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六十九章 入微
罗卜藏丹津现在倒有些坐立不安，那两个仆人去了有一会儿了，外面还是静悄悄的，他预想的那种混乱，压根儿没有发生。手下散布在房间各个角落，个个紧按着腰间刀柄，但他们的眼里，却似乎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也全都迷茫起来。
就这当儿，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都抬眼往外瞧去，见那两个仆人正跌跌撞撞往屋子里来了。
罗卜藏丹津挺直了身子，那二人进了屋子一头跪倒，爬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王爷，一个，一个。。。”
罗卜藏丹津听得不耐烦，腾地站起身，过去就是一脚将他们踹翻，骂道：“蠢奴才，一个什么？”
两个仆人见王爷发火，更是唬得说不出话来。罗卜藏丹津更没好气，一把将二人像小鸡似的拎了起来，便要逼问。
“王爷莫怪！”
这个声音来得突然，虽不很响亮，却很清晰，竟像是穿透到人心里似的。
罗卜藏丹津不由全身一震，丢开手里那两个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觉眼前一袭宝蓝闪耀而过，两腿顿时站不住，一个千就这么打了下去。
“王爷多礼了。” 那声音近在耳边的时候，却是温润和煦的，与此同时，罗卜藏丹津的双臂也被挽住，整个人便被轻轻扶了起来。
罗卜藏丹津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人。
此刻他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方才走过那个落满阳光的庭院时，心间似乎闪过那么一点点相似，是惬意？是舒心？还是温暖？
这种感觉和此时的氛围很不相符，他罗卜藏丹津刚才做了什么？他本来准备着要做什么？怎么这会儿自己心中竟空白了？
“八王爷。。。” 罗卜藏丹津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更让他吃惊的，是他竟感不到一丝紧张，也没有半点愤怒，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面前的人微笑了。
罗卜藏丹津有些恍惚，他活了半辈子，只知道雪山之巅的煦日，可以化去厚厚的积雪，带来涓涓长流的清泉，带给了这里人们的一切。。。
八阿哥的目光，到底将罗卜藏丹津心里的冰雪融化了。接下来的深谈，八阿哥胸怀之宽广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对民众的仁慈之心也令他不得不为之感动。他终于认定了八阿哥，忠于大清，便是因为忠于八阿哥。如果将来新君善待八阿哥，甚至八阿哥可以继位，那大清就值得他世代热血永保。若是将来新君对八阿哥不善，那必不是什么好人，他罗卜藏丹津必叛无疑，绝不与那无耻小人同流合污。
。。。。。。
青海的一切已在掌握中，就等明春天气转暖，大军便可进发。十一月底，我们准备回京。
临行之前那夜，八阿哥却面有忧虑之色。我有些奇怪，便问他：“你如今想做的都做到了，如何反倒发起愁来？”
他略带苦笑，摇了摇头说：“我怕朝里那些人嫌我做得太多了。”
我抱住了他的肩，柔声道：“你让青海这些台吉们，如今都能同心同德，共抗策妄阿喇布坦，大家该高兴才是，如何会嫌你做得太多？”
他转过头，垂下眼温柔地望着我，轻轻问道：“你知道我以前查抄二哥奶公凌普家产之事么？”
“我听说过，皇上曾经因此降罪于你。” 我想起一废太子后的那些风雨。
“皇阿玛斥责我所查未尽，有欺罔之意。” 他抬起头，眼中又有些空茫起来。
“嫌你过于仁慈？” 我心下一冷，但转念一想，便安慰他说：“皇上未必真心那么想。”
他微微点头，一丝阴郁却从眸中闪过。
“仁慈本身并无过错，只是，妄博虚名，却为皇阿玛所不齿。” 他说到“妄博虚名”这四个字的时候，微闭了一下眼，似有难忍隐痛。
“你不是的，皇上不会那么想，肯定是有人对皇上胡说而已。” 我拉住了他的手，心里也不禁担心起来。
“所以，” 我轻轻贴上他的胸膛。“你怕还会有人再对皇上胡说。。。”
他的手掌慢慢在我背上抚摩着，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其实皇阿玛很清楚我的品性。”
我心中一酸，贴紧了他的胸口，柔声说：“好在那些苦，都过去了。皇上自然是知道的，我们也为人父母。。。”
他眼里似有触动，沉默了一会，喃喃地说：“为人父母。。。 ”
“嗯。” 我心里发热，血有些往上冲。
我一把抱紧了他，晃着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热切地说：“孩子们的一举一动，我们还不了解么？我们看不出他们将来的为人么？皇上是明白你的，别人胡说没有用！”
“若曦。。。 ” 他一下紧拥住我。“你是对的。。。 我。。。 做了我应该做的，便不遗憾。”他的话有些断断续续，声中似带着哽咽，他紧紧抱住我一动不动，让我无法看到他的脸。
我心中又一遍遍呼唤起他的名字。。。 他不让我动，我就用脸颊轻蹭着他的胸，用唇轻触着。。。
过了一会儿，他长吸了一口气，将我整个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却转过身，我想他是在将脸上的泪拭去吧。我扭过脸，不去看他，男子汉大丈夫，不愿在女人面前露出软弱，也是很自然的。他们父子过去那些事，永远是他深藏的伤疤，有些痛，不是我能抚慰的，他愿意自己舔伤，就给他足够的空间吧。
他吹熄了灯烛，躺到我身边，我摸着了他的手，他握住了。。。
