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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九章

    此刻的情景看起来,却是与之前完全颠倒了。那日枢受伤,他亦是如此尽心救他,可换来的却是对另一个重要之人深深的伤害。世情如此,竟是让他感到难以言说的讽刺。

    一条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洒在伤 口四周,又撕下一些干净的衣料包裹住伤口,只作应急之需。

    一条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然而那个人淡漠的声音却在这时传入他的耳际:“一翁,那日你曾说我天真。可是今日看来,你比我更为天真呢,或者该说……你才是最在意他的人……”

    一翁仿佛被他的话所惊动,挣扎着睁开眼,却因为伤势过重,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而那些话,虽然是对着一翁说的,却更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一条终于抬起头,沉静而默然地注视着那张许久不见却依旧俊朗的脸庞,澈绿色的眼中盛满令人心碎的疼痛。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的,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杀戮的冷酷……他只是这样想着,就会觉得心痛,不是因为他的背叛与利用,而是为他而心痛。因为,是他。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他是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的。如果。

    “呐,枢,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一条缓缓地开口,轻轻地说出一句,再接着下一句,“一直以来,你有没有,把我当成过是你的朋友?”是的,长久以来,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枢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清淡淡地绽开,随着眼角弯起的弧度渐渐蔓延,倾城再倾城。然而一条看了,却觉得心脏开始莫名地冰冷,仿佛将一颗心浸在了冰水里,除了刺骨,还是刺骨。

    枢的笑容很漂亮,配合着那同样漂亮的声线,轻柔地丢出一句:“你那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么?”

    是的。惟独这一句,请不要让他说出口。枢听得见自己心底破壳而出的抗拒,可是那双眼里的神情,依旧生硬如铁。

    然后,他还是听到了,那句非逼他说出口的话语,仿佛是不想给彼此留下任何退路,才要将界限划得如此明晰:“我想听你亲口说。”

    枢嘴角处的弧度渐渐消散,复杂的目光里带了些微的颤动,神色变幻不定。不知过了多久,他闭起眼,仿佛下定了决心,不再让人看见他眼底的落寞与动摇。他听见自己以极度平稳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没有。”

    从来没有。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只把他当作最重要的那个人。不是朋友,而是最爱的那个。可是如今,他该如何说?他若是不说出口,他又怎么会知道。

    枢忽地睁开眼,却看到对面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里有一种清亮的东西变得粉碎。那里面蕴含着多少的感情,他无法看清。他只知道,那样的眼神,他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

    原来,他们都只是踏错了一步,而错开的这一步,却造就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风转的咫尺天涯天涯海角。

    一条想,或许是自己奢求的太少了。他曾经答应过的,只要那个人需要,他会一直都在。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是,没有如果。那个人不需要如果,不需要承诺,更不需要……自己曾经看的比生命更为重要的约定。

    那么他,又能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恍然间,有利刃弹出鞘的声音。一条缓缓地站起身,周身萦绕着强烈的杀气。一柄锋利的刀被他握在手上,刀身如水,泛着青玉般的光泽,刀口却直指着眼前长身而立的绝世男子:“玖兰枢,拔剑吧,我要为爷爷报仇。”冰冷得几乎不带感情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凛。

    枢默不作声地盯着一条,眼神上下晃动,终于在良久以后缓缓地吐出一句:“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一条却仿佛没有听见枢的劝诫,只重复着方才的话:“拔剑。”他心意已定,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枢轻声地叹息,终是按剑而起。月辉剑的银光交织着玉清刀的清辉,在碧蓝的天空中划出绚丽的色彩,夺目,却又绝望。那一刻,玉清刀与月辉剑发挥出了铸造以来最大限度的力量,令天地风云都随之色变。

    武林中的两大至宝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每一次交击都碰撞出刺目的光线,蛰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无法从两人交手的一招一式中移开视线,生怕一个转眼,就错过了什么。而似如此精彩绝伦的武决,一生若能得见一回,已不枉身在江湖。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的身形自高空中飘落,足尖触地时蓦然倾倒,勉强用刀支撑住才没有倒下。

    体内真气极为混乱,仿佛失去控制般急速流向体外。一条知道那是自己先前以禁忌之法破除封体的代价,虽能在一刻间换回巨大功力,但由于自伤经脉,真气必然不稳,直到此时才完全发作,已是超乎估计。

    脚下力道随着真气的散失几近虚无,一条终于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上。就在膝盖碰到地面的一刹那,他再也压不住翻腾的血气,“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三百七十九招。这凌厉非常的三百七十九招以后,他终于还是输了。纵然有着太多的理由与借口,然对决斗而言,除了结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一条并非没有预测到自己的败迹,然而在如今的局面下,有些事情仍是不得不为。他看着自己浑身染血的衣衫,唇边带着微苦的笑意,既然他为了自己最爱的人流了那么多血,那么是否,也该以同样的牺牲回报那个对他来说最舍弃不得的人?

    一条忽然想,自己或许只是想用身体上的疼痛掩盖此刻心口上的裂痕,若是如此,对他的恨是不是就可以稍稍减轻一点?

