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千金求药
铜黄的镜中人，除了淡扫娥眉有些许疲惫之色，别无异同于他人。
我捂着自己的脸庞，竟不知该喜还是愁。
……
“老臣明白。只是……只是虽有药可服，可大限将半。”
……
服了三月的“救命”的毒药，以毒攻毒，我的样子看起来好多了。虽然有些清瘦，脸色苍白却还是“健康”的。倒是这双眼睛——我本是极淡的茶色眼睛，视力也并不是很好，虽然大却总有些无神。在旁人看来，我仿佛看一切都是迷茫的。如今的脸色却将这双丹凤眼衬托突出，仿佛比原来黑了不少。这也很好地掩饰了我的其实已经糟糕得不行了的健康状况。
“模样终于变回去了，怎么还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我喃喃自哂，全然不知殿内已多了一个人。
“是好多了，娘娘越来越美，堪称倾国倾城。”
这恭维话极像曾经的嬉笑趣语，可是现在听起来却完全变味了。无可避免的，我和她终究要疏途陌路吗？
心中本是悲凉无比，可一听到“倾国倾城”便不由想到刘彻、想到卫子夫、想到李夫人……想到我那少得可怜的往后余生。
“籽烨，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我们干嘛要把关系弄得这样糟糕？”
除了陈娇姐姐，我从没有什么隐瞒过她，可这次却无法开口告诉她——我活不久了。亲口告诉一个人自己的死亡或许比面对死亡更加恐怖。
我转身拉住她的手，她却仿佛碰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去。我的手，就这样僵悬在了空中。
“娘娘，臣妾是来辞行的。臣妾居于宫中已近两年，这本就于礼法不合。如今娘娘身体已经大好，臣妾也无须再呆下去了。”
“要走了么？”我失神地说，“要走了，也好。”
籽烨一时不语，不知是无话可说了还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在她告退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轻轻地叫住了她：“籽烨，我们……或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不论以后如何，请都不要怨我、怪我。你永远是我的姐姐，对吧？”
她背对着我，脚下稍有一窒，却狠心地留下一句“臣妾不敢”给我。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淌。
“籽烨，我和你一样，只是希望对方幸福啊！走吧，带着你的幸福离我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因为我而变得不幸。”
我的手轻轻地抚去金屋上的一层薄灰。
“奴婢恭祝皇后娘娘安福。”
我微微一哂，心想：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啊，我以为她现在一门心思的都只在董偃那儿呢！
“姒珣啊，母亲最近可好？董君‘主人翁’呢？”
姒珣稍稍一怔，连忙扑在了地上，“长公主最近很好，很挂念娘娘。”
我的父亲——陈午死后，母亲便一再宠信男宠，这其中董偃是她最宠爱的一个。算起来，这董偃年龄比我都要小，如今不过十八、九。他本是一个卖簪珠人的儿子，母亲见他长得风流倜傥便把他带回了公主府。母亲供他大肆挥霍钱财，结交了许多的狐朋狗友。长安城中的公卿名士或是盯着他的钱财、或是为了母亲的权势，都争相与他结交往来，都称他为“董君”。
就来我深居宫中，并不刻意留意宫外的传闻都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董君，何况刘彻呢？一天刘彻本就心情不好，乍听到母亲作出这么有失大体的事情，便气冲冲地冲到了公主府，对母亲说：“请主人翁出来谒见吧！”后来董偃便出来见了刘彻，还与刘彻同案共食。于是，董偃便成了公主府的“主人翁”。
“起来吧，来见本宫有什么事情吗？”
“这是长公主为您求来活血通经、滋阴补阳的灵药，娘娘每日含服三颗即可。”
我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姒珣低着头，却不答我的话，只是说：“这是长公主花了九千万重金求来的灵药，娘娘一定要每日按时按量服食。奴婢告退。”
“本宫不需要，给本宫把这药带回……”
“什么药？”
刘彻的突然出现使我不知所措，连忙扑身伏在了地上，“陛下怎么来了？”然后命姒珣赶忙退下。
刘彻接过姒珣手中的竹匣，又一次问道：“这是什么药？阿娇，你的身体又有什么不适？” 我的脸噌地通红，不知道如何回他。总不能告诉他这是有助于怀孕的药物吧？
怀孕……我和刘彻的爱情是注定无果的吧？
“不是什么药，只是母亲心疼臣妾大病初愈，便寻了保养身子的灵药给臣妾。”
