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8.论情势再生此念断不可 谁之罪过了此村没此店
按照风俗，老爷子在家停柩三日。出殡这天，胡大胡特意遣来二十名精壮弟兄，架抬起十六杠大棺，场面够威风的，总算是遂了老爷子的一次意愿。
老岳父生前也有交代，田产一分为二给两个弟弟继承，仍由原来佃户耕种；房产则归女婿。第二天上午，一切分割料理停当。房屋急切并无买主，万有财便将大门锁了，钥匙交给二叔丈母代管，让女婿一家三口骑马先行，自己则领着一干人等徒步返回塘牛庄。
老刘说，东家，不是我在说死人坏话，你不觉得老丈人这种分配欠妥吗？女婿如己子，他是根本就没拿你当儿子看。东家说，怨不得他，他就这么个独养女。当初为我不肯入赘迁就了我，所以后来一直为女儿的凶死而嫁恨于我。扣子说，老刘头为哑巴女儿的婚房犯愁，也快跟东家一样成白头翁了。他说这边的土适合旱作，要是也有地分给东家的话，就想叫桩儿到这边来为你又看房子又种棉花了。东家说，塘牛的地还种不过来呢，哪还顾得上这边。不过老刘想要房子是另外一回事，再想想其他办法看。老刘对桩儿说，还不快谢谢东家。桩儿落后几步没听清，问“谢啥啊”？老刘骂道，真像个木头桩儿似的，你娘老子给你起这名字一点没错。
大伙闷头赶了一阵子路。老刘又道，还记得半年前那次上山接月凤回来的路上吗？也是我劝东家你的。没想到刚到庄上，首先得到的，还偏偏就是胖婶的凶讯。人生太无常了，有机会还是要趁早抓住。有财道，我何尝不想有个嘘寒问暖之人。然而有缘没分，或是有分没缘，也都是枉然。一切前世定，半点不由人。老刘说，你和月凤本非陌生之人，且长年接济于她，这就是有情缘；一个鳏居，一个孤守，这就是有名分。该说是有缘有分才对啊。所为之事，只是撇不开那点牵挂。何不趁这次姑爷在家，把话挑明了说一下，或许他也能帮你说上一句。
万有财道，与她有缘有份之人，相信这世上，也非我一人。因而并不是只要有缘份，事情一定成，还得兼顾其他各种情况。譬如说早几天或许还有此可能，但按我现在的情势，便断不可再生此念。老刘问现在什么情势？老万说，你我情同兄弟，也无瞒你必要。你们只知道大队官兵出现在前周码头，却不知他们一路追击到西竹桥来。我为帮太平军，已是第二次得罪了官府，他们岂不恨之入骨。虽然前一次是主动，这一次是被动，但在官府眼里，恐怕早已是必欲除之而后快了。
此处按下不表。且说坐在马背上的金毛夫妇，也在谈着同样话题。穗儿问道，这回好在家多待些日子了吧？金大哥说恰恰相反，事情更忙更多。穗儿说你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多陪陪我呢？金毛说尽快吧，谁不知道抱着老婆睡踏实觉好呢？穗儿说早几天我跟爸吵架了，你晓则阀？金毛说你这个乖乖囡也敢跟爸爸吵架，不是造反了吗？穗儿说其实爸爸也挺可怜的，我后悔死了。金毛问什么事啊？
穗儿说，你难得在家，不一定清楚。我并不是硬不许父亲续弦，我是不想要这样的后妈。原来爸有事没事总喜欢朝柴巷跑，我没有说过一句反对话。但胖婶一死，黑金山的月凤姑就想来填空当。月凤姑和胖婶婶可是两种人，胖婶婶把戴立武供得像小祖宗似的，她却把韭黄儿折磨得跟鬼一样。所以霜降那天三指叔来提亲，被我狠狠地顶了回去。
金毛说，小姑娘，你错了。据我所知，凤姑人并不坏。丫髻山上不但胡首领舍不得放手，就是众兄弟也拥戴得很，至今还在念叨她的好处。所以我猜当初她在家，也全因生活所逼，而非故意虐待。再说了，你与韭黄儿也无可比之处：你是已为人妇，她还待字闺中。大哥今天不是说你，你只是为自己考虑得多了，而没有替咱爹也想一想。你好歹还有我这个盼头，爹盼谁呢？能不寂寞吗？
穗儿道，哥说得是有道理，这两天我也这么想开了。你能不能帮我在爸面前转个弯子呢？大哥道，怕是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了呢。穗儿问此话怎讲？大哥说，现在还没法跟你讲。穗儿说，难道凤姑这么快就有了人啦？这不成了我的罪过了吗？大哥说，有罪过的应该是我啊！穗儿说我跟爸吵架你又不在家，没见过像你这样往自己身上扯的。大哥说，是我没有带好你这个小妹妹嘛。
“不行，今天你就得陪我去趟黑金山，不然明天你别想走”，小妹妹拗了起来，说，“我要当面向月凤姑赔个不是”。金毛大哥说别耍小孩子脾气，我们是服丧之人。小妹妹说哪怕不下马，站在门口喊一嗓子，就说爹叫去呢，她能听不懂吗？金毛说那不是太没礼貌了吗？凤姑也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咧。穗儿说我顾不了那么多，你到底陪不陪？不陪我就一个人去。金毛说还是先问问爹吧，听听爹的口气再说行吗？穗儿说没必要，我要给咱爹一个意外惊喜。
金之昌拗不过，只得依了，直接来到黑金山。亮亮从门里跑出来问，穗儿姐来找我娘啊？她刚跟人上前周街去了。穗儿姐问跟谁去了？亮亮说一个穿长衫的，大家喊他颜老板。穗儿姐问知道什么事吗？亮亮说，走亲眷，跟屁虫也去了。
