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八章
前些日子替玛利亚初诊过后，一条便传信本家将必需的药材送至洛阳，直至昨日方才收到，经过小心处理过后，决定今日再进宫一趟。
一条思量着往府外去时，恰巧在离正门不远处的回廊上遇到了枢。
一身锦衣的俊美男子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见了一条，面上已是露了笑意：“今日又去大内，神医先生？”
“嗯。”知道是故意的调侃，一条微微勾起嘴角，应答中竟也带了一分戏谑，“不过，盟主大人看来很是忙碌啊。”
一唱一和，一作一揖，两人对视须臾，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你也学会挖苦人了。”枢淡淡一句，血红色的眼中扬起三分暖意，让他的表情显得越发柔和，只是偶尔闪过疲惫的神色。
一条此刻的笑容该是用灿烂来形容的，就连澈绿色的眸里也擎满笑意：“所谓近墨者黑，我不过是受人影响罢了。”
枢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身边经过的丫鬟见了当家的正欲行礼，枢却微一摆手免去了礼节。眼角无意中瞥见了一条随在身侧的精致紫檀木盒，便知内里所装是何等的珍奇药材，不禁挑眉道：“你还真是大手笔，竟连家传的秘药都拿了出来。”
“反正家中闲置着，不用也是可惜。”一条扫了眼木匣，头也不抬道，“与其如此，倒不如拿来救人。”
枢又是一笑。自小便知道一条的心性为人，到了如今，果然依旧未变。
“我这便去了，不必等我。”临行时，一条又一回头，言语中隐隐透了些叮嘱的意味，“对了，枢，记得要好好休息，你已经几日不曾好好睡过了罢。”一条想起前些日子直至深夜依然摇曳的烛光，心中不免生出担心。
其实，不眠之夜，又何止他近日所见。这些，细心的一条也都是知道的。
枢暗自叹息，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倒也顺了他的意思道：“我自有分寸。”
仿佛是得到了枢的承诺，一条再不多说什么，出了府门，径自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再次踏入沁红殿的时候，一条只觉殿内视线较之前些日子，竟是开阔了许多，初诊时刻意悬挂的纱帘也已撤去。
玛利亚原本卧坐在床塌边与优姬交谈，见了一条，便是微微一笑，沉静恬淡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光彩：“一条公子，你来了。”依旧柔弱的声线，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
因为没了帘幕的阻隔，一条这才得以看清玛利亚的容貌，但见清秀苍白的脸上，一头银发耀如星辰。
那并不是十分常见的发色，甚至可以用特别来形容。那种颜色不经意间会让人产生莫名的联想，一条意识到时，才发觉这种毫无根据的想象对眼前的少女来说太过失礼。
“见过公主。”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压下，一条躬身行礼，动作轻缓，却是每一分都恰倒好处。
“不必多礼。”玛利亚轻唤一条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风一袭过便会将这细弱的声线吹破。惟独眼神，却是明亮成一片，与平日里的黯淡大不相同，“公子今日前来，可是药已送到了？”
“正是。”一条应着对面的问话将紫檀木盒移至眼前，淡淡道，“这便是日前所提之药引，只是……”
“只是什么？”玛利亚瞥见一条似乎有一刻的犹豫，于是反问。
“公主可有寻到帮自己化解药石之力的人选？”虽然此事本不在自己操心范围之内，然出于谨慎，一条还
需要有所确定。
优姬便是在此时插进话来的：“公子放心，这件事由我来做。”
一条心下思忖，确然，这件事如若是由公主来做，倒是再合适不过了。然则麒麟血菇一药药性奇特，仍是需要让对方有所准备：“麒麟血菇之特性，在于一旦接受一种内力，便不会再接受其他外力。也就是说，一旦优姬公主将内力灌入玛利亚公主体内，中途便无法换人。若是成功，内力耗损必剧；若是不成，也再无法挽救……这些，两位公主可都明白了？”
“嗯，我知道。”优姬轻轻笑着，灵动的眼里载着纯澈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可能遇到的风险而退缩的意思。
玛利亚望着优姬坚定而无惧的眼神，也是轻轻一笑，道：“我相信她。”
“如此便好。”一条肯定地点头道，“药方我已写好，和药引一并放在了檀木匣子里，上面有具体用量及服用调理方法，公主只需依照上面所言便是了。”
玛利亚和优姬都是静静听着没有说话，一条顺带接下去道：“那么在下先告辞了。”之后的服药运功，想他这些宫外之人都是应该回避的。
一条准备退身出去的那刻，优姬却是忽然开口，阻住了他的离去：“公子若无要事，先到宫中游玩一阵如何？”
“嗯？”没有料到优姬竟会将他留住，澈绿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也有疑问。
见一条神色略有疑惑，优姬却是笑道：“等玛利亚姐姐服过药后，还请公子来复诊。”
一条本想拒绝的，毕竟宫中御医甚多，也不缺他一个。况且，长时间留一个外姓男子在宫中，也甚有不妥。这些，一条岂会不知。只是他发现优姬正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望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便知她定然有所思量，于是答应道：“好。”
优姬松了松神，冲着玛利亚调皮地眨眨眼，玛利亚莫名地一阵心慌，立时将目光移开。
看见一向沉静的玛利亚突然慌乱的样子，优姬暗中偷笑：她是猜对了？还是……不对呢？
优姬轻唤了声“来人”，便有侍女推门而入。进来的宫女素衣加身，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平日跟着优姬的贴身婢女喧儿。
“喧儿，你带着一条公子到御花园去转一圈吧。”优姬淡淡道。
“啊？”眼见公主莫名其妙地将一个外姓男子留在宫中，喧儿心中直觉不妥，免不了面有难色，“可是公主……”
优姬却是全不在意这些，只回答道：“无妨，你带着一条公子去便是了，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我吩咐的。”
