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比蒙王朝

正文 119这酒真苦

    此时北莽边境小城,春城。

    北莽能称为城市的地方,不多,用春来为城市起名,更像是一个笑话。然而春城却颇称得上名副其实。它坐落于横断山脉下,因为山脉的阻隔,从西凤而来的暖风,也到不了北莽,但是只要这里的居民翻过茫茫大山去,就能找到属于春夏这两个季节的山货。也正因为这里是最容易翻过横断山脉的地方,所以成了山货贸易的集中地,也成了一座都比不上大隆二线小城,在北莽却依然称得上繁华的城市。

    此时春城的一间平凡民居里,一个容貌俊秀甚至有些妖媚的青年正坐在石墩子上,他头上扎着一方白巾,身上穿着棉衣,围着一件粗糙的皮裘,手中拿着一个绣墩,在做着这座小城少见的细致针线活,绣面上出现了一对富丽美艳的牡丹花。

    “小狐,回来!”他横起眼睛,显出几分犀利样子,对着正在花池边翻翻刨刨的小动物叫道。那只小动物长着长长的大耳朵,蓬松的大尾巴,却有着细长的身体和长吻,是一只可爱的红狐狸,听到了声音,尾巴摇得十分欢快,向着他跑了过来。

    “你又不是狗,摇什么尾巴!”青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从桌上拿下一个陶盆,里面乘着白色的牛奶。小狐狸委屈地用细瘦的小腿夹着蓬松的大尾巴,伸出粉嫩的舌头舔着牛奶,胡子上很快就沾上了牛奶,因为吃得开心,连眼睛都有些眯起来,天生就一副笑模样,尾巴忍不住又摆了起来。

    青年微笑着起身,手指抚上绣面的瞬间,猛然飞出了三根银针,落在了刚刚小狐狸翻过的花池中一朵牡丹上。小狐狸听到声音,忍不住抬起头来,尾巴垂下的瞬间,青年又飞出一根银针,从狐尾上端向着门边飞去。

    “吃的真脏!”青年笑咪咪地拿着一方帕子为狐狸擦脸,小狐狸眯着带笑的眼睛,任由青年边挠着他的下巴边为他擦脸,在青年低头的时候,竟从后背上飞起五道银针,脱离他的衣服,向着房檐上射去。他收起帕子,抬手像是要把帕子扔到后面,帕子上密密麻麻的飞针闪烁着寒光,青年却顿住这个动作,楞在那里,一线细长红色匕首,架在他的脖颈。

    “小狐,出去玩儿去。”青年慢慢放下绣帕,伸腿不是很温柔地踢着小狐狸。小狐狸抬头,看到青年身后竟然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兽人,吓得前腿蹦起来,尾巴扫过地面,旋即前腿伸直,后退也立起,露出犬齿,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必让他出去。”沈听河慢慢地抽回匕首,一闪身便坐到了吴秾对面,捡起桌上的绣帕。

    吴秾双手握着膝盖:“沈听河,你有点人性!”

    “我又没说我要赶尽杀绝。”沈听河看着绣活,不由叹息道,“这小小山城,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受用的可是补天针的绣活儿,千金买不来的。”

    吴秾紧紧抿着唇:“我承认我武功不如你,却也不是任你欺负的,有话快说,有……!”他嘴快,差点把有屁快放也说出来。

    沈听河放下手中的绣活:“我怎么也没想到,堂堂补天阁阁主,竟如丧家之……狐,躲到这么个小镇,你的那尔,看着可不是什么出众的人才。”

    吴秾刚抱起正扒着他腿非要爬上来的小狐狸,听到这句话,眼里掠过怨毒怒气:“沈听河,你别欺人太甚。”

    这眼神里,分明也有着畏惧。

    “别怕了。”沈听河将绣活扔在桌上,“补天阁,如今已经不复存在,没了你,他们真是不成气候。”

    “那是你掌心楼太擅长暗中行事,如今你炼成了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轻功,天底下有几个人能逃过你的暗杀?”以吴秾傲慢的性子,竟也说出一句恭维来。

    沈听河朗声大笑:“若是你没有怀孕,不就是一个了?”

