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第十五章 国殇
周朝帝都临安接连下了二十余日的阴雨终于停了，是日卯晨，金乌初现，略有薄雾。西方天际间，一颗晦暗红星却闪着幽幽光亮想要挣破那铅灰的天幕。通往皇城的官道上不见一个行人，原本的车水马龙、奢华纷靡，在铁蹄与烽烟下轰然倒塌，只余下一片萧瑟惨淡。
宇文勰一行抵达临安皇城大内正门宣德楼时，只见那大门两侧魏军铁骑、士卒夹道守卫。
城楼上的魏国将领见状，赶忙下来，拱手恭迎道：“三殿下来的真是及时，殿下的车驭刚刚入宫，这会儿怕是正接纳周朝皇帝老儿的降表呢。”
宇文勰一袭玄色蟠龙纹的织锦战袍，骑在赤红的骏马之上，微微一笑，道：“那位不战而降，连夜躬身去孤王营帐献文牒的谢司徒大人，可也在场？”
将领听了此话，呵呵一笑，道：“谢大人可是勤快的很，四更不到便已策马入城，听说他是这南朝不可多得的才子，这皇帝老儿的降表就是由他润色的。”
宇文勰扬手一笑，侧脸朝向皇城内，不知是连日里的阴雨，还是魏国的金戈铁骑的肆虐，那金钉朱漆的门壁已淡褪了它的颜色，镂龙凤飞云的石柱已剥蚀了它的浮夸，玉砌雕阑的高墙也已坍塌了它的炫耀，这座本是奢华到了极致的皇城，如今却在烽火硝烟中瑟瑟颤抖。
宇文勰不觉犹自发呆，想这周国上下，昨日还是锦衣荣华 今朝便化作这乱世浮萍。一时心中杂乱纷纷，耳中渐有铁蹄踩过森森白骨、踏过层层烽烟的轰鸣声，鼻梢仿佛嗅到了战场上腥臭尸体的味道。脑中忽又想起当日攻破金陵城时自己站在城楼上看着蔓延在脚下的烽火、飞溅的鲜血、密密麻麻的破碎的尸体残片和旁边那张绽放着幽幽光华、空灵如清霜般、但却布满尘土的的面庞。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脸上却是笑着道：“这谢思林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他若不投降，只怕早已是命丧黄泉了。”
那将领听了，拱手抱拳道：“三殿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用兵行云流水，直捣周国京畿帝都，卑职实在是倾慕万分。如今我大魏定鼎山河，收复中原大地指日可待呀。”
宇文勰轻笑道：“孤王能拿下周国，众将领也是功不可没呀。” 说着便驭马挥鞭，直奔皇城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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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帝萧冕此时正伫立在朝堂下，环顾左右，魏兵个个按刀持矛，抬头向上，见端坐在龙椅上的魏国大皇子宇文郯正眼神轻鄙冷漠、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心中不觉又是悲凉又是恐慌。
想要开口讲话，却发现事先准备好的言辞全都忘了。
这时忽听殿外传来马蹄声响， “大哥，我可是来晚了？”话音未落，一人便漫步入内，萧冕抬目相看，发现并不认得此人，倒是近身的内侍，在耳旁小声道:“此人是魏国三皇子宇文勰，奴婢随谢大人见过他。”
宇文郯，笑着答道：“三弟来的正是时候，
宇文勰瞟了他一眼，冷笑着问道：“这周国皇帝的降表还没下呢，大哥便坐稳了这龙椅，只怕传到父皇耳中，会有不妥吧。”
“我此行本就是带天子接受周帝的降表，况且他前些时候既已呈上文牒，以臣子自居，三弟怕是多虑了。”
宇文勰默了片刻，开口道：“大哥果真是坦荡，我心下佩服。”
一时之间，朝堂上气氛有些微妙，宇文郯见他脸色怔忪，便知道他心下不满，起身走到他身侧，将他拉入朝堂后殿，小声道：“今日这周国皇帝的降表才是重头戏，三弟前些时候呈上来的文牒，周帝只是称臣纳降，陛下看后，心有不满。父皇要的是赶快废了他，将周国归入我大魏，遂派我前来，纳降议事。”
