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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收拾下人

    回到庙里的时候,齐氏已经睡下,钟庆春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点着灯烛跟青芙一道算账,见她进屋便问:“夫人怎么说,没为难你吧?”

    “并未为难奴婢,只是……”采蓉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

    钟庆春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瞧她:“什么事不能说,还至于支支吾吾的。”

    “冯妈在夫人面前,说想为她家老二的儿子求了奴婢去……”采蓉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捏着,她比钟庆春大了四岁,早就是该放出去配人的年纪,只因着齐氏喜欢她伺候,一直舍不得才留到现在。而且她心里十分明白,如今绝不是钟庆春能跟刘氏撕破脸的时候,所以对钟庆春的态度格外紧张,生怕她为了暂时的周全就当真应下这门婚事。

    青芙听了这话,不等钟庆春开口就已经跳起来嚷道:“我呸!那个偷鸡摸狗在外面养汉子的兔爷儿,也配来求咱们采蓉姐姐,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青芙你声音轻些,让人听见像什么样子。”钟庆春见采蓉面色苍白,神情也极为紧张,整个人如一匹绷紧的锦帛,稍有外力就要撕破,再看着青芙满脸愤慨恨不得跳脚的模样,无奈地坐直了身子道,“你不是家生子,卖身契在我手里捏着,她说什么就由她去说,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采蓉闻言顿时放松下来,身子晃了两晃,赶紧站稳垂首道:“姑娘教训得是,奴婢不该乱想。”

    钟庆春起身拉住采蓉的手,扯着她到自己身边说:“我知道以你的年纪,还留在府里是我们苛待你了,只是如今娘这般情形,青芙又还太年轻急躁,我真心想再留你一年。再者,其实我也有替你打算过,若是能跟了奶哥哥自然是好,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儿做个管事媳妇,只是娘屋里……董妈妈大手大脚惯了,更缺乏谋算,没个稳妥的人陪在娘身边我又不放心,给你许个铺子管事,以后陪着娘也是个好去处。”

    采蓉听了钟庆春的这一席话,虽然羞怯但却也放心了许多,照这样看,自己今后要么嫁到姑娘奶妈家跟去做陪房,要么就是嫁给太太的陪房,今后留在太太身边做管事媳妇,无论哪条路对自己来说都是上好体面的选择,不由得红了眼圈道:“奴婢累得姑娘这般惦记打算……”

    “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些虚话,你只要好好伺候太太,该替你想的我绝不亏你。”钟庆春用力按了按采蓉的手,既是安她的心却也是警醒,如今是非常时期,齐氏身边的贴身丫头格外要紧,半点儿都不可有差错,“只记得一句话,对我真心的人,我从不亏待。”

    次日出殡事毕,母女二人时隔多日终于回到钟府,齐氏劳累了一天,回来洗漱过就早早地歇下,钟庆春这才得空料理自己。

    泡在浴桶中放松着浑身酸楚的肌肉,双眼轻阖,仰头由着青芙给自己洗头,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夫人这回可是发了狠心,连冯妈的面子都没看,把冯荣家的打了二十板子,开发去京郊的破庄子上,而且不是去做庄头儿,待伤好了也不过是打个下手,这回可是解了气,看她以后还张狂不!”“不过是个媳妇子,如今她触了刘氏的霉头,又被我拿话扣死了,不开发拉不下脸儿,自然免不得要受皮肉之苦。至于以后,能发送去就还能回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只不过借着她的事儿,让家里那些等着对咱们落井下石的有个警醒。”

    钟庆春随口应了青芙的话,脑子却是没有半点儿得闲,方方面面地细细推敲,生怕自己疏忽遗漏了什么,待到都想清楚明白了,这才起身儿擦干身子,披上衣服对青芙道:“把院里的人都叫来。”

    园子里的婆子、管事媳妇、媳妇子并丫头们很快就都来了,三十几个人一站定,小小的花厅就显得有些挤插,等了半晌不见钟庆春出来,忍不住就有些交头接耳。钟庆春不急不慢地擦干了头发,理好衣裳这才起身儿来到花厅,目不斜视地到上头软塌坐定,青芙在她身后塞了个玉色妆花引枕。一屋子下人,由董妈妈领着,一并朝钟庆春行礼道:“给大姑娘请安。”

    “都起来吧,青芙给两位妈妈看座。”钟庆春受礼后便歪身靠在引枕上,裙摆随意铺洒在脚畔,抬眼朝下面扫视一圈,抿了口温热的杏仁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这几日累得紧,我略靠一靠,妈妈们莫要挑我。”

    董妈妈谢过,这才斜签身子坐了,陪笑说:“瞧姑娘说的,您是主子,这儿又没得外人,别说是累了略靠一靠,就算是躺着吩咐,咱们也没的话说。”

    钟庆春微微一笑,这才冲着下面说:“这几日留你们在家,本是照拂之意,没想到碰上了搜园子的事儿,反倒是让你们受惊了。”