    这一次吴秾的神色终于变了,他站起身抱着小狐狸,怒视着沈听河,睫毛却忍不住在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本来想做些什么的,现在似乎没必要了。”沈听河站起身来,四处环视一眼,“过一段去云京吧,以你的绣活,在云京也能有一席之地,不为了你考虑,也为了你的孩子考虑。”

    “去了为你卖命?”吴秾才不会那么傻。

    沈听河摇摇头:“你只要记住,你欠我一条命就够了。”

    吴秾忍不住狐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沈听河看了一眼门外,整个人原地轻点,便如轻烟般消失在院子,只留下一句话:“你得到了我得不到的幸福。”

    门外走进一个长着青青胡茬的健美雄性,在以瘦弱美容为常见的雄性里,他的长相和身材都是少见的阳刚,恰好和吴秾相反。

    “怎么在这儿站着?”他表情缺缺,问话里却藏着温柔。

    “你今天碰到什么人了?”吴秾焦急地问道。

    “没遇到什么人,就是一个山外大客把今天的猎物都买走了。”男人走进屋,不由惊疑一声,“诶,怎么猎物在屋里,那个人来了?”

    吴秾走进屋去,蛮横地说:“抱我!”男人又纳闷一声,露出几分为难羞涩的样子,抱住了面前容貌美的让周围邻居都妒忌的萨尔。

    吴秾贪婪地倚着他的肩头,脑海里都是沈听河立在这间温馨小院里孤独的背影,如果自己没有逃出补天阁,是不是也该有他那样的背影,他伸手抱紧了男人,小狐狸从他们肩头探出头来,伸出舌头舔着他们的脸颊,让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幸福,从来都不在乎拥有,只在于珍惜。

    青格尔大捷,彻底堵住了朝廷的嘴,让这场战争从僵持的虚耗国力之战,变成了有可能统一天下的史诗战争。青格尔草原,也算得上一片肥沃土壤,北莽虽然一年只有冬夏两季,物产贫瘠,却也算矿产丰富,对于大隆而言,收服上古圣朝时期的疆域,不仅是声名足以名垂史传,更是有实际好处有利可图的事。

    北莽最后的力量,就是当年曾随着莽红袖一同围困云京的冰熊军,这支军队始终由皇族高手统领,在北莽起着国之重器,最后防线的作用,如今,史无前例地第一次交给了非皇族成员,也就是如今的北莽枪仙,吕箜篌。

    打残了北莽的有生力量,北莽收缩防御,陈兵冰冠王城外,以三万人,借助地势,死守王城。

    唐清刀为了应对北莽这支最强军队,早在景帝在位时,就已经苦心孤诣打造钢铁劲旅,在青格尔大捷一个月后,两支军队交汇于北莽冰冠王城外。

    冰冠王城本身就处于较高地势,前面的广阔山坡,就是为了冰熊军列军之用,而北莽众多种族中,也只有冰熊一族,能够穿起沉重的北海金属打造的铠甲,他们的□,也不是常见的战马,而是一批批浑身雪白的冰熊,这才是冰熊军进入大隆时根本没有拿出的最完美的配置,也是足以让大隆铩羽而归的最强战团。

    三万全身铁甲,连一丝光芒也不反射的重步兵列阵于大隆军队的最前面。他们的头盔上,都扎着一束白色羽毛,在覆盖全身的沉重铠甲中,显得格外轻盈,却又因唐清刀一句话而更加沉重。

    “去吧,用敌人的血染红这羽毛,或用你们的血染红他的铠甲!”唐清刀被称作西北王,经营西北四关近三十年,才攒出三万重步兵,手中拿着的,都是长达一米二,宽达五指,顶端更生着一个怪异弯钩的北牙大剑,这种第一次出现在大隆军队,采用钝刃的独特兵器,究竟是名垂战争史,还是成为一场笑话,只看今朝。