黑暗中听得到他的呼吸，我轻轻触摸着他，却听到与往常不同的一声叹息，亦或是呻吟，似乎充满着苦痛。也许，对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悔恨比任何痛苦都更难以忍受。。。
我翻过身，将他紧紧拥住，缓缓地吻着他的胸口，他的脖颈，他的唇，他的眼。。。
唇触到了他眼角边暖暖的湿，他忍不住又轻轻长叹了一声，我便将他搂进了怀里。
“若曦，” 他呻吟着说。“其实，你一直都可怜我。。。”
“我爱你。” 我想不出更好的回答，良妃去世后的那些年，一幕幕在眼前浮过。
他沉默了，我努力去感觉他此时的心情，但却感觉不清楚，有太多埋在他心里。过去他忘不了，开心的，伤心的，都已刻下了。旧伤总有隐痛，何况他的心又较常人细致敏感得多。
我起来点亮了灯烛，坐回床边，望着默默躺着的他，柔声说道：“我爱你。” 他的眼里烁动了一下。
我的心一阵悸动，忍不住又说一遍：“我爱你。” 说完，竟刹不住了，冲口而出：“所以我才会说要你什么都不瞒我，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不要瞒我，心里有什么苦也不要瞒我，爱你，所以才想与你分担，你不要我分担，我只会伤心啊。” 我一口气将心底的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若曦，” 他也坐起身，将我紧紧拥住。“我知道了。”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紧了他哽噎着说：“说什么我可怜你，我才不可怜你，我这么爱你，我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他愣愣地问，大概是我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听得有些糊里糊涂。
“羡慕你有我这么不要命地爱你。” 我直起身，满面是泪地瞪着他说。
他竟一下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柔声说：“都哭碎花容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如今哭哭笑笑的倒是你了，不知何时将我这法宝学了去。”
他追过来将我揽入怀中，低头轻吻着我说：“你这鬼灵精，我算是服你了。”
我破涕为笑，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柔声道：“你伤心我更伤心，你伤痛我更痛心，所以你若爱我，就不许伤心也不许受伤，身心都要好好儿的。”
“得寸进尺。” 他柔声斥道，用唇轻触了一下我的鼻尖。
“谁让你总叫我鬼灵精的？鬼灵精自然要得寸进尺。” 我得意地盯着他的眼。
他那双动人的明眸，正含着无限的爱意，引我跃入那心底无尽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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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当儿，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都抬眼往外瞧去，见那两个仆人正跌跌撞撞往屋子里来了。
罗卜藏丹津挺直了身子，那二人进了屋子一头跪倒，爬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王爷，一个，一个。。。”
罗卜藏丹津听得不耐烦，腾地站起身，过去就是一脚将他们踹翻，骂道：“蠢奴才，一个什么？”
两个仆人见王爷发火，更是唬得说不出话来。罗卜藏丹津更没好气，一把将二人像小鸡似的拎了起来，便要逼问。
“王爷莫怪！”
这个声音来得突然，虽不很响亮，却很清晰，竟像是穿透到人心里似的。
罗卜藏丹津不由全身一震，丢开手里那两个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觉眼前一袭宝蓝闪耀而过，两腿顿时站不住，一个千就这么打了下去。
“王爷多礼了。” 那声音近在耳边的时候，却是温润和煦的，与此同时，罗卜藏丹津的双臂也被挽住，整个人便被轻轻扶了起来。
罗卜藏丹津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人。
此刻他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方才走过那个落满阳光的庭院时，心间似乎闪过那么一点点相似，是惬意？是舒心？还是温暖？
这种感觉和此时的氛围很不相符，他罗卜藏丹津刚才做了什么？他本来准备着要做什么？怎么这会儿自己心中竟空白了？
“八王爷。。。” 罗卜藏丹津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更让他吃惊的，是他竟感不到一丝紧张，也没有半点愤怒，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面前的人微笑了。
罗卜藏丹津有些恍惚，他活了半辈子，只知道雪山之巅的煦日，可以化去厚厚的积雪，带来涓涓长流的清泉，带给了这里人们的一切。。。
八阿哥的目光，到底将罗卜藏丹津心里的冰雪融化了。接下来的深谈，八阿哥胸怀之宽广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对民众的仁慈之心也令他不得不为之感动。他终于认定了八阿哥，忠于大清，便是因为忠于八阿哥。如果将来新君善待八阿哥，甚至八阿哥可以继位，那大清就值得他世代热血永保。若是将来新君对八阿哥不善，那必不是什么好人，他罗卜藏丹津必叛无疑，绝不与那无耻小人同流合污。
