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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辰 88090、宁愿放开

    <li>  冬已深,意味着春也不远了。

    君冢家古老的日式宅院安静地屹立在簌簌的风雪中,远远看去,只有零星几处坚实雅朴的木质屋檐从细白的积雪里探出一角。

    那天晚上之后,赢枫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不仅没有改变对我的态度,甚至还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在我身边。我曾主动询问他,卫丰的事务繁忙,他如何能挤出时间陪我,可他却只是笑说想珍惜跟我一起的时间。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心意,也就只能尽量配合着表现出一个新娘子应有的兴奋和快乐。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而且我也已经还清了向卫丰银行的贷款,卫家不需要再对外界隐瞒我和赢枫订婚的消息。

    有些事情,有些人,我不得不去面对了。

    我摸了摸尾指上的银环,随手拍掉落在身上的雪花,迈进君冢家的大门,熟路地穿梭在曲折的庭院中。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我抬起眼,看见迎面而来的牧山。

    “小姐,”他恭敬地弯腰行礼,才继续道:“君冢社长为你等候已久了,请跟我来。”

    我眼中的光芒沉了下去。

    看来,君冢神已经得知我将要嫁给卫赢枫的消息。以他的脾气,我真不知道一会儿与他面对面时,会发生什么事。可如果我现在退缩,那么卫家……

    我一凝眉。

    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不再犹豫,我快步跟上牧山的步伐。

    牧山带着我走进主屋的内室后,就退了出去,顺手拉上我身后的纸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从四处墙角上的送气孔里飘来一阵阵暖意。君冢神没有立刻出现,这让我原本就紧张的心情更加惶惶起来,再加上连日来为了在赢枫面前伪装自己的真实感情,早就耗费了我大半的精力,我揉了揉眉心,随便找了个软垫坐下来,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静静地等待。

    时间静静流逝,我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睡中,直到身上传来融融的暖意,脸上似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滑过。

    我恍惚地睁开眼睛,视线就落入了君冢神凝视着我的黑眸中。

    惊觉自己与他的距离太近了,我下意识地想挪开身子,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牢牢地从后拥在怀中。

    他没有动,脸上也没有我预期中动怒的神色,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我,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不爱他,是不是?”

    我愣了愣,明白他话里的“他”指的是赢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垂下眼,抿唇不语。

    “你瘦了……”他的语气很柔,伸手抚过我的脸颊,低沉的声线里竟似乎压抑着什么:“既然你并不快乐……为什么要选择他……?为什么……不是我?”

    他的问题,跟当初赢枫问我的那个问题一样——既然我两个都不爱,是什么原因让我选择他们两个之中的一个?

    这个样子的君冢神,让我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我宁愿被他狂暴的怒意撕碎,也不愿意在离开他之前,将他心底深处因我而起的痛苦看得清清楚楚……

    我仍是没有抬眼看他,只是低声回答道:“他能带我离开这里……”

    “你认为我做不到?”他陡然收紧了双臂,像是害怕我真得会毫无预警地消失在他眼前似的。

    “你跟他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有多么残忍,可是还是不得不说出来:“他有一个健康的兄弟,而你……没有……。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但是君冢家和鸣海……都不能失去你……”

    一瞬间,四周空气的温度骤降,贴在我背后的胸膛刹那间紧绷起来,我能感觉到他猛然被激起的怒意。

    “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决定离开我?”愤怒中的君冢神无疑是最危险的存在,越发沉寂的声音预示着我即将要面对的风暴。

    我一咬牙,在他怀中转过身,仰起脸直视他,反问道:“难道你能不顾君冢家族人的利益和鸣海的伤势带我走?”

    他眼中顿时流露出无尽的挣扎和矛盾,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双眼。

    我轻叹了口气,覆上他的手:“君冢神,你做不到的……你身上的责任太重,而你并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男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困在我身边……”,他拉过我的手,取下我尾指上的银环,一丝惨淡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失去了它,你觉得你还能踏出这里半步吗?”

    用这样的方法留住一个女人,最痛苦的人,还是他。

    因为他是君冢神。

    “你完全有能力这么做。”我放松身体,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但是你不会这么做……”

    今天以后,如果我能走出这里,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我希望他能忘了我,彻彻底底,不留一点痕迹。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最后一次互相拥抱,就像我们曾经互相依靠一路走来一样。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力将我压入怀中,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柔纤……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仗着我爱你……逼我放开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爱”,而不是强势的、霸占的语言。那个字,此刻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是那么沉重、那么无力,几乎是卑微的……

    他说的对,一直以来,我对他都是予取予求,因为我知道他会给。我们之间的牵绊早已不是利益,而是不断的索取与一味的纵容。

    “我就是仗着……你爱我……不行吗……?”我埋首在他胸前,声音同样地颤抖着。

    他浑身一震,突然发狂一样扣住我的后脑,封住我的唇。浓烈而炽热的深吻,伴随着衣物被撕扯开的声响,席卷了我的全身。他唇齿滑过的地方,在我身上留下一阵阵麻痹的刺痛,就像是要我亲身体会他的心有多痛一样……

    我仍是紧紧地抱着他,任由他在我身上发泄,尽管泪流满面,却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

    “我不会答应你的……我不会答应……我不答应!”他嘶哑地低吼着,终于放弃折磨我的身体,托起我的脸,再次覆上我的唇,一遍又一遍,吮吸掉我胸中所有的氧气。

    在他身下,我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意识逐渐隐退,但他却不肯放过我,那如魔咒一般的声音仍重复着萦绕在我的耳边——

