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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1偿还(二)

    他开着车子一路前行,起初的道路是混乱的,但越走下去竟让她愈发感到熟悉,仿佛在遥远的某刻曾经穿行过这些地方……

    渐渐的,她开始清醒起来,这里,不正是去到当初她呆过的精神病院的路?

    她有些瑟缩,不知道他想要干吗。

    “怎么?害怕么?”完全看穿她的心思,他谑笑着道,她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出现那片熟悉的建筑。

    他将车子停在精神病院前面:“下来吧。”只是这么轻松地说了句。

    看着她不算果决的脚步,他问:“故地重游,怎么样?有没有百感交集?”

    她哆嗦着嘴唇,心中纷乱:“你,你如何知道……”她并非排斥这里,但冷不丁的被他带来却有着说不出的不安。

    他向着门卫出示了什么,对方将紧闭的铁门打开了,果然端木云到哪里都有着特权,连这种地方也能来去自如。

    在门口的时候,警卫交给他们一人一柄电棒,她明白,这里是高危地区……

    他始终不说话,只是熟稔的带着她向里走,却不是她曾经待过的那座楼,而是来到一栋独立的小楼前面。

    他按了呼叫器,值班的护士走出来,开了门,在看到她时流露明显的意外。

    他看出了护士的疑问,却没做解释,只是问道:“阿文还好吗?”

    “嗯,今天挺乖的,刚才还让他下来走了圈。”

    他于是让护士呆在楼下,自己领着她上了楼。

    楼上是一个整体的病房,他刷了卡,打开了外侧的门,走进去后是一条细窄的隔离通道,站在通道上,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辽阔的病房,明显加厚的玻璃上两侧都有着铁栏杆,门板也是特别加固的。

    她从窗户看进去,一个人正坐在地板上,身材极为臃肿,明明已然是大人样的脸孔,反应却极其缓慢,他一直在笨拙的摆弄着什么,突然将手中的东西折断了,也不松手而是不断的抠捻着,这才看出来竟然是个木娃娃。他的身上穿着特制的防护服,是那种专门给高危病患准备的,为了防止他们弄伤自己。

    “这样的玩具,他每天要破坏十几个。”端木云突然说道。

    “他是?”

    “我弟弟。”

    她脑中恍惚了下,的确太过意外,记忆中还尚有着些许对那个小孩子的印象,怎么也和这个高壮的痴儿联系不到一起。

    “不认得了吧?”他表情划过一丝阴森,“那就好好看看他吧,看看一个因为你变成这样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已然将脸转过来冲着她。

    她也不禁看向他,那两道阴冷的视线压挤的她胸口发闷,僵声开阖着唇:“因,因为我……”

    他突然一步步的靠近她,眼底是愈发冷鸷的冰寒,她本能的一步步向后,内心挟满恐惧,他倏地大手一捉,将她狠命的扯到面前,睇视着她的眼眸中有恨有痛:“原本我的确是对你心存同情的,但是,你却亲手扼杀了这份垂怜。我说过的吧?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我弟弟,我想要给他好的人生,可是,你将一切都毁掉了,”看着她懵懂的眼,他更加用力的将她拉近,死盯着她,一字一句的将残忍的事实塞进她的灵魂,“你知道吗?被你杀死的那个人就是我弟弟的亲生父亲。”

    她脑中像是被投进了颗原子弹,瞬间将一切都夷为平地,只剩下荒凉的一片灰沙……喉头剧烈的收缩着,她无法发出声音。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下坠,甚至是摔得粉身碎骨,却露出那样寒凉的残笑:“不敢相信吧?不相信我的母亲怎么会选择一个狗仔记者是吧?那个男人是因为我父亲的秘密打压才落魄至此,为了生计才选择了这行,谁知就这么被你杀死了,你这个手上沾满血腥的杀人犯,今天,我就是带着你来面对你该要偿还的血债!”