听到公主这样回答，喧儿虽有疑虑，却也不便多问，只是应了一声：“喧儿知道了。”
优姬要喧儿领着一条去的御花园，正是坐落在未央宫北部的皇家庭园。此处已属深宫范围，绝不轻易对外人开放，是以优姬的决断，多少有些唐突。
园里少不了能工巧匠的雕琢之笔，自然也不乏奇花异草。然而即使如此，园内的景致还是保持着至善至美的和谐，毫无生硬之感，足叫人赞叹。
红鹃粉枝曲花径，碧泉青石映长桥。日光下彻，影徘徊，缺无散。每一分光与色的映衬，竟都是拿捏的恰倒好处，增之一分则过繁，减之一分则过素。
喧儿保持着稍缓的速度走在前边，始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之人。在她看来，公主的这一举措绝对是百分之百的不明智，而那个人居然还敢答应，不免在心中暗暗较劲，留了个不怎么热情的背影。
一条却是不会在意的，带路的侍女脚步不快，他也便得悠然地欣赏这一路的好景致，而始终与前边保持着不多不少的距离。
或许是阳光的关系，一条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与另一个为他所熟知的女子极其相似，不止是身形与步伐，就连那种冷冷的有些决绝的背影也是可以重叠的。然而眼前这个名为喧儿的女子并不是真的冷淡，只是她对他似乎心怀不满。至于茹儿，也不是真的决绝，只是因为背负的什么苦衷迫使她远离。
阳光在园子里游移，斜斜照在喧儿身上的时候勾勒出美好的剪影，一条望见的时候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觉得喧儿姑娘很像一个人。”
“嗯？”喧儿也是不曾料到一条会突然和她说话的。她愣了一刻才确定身后的人确实叫的是她的名字，于是转过身，脸上掠起疑惑的表情，“公子是说我？”
“嗯。”一条轻轻地点点头，嘴角处的弧线倾泻出阳光的味道，竟是叫人无端端产生了错觉。
喧儿承认那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心动的笑容，温暖的，仿佛全部的身心都会融化在阳光的味道里。她忽然发
自己对他的不满就这样消失了，还有了追问下去的兴趣：“公子说我像一个人，究竟是谁呢？”
“嗯……”一条任由思绪奔腾，一边斟酌着用词道，“一个总是在我身边照顾我又很善良的女孩子……”
喧儿有些想笑，心想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情况便已然算是传说中的搭讪了。不过若是被像他那样的人搭讪，倒也并不令人讨厌。喧儿用袖子掩起嘴，暗暗偷笑了一下。
一条不是没有捕捉到喧儿的这个表情，于是仔细回想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可笑的话，然而搜索枯肠半日，却是毫无所获：“喧儿姑娘，在下可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
“不，没什么。公子并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只不过……”看着眼前男子略带困惑的表情，喧儿唇边的笑意更盛，却并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只是道，“还有，公子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只不过是名侍女，叫我喧儿就好。”
“好，喧儿。”随口叫了一声，却发现这名字念在嘴里顺畅得很，不由心念一转，“若是愿意的话，叫我拓麻便好了。”
“唉？”喧儿的惊讶很是明显地表现在自己的脸上，她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明明身份高贵，却还是不曾把她看做过下人，尽管，她已习惯奴婢的称呼。喧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试图唤出那个名字，“拓……”
一条站在她身前微笑，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喧儿明白自己其实是竭尽全力的，然而她始终无法像那样叫出声来，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我觉得还是叫公子比较好。”
“哦。”一条看出了少女的挣扎与无奈，便也不再勉强。
即使如此，这般的境遇也足叫喧儿欢欣了。她想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的一切、关于他的一切，即使她永远只能被拘束在这个华丽而空洞的宫闱里，生老病死。而所谓人生，只要一次有如烟花的绽放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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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是故意的调侃，一条微微勾起嘴角，应答中竟也带了一分戏谑，“不过，盟主大人看来很是忙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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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便去了，不必等我。”临行时，一条又一回头，言语中隐隐透了些叮嘱的意味，“对了，枢，记得要好好休息，你已经几日不曾好好睡过了罢。”一条想起前些日子直至深夜依然摇曳的烛光，心中不免生出担心。
其实，不眠之夜，又何止他近日所见。这些，细心的一条也都是知道的。
枢暗自叹息，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倒也顺了他的意思道：“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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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心下思忖，确然，这件事如若是由公主来做，倒是再合适不过了。然则麒麟血菇一药药性奇特，仍是需要让对方有所准备：“麒麟血菇之特性，在于一旦接受一种内力，便不会再接受其他外力。也就是说，一旦优姬公主将内力灌入玛利亚公主体内，中途便无法换人。若是成功，内力耗损必剧；若是不成，也再无法挽救……这些，两位公主可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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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和优姬都是静静听着没有说话，一条顺带接下去道：“那么在下先告辞了。”之后的服药运功，想他这些宫外之人都是应该回避的。
