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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3卧病洛阳,江湖老道论命格

    书容一路上颇是大方,同行的人吃的用的住的,都与她一样,偶尔路过什么古城名镇,书容还会挑买些好东西送与众人,是以众人都与书容处得不错,而书容,虽然说银子耗了不少,但她觉得很值当,一个客居的姑娘,与下人搞好了关系,便是等于站稳了一半的脚跟。

    马车行至洛阳时,已经是九月初十,北方的九月,天已寒,整整颠簸了二十日的书容,在到达洛阳的当日病倒了,图管事匆匆去请了大夫来,大夫将脉象稍稍一诊,便道:“这姑娘是染了伤寒了,眼下洛阳城里患上此疾的人不少,吃药,吃药,赶紧的吃药,非但这姑娘要吃,诸位也该吃些预防的药,以免都染上。”

    众人听了这话,都惊了一惊,哪里晓得洛阳城里如今流行伤寒,若是知晓,绕个一天两天的弯路,也不敢往这里来的。

    书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听了大夫这话后命绿苔跟着大夫去开方子抓药,嘱咐大家都要按时吃药,以免都病倒了,安妈妈看着床上精神不济的书容,皱着眉与图管事说:“看姑娘这样子,怕是赶不了路的,暂且在这客栈里住着吧,等身子好了再走。”

    图管事连连的点头,“我明白,我这就写信给老爷,与老爷说明情况。”

    安妈妈点点头。

    书容往日里也算是养尊处优,这一病便病了个十几日,天天是满满的药汁往嘴里灌,待得病好时,书容下陷的两个眼窝足可以放下两颗黄豆,这样子憔悴的书容,图管事哪里敢领了往恒良面前去,遂又赶紧的买来一大堆滋补品,叫书容且在客栈里再养几天,说反正都耽搁了这些日了,再耽搁几天也不打紧,书容没想到他的难处,说不用将养,还是安妈妈经过事,眼力好,与书容说将养几天也好,因是安妈妈的话,书容便听了,为此那图管事私下里与安妈妈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因身子已无碍,偏生还要强行留下来将养,是以这将养便将养得颇为无聊,头两日书容不是躺在床上便是在客房里转圈圈,后来书容干脆静下心来好好想点事情,于是在将养的第三日,书容将安妈妈请到了自己的客房,附在安妈妈的耳畔低低的说了好长一段话后,安妈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揣上书容给的银票出了客栈。

    那日下午,书容正在客房内用晚饭,图管事安妈妈绿苔等都侍立房内,忽听得楼下有老者在喊:“相面有缘人,一两银子足矣,无缘之人,千金难买老道一言,相面有缘人,一两银子足矣......”

    继而有人大声问话:“准还是不准?若是准,给咱也相一个。”

    只听得老道答道:“先生堂上老母,八十有三,年初卧病床榻,至今不愈,膝下子孙,无疾无伤,却多半三岁而夭,先生说,准还是不准?”

    底下很快喧闹开来,那发问之人祈求老道人给他开解之道,不论千金,在所不惜,那老道人却道:“我与先生无缘,即便千金,老道也不可与你相面开解,若是开解了,便是伤及老道修行。”

    图管事听了在旁笑道:“这老道有意思,放着银子不要,讲什么修行不修行的。”

    书容抿了抿嘴:“不过故作神秘罢了。”又听得下面有人半是嘲讽的问:“你这个老道,给你银子你不要,偏要找什么有缘人,谁是你的有缘人?”

    底下一时没了声音,数秒后那老道仰了头朝书容所在的客房喊道:“楼上官家千金,乃老道修行路上的贵人,可否屈尊一见?”

    图管事甚是诧异的望望安妈妈,又望望书容,书容也微微诧异,问众人道:“老道人说的可是我?”

    安妈妈没说话,图管事凑到窗前朝下望了望,又回来道:“怕就是说的姑娘,倒是奇怪了。”图管事皱着眉头想不通。

    书容也将秀眉皱了皱,想了想后说:“故弄玄虚,信口胡言,不要理会就是。”说完又叫图管事安妈妈带领其他人下去吃饭,图管事等人得令出去。不过一行人尚未下到楼下便在木梯子上遇上了那老道人,那老道人驻足在那里,白发须眉,青衣微拂的,俨然一世外高人,看得众人都微微愣住,图管事甚至不由自主的冲他揖了揖,那老道笑道:“你家姑娘可是大病初愈?”