“萧冕此刻并没有失去人心，况且蜀中，岭南之地还被萧子明占据，如此仓皇的废帝，只怕是便宜了那小子，到时候局势只会更乱，想要彻底收复周国，怕是不易。我们此刻，挟天子而令诸侯，萧子明多有顾忌，定会被我们所牵制。” 宇文勰立刻摆手反对道，
“连这周国的京都都被我大魏士卒攻克了，我方才可还是坐在这龙椅上发话，如此良机不废了这皇帝，更待何时呢？” 宇文郯拍着他的肩膀，笑意加深，徐徐颔首道，
见他沉默不语，复又开口道：“此事三弟不必再多虑了，父皇自会有定夺。”
宇文勰大为不悦，又想到宇文郯此行便是与陛下一唱一和，惺惺作态，为的是割自己的兵权，控制江浙。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紧紧地攥成一团，但也没有再反驳，只是淡淡的答道：“如此说来，三弟我无可争辩。”
片刻后，宇文郯再次做回龙椅上，态度傲慢的看着周帝萧冕双手托着降表、面情悲苦的跪在他脚下，正欲把降表交给身边的内侍，突然听到身旁的宇文勰高声道：“这降表既然是周国皇帝亲手所写，就理应由陛下亲自读出来，以示对我大魏的忠心。”
萧冕无奈接过降表，慢慢展开，刚一开口，“臣冕言…”却发现悲不自禁，声音呜咽梗断、面上泪痕纵横，。
“皇上陛下，您大点声，我做在这龙椅上听不见。”宇文郯佯作讶异，开口道
萧冕侧过脸去，悄悄用衣袖摸了一把眼角，强抑悲泣，屈辱谦卑、一字一句的读到：“臣冕言：背恩致讨，远烦陛下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陛下长驱万里，远勤问罪之师；冕自知获罪之深，敢有求生之理？ 伏惟大魏皇帝陛下诞膺骏命，绍履鸿图…….”
读到此句时，宇文勰、宇文郯二人相视以对哈哈大笑，宇文勰嗤笑着开口道：“这句听来甚好，皇帝陛下读的也如戛玉敲冰一般情真意切，勰感同身受，听说这是司徒大人润笔代写的，谢司徒真是处处都有功劳呀”
萧冕一怔，眼中那滂沱泪水便止不住的溢了出来，泪浥衣袖，不能言语。身后跪着的那群百官也纷纷掩面泣泪，唏嘘不已。
“陛下可还没读完呢，”两人一唱一和，宇文郯不依不饶的问道，
萧冕强忍着泪水，方要开口，只听一声
“谢思林！你这不得好死的奸臣！”一个峨冠广袖、身姿秀逸的官员突然从他背后冲了出来，手中举着象牙笏板，砸向同样跪在地上的谢思林，然后死死的掐住谢思林的脖子，“我杀了你这奸臣，你这通敌卖国的狗贼。”那人如同千面猛兽一般恨不得将谢思林碎尸万段。
宇文郯拍案而起，叫道：“把他给我拿下。”
一旁侧立的魏国士兵马上扑了上去，一把将那人拽了起来，扔到地上。
那名官员从地上站起来，立于这威严肃穆但又苍白萧索的大殿内。似有冷风拂过，吹动他的广袖长衫，那人锁眉凝目，直直的盯着朝堂上的魏国皇子，神情悲愤，萧萧肃肃。
扬声唱道：“今日君王归不得，倾城回首歌悲啼。会有山呼间动地，万家香雾烧天衣。胡儿胡儿莫耽乐，君不见曦月常亏东北角。”
朝堂上的魏人听了，都是目瞪口呆，宇文勰叫道：“把他杀了，把他杀了”
一个魏人士兵将手中的佩刀高高举起，似有阳光在沉暗的金属上舞跃波动，像闪电一般闪过，一瞬间那个官员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脑浆迸射、血光飞溅。他清瘦的身体轰然倒地，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赤红血红的眼睛里，还在烛焰狂舞，闪着怒火光芒。
鲜血溅了周帝萧冕一身，他来不及躲闪，认出此人是礼部侍郎崔光宪，前年四月琼林苑的那场闻喜宴上，新科状元崔光宪，一袭绿袍，襥头簪花，剑眉星目，楚楚风流年少，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饮尽了他赐下的那杯御酒。他似乎还夸了那么一句：“状元郎好风采。”