    恨么?是的,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有些恨他的,恨他的自私,恨他的孤单,恨他的决断,居然连一次辩解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而他,却是那么渴望着听到那个人潜藏的苦衷。

    他听见自己在心里说:枢,我已经很傻了,可是为什么,你比我更傻?用这种所谓的决绝换取别人纯粹的憎恨,却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自己背负么?若是如此,他宁愿选择相信,相信那人的心中的苦和痛,不会比自己更少。

    可是那个人居然对他说:“拓麻,回去罢,永远也不要再想着染指这个江湖。”那是何其轻柔的声音,宛似天上歌,婉转流长,却为何,说出的是如此残酷的句子。

    第一次如此直率地呼唤他的名,却是要将他推离永不交集的另一个世界。那一刻,他的心瞬间崩塌:“可是,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啊……”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念头,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尽管他的爷爷曾经这样希望着。枢,你明明知道,明明……却为何,还要这样说?

    恍惚间,有灼热的液体涌上眼眶,将他的眼也烫得发红,可他却执拗着不肯让它们落下。澈绿色的眼眸仿佛被润洗过一般,散下星星点点的荧光。

    而后,当他抬头的一刹那,有一滴泪自眼角溢出,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至下颚。真的,只有那么一滴而已。

    枢平静地面对着眼前的画面,内心却无可抑止地泛起波澜。

    那一刻,他很想伸出手,替一条抹去眼角的泪水,那么他们,是不是又可以回到曾经的过往,重头再来一次。可是心中的另一个声音阻止他这么做,于是他想伸出的手,终究还是静止在了原处。

    一条再次回到本邸的时候,茹儿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然而她却很惊异地看到昏迷不醒的一翁以及面色苍白的一条。

    支葵以及一翁带出去的手下默默地跟在一条身后,什么话也没说。

    茹儿心中惊骇非常,刚想开口询问,一条却一言不发地带着一翁进了一间屋子,并且嘱咐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而后房门被毫不留情地阖上,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茹儿尽责地守在门口,内心却有压抑不住的焦虑。

    她很想知道,方才在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公子与这个家的主人如此落魄地回来。她想那或许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去了解。因为始终不愿意看到那个人受伤的表情,因为想着,无论如何都想分担他的痛苦。

    可是,一条是永远都不会说的。

    茹儿就这样一直等在房门口,直到很久以后,门霍然打开。一条缓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缓缓地开口,以一种茹儿极为陌生的严肃口吻宣告着一翁的情况:“他会活下去,可是,却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所有人都呆愣着,仿佛没有明白一条话里的含义。一条沉静地看着在场众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幽幽然闭起眼,再次说出了那句沉痛的判词:“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人们似乎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接二连三地爆发出惊呼:

    “怎么会?!”

    “这不可能!!”

    “一翁大人怎么会……?!”

    是呀,那个在江湖中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传奇,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为了救他的话……一条微微苦笑,爷爷,您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啊。

    人流沸腾起来,很多人开始冲进一翁所在的房里,似乎想用自己的呼喊声唤醒沉睡中的主人。然而,无论他们喊得多么声嘶力竭,纵然声泪俱下,那个人都注定不可能再醒来了。

    人们还在不断地涌进房里,一条看着他们近似疯狂的举动,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忽然很想到不远处的那座石亭里去——在那里,曾经有爷爷谆谆教诲的痕迹。

    一条沿着小径,走上亭台的石阶,伸手抚摸那些熟悉的痕迹。指尖过处,有清凉的感觉,让他的心也在一瞬间振颤起来。他想,或许是他错了,错得糊涂,错得彻底,以至于在最后的那一刻想起爷爷的温柔时,心,会痛得难以呼吸。

    一条静静地站在石亭里,身形凝固得好似一尊雕像,美丽,但却悲伤。茹儿不知何时站到了一条身旁,眼睛停留在他染血的长衫上,心中涌起疼痛的抽搐:“公子,至少治疗一下您的伤口罢。”

    一条仿佛没有听见这句,目光依旧飘渺。茹儿甚至怀疑,此刻他的眼神是没有焦点的。他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发呆,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感到疼惜。

    时间在风的律动中悄悄游走。终于,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微弱得仿佛池中萍碎:“我曾经发过誓,只要他需要,我会一直在他身边。可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那个人,他……他根本就不需要……”

    一条转过头,苦涩地笑着,紧锁的眉宇间看得到深深的哀伤。他就那么笑着,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优雅得令人心碎。而后,有清亮的液体自他的脸颊滑落,仿若断了线的珍珠,滑过下颚,氤氲进空气里。

    那一刻,茹儿觉得他的眼里流转过金色的光芒,将原本明澈的眸染得铮亮铮亮。那绿色仿佛世间最美的翡翠,又如玉般温润耀眼。可是那时的他,却是悲伤的——

    尽管眼里有令人沉溺的温存,却绝望得让人撕心裂肺;

    尽管泪水如涌泉般滑落眼角,却仍然看得见对那个人深深的怀恋;

    尽管心口有了永远弥合不了的伤口,尽管恨他,却还是爱着他。痛到深处,爱到深切。

    只是爱他,而已。

    茹儿忽然很恨玖兰枢,恨起那个人对公子施加的伤害。可是,越是恨他,却越明白他于他来说,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茹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想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却轻轻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就在这一刻,全身的力量仿佛在瞬间抽离,一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渐渐被黑暗所吞噬。

    在昏倒的前一秒,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焦急的呼喊声——那是在叫他罢——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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