    说完那句话,唐清刀端坐马背,看着三万铁甲勇士整齐列队向着北莽冰冠王城前去,紧紧皱紧了眉毛,连鼻梁都满是紧紧挤压的皱纹。

    面对三万人组成的方阵,在北莽冰熊军三万人最前面,白袍银甲的吕箜篌轻轻挥手,一万冰熊军列阵而出,第一排只有五人,每排递增两人,在过了二十排之后,才不再增加,形如一柄刺天之剑。

    巨大的北极冰熊背上坐着沉重的骑士,也只有这种猛兽,能够在这样沉重的铠甲和骑士重压下,再在四肢披挂长着尖刺的腿甲。他们在冻土上咆哮着,狭长的熊吻吐出一团团寒气,隐藏在长毛中的黑眼睛发出嗜血的寒光,不时露出长长的尖牙,刨着地面的爪子,轻易地在北极冻土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三万人阵列已备。吕箜篌高高扬起白莲长枪,径直劈下。打头的五员猛将,发出和冰熊不相上下的怒吼,从山坡上冲下,借着地势,形成一道锋利至极的钢铁洪流。第一拨接触的大隆重步兵,根本没办法拦截他们。当先的那员猛将,手中拿着一对粗大的金瓜锤,借着冰熊强猛的冲击力,生生扎进了大隆军中,而除了刚开始避之不及的士兵,其他士兵也都纷纷后撤,让这枚箭矢顺滑地扎进了大隆军队之中。一旦突进过深,无法转折,骑兵就将陷入围困,这是大忌。

    却没有一个北莽士兵后退。

    第一员猛将几乎冲出步兵包围阵,才减缓速度,试图形成回拢包围,手中金瓜锤狠狠敲在一个大隆士兵的头顶。

    沉闷的撞击声在充满冰熊嘶吼的战场,都显得低哑而悠长,整个头盔都被敲瘪的大隆士兵根本没有试图攻击他,在头盔中涌出黄的红的白的各种颜色时,北牙大剑上面的弯牙,已经狠狠钩住了冰熊的前腿,他在临死前的拼命,让冰熊的身体发生趔趄。而旁边另一个被敲碎脑袋的大隆士兵,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被割伤前腿的冰熊愤怒地扬起前爪,狠狠抓在即将倒下的凶手身上,将致密的大隆铁甲都刮出一道道崩着火星的伤痕,但是这个不屈不挠的动作,却让它的伤口撕裂,喷涌出鲜血。

    高大的北莽猛将跃下冰熊,手中金瓜锤信手一扫,就将面前的四个大隆步兵都扫倒,然而倒下的两名士兵不管不顾的奋勇挥动大剑,将他双腿勾住,强猛的撞击让这员猛将都忍不住晃悠了一下,又是四个士兵踏着同伴的身体,狠狠用北牙大剑钩住了北莽猛将的四肢,一员士兵猛地冲上前,狠扫大剑,从北莽不如大隆精细的铠甲中刺入,狠狠割开了这员猛将的咽喉。

    最初的遭遇让大隆损失惨重,平均十个人才能拦下一个冰熊军先头部队。但是很快,三万人将一万铁骑团团包围,多年训练的战阵产生了作用,北牙大阵,这专为针对北莽冰熊军而研究的战争法门,随着每一次挥剑,都在雪白的冰熊身上割出狭长的伤口,所有的冰熊,都很快变作血熊,长长的白色长毛上,滚动着血珠。

    复杂的战阵变化行云流水般施展开,北莽士兵眼中,只有数不清的大剑在挥动,似乎同一时间,总有七八柄长剑向他挥来。他们的重武器也对大隆士兵造成了巨大杀伤。但是大隆精良的铠甲,不仅能防住最开始的重击,更能撑住沉闷的重击造成的震荡伤害,让他们在第一时间不会死去,在内伤爆发的最后时刻,每个士兵都以自己的生命,为最后的胜利作出奠定基础的一击,十余人形成的复杂战阵,以血的代价,剿杀着对手。

