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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昌卷 四十 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

    蜀国平乐四年九月初三,蜀国的女主人与宁王谢卿尘率十五万大军,北伐西昌,支援如今生死不明的蜀帝谢欢尘。

    大军乘船出发,渡过汶江,进入西昌境内后,谢卿尘一改往日的态度,以强硬的手段收去了沐元青的兵符。沐元青虽极不情愿,然而他毕竟是她敬重了多年的男子,又是丁香的兄长,无奈之下也只得交出兵符。

    丁香被困在西昌国西部的狂沙谷,谢卿尘却执意向东而行,与支援西昌的北燕军对决。

    沐元青委实摸不清他的用意。如今丁香被困入狂沙谷生死未卜,他竟有心继续北上攻城掠地?

    沐元青心中焦灼难安,再也没有了从前身为女战神的气魄,在对决北燕国三路十万大军的来袭中,不慎伤了右臂,大败而归。

    这,也是沐元青征战多年来,初次落败。

    八个月的身孕并不能作为失败的理由。沐元青知道,真正的理由是:她的心,早已随丁香飞去了西方的狂沙谷……

    尽管她是蜀国的皇后、一国之母,然而出征在外,军令为天,兵符便是军令的象征。如今她已交出了权柄,她调遣不动一支军队,她唯有整日失魂落魄地跟在谢卿尘身边。

    三日后,沐元青终于再也等不下去,悄悄以当年杜非梦赠予她的短笛召回她饲养多年的鸽子,传书给仍镇守在蜀国的孟希白,命他速速调遣飞鸢军团前来助她。

    三日后,飞鸢军团便至。沐元青趁夜溜出了军营,与孟希白带着飞鸢军团离开战场,奔赴狂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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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二。沐元青率领飞鸢军团于狂沙谷上空飞翔了整整一日,依旧没有见到丁香三十万大军的踪迹。

    这实在是件极其诡异的事情。黄昏时分,四季气候诡谲难测的狂沙谷忽然卷起了沙尘暴,沙尘暴猛恶邪肆,威力极大,沐元青只得率领机关鸢军团退至谷外。稍作休整。

    然而。他们才刚刚离开机关鸢,开始嚼食干粮,就听有千军万马的蹄声朝此逼近,将他们一行人包围在狂沙谷外。

    身后沙尘暴越来越凶猛。连这狂沙谷外围也根本看不清路向,在如今这种险恶的环境下,根本无法驾驭机关鸢。而他们身边也没有战马。

    听着马蹄声橐橐逼近。沐元青眼中掠过一道凌厉的冷光,蓦然长身而起,横剑在前。冷冷看着乘马逼近的敌人。

    那是大燕国的旗帜。而率领大军围困他们一行人的,正是上回与她交手的那位北燕国十三太子,慕容弘烨。

    “沐姑姑,我们又见面了。”十三岁的少年嘴角扬起貌似天真的笑容,有些得意地看着她。

    沐元青眼中腾起一阵隐约的怒意,望着他身后的数万名大燕军人,扬唇冷笑。“你们北燕国也真是清闲,为着一个素无往来的邻国。劳师动众,出动二十万大军,北燕国的粮食和军力多到用不尽了么?”

    “沐姑姑说的这是哪里话,”北燕太子依旧优雅含笑,从容说道,“不过是小侄自幼听闻沐姑姑的英伟事迹,心中对沐姑姑起了敬慕崇拜之情,因此求恳父皇,来见识一下沐姑姑马上的风采,顺便与沐姑姑切磋一下技艺,以偿小侄平生一桩夙愿。”

    这一声声“沐姑姑”叫得可真甜,也不知这孩子究竟安的什么心。沐元青冷笑着看着他,“十三太子也太客气了,可惜我不是一个懂得这些虚礼假仪的人,今日既然我们注定会有一番对决,只得马背上见真章了!”

    语未毕,她蓦地腾身而起,夺过一名北燕军人的战马,一声呼啸,纵马驰向慕容弘烨。

    驾驶飞鸢军团的蜀军战士皆是蜀军中的菁英战士,眼见沐元青发令,当即疾奔向前,一阵冲杀,大半蜀军战士持长刀将燕军骑兵砍翻下马,旋即夺马而上,随在沐元青身后,掩护他们的女主人。

    慕容弘烨也不下令放箭,看着蜀国的女战神缓缓冲近,蓦然举枪挡格。清脆的兵刃交鸣声中,身怀六甲的沐元青身子蓦然一震。

    ——这孩子,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劲力竟大到了如此强悍的地步!

