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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4章

    荣惠小啜了口茶水,仍是口中发苦,轻问:“如何?”

    玉树收回手,垂首沉吟道:“看来是风寒,太后想必是着了风,不过为保险见,奴婢还是请萧医正来为太后瞧瞧吧。”

    “罢了,哀家使他在京里救治时疫,只怕这会儿脱不开身。若叫旁人来瞧,只怕还不如你。”荣惠摆摆手,声音发哑,道:“把折子捧到床上来吧。”

    “是,那奴婢去熬些风寒汤药来。”玉树领命而去。

    荣惠勉力批阅了几封折子,忽然听得外头报“太后,高德子求见”。

    高德子脸色不善,进来一拜,道:“太后,御膳房几个宫人患了急病,其中两人方才忽然没了,另一人也发热不止,怕是不行了。苏总管休病着,奴才见势不妙,便请了太医看是如何一回事……核对症状,只怕是,只怕是……”说着,他的额角已经冷汗涟涟。

    深冬时节,这场在京郊与京中爆发的时疫终于在宫中蔓延开来。此症由感不正之气而开始,最初始于服杂役的低等宫女内监,开始只是头痛,发热,接着红疹遍身,口吐黄涎,甚者痓厥谵狂。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宫。

    太医院一时没药可解,宫中只好遍燃艾叶驱疫,一时间人人自危。

    荣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忙完前朝,还要忙后宫,每日叫来太医院的人来问话,敦促其研制解疫之药。偶有新药出来,到底是不能根治。她一早命宫人严防死守着承庆宫,尤其是团儿,更不敢放松弘阳宫。

    宫中的焚香一时绝迹,到处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的草药呛薄的气味,宫门前永巷中遍洒浓烈的烧酒。但被白布卷走的人仍是越来越多,宫中气氛逐渐压抑起来。

    弘阳宫是外宫,时疫是从外及内,为策万全,荣惠将朱立轩接回了承庆宫,与团儿同居正厢。

    整一个月,荣惠焦头烂额,多番与内阁众臣商议,又放榜天下,召集民间名医,到底石沉水底,没有佳音。

    更叫荣惠感觉心灰意冷的,是芝兰的骤然病故。

    “太后,您近来身子也不好,外头风大雪大,送到这里也够了,还是回宫吧。”玉树眼睛红红,面色苍白,搀着荣惠的手微微发颤,声音亦然。

    一列宫人抬着阴沉木棺椁,举起一层层浅白的纱罗,层层叠叠,仿佛是无数层浮云交叠在了一起。而在云的尽头,芝兰一点生气也没有的躺在棺椁之中,棺盖下容颜宛若生时,只隐约有了掩饰不掉的红疹,木然如人偶。

    即使明知芝兰染了时疫,但是荣惠仍不敢相信她也会其他人一样这样悄然没了声息。太医的悉心医治,宫人的悉心照料,也不过让她的痛苦延长了一个月,究竟还是等不及的离开荣惠。

    呼啸而过的风,冰凉而至的雪都比不过心寒,荣惠一只手扶住棺椁,望着芝兰,默默泪下。

    除了荣惠与玉树、芝兰等宫人默然的泪水,还有一个人哭声哽咽,是跟在荣惠一行后的高挑男子,一身羽林卫戎装英姿飒爽,此时却只衬出他的恸然。

    “夏统领。”荣惠轻唤了一声,男子答应着上前,行礼告罪:“太后恕罪,是微臣失态。”

    荣惠垂下眼帘,道:“何罪之有?有罪也该是哀家,早知事情如此,就不该让你们耽误到如今,早早将她送嫁出宫,也不至于……”

    男子猛然掩面,刹那间嚎啕出声:“太后,生死有命,福祸无常,微臣只是后悔,后悔……若再叫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如此……”

    十一年来,没有人敢在荣惠面前失礼,更别说失态,但眼前这男人毫无顾忌,支离破碎的哭声,只叫荣惠什么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生死有命,福祸无常,后悔何益?

    荣惠从未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仿佛生命就该很长很长……长到要活得小心翼翼,理智权宜。生命也会戛然而止,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被宣判了结束。

    看着那自万丈高空落下片片鹅毛,被凛冽寒风卷动,在半空之中无须的飘飞着……荣惠终于也失尽了力气。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空气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的草药呛薄的气味,荣惠口里苦涩干涸,张嘴几乎不能言语,动弹亦有气无力。

    “太后,您别动,来,奴婢喂您喝药。”玉树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与喜善一同扶起荣惠,服侍她用药。

    汤药是不是苦涩,荣惠已经尝不出味道,只挂心着问:“哀家……咳咳,哀家这几日没能早朝,团儿……咳咳,还有魏王,他们可都还好?”

