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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牵绊(四)

    同以往多数情节一样,不久后,梁歂看上了其他学校的女生,这些日子找她找的少了。

    那些阔少爷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她时常听一起出去疯的女生这么抱怨,她倒是觉得这是他们唯一可爱的地方。

    因此,这天,她难得获得属于自己的放学时间。

    校园里静谧的只剩下鸟儿的啼叫,她几乎带着些微的胆怯来到了琴房,仿佛于她来说这是个不可亵渎的圣地一般。曾经有那么短暂的两、三个月时间,她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心醉于音乐的世界中,只要一走进这间琴房,就贪婪的几乎不想离开。那会儿,她是那么心潮澎湃的沉浸在指尖滑动的喜悦中,以为自己的人生也会因为这份热情而脱胎换骨……

    此刻,她坐在很久未曾独自呆过的琴房里,抚摸着黑亮的琴盖,无奈的笑了下,然后发出声短促的低叹。

    她将琴盖掀起,看到那白色琴键上的一层细尘,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这架钢琴了。这间琴房是专门供学生练习用的,学校里,专心的学生实在不多,大多都是冲着学校的名气来的,然后便整天想着不劳而获,觉得自己会被机会之神选中。

    不喜欢又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不把机会留给那些真心喜欢的人呢?她一边用细绒布轻轻抹去灰尘,一边想着这样的事。

    眼看着琴键在她的手下恢复光洁,当她将双手抬起搁到上面,也不知道怎么就忆起当初面试的时候,那些因为落榜而挂满泪水的脸孔,突然觉得世界上有着那么多那么多人,牟足力气去争抢别人的幸福,到手了便丢到一边一点也不想要珍惜。当然,也还有她这样的,很喜欢,却又没资格沉溺。

    于是,情不自禁的弹唱起自己写下的歌:“

    如果重来,要把一切丢掉,

    自由自在,笑看花开,

    向着阳光,索要宠爱。

    也有过美好,也有过骄傲,

    可最终都被丢掉,

    碎成碎片,再找不到。

    也想伤心时大哭,

    也想能得到爱护,

    也想寒冷时能有人给心灵温度,

    也想不再孤独,

    也想写封情书,

    也想手牵手走上回家的路。

    也想抓住梦想,

    也想将心情和谁分享,

    也想无忧无虑的笑,

    也想走出人生的监牢。

    那么多的心愿,化成许愿星星,塞满了玻璃瓶,

    总盼着下次醒来就能看到光明。”

    放学的铃声刚刚落下,便有外班学生拿着报纸冲进林国栋班上,直奔他的座位而来。

    “林少,真是太了不起了!这可是金菱奖史无前例的颁奖给个未满20岁的导演啊。”这人的父亲是知名娱乐报刊的老总,所以他经常能先于他人拿到第二天早报的样本。

    大家立时围拢过来。

    他接过那人手中的报纸,起初尚有着惊异和兴奋,直到看清报纸上的字句后,一切欢喜的情绪迅速的冷却下去,瞬间蜕变成不敢置信和郁愤,勉强的压抑住自己,他匆匆的走掉,留下一干人的面面相觑。

    他径直的来到学校里最冷清的学生活动中心,这样的状况下他实在需要一个人静静。

    随便找了间教室走进去,他坐到角落的位置,一路上被他攥得死紧的报纸,这会儿再次摆在眼前早就是一副破烂的样子,他却还嫌不够,狠命的将它撕扯成碎片,气愤的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并不是一定要拿这个短片奖,他知道自己还太年轻,尚且缺乏经验,他不过是想要试探下评委会对他作品的反应,可他上交的明明是纪实作品,怎么会变成了蒙太奇科幻?他知道是爷爷撤掉了他的作品,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目的便是要他在大众面前竖立‘主流’的形象,而不是那种曲高和寡的文艺青年。爷爷曾经就说过他拍的东西都是旁门左道,要他明白什么是正途,现在,便是他给他的教育了。

    可是,没有让他试过,凭什么就这样武断的否定他?

    即便如此,即使这般的愤愤不平,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能激怒爷爷,否则他一定逃不开那片将人困死的泥沼。

    此刻充斥在四周的无边寂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渐渐的,心里的顾虑被旋律抹去,她忘记了周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忧扰,她的世界只剩下音乐,只剩下自己的心声……很久都没有拥抱过这种踏实的感觉,她兴奋的整个人都忘乎所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咽下心口的怨气,起身离开教室,一路向着楼外走,离得还有段距离时,便听到了那旋律,虽是隐隐约约的,却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急拽着他,一步步向着声源靠近。

    终是在琴房门口止住了脚步,靠着墙壁,听着,那优美伤感的音律,那不华丽却动人心扉的歌声,像是最清亮的药膏,覆盖在他心口的伤处,让他急火般的愤懑悄然无声的冷却下去,平静下去……如同最绵软的雪花,唯美却凄凉的落满整个世界,凝结了一切,就连时光,都不再往前进。

    同样的伤痛,同样的渴望,同样的包含期待的心,可是,他一直是怎么样的?一直在敌视着一切阻碍,一切不公,从来也不会安静下来去体验这种人生,于是,焦躁的活了这么多年,一昧的抱怨着他人的约束,然后让自己变得歇斯底里……

    就这样,隔着一堵薄薄的白墙,她弹着、唱着、躲在自己小小又短暂的真实里,他听着、感动着,驻足在这时光停滞的奇迹中,他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人拥有这么朴实却惊人的力量。她不断的舞动着指尖,近乎于贪婪的沉溺,只有面对音乐,她才能回归到一个孩子的心境,那么坦白、真挚,因为,她不想让谎言污染了这片净土,这片她人生中最后的净土。