    此刻的慕容弘烨心中亦是暗暗一惊:他年纪小小,已是燕国皇室中第一勇士,文采武功俱是一流,可这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不止谋略战术了得,武功竟也如此强悍,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竟能将他逼得驱马后退了一步。

    沐元青绝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她眼中掠过狮子一般强悍凌厉的凶光,青冥剑在她手中震响,她蓦地纵掠而起,整个人如一道长虹般飞腾而出,白衣如电,青冥剑上光芒暴涨,斜斜刺向慕容弘烨左胸!

    剑气及衣,慕容弘烨蓦然勒住马缰,战马顿时人立而起,他仰身疾避,险险避开了沐元青凌厉的攻势。

    十三岁的慕容弘烨力大无穷,武艺超绝,然而毕竟因年纪所限,临敌经验不足,与这个身经百战的蜀国女主人交手,不过数十回合,已渐显颓势。

    慕容弘烨并不是一个不懂变通、只知拼勇斗狠之人。眼见自己敌不过这个女人,他也不再执著,蓦地策马退出战局,喝令身后的燕军战士将这女子和她身后六千名蜀国军人重重包围。

    前路后路都尽已被封死,三千架机关鸢尚在数十丈外,何况在这种天气里也驾驶不了……唯有背水一战了!沐元青暗暗地想。

    怀着八个月身孕的沐元青纵马驰骋于狂沙乱舞的狂沙谷外围,又恢复了她母狮子般逼人的锐气和胆魄,一柄青冥剑若矫龙游空,剑气纵横喷薄,血乱长空。

    无数北燕军士在这把威慑整个大陆的青冥剑的凌厉锋芒下血溅五步、肢残体碎。

    沐元青仿佛一匹狂猛的狮子。策马纵横来去,青冥剑如死神的利爪,剑气所及处,无一人生还。

    她乌发凌乱,满面血垢,却丝毫不减她眼中凌厉的锋芒和满面杀气。然而。如此剧烈地冲杀了一个时辰后。她终于感到体力有些透支,额上冷汗涔涔……猝然间,一阵急遽的疼痛从小腹下传来……

    她心中蓦然一个激灵:才八个月,不会在这个时候……要生了吧?

    果然是动了胎气……谢卿尘此刻又不在身边……

    她心中一阵惊慌。额心冷汗涔涔。孟希白察觉到她的异样,忙扬声命令道:“保护娘娘!”

    周围一众蜀军战士齐声应道:“誓死保护娘娘!”

    两方兵力悬殊的人马在这黄尘蠕动的狂沙谷外围血战起来。沐元青想要起身加入战局,然而小腹上传来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让她只能仰躺在马背上。心中空自焦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孟希白冲杀了几个回合,赶走一些逼近的燕军后。实在放心不下沐元青,便策马奔入蜀军的保护圈内,查看沐元青的状况。

    “娘娘,您还好吗?能撑住吗?”孟希白担忧地看着此刻冷汗淋漓、容色苍白、发髻散乱的女子,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让希白带您冲出重围,乘上机关鸢。回去找宁王殿下!”

    沐元青却蓦地摇头,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来不及了……我,我要生了……”

    孟希白大惊失色,“什么?现在?”

    “是……”沐元青艰难地回答了一个字,旋即再也说不出话来,面色煞白,仿佛随时便要昏眩。

    孟希白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昏迷过去,孩子生不出来的话,他的皇后娘娘便将有生命危险!

    孟希白蓦地抱起沐元青,扶她坐在沙地上,殷切地说道:“娘娘,您坚持住!如果真的快要生了,就把孩子生下来,千万别睡去!记住,您是陛下的心头肉,您千万不能倒下!希白在此为您护驾!”

    沐元青攥住孟希白的衣袍,气息奄奄地说,“希白,你转过头去……我会撑住的……我自己可以……”

    到了这种时候依然要如此苛守礼法吗?她是为了自己的贞操,还是为了陛下作为帝王的尊严?

    孟希白暗暗地苦笑着,依言转过了身去,持剑在手,为他的娘娘护驾。

    誓死守护沐姑娘的安全。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个女子时,陛下对他的命令。这也是陛下留给他唯一的使命。

    起初的时候,守护沐姑娘的安全,只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他誓死守护这个女子,仅仅是基于对陛下的耿耿忠心。

    然而如今,这个使命已经深扎在他的血肉与灵魂里。仿佛,那就是他活着最大的意义。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这位中宫娘娘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在军人刚毅的背影之后,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子痛苦地蹙紧了眉,不住地艰难地喘息着,由于不想让敌军看她的笑话,她忍住了由于极致的剧痛而将要冲出口边的痛呼,一手撑着身下粗糙的沙地,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她腹中的骨肉诞下……

    她在糙硬的黄沙地里挣扎蠕动着,仿佛一条即将干死在烈日下的蚯蚓,面容扭曲,冷汗涔涔。

    孟希白听着身后女子急促维艰的喘息,只觉得心都在颤抖。然而他终究只是握紧了剑,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没有转过身看她一眼。

    因为他相信,这个曾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女子,一定能凭自己的力量,顺利度过这个难关!