“让两位殿下受惊了，属下马上就把这狗贼挂到城墙上曝尸！”那名魏国士兵将刀上的血迹在崔光宪的朝服上抹拭干净后，抱拳道，
“算了，此人也算是有些刚烈风骨的，找具棺木把他葬了吧。” 宇文勰扬手示意，快快清理干净。
复又补道：“周国皇帝，你要是没惊着，就接着把着降表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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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望大魏陛下肇造之恩，庶以保全弊周不绝之绪，虽死犹幸。受赐亦多，道里阻修，莫致吁天之请；精诚祈格，徒深就曰之思。臣奉表出郊，望阙待罪以闻。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谨言。”
待听完萧冕战战兢兢、悲痛欲绝的念完降表后，看着他瘫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面容，宇文郯起身，拍手叫好，道：“写的真是好，孤王向来知晓南朝文士的风采，又得知陛下定是费尽心血做出这篇花团锦簇的降文，顾不想让它埋没，无人知晓，可是孤这里已经有了一份“废国取降诏”了，”
身旁的近侍接过诏书，高声喝道：“萧周已亡，孤王奉大魏皇帝之命，革去他的皇帝官服，萧冕及群臣跪下接旨。”
萧冕听完诏书，已是瘫成一团泥水，悲叹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司徒误我，司徒误国……”声音幽咽低沉，分不清到底是哪句。
周文帝绥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京都临安被攻破七日后，文帝向魏国陛下上表祈求割地称臣、自降一级爵位，被拒。
大殿之外，帝都临安狂风怒吼，整个城市苍白而又无力，空中那晦暗红星却变得愈加浓烈，拖着长长的尾巴滑过西方天际，好似一道汩汩泣血的伤口，
“紫微星灭，周国气数已尽”宇文郯抬目凝望凝望天帷，笑着说道
殊不知西方蜀中的天际正是风起云涌。生命的力量、国家的气数在烽火中弥漫，在鲜血与哭嚎中蔓延，在刀尖铁蹄下肆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宇文勰一行抵达临安皇城大内正门宣德楼时，只见那大门两侧魏军铁骑、士卒夹道守卫。
城楼上的魏国将领见状，赶忙下来，拱手恭迎道：“三殿下来的真是及时，殿下的车驭刚刚入宫，这会儿怕是正接纳周朝皇帝老儿的降表呢。”
宇文勰一袭玄色蟠龙纹的织锦战袍，骑在赤红的骏马之上，微微一笑，道：“那位不战而降，连夜躬身去孤王营帐献文牒的谢司徒大人，可也在场？”
将领听了此话，呵呵一笑，道：“谢大人可是勤快的很，四更不到便已策马入城，听说他是这南朝不可多得的才子，这皇帝老儿的降表就是由他润色的。”
宇文勰扬手一笑，侧脸朝向皇城内，不知是连日里的阴雨，还是魏国的金戈铁骑的肆虐，那金钉朱漆的门壁已淡褪了它的颜色，镂龙凤飞云的石柱已剥蚀了它的浮夸，玉砌雕阑的高墙也已坍塌了它的炫耀，这座本是奢华到了极致的皇城，如今却在烽火硝烟中瑟瑟颤抖。
宇文勰不觉犹自发呆，想这周国上下，昨日还是锦衣荣华 今朝便化作这乱世浮萍。一时心中杂乱纷纷，耳中渐有铁蹄踩过森森白骨、踏过层层烽烟的轰鸣声，鼻梢仿佛嗅到了战场上腥臭尸体的味道。脑中忽又想起当日攻破金陵城时自己站在城楼上看着蔓延在脚下的烽火、飞溅的鲜血、密密麻麻的破碎的尸体残片和旁边那张绽放着幽幽光华、空灵如清霜般、但却布满尘土的的面庞。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脸上却是笑着道：“这谢思林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他若不投降，只怕早已是命丧黄泉了。”