    作为先锋的五员猛将,此刻只剩下一个持着双斧的大汉,他的斧子在其中尤为锋利,是少数能够割开大隆铠甲的兵器,大隆致密的铠甲,也只有这样锋利至极又沉重至极的兵器,才能造成伤害。他猛地扭腰旋身,疯狂舞动着自己的斧子,像是旋转的绞肉风车,靠近的大隆士兵都被彻底腰斩,鲜血淋漓的内脏泼洒一地,他们躲避,却不退后,双斧大将最终力竭,也头晕了,他双手拄着大斧,站在地面,却依然昂头不屈地咆哮,直到身上同时被三把北牙大剑刺穿,才渐渐止了声息。

    其中一把刺穿他的大剑,迅速抽出,上面的血槽和独特的犬牙勾剑带起如同喷泉般的血柱,剑的主人却毫无留恋,迅速投入新的战团,这个战团已经困住了又一个北莽战士,却缺少最后一击,以他经过训练多年的经验,知道自己只要补上这一击,就能收割这个人的性命,但是这员北莽战士使用的是罕见的重剑,没有锋刃,沉重的撞击就能造成巨大的杀伤,而且长度也十分惊人,他如果过去,势必同样会死在这把剑下。

    所有的分析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高高举起长剑,无怨无悔地劈斩了下去,当对方最后一击洞穿了他的身体,他也用北牙大剑割开了对方的伤口。

    三万铁甲,最终只活下来不足千人,万人冰熊,全军覆没。

    唐清刀面色严峻,一句话也没有说,轻轻挥手,从军阵中走出一队队普通士兵,迅速抬走了了地上属于大隆的士兵。

    对面的吕箜篌看着他的动作,也挥挥手,走出的却是一个个平民,他们沉默无声地跑下山坡,眼角冻着凝固的泪,费力地抬起了沉重的将士和冰熊,将他们抬回北莽的王城。没必要担心这些甲胄会再次被利用,就像唐清刀苦心多年,也只养出这么三万重步兵,北莽,也没有更多能够拿出来的重骑兵战士,冰熊一族,所有的青壮,都已经上了战场。

    当剩下的一千重步走回军阵时,身上的鲜血已经如同泉水一样开始流淌,即使幸存,他们也都受了伤,还能自己走路的,不足百人,他们来到军阵前,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连扶着他们的人也感到惊讶。他们一起回头,向着面前尸横遍野的战场,高高举起了手中已经磕出无数缺口的北牙大剑。

    所有列阵的大隆士兵,一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沉默致哀。

    站在山坡上的北莽士兵,用手中的重兵器,敲击着自己胸口的铠甲,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是他们的致哀。

    当战场被清扫之后,所有人都注意到,山坡上少了近一万左右的冰熊铁骑,只剩下一万人,列开阵势,做好了准备。而大隆的军队徐徐展开,从中军之中,走出了近两万铁骑。

    他们的□同样不是战马,而是长着钢铁鳞甲的混血龙鹫,这些身体中有着不知神龙几分之几血脉的生物,来自于地行龙和狮鹫杂交,也是大隆真正的战争杀手锏,这些凶悍的坐骑,就已经能够胜过冰熊,而坐骑上的骑士,有着更精良的铠甲,更强悍的武器,也有着和冰熊军不相上下的冰冷眼神。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这两万龙鹫铁骑出战,现在那一万人肯定去了冰冠悬道,那里将又是一场苦战。”羽歌夜策马来到唐清刀身边,这位面容冷峻到僵硬的岳帐,一直沉默地等待战机的到来,这样明刀明枪的冷兵器对决,让羽歌夜竟有些不适应,却又有些热血沸腾。相比之下,当年他攻入北莽的那场突击,更像是个玩笑。虽然当时北莽常备军被钳制在西北四关,真正精锐的冰熊军也在云京城外,但是只要城里拉出一千冰熊铁骑,他就已经成为历史。

