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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楚卷 三十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下)

    在快要接近他的那一刻,那个看似已经连站都站不起的男子身子仿佛一匹猎豹般飞腾而起,迅速抱住了马背上的女将军,闪电般探指点上了她的穴道,然后抱着她,迅速掠回。

    沐元青在他怀中激愤地看着他,失声,“你!”

    楚青沅却不打话,抱着她掠回了四轮马车上,自己仰靠在白羊绒的毡子上,却双手环住她的腰,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紧紧贴着他的脸,将她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抱在怀中。

    孟希白登时大怒,扬刀指住他,“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狗皇帝!快放开我们娘娘!”

    “她是你们娘娘吗?”楚青沅轻笑着,修长的手指无比怜香惜玉地轻抚过女子白皙的脸,呼吸轻拂在她的脸上,神色带着几分魅惑地说,“朕倒是记得,在崇光宫的那一夜,你们娘娘对朕**,若不是朕卖给你们陛下一个面子,将她让给了你们陛下,她早已经成为朕的女人了。”

    不善言辞的将军顿时气得脸色青白,却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十六岁的明旋瞪着他,怒声道:“你这个恶人!竟说出这等不知廉耻的话羞辱姐姐!姐姐心里只有陛下一个!你这不知羞耻的狗皇帝,休要污蔑我们的皇后娘娘!”

    面对少年的怒视,楚青沅回以淡淡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女子清丽的脸,温柔地问道,“阿青,你说,朕方才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沐元青牙关打颤地看着他。此刻她若是能动一动手,一定立刻给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男人一个耳光!

    她拼命地想要冲开穴道,无奈由于情绪过于激动,竟是无论如何无法冲破。

    “阿青,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容易流泪啊。”楚青沅低头看着她明澈的眸子里盈满的泪水,怜惜地伸手抚了抚她沾满泪痕的脸,附在她耳边轻声问,“我可以理解为,你的眼泪是为我所流吗?”

    沐元青紧咬着牙关,拼命地想止住泪水,然而眼泪却更加汹涌地滂沱而下。

    这个少年时代曾给过她那么多温暖的怀抱,此刻却是这样的冷,冷得她的心都要结成了冰。

    楚青沅看着她肆虐的泪水,蓦然倾下脸,轻轻吻住了她的眼。

    “姐姐!”明旋震怒地高呼起来,立即挽弓当胸,一箭嗖地疾射而去!

    楚青沅头也不抬,只是伸出一只手,凌空接住了箭矢,唇仍旧温柔地覆在沐元青的眼上。

    他的唇柔软而冰凉,有幽幽的寒气从他唇齿间沁出。

    那一刻,泪水是倒灌着涌入喉中的。沐元青只觉得胸腔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痛。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原来没有……从来都没有。

    在如此切近的距离内,她看着这个男子,从他微微眯合的、飘忽的目光下,仿佛看到刻骨的哀伤,被深深掩藏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迎娶了北燕国的九公主,本应该幸福地过他们的新生活……可是,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小沅,小沅……从十九岁和你在楚宫分别以来,我无日无夜不在祈祷你能过得幸福安乐,可是为什么,如今的你,会如此的绝望,仿佛被黑焰吞噬了一般,心中只剩下疯狂的仇恨?

    在蜀国与漓楚国数十万大军的注视下,漓楚国的帝王与蜀国国母这场缠绵显得无比诡异。

    一个清冷的声音蓦然响彻整座山谷:“楚青沅!你放开她!”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道凌厉的箭气飞驰而来,楚青沅蓦地抬起脸,眸子里寒光一掠而过,一手抱着沐元青,一手向前一探,蓦地将那支利箭接在掌中。

    他随手扔掉那支羽箭,望着不顾危险、飞奔而来的蜀国帝君,扬唇一笑,“玉笛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丁香此刻终于收敛了脸上那长久不变的笑意,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切齿地说道:“楚青沅,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战争!你在六军之前,如此轻薄我的妻子威胁我,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哈,”楚青沅轻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你也知道,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可你却让你的妻子带着三万军队,孤身迎战二十余倍她的北燕军人,你又算是个男人吗?”楚青沅的手指在沐元青的脸上轻柔地滑过,“如果,她是我的女人,我只会疼惜她、爱护她、宠溺她,让她幸福地生活在我的皇宫里,一辈子不用受马背颠簸之苦,不用戎马疆场,过着日日赌命的生活!”

    丁香也不和他争辩,用唯一的左手搭上三枚羽箭,以口齿咬着弓弦,连珠三箭同时从三个方位疾啸而至!

    他那三箭避开了沐元青,分别射向楚青沅的头和双臂。

    楚国的帝王望着那飞驰而来的利箭,淡淡一笑,双手一手一箭稳稳接住,最后那支被他含在口中,用力一咬,那精铁打铸的箭头登时铿然断裂!

    丁香微微一震,还不待他有所动作,楚青沅已轻笑一声,将怀中女子当空一掷,抛给了她的丈夫。

    丁香未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将她还给自己,却也来不及细想,身形顿时飞纵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了自己的妻子,旋即飞身疾退。

    然而,还不待他退回马背上,便陡然听得一声疾响破空而至。身后的楚帝手中三支连珠长箭已离弦而出,飞电般直飙丁香背心!

    丁香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唯一的左手又抱住了了他的妻子,此刻勉力避开了其中的两支,另一支仍旧挟着劲风,呼啸着射穿了他的背心,从胸前透出!

