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20]纸鸢
隔日午时，白夜独自坐在食馆中饮茶，垂眼着看似悠闲，实则全心静听斜桌客人谈论围剿炼月教之事。
言及魔教教主足有一月未曾现身江湖时，白夜无端松了口气，但后知二人是在等他派探消息的弟子汇合，拟定共诛大计，心又跟着提了起来。其间穿插对流云山庄动作缓慢，白莲派拖延行事，和飞花谷不闻不问的牢骚抱怨，白夜烦躁的皱了皱眉。
“夜儿。”
白夜一惊，不知解清秋是何时回来的。方才吃过饭，他说让自己等他，便径自走了。
解清秋揉两把白夜的青丝，有些不满道：“你又神游去了哪里？应多些警觉才是。”两天来，这小人儿经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问也只道无事。
白夜温笑不语，解清秋叹了口气，拉起他走出食馆。
其实白夜想等那二人等的人来，听听他们探得什么消息，可又不好开口对解清秋讲，怕万一炼月教与飞花谷也有过节，岂不败事有余。连白莲派都敢挑衅，还是什么事是陆恒一不敢、做不出的？
瞥见解清秋手中多了只纸鸢，白夜哑然，“解兄方才就是去买这个？”
“夜儿，你都在注意哪里，竟刚发觉……”解清秋说来有股子酸味儿。
白夜红云浮面，一来尴尬，二来……昨日路遇几个孩子放纸鸢，他不过多看了几眼，不想解清秋竟注意到了。儿时他照书上写的给宁儿做过简易的纸鸢，可惜在妙峰山是放不上天，跑不开，难得飞起也总会挂在树上，亦或是他的手艺太拙劣了。但那个时候，即便从未成功，他和宁儿也都是很开心的。可供他们玩乐的东西实在太少，有的只是修不完的内功练不尽的招式。
村镇外有一片草原，并不广却甚茂，生机盎然，清风过绿浪涌，草香沁体。
草已高及膝盖，白夜置身其间，仿佛被蓬勃无穷尽的生命力环绕着。仰首，碧蓝苍穹横云一道，平视，满眼深深浅浅的绿好不拥挤，一时间什么烦恼都想不起了。
解清秋在不远处手握线跑了几步，又跑几步，纸鸢仍无精打采的拖在地上。
看样子就知道他没放过……白夜抱着琴而视，也不上去忙帮，观赏解清秋的狼狈相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夜儿……”解清秋垂头丧气的拿着纸鸢走到白夜跟前，“咳……今日无风，不适合放纸鸢……”语毕，一阵风扬起白夜青丝三千，缭乱翻卷之中，留一双含情带笑的眼。
“咳……”解清秋大窘，“夜儿，此处草盛，不适合放纸鸢……”
草盛和纸鸢有有何干系？况此处开阔无阻，此日和煦风拂，分明天时地利……白夜温笑卸去药箱放下素琴，意味深长的拍两下解清秋肩膀，拿过他手中纸鸢，说了句“初放线不宜过长”。
白夜抖震手中线，待纸鸢乘风而起，逐渐松线放长，不肖多时，纸鸢如高空飞鸟翱翔碧霄。
解清秋哑然，这小人儿会放不早讲！袖手旁观看我出丑？
随即淡笑凝视白夜在草丛间纵情奔跑的身姿、由衷愉悦的笑颜，不过一页纸鸢，就能让这小人儿这般开心……
解清秋负手而立，心上仿佛驻了只振翅的蝶，搔得他痒痒的……绿波泱泱青莲舞，蓝幕湛湛白鸟旋，雅，大雅！
天阔地广森罗万象，但解清秋觉得此时世间只容下他与白夜二人，不然，他为何看不到其它，也想不到其它？情愿世间只容下他二人，游山玩水碌碌无为倒也心甘。
一杯都快被自己当水，淡而无味的七花茶，夜儿却喝得兴奋不已。他随手取的便是上等竹叶青，怎会未喝过好茶，四方云游，只怕别见得太多尝得太多才是。可一杯七花，仍能惹得他赞不绝口，一脸欣喜满足。与他一起饮茶，即便是自己喝到无味的七花，竟也随着他的真挚的赞许，变得甘冽醇香起来。
一页自己不曾有意尝试，只觉索然无趣的纸鸢，夜儿却玩得自在欢畅。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驾轻就熟的动作，儿时定然常常把玩。相较于自己，他反倒更像从未见识过的样子，乐在其中好不悦喜。看得自己都有些跃跃欲试了，明明之前见孩提耍玩时，还无半分兴趣呢。
游历的夜儿和在白家的夜儿，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只要不染江湖事，他便总能散发出一股温软清新的生气，虽不时有些刻意疏离，可一旦冲破那隔膜，便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解兄！”白夜边往后倒边喊解清秋，声音有些得意。
这小人儿……竟还炫耀上了？解清秋偏头淡笑，缓步过去，“夜儿！坑洼不平小心脚下！”他话刚出口，旦见白夜身子一歪，直直摔倒在草丛里。
解清秋只觉心脏猛然一跳，疾步冲过去，担心白夜受伤。
“夜儿？”解清秋轻唤坐在草丛间一脸茫然的白夜。
白夜看着被风牵远的纸鸢出神，低声呢喃：“解兄……”声音透着抱歉和委屈。
解清秋听来却更像撒娇，好生惹人怜爱！蹲下身把白夜揽进怀里，抚着他的发丝柔声安慰，“不妨事不妨事，飞了只当放它自由。夜儿若还未尽兴，我再去买一支便是……”
白夜忽然觉得自己像只小猫一般，被解清秋护在怀里，被解清秋宠爱到溺……解兄和陆恒一，都有一种能让人安心想要依靠的感觉，那人是自负笃定，解兄是成熟妥帖……自己好歹也是一甘岁男子了，怎能有这般娇作的念头！
白夜皱着眉推开解清秋，“解兄莫要拿我当小孩子来哄！”低着头任青丝遮面，生怕脸红被解清秋瞧了去。