    底下的人忙说不敢。

    “如今父亲已经入土为安,家中只剩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我寻思着既然人少,自然也是用不着这许多人伺候的,所以打算把签活契的都放出去,愿意自行配人也好,想回了家去也罢,总归算是我积德行善了。家里的家生子都自便,另有去处想走的我不拦着,还有那起私下有什么偷鸡摸狗的,趁着这节骨眼儿自个请辞了出去,我就也给大家留个体面。剩下想要跟着我的,就把心思都给沉下来,本本分分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了谁。”

    钟庆春说到这儿顿了顿,扫了眼下面,加重了声音说,“至于那死契签在我手里的,就把心思给我放安稳些,犯了事儿我或打或卖,谁也挑不出我的毛病。但若是做得好,我也绝不轻慢了谁,由着外人糟践自己人的事儿,从来都不是打我这儿能过去的!”

    采蓉心下明白这是钟庆春为了自己在拿话敲打,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能传到刘氏的耳朵里,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担心,感激她待自己的一片心意,并不是只是在嘴上说说的,却又担心为了自己得罪刘氏,免不得要面子得意里子受损。

    青芙早就得了吩咐,一直抱着匣子站在钟庆春身后,听她的话都说罢才上前,“哗啦”一声把匣子倒扣过来,五两一个的雪白银锭子滚了满桌,脆声道:“姑娘说了,今日辞去的每人赏五两银子,算是主仆一场给个安顿银子。不肯走的,就安安稳稳地在家当差,银钱用度少不得你们,但若是以后敢做那些吃里爬外的勾当,便直接打死了事。”

    金妈眼神锐利的扫过一个粗使丫头,那丫头虽低埋着头却也有所察觉,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紧咬着下唇,小步几下蹭到庆春面前跪下,声如蚊蝇地说:“大、大姑娘……奴、奴婢蠢笨,怕、怕伺候不好太、太太和姑娘……”

    青芙捡起锭银子丢给她道:“一边儿站着去!”

    有人出去打了样子,众人见平时性子最是火爆的青芙都没发脾气,可见庆春这话并非是试探而是当真,随即就有几个心思不稳的上来磕头,大着胆子说几句话求去。

    钟庆春果真一个都不留,谁要走就拿银子到一边站着,最后屋里只剩下十六七个人还站在原处,她才放下手里的杏仁茶,微微坐直了身子问:“再无人要走了?要知道,今日出去是体体面面,领了银子收拾行李走,以后要是再想出去,可就是两手空空的叉住打出去。”

    底下鸦雀无声,终于又一个媳妇子挪出来,脸色窘迫的几乎要哭出来,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只磕过头蹭到青芙身边领了银子,远远地站到屋角去了。

    “这回都利索了,我就也说几句话,无论如何是主仆一场,你们出去的体面,外面知道了也让我脸上有光,跟着金妈妈下去收拾行李衣物。”钟庆春挥手打发了那些人出去,这才扭头对剩下的十余人道,“你们既然决定要留下了,那以后就得做出些想跟着太太和我的样子出来,太太亲厚从不打罚你们,但若想在我眼里揉沙子,我却是没那么好性儿……”

    屋里这厢正在训话,外面却已经吵嚷起来,金妈妈领着几个婆子,押着两个丫头并一个媳妇子进屋,把三个包袱往地上一扔,几个银锭子就骨碌碌地滚了出来,还有个包袱里露出一块蝶舞花丛的蜀锦。

    青芙看到顿时火冒三丈,朝那三个人脸上连啐了几口骂道:“眼皮子浅手爪子贱的蹄子,打量着这几日查抄了园子,少了什么却都不与你们相干了,是不是?”

    “姑娘,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那丫头膝行上前欲去扯钟庆春的衣角,却被青芙一巴掌打歪在地。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用那不干不净的爪子碰姑娘的衣裳。”

    钟庆春的脸色也沉了下去,衬着身上的素服越显怕人,看着地上跪着磕头如捣蒜的三个人,沉声道:“你们也用不着求饶,这可怪不得别人,给了你们脸却自己不要,那就少不得要吃皮肉之苦了!拖出去,每人打二十大板,若是打完还有气儿在的,就空着手撵出去!”

    屋里顿时响起几个人的哭嚎声,那丫头不住地喊冤,最后被金婆子塞了嘴才拖出去。

    因为怕吵醒了齐氏,三个人全都塞了嘴不让叫出声儿来,屋里只听着板子打在肉上的沉闷声响,让气氛越发显得压抑。

    不多时有人来报,说是喊冤的那个没经得起板子,已经绝了气息,另外两个还剩半条命在。

    剩下的人全都噤若寒蝉,只有钟庆春手肘搭在引枕上,满脸风轻云淡地喝茶,不在意地说:“死的就埋了,没死的就丢出去,夜深了,我也倦了,都回去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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