。。。。。。
青海的一切已在掌握中，就等明春天气转暖，大军便可进发。十一月底，我们准备回京。
临行之前那夜，八阿哥却面有忧虑之色。我有些奇怪，便问他：“你如今想做的都做到了，如何反倒发起愁来？”
他略带苦笑，摇了摇头说：“我怕朝里那些人嫌我做得太多了。”
我抱住了他的肩，柔声道：“你让青海这些台吉们，如今都能同心同德，共抗策妄阿喇布坦，大家该高兴才是，如何会嫌你做得太多？”
他转过头，垂下眼温柔地望着我，轻轻问道：“你知道我以前查抄二哥奶公凌普家产之事么？”
“我听说过，皇上曾经因此降罪于你。” 我想起一废太子后的那些风雨。
“皇阿玛斥责我所查未尽，有欺罔之意。” 他抬起头，眼中又有些空茫起来。
“嫌你过于仁慈？” 我心下一冷，但转念一想，便安慰他说：“皇上未必真心那么想。”
他微微点头，一丝阴郁却从眸中闪过。
“仁慈本身并无过错，只是，妄博虚名，却为皇阿玛所不齿。” 他说到“妄博虚名”这四个字的时候，微闭了一下眼，似有难忍隐痛。
“你不是的，皇上不会那么想，肯定是有人对皇上胡说而已。” 我拉住了他的手，心里也不禁担心起来。
“所以，” 我轻轻贴上他的胸膛。“你怕还会有人再对皇上胡说。。。”
他的手掌慢慢在我背上抚摩着，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其实皇阿玛很清楚我的品性。”
我心中一酸，贴紧了他的胸口，柔声说：“好在那些苦，都过去了。皇上自然是知道的，我们也为人父母。。。”
他眼里似有触动，沉默了一会，喃喃地说：“为人父母。。。 ”
“嗯。” 我心里发热，血有些往上冲。
我一把抱紧了他，晃着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热切地说：“孩子们的一举一动，我们还不了解么？我们看不出他们将来的为人么？皇上是明白你的，别人胡说没有用！”
“若曦。。。 ” 他一下紧拥住我。“你是对的。。。 我。。。 做了我应该做的，便不遗憾。”他的话有些断断续续，声中似带着哽咽，他紧紧抱住我一动不动，让我无法看到他的脸。
我心中又一遍遍呼唤起他的名字。。。 他不让我动，我就用脸颊轻蹭着他的胸，用唇轻触着。。。
过了一会儿，他长吸了一口气，将我整个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却转过身，我想他是在将脸上的泪拭去吧。我扭过脸，不去看他，男子汉大丈夫，不愿在女人面前露出软弱，也是很自然的。他们父子过去那些事，永远是他深藏的伤疤，有些痛，不是我能抚慰的，他愿意自己舔伤，就给他足够的空间吧。
他吹熄了灯烛，躺到我身边，我摸着了他的手，他握住了。。。
黑暗中听得到他的呼吸，我轻轻触摸着他，却听到与往常不同的一声叹息，亦或是呻吟，似乎充满着苦痛。也许，对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悔恨比任何痛苦都更难以忍受。。。
我翻过身，将他紧紧拥住，缓缓地吻着他的胸口，他的脖颈，他的唇，他的眼。。。
唇触到了他眼角边暖暖的湿，他忍不住又轻轻长叹了一声，我便将他搂进了怀里。
“若曦，” 他呻吟着说。“其实，你一直都可怜我。。。”
“我爱你。” 我想不出更好的回答，良妃去世后的那些年，一幕幕在眼前浮过。
他沉默了，我努力去感觉他此时的心情，但却感觉不清楚，有太多埋在他心里。过去他忘不了，开心的，伤心的，都已刻下了。旧伤总有隐痛，何况他的心又较常人细致敏感得多。
我起来点亮了灯烛，坐回床边，望着默默躺着的他，柔声说道：“我爱你。” 他的眼里烁动了一下。
我的心一阵悸动，忍不住又说一遍：“我爱你。” 说完，竟刹不住了，冲口而出：“所以我才会说要你什么都不瞒我，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不要瞒我，心里有什么苦也不要瞒我，爱你，所以才想与你分担，你不要我分担，我只会伤心啊。” 我一口气将心底的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若曦，” 他也坐起身，将我紧紧拥住。“我知道了。”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紧了他哽噎着说：“说什么我可怜你，我才不可怜你，我这么爱你，我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他愣愣地问，大概是我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听得有些糊里糊涂。
“羡慕你有我这么不要命地爱你。” 我直起身，满面是泪地瞪着他说。
他竟一下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柔声说：“都哭碎花容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如今哭哭笑笑的倒是你了，不知何时将我这法宝学了去。”
他追过来将我揽入怀中，低头轻吻着我说：“你这鬼灵精，我算是服你了。”
我破涕为笑，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柔声道：“你伤心我更伤心，你伤痛我更痛心，所以你若爱我，就不许伤心也不许受伤，身心都要好好儿的。”
“得寸进尺。” 他柔声斥道，用唇轻触了一下我的鼻尖。
“谁让你总叫我鬼灵精的？鬼灵精自然要得寸进尺。” 我得意地盯着他的眼。
他那双动人的明眸，正含着无限的爱意，引我跃入那心底无尽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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