    “太后放心,圣上年纪已不小,又有两位大小薛阁老扶持,这几日早朝虽无太后垂帘,亦无差错。魏王深居简出,又有太医照料,俱是安好无虞。”喜善敛眉,回话道。

    荣惠心口一松,却又连连喘息,胸口彷如抽风箱,她自觉风寒未愈,病情只怕又重了,正要问,但见玉树与喜善眼中的闪烁,不禁心里一沉。

    她刚一张口,就感觉手臂有些发热,一低头,便看见微抬的手背上,几粒细小的红点,醒目不已。

    连月来为时疫操心不已,这红疹意味着什么,旁人不说,荣惠也再清楚不过。

    生死有命,福祸无常。

    荣惠想笑,但张开嘴却是咳嗽连连,玉树连忙喂了她一粒药丸,边劝慰道:“太后勿要忧心,太医院如今已有了眉目,不日便能研制出解疫的方子……”

    荣惠笑了,连月来她都为时疫操心不已,岂会不知道太医院的进度,玉树这话只是安慰自己罢了。病来如山倒,时疫更是如此,要不了几日,等红疹遍布全身,她就连说话都要吃力了,然后就是神志昏迷。

    “传哀家懿旨……召薛家大小阁老入宫。”荣惠黑亮的眸子,现出一点寒光。

    此时发了这样旨意,玉树与喜善相视一眼,不由疾呼:“太后!”

    荣惠咳嗽了几声,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快去,还想等哀家话都说不出来再……”再交代后事么。

    永乐十一年的冬天特别长,离奇的寒冷凛冽,下雪不止,宫中无时不是苍茫惨白一片。

    这种白,总叫荣惠想到建安四年的夏天,宫里也曾经这样白过。那样的缟白之后,她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机关算尽,终于得偿所愿。

    即使要先一步走,至少她曾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一年,荣惠是该知足的。只是,愈是明白自己命不久矣,愈是感受到自己油尽灯枯,她就愈是生出不甘。

    仿佛一场迷蒙的梦,梦里繁花似锦,醒后却只是寂寞黄粱。她忽然怀念每年此时,窗外那三个雪人,相依做伴,真好。

    明知汤药几乎无益,荣惠还是服用着,远远就闻着那股苦涩味道,她从榻上翻转身,却见到了朱立轩。

    “太后,该喝药了,有了苏娘的芙蓉蜜饯,一定不苦。”朱立轩笑容一如既往,语气彷如还是曾经那个孩子。但他扶起荣惠的动作却十分稳健有力,细心的为荣惠敛好被角,才舀起一勺药汤来喂去。

    荣惠眉细细地皱起,抿起嘴推他,低斥:“你走,哀家不要你服侍,去叫玉树来……”

    朱立轩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模糊:“只有玉树一个人怎么够,太后将皇弟迁出承庆宫,又疏散原来的宫人,连喜善都打发了出去,你是想做什么?你是打定主意不要我……与皇弟了么?”

    “胡说。”荣惠咳了一声,瞪着他道:“时疫凶险,也就玉树一人并没沾染迹象,你,你快出去,哀家屋里并不干净,离哀家远一些。”说着,她便要从朱立轩掌握里抽出手来。

    朱立轩收敛笑意,猛地将其揽入怀中,在耳后轻声说道:“我不要,永远都不要。”

    荣惠又气又急,却是无力挣脱他,更知无法劝动他,一口气几乎涌到喉头,到底只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痴儿,哀家白白为了谋了一番后计,谁知你仍是痴。”

    朱立轩斜眉,道:“我是痴,只有太后会由得我痴。还有,太后的后计大可不必了,薛将军的千金只怕不会下嫁给我这样一个疫患。”说着,他拽起一截袖子,露出的手腕上,几个细细的红点冒出了头。

    荣惠一只手按在心口,觉得那里痛得要裂开了。

    朱立轩仿佛感觉不到她的震惊,笑得一脸天真:“太后总不能再赶我走了。”

    往事不期然的浮在眼前,但并不是他们在承庆宫内朝夕相处的四千多个日夜。偏偏是菩提堂受罚时,她还只是个仰人鼻息的小小宫嫔,受到西太后敲打,吃不饱,累抄经,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苦苦捱着日子。

    那时的阳光灿烂,那时遮阳亭的铃下红锦结成的流苏,无风犹颤。朱立轩总是时常来找,或卧在她怀里看书,或与她分食点心,或是执意拿起染笔,在她的闲书上描画……

    那么孩子气的侧颜,专注,干净。

    有时,他会感觉到的目光,微偏过头来,笑得悄然无声,唤她一声“华婕妤”。那样叫人温暖,那样叫她觉得被需要着,那样让她感觉这深宫里还有一处放松也放心的所在。

    往事如同茧般,缠得渐渐恍惚。

    荣惠的心思在往事中流动,耳畔似有旧音笑语在缭绕,在胸间掀起一阵阵滚滚浪潮。待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才轻轻拢住朱立轩的手,用一如往常的声音说道:“还记得长乐七年的上元夜么?”