    唐清刀沉默片刻:“那三万重步兵,就是为了遏制住冰熊军的前冲之势,然后再有两万龙鹫军包围,形成围剿,只是这段地势特殊,才不得不拿出他们来消耗冰熊军的兵力,否则,我们这二十万大军,将损失惨重。”

    “用三万重步兵做牺牲,你真有胆魄。”羽歌夜知道,这是掐住了北莽的民族性格,以战对战,同时吕箜篌为了拖延时间,让冰熊军能够回防王城,北莽绝不会拒绝,除了这三万重步兵,两万重骑兵,大隆军队里,即使用人海战术,也拦不住这些冰熊军。

    唐清刀却慢慢转过头:“当年我上书奏请训练铁塔军和龙鹫军,是你的父皇秘密拨出了皇宫内库款项,选择我做你的岳帐,也正是为此。”

    聪明人,一点即透,景帝如此处心积虑,宏大布局,甚至以他独具慧眼,看出了皇子之中最适合成为未来战场统帅的羽歌夜,所有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场战争,然而在景帝垂危之际,却一纸诏书,剥夺了唐清刀的兵权,即使到现在,唐清刀也没有一个实际的身份,有资格再次执掌西北军,而在羽歌夜的信任之下,唐清刀还是选择让三万铁塔军作为绞肉机,送上战场。

    没有君王愿意臣子手中握着如此强大的兵力,哪怕是未来皇帝的岳帐也不行,唐清刀是聪明人,所以他亲手折断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羽翼,是心机,也是宿命。

    战场风飒飒。

    羽歌夜看向龙鹫军,看向最前面作为先锋的战士,却猛地身体震颤,唐清刀却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

    龙鹫天生就长着致密的铁铠,继承自地行龙的血脉,在这样的天生防御上,唐清刀还耗费海量军资打造了全身铠甲,甚至每只龙鹫的爪子上,都套着铁爪。当从山坡冲下的冰熊形成的黑白相间的洪流,遭遇全身钢铁之色的龙鹫大军,最□裸的战争终于爆发,以二打一,这样的硬撼,几乎没有悬念。

    最开始冲刺相撞的两员将领,兵刃没有相碰之前,龙鹫和冰熊已经同时起身扬起利爪,铁爪对上熊掌,鹰嘴对上熊嘴,强猛暴力的撕咬中,身上的两员将领已经将手中同样的重剑狠狠撞在了一起,大隆先锋之将,竟是单手拿着手中重剑,一击挥下,却压住了对方双手剑,大剑举重若轻的变招,直接收割了这头颅,他双手握住剑柄直插而下,再拔出时那只冰熊已经失去了生命。龙鹫一爪从它头颅抓进去,踩着冰熊的身体向前冲去。

    和利用战阵形成回环往复效果的铁塔重步兵不同,龙鹫军完全是硬碰硬,最开始的接触都是以一对一,之后的队伍迅速跟上,狭长的战线,到处都是对战的勇士。冰熊军只占了地利优势,借着下冲的势头,却比不上精益求精的两万龙鹫军,尤其是两万龙鹫,更是有着和骑兵不相上下的战力。狭长的战线处处传来发狂的嘶吼和兵刃撞击的声音,像是一条切割开冰雪大地的刀痕。

    冰熊军最终全军覆灭,饶是如此,龙鹫军还是损失了近两千人,轻伤重伤两千人。

    但是第二次,大隆的军队有机会进入冰冠王城,而且也是最后一次。

    其余士兵迅速向着城中扩散,北莽民风彪悍,面对国破家亡的时刻,他们敢于出城赢回战死英雄的尸体,也敢于用家中的农具柴刀和“侵略者”一决生死。城中很少能见到老弱和儿童,只有青壮年的兽人和矮小的雄性。