    完全是条件反射的,‘杀人犯’三个字令她痛得战栗,她无法遏制的想起那个残酷的时刻,她也不想,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当那个人躺在那里时,有谁会想到她有多么怕,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场梦,多么希望自己或是他下一秒就能清醒过来,可是,没有,一切都一直一直的陷落,直到万劫不复。可是,要是那个时候不阻止他的话,林国栋这辈子就会被那些个照片毁掉了,那是多么可怕的丑闻,即使他有自己的苦衷,可是,谁会听他的辩解,错了就是错了,犯规就是犯规,永远都不会被法律接纳。

    他瞧着她的脆弱不堪残忍的继续下去:“不光是我弟弟的生父,就连我的母亲也是被你杀死的。”

    她惨白着脸,眼睛眨都不能眨,如果不是端木云大力的揪扯着她,令她的脚尖几乎离开了地面,她一定会腿软的瘫坐到地上,这,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他适时的为她答疑解惑了:“那天,我母亲带着弟弟去认领尸体,看到脸孔的一刹母亲便崩溃了,弟弟也吓坏了。母亲回家后哀求父亲为男人讨要公道,别说父亲根本不想,就是想也不可能公开插手这件事,他太在乎他的颜面了,一个堂堂的大总裁干预一个狗仔记者被杀死的案子,想让外界不猜测什么都难,一向视面子如命的父亲这回是铁了心,任凭母亲怎么恳求,都不许端木家的人露面,甚至将母亲锁死在家里。母亲绝望之下竟上吊自杀了,弟弟做了整晚噩梦,早上因为害怕跑过来找母亲,却因此成了第一个发现母亲尸体的人。接连亲见父母的惨死,令他终于承受不住的疯掉了,一直就像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痴痴傻傻。”他看着屋里的人,脸颊疼痛的绷紧着,手臂上一条条的青筋膨胀到极限。

    她刚才被刺激的情绪因他的话语渐渐冷静下来,恐惧的心情被一股更加浓烈的哀伤取代,此刻再看着里面那笨拙的身影,心里是一种比难过更凄冷的感受。

    他突兀的冷哼一声,满面散着薄凉:“于是,才能让你装疯卖傻的伎俩得逞,一个一贫如洗的狗仔记者,常常得罪到大人物,死了,也没有人会觉得可惜,甚至说还会有很多人暗地里叫好,根本没有任何人对他给予同情,就连法官都希望快些结案,于是,法院很快就宣了判,你一个杀人凶手,竟然就这样被无罪释放,只不过凭借一份伪造的精神证明。”他眼底布满了猩红,大手伸向她的脖颈,狠戾的将她压到墙上,她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仿佛这尖刀般的目光就可以将她生吞活剥,“可这个我最疼爱的、时常可怜他的亲人,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了。我说过要好好保护他,给他有尊严的人生,甚至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后,我会善待他的生父,给他个好的职位。虽然那男人没什么钱、学历也不高,却是个善良的人,而且是真心的喜欢母亲,所以才会在被父亲发现之后默默的离开,从来也没有想借着弟弟的事索取些什么。可是,你却那么轻易的杀死了他,”他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咬牙切齿的收紧了卡住她脖颈的手,“你不只杀死过一个人,还这样残酷的毁了一个人的人生。”手下不断的紧缩着,像是打算掐死她。

    她脸色青白了起来,因为呼吸困难,什么话也说不出,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她的的确确像是他说的那样罪无可恕,他要她的命,天经地义。

    眼看着她一点点失去气力,就要晕厥过去,他突然松了手:“死?没那么便宜的事,你不许给我死掉,因为你欠了我弟弟的人生,你要活着陪他,他在这里孤独的一个人,你也要一样。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也没资格再去想任何事,你要做的就是在我安排的地方补上那些你本应该去做的牢。对外,我会宣布夏芝芯的死讯,从此以后,这个人将不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至于名字,你愿意保留也好,再换一个也好,反正对于一个人的空屋,就算是没有名字也无所谓。”

    她几乎没做什么挣扎,便无声的接受了他的话,不管是什么,她都愿意去还,她说了,不想再过着那种遭受良心折磨的生活,起码这样偿债的日子,她不会再做噩梦,不会再步履匆匆的将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走……

    身体仍旧被浓烈的疲惫感充塞着,不禁想到了造成这样状况的原因,是那段时间为了凑足那笔钱严重的透支了体能,导致后面的日子怎样也填补不回来。现在,那个记者手里的东西真的是再也威胁不到她什么了,因为,无论是余兰,还是夏芝芯,都离开了,去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时空,被世人遗忘的倒计时牌已然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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