    图管事愣愣的点点头,那老道又笑道:“须知这才是个开始,越往北走,你家姑娘的劫难越甚,快快领老道与她见见,待老道与她化解化解。”

    那图管事听了这话哪里还敢犹豫什么,立时就转身将那老道请了上去,图管事边走边想着,且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请了去化解化解总是没得什么害处的,若真有个什么玄乎的事情,又在他手上应验了,那他哪里还有胆回去见恒良。

    于是书容命小二重新备上一席素菜来,请那老道人坐了,那老道人粗粗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撅着白须望着书容,笑说书容是大贵之人,书容也温温笑着,问他道:“老先生一没问我生辰八字,二没细看我的面相手纹,何来的定论哪?”

    那老道人笑着摇摇头,说:“老夫行走多年,只需一眼便能瞧出世人是福是贵,是贫是贱,姑娘面容秀美端正,正面望去,见不着双耳,且姑娘右鬓角的发丝间半隐半露着一颗黑痣,乃是大富大贵之征兆。”

    书容听罢抬手抚了抚鬓角的那颗痣,图管事安妈妈绿苔等人也将眼光都往书容的鬓角投去,书容笑道:“不过一颗痣而已,老先生以此就下定论,未免大意了些。”

    老道人呵呵笑着:“老道没看错的话,姑娘出生那日,府中圈棚内有母猪产下十二头奶猪。”

    书容听了这话微微觉得好笑,旁边众人也都抿了嘴,只有安妈妈与书容道:“倒是听淳妈妈说起过,说当日四奶奶生下姑娘后,府内猪圈里的一头母猪便也很快产下一窝小猪仔。”

    一旁有人扑哧笑了,书容也笑道:“倒说得我也像小猪仔似的。”又与那老道人道:“一窝小猪仔而已,何来富贵一说?”

    那老道人道:“关键是那窝小猪产下的时机,若是产在姑娘落地之前,便是大不妙,随着畜生而来,命贱至极,可小猪产在姑娘落地之后,那便是姑娘带来的福泽,乃大富大贵之伏笔。”

    书容冷哼了一声,道:“若真是带来福泽,又为何会害了生母,老先生可能不知,家母正是逝于难产。”

    老道人又撅了撅白须,道:“那正是因为姑娘贵极所致,令堂命薄,不堪重负啊。”

    书容抿了嘴冷笑着不再说话。

    图管事听了这许久已完完全全信了那老道,赶紧的问道:“既然姑娘是大富大贵之命,那方才在外头老先生所言又如何解?”

    老道人再次撅了撅白须道:“此乃老道要说的重点,姑娘虽是大富大贵之命,但却富于东贵于南,背道而驰,非但富贵受损,更要牵累身心,在此老道欲奉劝姑娘两点。”

    老道人见书容低着头似没什么兴趣,便顿了话不说只望着书容,书容遂又抬了头请他继续,他便道:“其一,秦岭之北,姑娘勿要做多停留,于身无益。其二,他日婚嫁,万不可配大富大贵之人,以免富贵相冲,两败俱伤。”

    书容笑着听了他的话,又问他可还有其他什么点拨,见那老道人摇了摇头,书容便叫绿苔取银锭来,绿苔取来递给那老道人,那老道人却道只要一两,书容说他年纪一大把了在外头跑江湖不容易,叫他权且收下,他却认死理,说一两银子是他的规矩,少了不行,多了不收,书容没法,又要绿苔去下面柜台处找掌柜的兑散了,随后才给了银子送走了那老道人。

    之后几日书容继续在客栈养着,偶尔会听得楼下客人提起那老道人,说那老道人如何如何神,如何如何就窥破了天机,书容都只淡淡一笑,只那图管事,每每遇上这样的客人便会向掌柜的要壶好酒凑过去邀人家共饮,将那老道人的伟大事迹听个畅快淋漓,自此越发的信那老道所言,也因此对书容的身子越发的上心起来,生怕书容在他手里出点什么问题,于是每日都是亲自端了参汤端燕窝,炖了蛇肉炖狗肉,吃得书容那是叫苦不堪。