    龙鹫军从三条主大街穿过王城,其他军队也迅速进入了这座城市,即使北莽民风彪悍,也无法面对大隆最精锐的士兵。他们主动将家中最珍贵的东西都砸碎,甚至主动点燃了自己的家,然后握着粗制的用具走出了家门,嚎叫着挥舞着“兵器”冲了过来,就连没有武力的雄性也在尽量挥动兵刃,北莽法师贫瘠,能够对士兵造成伤害的法师,不可能出现在民间。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徒劳,大隆军队还是迅速进入了这座城市,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不会劫掠迟疑,收割人命,就是他们最珍惜的财富。

    羽歌夜并没有先进入城市,而是在照顾龙鹫军的一位伤员。最领先的那一员先锋,正是楚倾城,为了杜绝任何破绽,他一头长发都剪掉了,只剩下短短的寸头,却不减他的俊美。只是因为先锋的原因,好几个北莽人看中了他,甚至少见的没有北莽豪战风格的围攻,让他的腹部受了一道重伤,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幸好我的腹肌够厚。”楚倾城看到羽歌夜摸着他伤口时痛楚的眼神,呲牙咧嘴地笑道。

    将楚倾城抬下去就医之后,羽歌夜眼神冷冽地进入冰冠王城,来到了冰冠悬道。

    冰冠王城独特的冰冠悬道,乃是从城中向外的一座悬崖山脊,而在尽头则伫立着冰冠王城。此时这段曾经试图恐吓羽歌夜的悬道,布满了冰熊军最后的力量。五十米宽的道路,每十五人一排,面向大隆军队,眼神中没有畏怯,没有壮烈,只有视死如归的空寂。

    羽歌夜这才意识到,龙鹫军的打造,不只是为了对抗冰熊军,也是在铁塔军消耗了冰熊军的数量后,用来攻陷这座天堑般的城市。

    “没必要再白白牺牲了。”羽歌夜叹息一声,走到军队之前,缓缓蹲下,双手按住地面,本来就覆盖着白雪的地面,迅速融化,变成了一片流着潺潺流水的小道。冰熊军脸色变了,一道道蓝光在水面上窜过,最外围的冰熊军因为身体的抽搐,直接摔下了悬崖。

    一位绝强的法师,便是在这样的情况起到作用,北莽任由莽蓬莱战死极光大神庙,实在是个失误。

    这时一股极强的冰力从对面传来,羽歌夜看不到他,但是知道,此时北莽唯一能和自己对抗的法师,只有北莽冰帝。这个已经显出老态的光头男人,明显是在拼命。羽歌夜在耗空他的力气之后,主动罢手。这不是怜悯,而是尊重。

    即使这样,冰熊军还是岌岌可危,在开战之前,他们就遭遇了第一拨打击,冰熊能够用爪子上的肉垫稳稳踩住冰面,但是被电击造成的麻痹,却让他们失去了灵活。

    更可怕的打击还在后面,龙鹫军的血脉,有着狮鹫的血裔,狮鹫,是会飞的。

    驮着沉重的骑兽,龙鹫并不能长途飞行,但是短途的滑翔,已经足以给做好用人命填平这道关口准备的冰熊军带来巨大的劣势伤亡。

    当龙鹫军彻底肃清了这座冰冠悬道之后,北莽皇宫门口,只剩下一身白袍的一员小将,提着一根长枪。

    羽歌夜撤回了所有的龙鹫军,从军队之中,也走出了一个人。

    吕箜篌瞳孔紧缩,看着这个梳着朝阳髻,带着书生巾,一身也是书生打扮的人。

    “书生,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吕箜篌慢慢走下来,依然倒提着长枪。

    书生温润微笑:“我在不夜城,写了两本春秋,明史春秋,按古往今来,写王朝兴替,世事兴衰,写时间之变,暗史春秋,按帝王将相,强武悍法,写人物之传。在我的明史春秋里,你只是一个牺牲三万冰熊军,却没能挽回败局的失败将军,在我的暗史春秋里,你会是一个出色的武者,有一场符合身份的死亡。”

    “你是王道剑胡不归的传人。”吕箜篌冷笑一声,“当年,我杀他只用了一招。”