    “阿栋,你在这儿啊。”李旌宇不知道林国栋去了哪,四处寻找,终于在这里发现了他,所以显得有些兴奋。

    一声呼喊,震断了琴音,夏芝芯僵着身子,内心瞬间升腾起濒临极致的尴尬和羞臊,脸颊火烧一般的灼热,嘴唇也变得干燥,还以为这个时间楼里不会再有人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赤条条的袒露开自己,却没想到会被人听了去……

    她气恼自己的失控,那充塞在内心的饥渴就这么暴露给了别人,她真的想要挖个深洞钻到地底下去。

    所以,她只是僵坐在原地,因为羞赧而涌出了莫大的逃避的心思,只盼着那个人能快些离开,然后她便可以当作一切都只是个幻觉,其实什么人都没有来过……

    她不断和自己说,往后再也不可以这么投入的弹唱了。这里,毕竟不是真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乐土。

    李旌宇看着林国栋向他走来,刚想问他在做什么,却被他一个‘嘘’声手势止住了话音。林国栋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往琴房里看,经过那道敞开的门时,甚至是刻意的将目光撇向另一边,他觉得自己好像个被撞破的窥探者,于是快步的走离,不想被里面的人误会,他并不想知道那是属于谁的心事、谁的秘密。

    坐进李旌宇的车,他瞧着他,问:“怎么样,计划还进行的顺利吗?有没有被识破?”

    林国栋摇摇头,因为药物的作用,心跳的非常快,他勉强挥去头晕的影响:“他们已经开始察觉到一些异样了,前几天问的时候,我故意说的含糊些,以免他们现在就请医生来看,我想要病情再严重些,保证医生那关能过。”白天的时候他都是靠着药物来维持正常生活,为了让身体在夜间更大程度的被毒瘾折磨,他还刻意加大了服用剂量。于是,每个夜晚,他几乎都是精疲力竭的昏睡过去。他就这样咬牙一天天的支撑下去,一边经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边积累着自由的本钱,他就是要将自己搞得精力透支的模样,然后让爷爷不得不放走他。

    “可是,我看你的脸色,再持续下去会不会扛不住啊?可别落下什么毛病,或是弄假成真。”

    “不会的,放心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有分寸。”他又本能的晃晃头,晃去眼前的重影。

    李旌宇瞟了他眼:“不过我觉得你该转行做演员了,别说,你这演技还真不赖,就我这知道真相的,有时候也觉得看着像是那么回事呢。”

    他配合的笑下,然后将脸扭向窗外,不想被看穿什么。

    他进了家门,看到门口搁着的凉鞋,嫌恶的拧了下眉,刚想转到一边脱下鞋子,娇媚的声音刺耳的骚扰过来:

    “阿栋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刚好能让我碰到。”

    本来不想理睬的,但眼见对方笔直的走过来,他后退一步,冷冷的瞧着她:“你不可以走这里。”他暗示的伫在正门前。

    女人停在门扉处,一边穿上她精致的细跟凉鞋,一边嗲声嗲气的说:“哎呀,我差点忘记了,谢谢提醒,差点惹了祸,外面还有记者守着呢吧?”看到对面盯着她的冷凉眼眸,虽然没什么情绪,可却是赏心悦目,体内的风骚本性禁不住被勾惹出来,“阿栋真是越长越帅了,连我这个姐姐都瞧着心动呢。”见他没反应,她所幸大胆的抬手,以指尖挑逗的去碰他的脸颊。

    他本能的试图避开她的手,却因为后背已经抵住门板而没了退路,被她的手指轻微的滑擦过去,于是嫌恶的皱眉,语气沉冷:“你最好不要得意忘形,如果真的被拍到什么,到时候会把全部责任推给你。”

    她满不在乎的笑出来:“但是,你爸爸也会很麻烦吧,这个烂摊子怎么也不能只有一个人来收拾,男女之间的事媒体当然是会找上双方当事人,你说是吗?”

    他冷笑:“我们可以说,你是以公事为名来到我家,却借机以色相勾引我爸,却被当场拒绝,出于怨恨报复才炮制了那样的新闻,想要拖我爸下水。”他面露讽刺,“毕竟,这样的事从前不是没发生过。”有太多想要找机会露脸的女明星妄想借着林家的势力,改变命运,不惜牺牲名誉和良知,造谣惑众。

    她一直信心满满的面容这下才变得难看起来:“小子,算你狠,果然你们林家男人都是一样,自私又卑鄙,放心,我不会这么笨得罪你们,毕竟林家带给我的好处远大于我损失的,而且,我不在意再多损失一些。”她说着,又用狐媚的眼神递给他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想损失,我对老女人没兴趣。”他淡漠的说着。

    “你!”她气得瞪大眼,撑了半晌,发泄似的狠命跺下脚,转身朝着后门方向走掉。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出书桌前的靠背椅,坐进去,想着,父亲和母亲这样的结合到底算是什么呢?他不知道曾经的感情是否真实,至少现在,在他们之间,他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至于他自己,对那些个女明星、乃至身旁的女生,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是厌恶的,从小亲眼见到的、耳闻的种种,早已让他对女人不抱任何期望,到头来,都只会沉迷于物质和□。

    他想做的只有电影,他早就定制了严密的人生计划,几乎是锱铢必较、无比苛刻的,25岁之前,他要拿到亚洲的导演新人奖,35岁之前,要拿到国际导演奖,他的眼界绝不止满足于亚洲这片区域,他要的,是打动全世界。

    可是,置身这个奢靡的梦想工厂,怎么能少得了和女人搭上关系?他不是个冥顽不灵、墨守成规的人,如果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逢场作戏而已,他游刃有余,毕竟是自小便耳濡目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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