那将领听了，拱手抱拳道：“三殿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用兵行云流水，直捣周国京畿帝都，卑职实在是倾慕万分。如今我大魏定鼎山河，收复中原大地指日可待呀。”
宇文勰轻笑道：“孤王能拿下周国，众将领也是功不可没呀。” 说着便驭马挥鞭，直奔皇城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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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帝萧冕此时正伫立在朝堂下，环顾左右，魏兵个个按刀持矛，抬头向上，见端坐在龙椅上的魏国大皇子宇文郯正眼神轻鄙冷漠、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心中不觉又是悲凉又是恐慌。
想要开口讲话，却发现事先准备好的言辞全都忘了。
这时忽听殿外传来马蹄声响， “大哥，我可是来晚了？”话音未落，一人便漫步入内，萧冕抬目相看，发现并不认得此人，倒是近身的内侍，在耳旁小声道:“此人是魏国三皇子宇文勰，奴婢随谢大人见过他。”
宇文郯，笑着答道：“三弟来的正是时候，
宇文勰瞟了他一眼，冷笑着问道：“这周国皇帝的降表还没下呢，大哥便坐稳了这龙椅，只怕传到父皇耳中，会有不妥吧。”
“我此行本就是带天子接受周帝的降表，况且他前些时候既已呈上文牒，以臣子自居，三弟怕是多虑了。”
宇文勰默了片刻，开口道：“大哥果真是坦荡，我心下佩服。”
一时之间，朝堂上气氛有些微妙，宇文郯见他脸色怔忪，便知道他心下不满，起身走到他身侧，将他拉入朝堂后殿，小声道：“今日这周国皇帝的降表才是重头戏，三弟前些时候呈上来的文牒，周帝只是称臣纳降，陛下看后，心有不满。父皇要的是赶快废了他，将周国归入我大魏，遂派我前来，纳降议事。”
“萧冕此刻并没有失去人心，况且蜀中，岭南之地还被萧子明占据，如此仓皇的废帝，只怕是便宜了那小子，到时候局势只会更乱，想要彻底收复周国，怕是不易。我们此刻，挟天子而令诸侯，萧子明多有顾忌，定会被我们所牵制。” 宇文勰立刻摆手反对道，
“连这周国的京都都被我大魏士卒攻克了，我方才可还是坐在这龙椅上发话，如此良机不废了这皇帝，更待何时呢？” 宇文郯拍着他的肩膀，笑意加深，徐徐颔首道，
见他沉默不语，复又开口道：“此事三弟不必再多虑了，父皇自会有定夺。”
宇文勰大为不悦，又想到宇文郯此行便是与陛下一唱一和，惺惺作态，为的是割自己的兵权，控制江浙。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紧紧地攥成一团，但也没有再反驳，只是淡淡的答道：“如此说来，三弟我无可争辩。”
片刻后，宇文郯再次做回龙椅上，态度傲慢的看着周帝萧冕双手托着降表、面情悲苦的跪在他脚下，正欲把降表交给身边的内侍，突然听到身旁的宇文勰高声道：“这降表既然是周国皇帝亲手所写，就理应由陛下亲自读出来，以示对我大魏的忠心。”
萧冕无奈接过降表，慢慢展开，刚一开口，“臣冕言…”却发现悲不自禁，声音呜咽梗断、面上泪痕纵横，。
“皇上陛下，您大点声，我做在这龙椅上听不见。”宇文郯佯作讶异，开口道
萧冕侧过脸去，悄悄用衣袖摸了一把眼角，强抑悲泣，屈辱谦卑、一字一句的读到：“臣冕言：背恩致讨，远烦陛下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陛下长驱万里，远勤问罪之师；冕自知获罪之深，敢有求生之理？ 伏惟大魏皇帝陛下诞膺骏命，绍履鸿图…….”