    “那今天,我也只用一招。”银雨霏手中握着一卷形制奇古的竹卷,这在当世已经非常少见。

    吕箜篌缓缓提起白莲枪,隔空向着银雨霏刺去,这一枪,穿越空间,直接出现在银雨霏胸口不足一寸之地,竟仍然没有一丝杀气外泄,但是这道刺穿空间的枪尖,仍然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道,向着银雨霏的心口刺去。

    势如破竹,却终究未能破竹,这像是直接在银雨霏体内刺入的一枪,竟被那竹简挡住。银雨霏袖中滑落一根细檀小狼毫,也是轻轻点出,这一笔,分明是隔着百步之遥,吕箜篌却神色一愣,眉心出现一点墨渍。

    箜篌引枪法,一枪动地,二枪云凝,三枪天惊,如今吕箜篌这一枪,已经足以把空间穿透,然而穿得透空间,穿不透时间,更穿不透人心。

    南虞北吕并称于世,却也有天下有情刀,世上王道剑。银雨霏十年不第成大器,一笔写就两春秋,明史写时间,暗史写人心,温养剑气十年,一朝功成。

    因为在刹那一枪中刺穿了空间,却被银雨霏挡住,吕箜篌死去的瞬间,白练枪也被空间彻底剿杀,这柄传奇神兵,也无法抗拒失去了控制的时空大力。银雨霏看着手中剩下的枪头,再看看即使战死,仍然挺直身体的吕箜篌,只留下一声叹息。

    因果,至此了解。

    “昔我来时,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式微,式微,胡不归。”银雨霏和羽歌夜擦肩,,将手中枪头放到了羽歌夜手中,一笑而过。

    冰冠王城至此再无悬念,龙鹫军骑马而上,羽歌夜却没有跟进去。冰冠王城的成年人都留在了王城中誓死报国,而小孩儿和老人则都进入了冰冠王城,无论是为了灭绝北莽王族,还是为了断绝这些仇恨,羽歌夜都只有一个选择。

    所有成年人全都被杀死,所有的雄性和化成人形的兽人,也都被杀戮,而北莽皇族血裔,更是彻底断绝,即使这些孩子确实在倾尽全力的扔石头也要伤害大隆士兵,这场杀戮仍然显得过于惨绝人寰。

    羽歌夜闭着眼,但是厮杀声,烈火烧灼声,哭号声,鲜血飞溅声,啼哭声,太多太多的声音,让他挣不开眼。

    但是他还是要睁开,皇宫已经燃起大火,孤悬于城外的皇宫如同一座火炬,在极北之地带来从未有过的温暖,两个士兵压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来到了羽歌夜面前,少年的脚下,有个不足四岁的孩子,即使这么小的孩子,看着羽歌夜,也流露出深深的恨意,他未必能够记事,未必能够理解,但是这不妨碍,他用怨恨至极畏惧至极的眼神,看着身边的每个人。

    “纱织,我来接你回家。”羽歌夜看着羽纱织,羽纱织却退后一步,泪流满面地哀求:“哥哥,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他是北莽王室的孩子。”羽歌夜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话,他凑近那个小孩子,乳牙都不够坚硬的小孩,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羽歌夜没有抽回手,他看到襁褓中藏着一把银色的匕首,那是他交给羽纱织的细月,“你要用他,来挟持我吗?”羽歌夜静静地问。

    羽纱织凄楚地笑了一声:“哥哥,我活下来了,可是活着,却比死了还痛苦,我真恨,我是大隆皇帐。”

    他裹着白纱的身影,坠下高达千尺的冰冠悬道,向着铁马河落去,苍白的衣服,像是一朵凋零的莲花。

    “四殿下。”黄豹林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两个酒囊,羽歌夜接过一个,和黄豹林轻轻相碰,当年他曾说过,要和黄豹林在冰冠悬道,痛饮庆功酒,此刻却只是轻呷一口,皱起眉头,“这酒,真苦。”

    作者有话要说:在北莽覆灭和这酒真苦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章节名,更能点出本章的主旨。

    今日三更一万七。。。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