穗儿没法，只得让金毛掉转马头，嘀咕道，前周街上有她什么亲眷啊？金之昌也疑惑说，颜老板，不会就是那个别桥茶商吧？没走多远，就见三根指领人抬着杉树段由北坟山往南面过来。“杭唷杭唷”来到面前歇下，三根指唬着脸只跟金毛打招呼：“你这是去哪？戴的谁的孝？”金毛跳下马来喊了声“叔”，告诉说穗儿公公过世了，丧事办完了，爹叫顺便过来跟你家说一声。
穗儿紧接着道：“三叔，凤姑上前周街去啦？我爹请你喝酒去呢。”三叔道：“我家酒多着呢，没空跑那么远。”穗儿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你一个人喝闷酒多没劲。三叔讲喝酒的日子长着呢，以后再说吧。穗儿说今晚就来的话，金毛也好陪着，金毛哥你说是吧？三叔朝金毛看看，金毛将头点点。
三根指心想，孩儿脸，六月天；说哭就哭，说变就变。谁料得到，没法计较，肯定是金毛做了工作的缘故。想到这儿，于是说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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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闷头赶了一阵子路。老刘又道，还记得半年前那次上山接月凤回来的路上吗？也是我劝东家你的。没想到刚到庄上，首先得到的，还偏偏就是胖婶的凶讯。人生太无常了，有机会还是要趁早抓住。有财道，我何尝不想有个嘘寒问暖之人。然而有缘没分，或是有分没缘，也都是枉然。一切前世定，半点不由人。老刘说，你和月凤本非陌生之人，且长年接济于她，这就是有情缘；一个鳏居，一个孤守，这就是有名分。该说是有缘有分才对啊。所为之事，只是撇不开那点牵挂。何不趁这次姑爷在家，把话挑明了说一下，或许他也能帮你说上一句。
万有财道，与她有缘有份之人，相信这世上，也非我一人。因而并不是只要有缘份，事情一定成，还得兼顾其他各种情况。譬如说早几天或许还有此可能，但按我现在的情势，便断不可再生此念。老刘问现在什么情势？老万说，你我情同兄弟，也无瞒你必要。你们只知道大队官兵出现在前周码头，却不知他们一路追击到西竹桥来。我为帮太平军，已是第二次得罪了官府，他们岂不恨之入骨。虽然前一次是主动，这一次是被动，但在官府眼里，恐怕早已是必欲除之而后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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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儿说，你难得在家，不一定清楚。我并不是硬不许父亲续弦，我是不想要这样的后妈。原来爸有事没事总喜欢朝柴巷跑，我没有说过一句反对话。但胖婶一死，黑金山的月凤姑就想来填空当。月凤姑和胖婶婶可是两种人，胖婶婶把戴立武供得像小祖宗似的，她却把韭黄儿折磨得跟鬼一样。所以霜降那天三指叔来提亲，被我狠狠地顶了回去。
金毛说，小姑娘，你错了。据我所知，凤姑人并不坏。丫髻山上不但胡首领舍不得放手，就是众兄弟也拥戴得很，至今还在念叨她的好处。所以我猜当初她在家，也全因生活所逼，而非故意虐待。再说了，你与韭黄儿也无可比之处：你是已为人妇，她还待字闺中。大哥今天不是说你，你只是为自己考虑得多了，而没有替咱爹也想一想。你好歹还有我这个盼头，爹盼谁呢？能不寂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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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儿没法，只得让金毛掉转马头，嘀咕道，前周街上有她什么亲眷啊？金之昌也疑惑说，颜老板，不会就是那个别桥茶商吧？没走多远，就见三根指领人抬着杉树段由北坟山往南面过来。“杭唷杭唷”来到面前歇下，三根指唬着脸只跟金毛打招呼：“你这是去哪？戴的谁的孝？”金毛跳下马来喊了声“叔”，告诉说穗儿公公过世了，丧事办完了，爹叫顺便过来跟你家说一声。
穗儿紧接着道：“三叔，凤姑上前周街去啦？我爹请你喝酒去呢。”三叔道：“我家酒多着呢，没空跑那么远。”穗儿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你一个人喝闷酒多没劲。三叔讲喝酒的日子长着呢，以后再说吧。穗儿说今晚就来的话，金毛也好陪着，金毛哥你说是吧？三叔朝金毛看看，金毛将头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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