你哪里不像个小孩子了？解清秋被白夜一推坐到了地上，讪笑着站起俯身去拉白夜起来，“方才可有摔伤？”
白夜拧着眉，“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话还没说完，白夜刚要直起身子顿觉左脚踝传来一阵疼痛，吃不住劲儿作势要倒被解清秋架住。
“多谢解……解兄！你这是做什么！”白夜双脚离地，竟被解清秋打横抱起！
“解兄！你快快放我下来！这成何体统！”
“又没人看……好了好了，一会儿就放你下来，夜儿别乱动，痒……”解清秋果然走了一段便放下了白夜，是放药箱素琴之处。
解清秋很自然的拎起白夜的药箱背在身后，看白夜在一旁抱着瑶琴练金鸡独立，心想这人儿莫不是想单脚跳着走吧？草间不平，那不是要摔惨了……
“解兄，把药箱给我，我去那边草稀的平坦处……解兄！你怎么又——”
“我说一会儿放你下来又不是不再抱你！你就在我怀里老实呆着吧，不用费力便可前行，这等好事可不是天天有吧？你也别平坦处了，还是到镇上客栈调养几日吧。”
“只是扭了脚而已，缓缓就好了……解兄你莫不是要如此到镇上去罢？”白夜抱着琴也不敢乱动，他摔了倒无妨，万一琴摔了叫他如何是好？
解清秋淡笑不语，当真如此抱着白夜大摇大摆到了镇上。看这小人儿羞得直往他怀里扎欲把脸埋起来，蹭得他胸口一阵阵酥麻难耐。步子是愈来愈缓，反正夜儿也不重，干脆绕镇一周算了。
白夜心脏怦怦乱跳，想来自己堂堂八尺男儿……好吧，差一点到八尺，只差一点，就差一点点而已……竟被解清秋像个小娘子一样横抱在怀中，叫他如何不羞？简直羞死个人了！
白夜涂了些活血化瘀的软膏在脚踝，边揉搓边闷声道：“解兄，你莫要再拿我当个小娘子般对待戏弄了……”
解清秋向店家买了热水，自沏一壶七花茶，倒于杯中递给白夜，自顾自的坐在床上，紧挨着白夜。闻言淡笑调侃道：“那夜儿做我的娘子可好？”
白夜一个激灵手下僵住，“解兄这是说得什么话！这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玩笑？夜儿听来只当是玩笑？”解清秋一脸郁结表情，“夜儿，不想我竟给你这般随便的印象……”
白夜未想解清秋如此在意，连忙解释说：“没没，解兄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解清秋忽而正色，直视白夜，“夜儿，我从不拿这等事开玩笑，当真想让你做我娘子。”
白夜怔愣良久，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憋出一句，“解兄……我是男子……”
“我知。”
“男子如何做人娘子！这不是说笑是什么？”
“不然夜儿做夫君我做娘子？”
见解清秋目光诚挚，白夜半开朱唇，一个音也发不出了。想不明白解清秋怎会有这等怪诞的念头，根本不是谁夫谁妻的问题，同是男子怎可谈婚论嫁，何来夫妻一说？不过心中却是震撼，难以释怀……
“这……解兄一表人才，岂不委屈？”
“夜儿同意了？”解清秋激动的一把抱住白夜，“所谓夫妻，不过是个称呼，能与心爱之人相守，谁还在乎那些！”
心……心爱？白夜脸又不自觉烫了起来，他近来好像特别容易脸红？
“解兄误会了……男子与男子怎可喜结连理呢……”
“拜堂也仅是个形式罢了，相守足已，不结又如何？”
“解兄，你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我二人相处不长，你还是不要随性而为罢。”其实白夜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毫无立场，自己与那陆教主相处不也甚为短暂，不也到现在还不能释然，不也时时牵挂情系神牵？
不过听解清秋所言，白夜反倒开朗不少，有实无名算什么，相守便可……自己到底是在意那人的，这次寻到他，便随了自己的愿，相伴左右罢……只是，不知那人可有些许在意过自己？可有忆起过自己？
解清秋若知今日之言，竟是给别人做嫁衣，恐怕不会自诩字字珠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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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兄误会了……男子与男子怎可喜结连理呢……”
“拜堂也仅是个形式罢了，相守足已，不结又如何？”
“解兄，你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我二人相处不长，你还是不要随性而为罢。”其实白夜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毫无立场，自己与那陆教主相处不也甚为短暂，不也到现在还不能释然，不也时时牵挂情系神牵？
不过听解清秋所言，白夜反倒开朗不少，有实无名算什么，相守便可……自己到底是在意那人的，这次寻到他，便随了自己的愿，相伴左右罢……只是，不知那人可有些许在意过自己？可有忆起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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