    这么耽搁了二十余日,待书容一行人到达保定时已经是十月十三日,图管事早在进保定城时便使了个小厮打马前去回禀恒良,如今那小厮正下了马来与图管事打千道:“传夫人的话,今日下午府里临时来了贵客,老爷夫人与两位少爷都在陪客,请图管事先将表姑娘一行领入梅园安置好,晚些时候,老爷与夫人再去梅园与表姑娘相见。”那小厮说完又给车里的书容跪了,说:“夫人叫小的传话给表姑娘,因贵客来得突然,难免唐突了表姑娘,还请表姑娘莫介意。”

    书容思忖着大舅舅贵为封疆大吏,什么样的贵客得一家子通通前去作陪?只怕不是王子便是皇孙,又回话说都是一家人,招呼贵客要紧,叫绿苔拿点银子赏了那跑腿的小厮。

    图管事得了话便命继续赶路,书容坐在马车里继续思忖着那贵客的事,可又想自己是总督的客,那贵客即便贵到了天上,与自己也无甚大关系,遂放下不想,又见对面安妈妈坐着甚无聊,便问:“妈妈要随我一道去见舅舅么?还是直接回自己家?”

    安妈妈道:“自然是要随了姑娘去见大老爷的,也算是有始有终。”

    书容点点头,不时外头渐渐喧闹起来,书容想定是进入保定大街了,遂掀了旁边的小帘子兴奋的看着,安妈妈在旁边轻轻叹了声起,书容听到了便放了手,不好意思的看眼安妈妈,又规规矩矩的坐着。

    马车在闹市中行了片刻钟后便停了下来,图管事匆匆下了马过来亲自掀开车帘子,与书容笑道:“姑娘,到了,咱下车吧!”

    书容就着图管事掀开的那个角度,将恒良的府邸大门看了一眼,又笑着点头,此时已有恒良府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妈妈上前来搀扶,身后还跟了几个丫头小厮,书容躬身从马车里出来,搭了那妈妈的手,下得车来。

    书容与那妈妈道声谢,那妈妈松了书容的手,笑着给书容福了福,说:“老奴是大老爷指派给姑娘的老妈子,夫家姓郎,老奴在这门口盼了姑娘好久了。”

    书容便笑着唤她一声郞妈妈,边唤边给她行万福礼,唬得那郞妈妈赶紧的躬身扶了书容的手,直说使不得使不得,那郞妈妈嘴里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欢喜得意的很。

    书容与郞妈妈见过礼后便转身去看图管事吩咐事,见图管事指挥府里几个小厮领着车夫往侧门去便放了心,那图管事很快又给来跪书容揖了揖,说:“奴才已经吩咐下人将表姑娘的行礼拉入梅园,车马绕道走侧门,稍稍远了点,姑娘往正门进去,刚好能赶上。”说完便吩咐那郞妈妈领书容往梅园去,自己又转身跟着马车以防出什么岔子。

    那郞妈妈方才受了书容的一个万福礼,心神荡漾了好一会儿,说话比平日里还要热情个几分,一路上将府里的房屋格局,谁人住哪,路上的奇花异草哪里得的,哪一片湖是从哪里引水进来,康熙多少年,圣上又在哪里提了什么字,等等等等,但凡她知道的有趣的事儿都一股脑儿给书容说了,书容一面微微笑着听了,一面又不住的在心里打鼓,此行将丁香那多嘴的丫头扔下了,这会子见这郞妈妈,比起丁香来那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绿苔与安妈妈一直默默的跟在身后,绿苔对于这郞妈妈的热情很是不以为然,想着日后凡事书容多半还是得靠着她。

    梅园想来是个较僻远的园子,走了有那么一会子也不见到,书容便问郞妈妈:“这梅园可是在最北角,听这名字,想来是与后花园落在一处。”

    那郞妈妈笑着答道:“常听老爷说表姑娘聪慧得很,这会子可真叫奴婢见识了,这梅园正正就是落在东北角,紧靠着后花园,往年是和后花园一体的,后来那一片的梅花儿开得一年比一年好,老爷见着那么好的景致,辜负了可惜得很,便将那一片圈了出来,造了个梅园,每逢冬天,大奶奶便领着七姑娘住到那里去,只今年,大奶奶和七姑娘知道姑娘要来,便没有搬进去住,可见大奶奶也是极疼姑娘的。”