    “嗯,记得。”朱立轩也微微笑了,恍然沉溺于往事的回忆中,“那夜……我央得太后陪我出宫,上元夜的京城熙熙攘攘,我们在护城河外放灯……”

    荣惠眸色感伤,轻声道:“我许愿你能一生平安。”

    朱立轩望住她轻柔的笑:“我望太后快乐无忧。”

    “既然你我不能一生平安,唯愿你我都能快乐无忧。”荣惠抚住他的笑容,仿佛要做一个定格,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

    此刻,她是快乐的。

    长乐十二年春,太后与魏王身患时疫,迁居京郊衡山别苑养病。朝中一应事宜,交由以首辅薛达为首的内阁辅佐,及至上大婚亲政。

    四月间,冬雪早已悉数融化褪尽,嫩黄新绿一点点绽放在枝头,居照山正是一片桃红李白、鸟鸣花开的俏春景色。

    一双夫妇相携而来,及至山脚的茶寮里,便有小二热情的来招呼:“朱先生带夫人下山了?这是往哪儿去?”

    男子身长玉立,穿着一身湛蓝色衣袍,闻言笑道:“开春了,正合出来游玩。”他转眸看看向身边的女子,目光柔和。

    女子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衣饰朴素大方,生得却十分娟好,与这京郊之地颇为格格不入。她看向小二,笑着纠正:“也不全是游玩,咱们一道南下探亲。”

    本是寻常话,但这女子说出来格外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小二沏了茶,打趣道:“呀,那不是数月都回不了?掌柜若晓得他那泼皮猴没处去了,只怕要……”

    “胡说什么呢?”穿着姜色衣裳的掌柜不知何时走了来,揪了小二一把,便朝男子赔了个不是,道:“朱先生莫怪,休听他胡言乱语。朱先生与夫人这样的人物,本就不该隐居在山里头的,出外走走是好事。不管怎么说,朱先生与夫人能教导咱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孩子……”

    男子回礼,温和的道:“李掌柜快别这么说,我与拙荆闲来无事,是他们陪着咱们逗乐解闷才对。”

    越是这么说,李掌柜却越是过意不去,转到后厨说要为两人打点些干粮。

    李掌柜一走,小二又转了回,送上了几道小菜后也不走,忍不住盯着两人瞧。居照山虽然也是京郊,距离京城却是十分远了,但毕竟也是京郊,小二不是没见过贵人。但他总觉得这朱先生夫妇反而比那些个贵人还要有贵气些,尤其又是生得好,叫人忍不住多看。

    男子意识到这目光,妇人也投来询问的神色,小二不好意思起来,忙扯了个时兴的话题:“朱先生不知道么,今上下个月就要大婚了,中宫是辅国公袁家的嫡女,届时京里肯定有一番热闹。这等少有的喜庆,先生与夫人怎么不看过了再南下?”

    女子神色一黯,男子脸色也是一变,揽住了她的肩头。小二见状,自知说错了什么,正要赔不是,女子已轻声道:“咱们是赶不上这番热闹了,再过一个月,便是我妹妹的死忌,我们南下是为了祭她,顺道探亲。”

    小二忙道不是,也不好意思在呆在这边,去了旁桌。

    “阿惠还生气?皇……三弟的婚事,你真的不回去?”男子低声相问,语气有些不忍,“到底是亲母子,哪有隔夜仇的,三弟这么做想来也是有他的考量。毕竟薛家一家独大,哪怕是他的亲母舅,也……”

    女子摇了摇头,低头沉默了一会,道:“我并非是生气,我也明白他的考量,我……我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帝王。

    男子似乎明白话里的意思,轻握住她的手,道:“既如此,你也没什么不可放心的了。”

    “是啊,我是可以放心的了。”女子叹道。

    男子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去庆贺他?三弟每次书信中,都那么想你。”

    “我放心了,也该让他放心才是。”女子垂眸一笑,她不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不再出现在宫中,朝堂上……才最让一个帝王放心。只怕,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他们能轻而易举的离开衡山,易地而居,更能轻松拿到出城令的缘故吧。

    男子面无波澜,只是握住她的手更为紧了一分。

    女子不以为意,轻拍他的手背,颇为唏嘘,“我原以为,我是可以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再长久一些,如今他也不过十五……”

    男子转开目光,淡淡道:“生于帝王之家,不算小了。”

    女子听出话里的黯然,温柔的看了他一眼,道:“出京前,我们先去祭拜婆母吧。”

    男子一愕,女子笑了,眸光如水,道:“放心,好歹也身居高位多年,我自有法子悄无声息的进皇陵祭拜。”末了,似见男子仍愣,补充道:“丑媳妇也该见见……婆母的。”

    话音未落,女子被被男子一把揉进怀里,丝毫不顾身在何处,只语音哽咽:“你愿意了?”

    女子也不扭捏,任他抱着,轻笑:“我何曾不愿意?我说过,我们要快乐无忧的。”

    男子紧紧揽住她,略有些负气的语调:“我以为你仍气我……”

    “我当然气你自惹时疫,若非萧太医及时救治,只怕我们真做了亡命鸳鸯。”女子颦眉,虽然当时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真一想到他如此孤注一掷,就不由后怕……接着又是无可奈何,她轻劝道:“以后再不要这么儿戏了,我许愿你一生平安的。”

    “不会了,我们的路还那么长。”男子笑了,隐隐笑出水光。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这个结局,很抱歉,更新得太差,还好大家理解。

    全文完了还没有长评,有些桑感,希望大家全部看完了后,能有感想啦,让我回味回味,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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