

    是啊,西露达环视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这里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千百盏剔透唯美的水晶吊灯,紫罗兰图案的壁纸,与半个墙壁等高的巨大古董花瓶,还有柔软得踩上去就陷下去的米色地毯……

    然而,丹佛丝太太老了,眼前的少年长大了,周围的那些女仆全换了新面孔,不再认识了……物依旧,人成非。

    “西露达,你知道自己离开维也撒多久了吗?”

    “差不多三年。”回答这句话时,她有些感慨。时间过的真是快,一眨眼就三年了。

    以撒笑了笑,纠正她:“确切点说,是两年十个月零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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