    周围的蜀军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保护圈越来越小,孟希白拄剑跪立,凝神聆听身后的动静。在女子强自压抑的痛苦呻吟中,铁血的将军紧咬着唇,双拳紧握,指甲掐入掌心,渗出血来,鲜血滴入沙地中,染红了身下的黄沙。

    许久许久后,久到孟希白从焦急的等待变得绝望、终至麻木……身后终于传来了“哇”的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

    孟希白蓦然一喜,只觉得一直憋郁在心中的一口浊气终于舒展。他的腿都已经跪麻了。踉跄地转过身去,欲去接住沐元青怀里那个刚刚被她以剑挑断脐带的婴孩儿……

    然而,便在这一刹那,一道铁索凌空飙至,索端微微一扬,便将沐元青怀中刚刚诞下、还未及以襁褓裹身的婴儿卷出了蜀军的保护圈内。

    沐元青蓦地脱口惊呼一声。撑起虚弱的身体。要去抢回自己的孩子。孟希白亦猛然拔身而起,挺剑而上,欲要砍断那根铁索。

    怎料,长剑在那条精钢铁索上发出“铿”一声清响。却丝毫没有阻滞那铁索前行的轨迹。

    铁索另一端,十三岁的北燕国太子扬了扬殷红的薄唇,挑眉看着那个体力尚未恢复、步伐踉跄的蜀国女主人。抱起她刚刚诞下的婴儿,低头看了一眼,忽地一笑:“呦。原来是个小皇子……这下可就麻烦了……”

    沐元青不解他此言何意,只是厉声吼道:“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慕容弘烨扬眉笑道,“沐姑姑刚诞下婴儿,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还是不要这么激动的好。”他顿了顿,眼底曳出一个深浅莫测的笑意,“想要回你儿子的话。和你男人来墨希城找我!”

    言罢,抱起那个刚刚诞下的婴儿。打马便走。

    沐元青心中一阵狂怒,蓦地飞出袖中帛带,挟着凌厉剑气,袭向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太子。

    慕容弘烨回转过头,猛然掷出自己手中那杆红缨枪。就听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红缨枪将她那挟着剑意的帛带居中劈裂,余势犹未消减,直抵沐元青眉心!

    沐元青看着自己儿子远去,心中一阵恍惚,竟忘了躲闪。孟希白连忙挥剑斩落了那杆红缨枪。

    慕容弘烨大笑着扬长而去,数万名燕国战士亦放弃了厮杀,随在他身后,奔出这片沙尘弥漫的狂沙谷。

    沐元青绝望地看着自己千辛万苦诞下的儿子被这个燕国太子不由分说地抢走,眼中珠泪滚涌,想起丁香北征前留下的话:“若是个小皇子,就叫‘重华’;若是个小公主,就叫‘无忧’……”心中顿时一阵悲怆。

    丁香如今生死未卜,而他们的孩子,又被那个北燕太子掳劫而去……

    她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包围了她,一口鲜血蓦然喷出,她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在她倒地前的一刻,孟希白连忙扶起了她。

    此时,狂沙谷中的沙尘暴终于渐渐平息,孟希白令生还的蜀军将士乘上机关鸢,护送皇后去宁王处医治。

    便在此刻,渺渺黄尘中,又有蹄声飞腾而起。孟希白一惊,以为又有敌军来袭,忙命蜀军将士迅速乘上机关鸢离开战场。

    这时,漫漫沙尘中,对面一个声音高呼道:“对面可是皇后娘娘与孟将军?”

    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孟希白微微一怔。此人,正是蜀国新晋提拔的将领景翼。

    孟希白忙令蜀军战士离开机关鸢,上前迎接宁王殿下。

    谢卿尘策马而来,满面风尘,素来宁静温和的眸子里有着罕见的急躁与隐约的怒意。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从孟希白怀中接过沐元青,掐了掐她的人中,又以掌心抵住她背脊,为她渡入内力。

    沐元青在他怀中悠悠醒转,看见谢卿尘,泪水顿如泉涌。她握紧了谢卿尘的衣袖,整个手臂都在颤抖:“卿尘,我把他的孩子……我把他的孩子,弄丢了……”

    谢卿尘静静看着她,古泉般深邃的眼里含着悲悯的光。他摸了摸她的头,以唇语说:“青儿,欢在金藏城,迎接他的皇后。”

    沐元青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谢卿尘只是含着浅淡而苍白的笑意,点了点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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