    “丁香!”沐元青见状,蓦然惊呼出来。

    丁香带她掠回马背上,飞快地为她解开穴道,便掩住胸口,急促地喘息起来。

    沐元青只觉得一股怒气刹那间在胸腔里左冲右突,似要将她的心肺生生炸裂!

    她冷冷地抬起脸,瞪视着对面那个妖异的、面目全非的少时挚友,她仿佛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她深深地呼吸着,声音因为震怒而颤抖,“楚青沅,你好卑鄙!”

    对面的帝王倒是无谓地轻笑起来,语音幽淡而凉薄,“‘兵者,诡道也。’我以为,这个道理,统兵多年的阿青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沐元青双目血红,冷冷地道:“是,‘兵者,诡道也。’但是,我无法容许有人利用我在意的人对我的感情,去伤害我在意的人!”

    她的声音凄厉无比,在山谷中回响着,仿佛一头受伤咆哮的母狼!

    她迅速夺过丁香马背上的弓箭,满弓紧弦,箭头嗤地朝这对面那个男子飞射而去!

    “青儿,不要!”千钧一发之际,丁香拽住了她的胳膊。然而,她毫不动容,在丁香出手阻止之前,那一箭已飞驰而去。

    那一刹那,这个一直维持薄凉笑意的帝王有一刹那的失神。

    无法容许有人利用你在意的人对你的感情,去伤害你在意的人……吗?

    他微弱地笑了起来:阿青,如果有一日,有人利用了我对你的感情来伤害我,你……也会如此待我吗?

    心念转动只是弹指之间,那枚利箭已刹那呼啸而来。而这位漓楚国的帝王竟然就那样以他幽淡的、飘忽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那个向他射箭的女子,眼中甚至盈着微弱的笑意。

    那一刹那,沐元青心弦巨震!

    电光之间,那一箭仿佛穿透了脉脉光阴、似水流年,无数的声音伴着这一箭呼啸而来,将她兜头淹没!

    ——“对了姑娘,我叫沅青,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你一个女人,不学学相夫教子、女红之术,已是大大的不该,可眼下,你居然还打我,礼法你都不尊。”

    ——“我只想多陪在你身边一日,多照顾你一日,我便能安心一日……”

    ——“不如就让我以身相许,偿还阿青你的救命大恩吧!”

    ——“阿青阿青,今日是七夕节,夜晚外面的灯会很热闹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你这么多年来都住在那高处不胜寒的雪山上,一定没见过民间的灯会吧?今晚我带你一起出去看,好不好?”

    ——“阿青,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喜欢看你生我的气、打我骂我的样子……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哭吧,我陪你一起哭……哭完了,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们……还要好好活下去。”

    ——“阿青是孩儿此生唯一属意的女子,孩儿绝不会令她受半分牢狱之苦。并且……并且孩儿也绝不会答应与北燕国联姻之事,孩儿今生非她不娶!”

    ……

    小沅,小沅……她怔怔地看着那支箭疾飞而去,迅速钉入了那个病弱男子的身体。

    她素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而这一箭,是射向他的心脏……

    而那个男子,唇角仍含着那抹微弱的浅笑,蓦然用力,狠狠拔下胸前的羽箭,鲜血顿时狂涌而出!

    “陛下!”无数的楚军战士发出恐慌的惊呼。

    那一瞬,沐元青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胸腔。

    然而,那个苍白的男子笑容丝毫未减,只是一分分地将长箭抽出,握在掌中,对自己的身体犹如一具木偶一般毫不怜惜,仿佛多年来五脏六腑在剧毒的侵蚀下,已经让他麻木了对疼痛的感知。

    数名楚军将领冲上前来,为楚青沅按住鲜血狂涌不止的伤口。然而,他只是缓缓握住那截羽箭,滴着鲜血的唇轻轻吻住箭上依然残留着沐元青体温的白羽。

    沐元青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滂沱而下。她嘶哑地怒骂道:“你为什么不躲!你为什么不躲!”

    楚国的帝王只是浅笑着,目光幽淡地、飘忽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中无悲无喜,只有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深蕴的笑意。

    沐元青几乎无法喘息,胸腔里犹如被灌满了碎铁,一分分凌迟着她的脏腑、她的血肉。

    那个男子的唇边含着血,白发飘垂,显得那样的妖异、却又那样的沉静温和。

    鲜血渐渐染红了了他身下整张白羊绒毡子、染透了他的衣袍。他苍白的脸色也随着鲜血的大量流逝而益发苍白,白得近乎透明……

    然而,他的眼中一直含着笑,那样执拗地凝睇着她。目光仿佛穿透了迢递的光阴,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地。

    终于,那双眼睛无力地合上,男子再也没有丝毫动作,似乎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陛下!”四十万楚国的军人齐齐跪倒在地,俯首哀呼。

    沐元青蓦然抱住了自己的头,刹那间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脑子随时就要炸开。

    忽然,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不——小沅——”声音在山谷中盘旋回荡,惊飞了山上的鸟禽。

    一声之后,她蓦然狂吐出一口鲜血,便失去了知觉。

    “青儿!”丁香面色惊变,拖着重伤的身体,将她揽在怀中。

    望着妻子苍白如纸的面色,蜀国的帝王嘴角不由浮起一个极度哀伤的苦笑:他方才极力地想要阻止她射出那一箭,就是害怕她会后悔。没有想到,她还是那么冲动地亲手射出了这一箭……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统御漓楚国数百万臣民的帝王,居然会毫不躲避,生生受了她这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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