一条准备退身出去的那刻，优姬却是忽然开口，阻住了他的离去：“公子若无要事，先到宫中游玩一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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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姬轻唤了声“来人”，便有侍女推门而入。进来的宫女素衣加身，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平日跟着优姬的贴身婢女喧儿。
“喧儿，你带着一条公子到御花园去转一圈吧。”优姬淡淡道。
“啊？”眼见公主莫名其妙地将一个外姓男子留在宫中，喧儿心中直觉不妥，免不了面有难色，“可是公主……”
优姬却是全不在意这些，只回答道：“无妨，你带着一条公子去便是了，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我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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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儿保持着稍缓的速度走在前边，始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之人。在她看来，公主的这一举措绝对是百分之百的不明智，而那个人居然还敢答应，不免在心中暗暗较劲，留了个不怎么热情的背影。
一条却是不会在意的，带路的侍女脚步不快，他也便得悠然地欣赏这一路的好景致，而始终与前边保持着不多不少的距离。
或许是阳光的关系，一条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与另一个为他所熟知的女子极其相似，不止是身形与步伐，就连那种冷冷的有些决绝的背影也是可以重叠的。然而眼前这个名为喧儿的女子并不是真的冷淡，只是她对他似乎心怀不满。至于茹儿，也不是真的决绝，只是因为背负的什么苦衷迫使她远离。
阳光在园子里游移，斜斜照在喧儿身上的时候勾勒出美好的剪影，一条望见的时候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觉得喧儿姑娘很像一个人。”
“嗯？”喧儿也是不曾料到一条会突然和她说话的。她愣了一刻才确定身后的人确实叫的是她的名字，于是转过身，脸上掠起疑惑的表情，“公子是说我？”
“嗯。”一条轻轻地点点头，嘴角处的弧线倾泻出阳光的味道，竟是叫人无端端产生了错觉。
喧儿承认那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心动的笑容，温暖的，仿佛全部的身心都会融化在阳光的味道里。她忽然发
自己对他的不满就这样消失了，还有了追问下去的兴趣：“公子说我像一个人，究竟是谁呢？”
“嗯……”一条任由思绪奔腾，一边斟酌着用词道，“一个总是在我身边照顾我又很善良的女孩子……”
喧儿有些想笑，心想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情况便已然算是传说中的搭讪了。不过若是被像他那样的人搭讪，倒也并不令人讨厌。喧儿用袖子掩起嘴，暗暗偷笑了一下。
一条不是没有捕捉到喧儿的这个表情，于是仔细回想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可笑的话，然而搜索枯肠半日，却是毫无所获：“喧儿姑娘，在下可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
“不，没什么。公子并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只不过……”看着眼前男子略带困惑的表情，喧儿唇边的笑意更盛，却并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只是道，“还有，公子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只不过是名侍女，叫我喧儿就好。”
“好，喧儿。”随口叫了一声，却发现这名字念在嘴里顺畅得很，不由心念一转，“若是愿意的话，叫我拓麻便好了。”
“唉？”喧儿的惊讶很是明显地表现在自己的脸上，她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明明身份高贵，却还是不曾把她看做过下人，尽管，她已习惯奴婢的称呼。喧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试图唤出那个名字，“拓……”
一条站在她身前微笑，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喧儿明白自己其实是竭尽全力的，然而她始终无法像那样叫出声来，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我觉得还是叫公子比较好。”
“哦。”一条看出了少女的挣扎与无奈，便也不再勉强。
即使如此，这般的境遇也足叫喧儿欢欣了。她想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的一切、关于他的一切，即使她永远只能被拘束在这个华丽而空洞的宫闱里，生老病死。而所谓人生，只要一次有如烟花的绽放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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