读到此句时，宇文勰、宇文郯二人相视以对哈哈大笑，宇文勰嗤笑着开口道：“这句听来甚好，皇帝陛下读的也如戛玉敲冰一般情真意切，勰感同身受，听说这是司徒大人润笔代写的，谢司徒真是处处都有功劳呀”
萧冕一怔，眼中那滂沱泪水便止不住的溢了出来，泪浥衣袖，不能言语。身后跪着的那群百官也纷纷掩面泣泪，唏嘘不已。
“陛下可还没读完呢，”两人一唱一和，宇文郯不依不饶的问道，
萧冕强忍着泪水，方要开口，只听一声
“谢思林！你这不得好死的奸臣！”一个峨冠广袖、身姿秀逸的官员突然从他背后冲了出来，手中举着象牙笏板，砸向同样跪在地上的谢思林，然后死死的掐住谢思林的脖子，“我杀了你这奸臣，你这通敌卖国的狗贼。”那人如同千面猛兽一般恨不得将谢思林碎尸万段。
宇文郯拍案而起，叫道：“把他给我拿下。”
一旁侧立的魏国士兵马上扑了上去，一把将那人拽了起来，扔到地上。
那名官员从地上站起来，立于这威严肃穆但又苍白萧索的大殿内。似有冷风拂过，吹动他的广袖长衫，那人锁眉凝目，直直的盯着朝堂上的魏国皇子，神情悲愤，萧萧肃肃。
扬声唱道：“今日君王归不得，倾城回首歌悲啼。会有山呼间动地，万家香雾烧天衣。胡儿胡儿莫耽乐，君不见曦月常亏东北角。”
朝堂上的魏人听了，都是目瞪口呆，宇文勰叫道：“把他杀了，把他杀了”
一个魏人士兵将手中的佩刀高高举起，似有阳光在沉暗的金属上舞跃波动，像闪电一般闪过，一瞬间那个官员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脑浆迸射、血光飞溅。他清瘦的身体轰然倒地，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赤红血红的眼睛里，还在烛焰狂舞，闪着怒火光芒。
鲜血溅了周帝萧冕一身，他来不及躲闪，认出此人是礼部侍郎崔光宪，前年四月琼林苑的那场闻喜宴上，新科状元崔光宪，一袭绿袍，襥头簪花，剑眉星目，楚楚风流年少，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饮尽了他赐下的那杯御酒。他似乎还夸了那么一句：“状元郎好风采。”
“让两位殿下受惊了，属下马上就把这狗贼挂到城墙上曝尸！”那名魏国士兵将刀上的血迹在崔光宪的朝服上抹拭干净后，抱拳道，
“算了，此人也算是有些刚烈风骨的，找具棺木把他葬了吧。” 宇文勰扬手示意，快快清理干净。
复又补道：“周国皇帝，你要是没惊着，就接着把着降表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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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望大魏陛下肇造之恩，庶以保全弊周不绝之绪，虽死犹幸。受赐亦多，道里阻修，莫致吁天之请；精诚祈格，徒深就曰之思。臣奉表出郊，望阙待罪以闻。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谨言。”
待听完萧冕战战兢兢、悲痛欲绝的念完降表后，看着他瘫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面容，宇文郯起身，拍手叫好，道：“写的真是好，孤王向来知晓南朝文士的风采，又得知陛下定是费尽心血做出这篇花团锦簇的降文，顾不想让它埋没，无人知晓，可是孤这里已经有了一份“废国取降诏”了，”
身旁的近侍接过诏书，高声喝道：“萧周已亡，孤王奉大魏皇帝之命，革去他的皇帝官服，萧冕及群臣跪下接旨。”
萧冕听完诏书，已是瘫成一团泥水，悲叹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司徒误我，司徒误国……”声音幽咽低沉，分不清到底是哪句。
周文帝绥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京都临安被攻破七日后，文帝向魏国陛下上表祈求割地称臣、自降一级爵位，被拒。
大殿之外，帝都临安狂风怒吼，整个城市苍白而又无力，空中那晦暗红星却变得愈加浓烈，拖着长长的尾巴滑过西方天际，好似一道汩汩泣血的伤口，
“紫微星灭，周国气数已尽”宇文郯抬目凝望凝望天帷，笑着说道
殊不知西方蜀中的天际正是风起云涌。生命的力量、国家的气数在烽火中弥漫，在鲜血与哭嚎中蔓延，在刀尖铁蹄下肆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