    书容听后笑着说那么好的园子,大舅母为着自己割爱,她甚是感动,心里又对这郞妈妈喜欢了三分,身后跟着的绿苔听了郞妈妈这话后忍不住将她望了望,倒是个老练的妈妈,一席话,前前后后将该夸的人都夸得滴水不漏。

    一行人边说边走,郞妈妈讲解得热情周到,书容也听得不亦乐乎,待欲跨入一道月洞门进入后花园时,门口两个家丁摸样的少年却纷纷双手一揖,其中一人与众人道:“我家主子正与你家大人游后花园,诸位请绕绕道走。”

    那郞妈妈赶紧的笑着点头,又愧疚的与书容笑笑,挽着书容回身,书容转头时将那两个家丁多打量了一眼,瞟见其腰间均佩有匕首,又将那人方才的话细细琢磨一番,心里便粗粗的了解里头应是什么人了,想着避开才是好的。

    不想书容才走出几米,后头便传来沉沉的笑声,书容只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怎料后头的人却问道:“那可是你今日等的客人,廉正家的丫头?”

    书容心里一个紧张,不由得顿了步子,安妈妈望了望书容,一道回了身。

    月洞门口,一四十多岁的男子朝另一个负着双手的五十来岁的男人揖了揖,说:“爷说的没错,正是亡妹遗留在世的女儿。”此人自然就是直隶总督恒良了,恒良冲着一脸淡定的书容招了招手:“书容,过来给客人行礼。”

    可怜的书容,表面虽是淡定,心里却是惶惶然直跳,这世上能让大舅舅称其为爷,游个后花园都要清场的人,除了康熙还会有谁?不过书容紧张归紧张,理智却不曾丢失,既然大舅舅称其为爷,并未呼其为万岁爷,又是叫给客人行礼,想来这是微服出巡了。遂强装镇定的过去给那康熙福了一福,又给恒良福了一福。

    恒良笑着望了望书容,又与康熙道:“这丫头方才才到,我本安排下人直接领她去梅园,不想还是在这儿扰了爷的雅兴,实在是我处事不周全。”

    书容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一眼,只听得康熙低低笑了两声,又说:“不想扰了,却还是在这儿遇上,我倒觉得,是缘。”

    书容心里一个闷哼,与此同时,恒良的心里也是一阵担忧,又听得康熙与书容道:“抬起头来,有话问你。”

    书容只觉得天威浩荡,如乌云压顶,心里又惧又慌的,却又不敢不抬头,强装镇定的将脸摆正,这一正,又着实是又惊又喜的,那立在康熙身后,正一脸微笑望着自己的人,不是保绶又是谁呢?

    这么久未见,书容不由得兴奋起来,虽然没有抿嘴而笑,但书容这一兴奋,脸上便是挡也挡不住的笑意,而书容的这一脸笑意,看在康熙眼里却是大妙,康熙与恒良道:“别人家的姑娘,但凡见到我,都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只有这丫头,恒良你瞧见没,这丫头看见我,她笑了!”康熙说完哈哈大笑了两声。

    书容在心里头掉了一把汗,赶紧的低了头收拾自己的表情。

    恒良也望着书容掉了一把汗,又对着康熙躬身点了点头。康熙笑罢后问书容道:“听闻你阿玛在宝庆一方甚得民心,你是她女儿,平时看到的阿玛是什么样的?”康熙见书容将头低了下去,便又命书容抬起头来,书容只得又摆正脸,眸光却垂了垂。书容脑子转了转后,屈身福一福,回话说:“阿玛身为宝庆知府,在府衙里头如何书容不清楚,书容只知道,每日晚饭过后,阿玛都是循例问问额娘家里一日的情况,然后往书房去处理公文,听额娘说,阿玛每日处理公务事至二更天可歇下。”

    康熙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审视了书容几眼后什么也没说,继续负者双手走了,恒良意味深长的看眼书容后赶紧的跟上,保绶故意放慢交流步子,笑着朝书容走来,书容也眼带笑意的望着他,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却互相给了慰藉。

    安妈妈静立一旁,望着两人叹了叹气,挽了书容的手臂跟着郞妈妈往梅园去,走出几步后书容听得康熙与恒良道:“廉正在宝庆也待了那么久了,叫他今年进京来述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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