    “柔纤……我不答应……”

    我缓缓合上双眼,堕入黑暗中……

    ……

    不知昏迷了多久,一点点湿润的凉意落在我的肌肤上,把我唤醒。我从榻榻米上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敞开的纸窗外,雨雪霏霏。窗前的木地板上,落满了偶尔随风飘入的雪花和雨滴。窗外的世界,仿佛完全沉寂了下来,只剩下雨雪落地那看似轻盈却广邈的声音。

    我拿起枕边叠好的衣物披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没有一个人,静得出奇。

    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我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纤细的尾指上套着一枚熟悉的银环。君冢神的话又一次出现在我耳边:“它是你的,就只能属于你,哪怕你不要了,我也不会再给别人。”

    我扶住木墙,心像被锐器划过一般,双脚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知觉,夹着雨雪的风吹在我身上,冷得入心,可我似乎感觉不到什么了,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移动。

    风雪中,君冢家的大门静静地为我敞开着。

    迈出的步子顿了顿,又缩了回来。我回过头,视线穿过一片灰蒙,寻到了远处高楼上的身影。

    君冢神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目光同样牵挂在我身上。

    我牵动一下嘴角,尽全力留给他一个最温暖的笑容,然后转身,走出了大门。

    ※※※※※※※※※※※

    多日的暴雪终于消停,天气放晴。蔚蓝的天际下,白色的欧式石雕大教堂,久经风霜的外墙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大天使和小天使,在天堂里展翅翱翔,仿佛正在唱颂着神圣的赞歌。

    婚礼如期举行。尽管我不希望仪式太过隆重,但到场的卫家亲戚和赢枫的同学朋友就不下几百人。

    我已经换好了婚纱,独自坐在教堂提供给新人休息的房间里,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全身镜。

    雪白的婚纱,映衬着我苍白的脸色。

    我拿起梳妆台上的小胭脂刷子,在两边的脸颊上打上了一层淡粉色,让自己看起来多几分喜庆的感觉。

    几声敲门声过后,赢枫走了进来,从身后搂住我。

    镜子里的他,一身雪白的西服,更加挺拔俊秀。

    “真想就这么搂着你过一辈子……”他吻着我的发际,双眸里流光融融喃喃说道,话语中似乎隐含着几分叹息。

    我以为他只是有点紧张,所以没有太在意他的反常,靠在他怀里轻声问道:“是不是婚礼仪式的时间到了?”

    他沉默了一阵,捧起我的脸,在我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吻,才应了声:“嗯……”说完,牵起我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往外走去。

    浩大的礼堂,明红色的地毯从入口出一直延伸到神坛,高广的教堂圆顶上镶满了七彩的玻璃,展示出一幅幅圣经里记载过的片段。

    就在我和赢枫踏入教堂的一刹那,庄严悦耳的婚礼进行曲就奏响了。两边的宾客席位上,笑脸盈盈的众人都忍不住回过头来注视我们。

    我的脚步变得虚浮,身子越来越冰冷,只能机械式跟着赢枫走向神坛。

    神父双手放在圣经上,笑容慈祥,朗声说道:

    “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洪恩,圣灵感化,敬爱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

    接着,他转向坛下的来宾,说道:“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

    我听见自己心脏重重撞击的声音,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新娘,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朝大门的方向看去。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明晃晃的白光。

    他……没有来……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终于决定放弃我了?

    我出神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来宾们看着我,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下面传来一阵阵细碎的议论声。

    “柔纤……”赢枫低声唤了唤。

    我愣愣地转身看他。

    “唉……”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琥珀色的眸子凝出心疼的神色,“……我又害你哭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于是慌忙低头掩饰,安慰他道:“不……是我太高兴了……”

    “咳咳……”神父微微蹙着眉,咳了几声,大堂再次变得肃静。他看了我一眼,想了想,决定先问新郎:“卫赢枫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赢枫伸手为我拭去脸上不断滴落的泪水,缓缓将我拉入怀中,“我愿意……但我不可以……”

    “赢枫,你……这是怎么回事!”乔湘赢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在他怀中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

    “对不起,柔纤……”他的声音很低柔,却清晰地从我头顶响起:“……你能原谅我的自私吗……我只是想亲眼看见你为我穿上白色的婚纱……亲手带你走进礼堂……然后……然后……”他终于说不下去了,死死地抱着我,声音变得破碎不堪:“然后……我就可以……可以毫无遗憾地……放你离开……”

    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早就打算不再勉强我留下,所以这个月来,天天陪在我身边,就是希望能珍惜和我一起的每分每秒,留下这段回忆一辈子珍藏……

    仅仅是为了这个,他竟然不惜准备一场真正的婚礼,在婚礼上悔婚,完全不顾这么做卫家就会在全世界人面前失了面子……

    “不……赢枫……我……我……”我不住地摇着头,早已泣不成声,但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那三个字。

    我不能再欺骗他,再欺骗我自己……

    他用力推开我,脸上泪痕斑驳,唇边的笑容仍旧像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那般温暖:“走吧……再不走……我就会反悔了……”

    我捂着嘴,心里有多少亏欠的话语想对他说,却无能为力。我对他说过的“对不起”还不够多吗?

    我拼命睁大眼睛,可是汹涌而下的泪水却模糊了他清澈的眼眸,我只能将这一刻如水般朦胧地他永远刻印在心底。

    一步、又一步……

    我看着他,缓缓后退,最后一闭眼,转身朝 那片白光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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