虽是这么说，可不过几日宫里宫外就传闻开：“皇后娘娘不孕，自陛下幼诺‘金屋藏娇’以来，恃宠十六载却膝下无子。今馆陶长公主为伊以千万重金寻药。”
“娘娘，宫外的传闻不足为信，娘娘可不要为此又伤了身子。”湫水立在一旁说道。
“姑姑，若是换作别人，说这话到也说得过。可是你又怎么不知道我的身体如何呢？如今也早已是外强中干、半入棺木的人了。”我冷笑地说。
这传闻的确不假，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呢？
“去查查是谁传出去的吧。”
“诺。”
湫水刚走，郭舍仁就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我真是心累啊！
“陛下……”本想问他，是不是刘彻已经听到传闻了？可最后还没能问出口，一开口便变成了“陛下在哪里？”
郭舍仁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说：“陛下现在在……梓桴宫。”
我稍一愣，赶忙低下了头去。眼睛酸胀，我害怕他会看到我红红的眼睛。
“卫美人那儿么？”我淡淡一笑，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陛下今夜要留宿椒房殿，请娘娘准备一下。”
呃？
看来刘彻已经知道外面的传闻了，而且十分十分的在乎。
“知道了，下去吧。”
我走到窗前，微微扬起头。
天空蔚蓝，漂浮着几片洁白的薄云。宁静而祥和。
“哥哥，剑天哥哥。告诉我，我该怎么走下去？”
有时想来，一死了之算了。也许能再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就算回不去了，我也可以上去陪剑天哥哥呢！可是要是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刘彻了。我真的很害怕随着时间的淡忘，他会渐渐忘记我。我自私，就算活得很痛苦，我还是很想继续这么活下去——以现在动人的容貌苟活下去，直到我再也无法尽量延续时间的时候……只有走到最后的时刻，我才会无悔吧？
听到身后有一阵很细小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想都没想就说：“籽烨，活着好累！我执著的、放弃的，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值得吗？”
刚刚说完我就想起籽烨已经走了，而且走时与我已经形如陌路一般。
“娘娘，是奴婢。”
我点点头，也不管她要说些什么，自顾自地说：“谦珏，已经一年了，本宫已经给了你一年的时间，你决定了么——是留下还是……离开？”
什么的人不说话，我多少明白她的意思。突然觉得自己过得真的很累很累，身心俱疲。我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谦珏，如果真的是想为本宫好，就走吧。”
我的时间……至多只有半年了。可是我想保护的人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所以我只有尽快让她们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不要跪着求本宫，本宫决定了的事情就不可能改变。走吧。”
我知道被人逼迫、限制活动的感觉。可是如果我再不表现得强硬些，或许我就会纵容她到我死了。
我是皇后，是她们的主人，是宫中、朝廷中众人所厌恶、所要除掉的对象。我活着一天，她们就还可以被庇护一天。就算有再多的人想要我的命，连带着要她们的，可只要我还是皇后、是刘彻最宠爱的女人一天，便没有人能动我和她们。但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呢？庇护她们的主人死了，她们就会变成任人欺负的下等贱婢。那时有多少人会光明正大地要她们的命啊！就算她们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可毕竟寡不敌众。躲得了一人、两人，能躲过十人、百人么？
我真的就如众人传言的那样——红颜祸水。我是祸，所以离我越远越好，所有人都不要因为我而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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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着自己的脸庞，竟不知该喜还是愁。
……
“老臣明白。只是……只是虽有药可服，可大限将半。”
……
服了三月的“救命”的毒药，以毒攻毒，我的样子看起来好多了。虽然有些清瘦，脸色苍白却还是“健康”的。倒是这双眼睛——我本是极淡的茶色眼睛，视力也并不是很好，虽然大却总有些无神。在旁人看来，我仿佛看一切都是迷茫的。如今的脸色却将这双丹凤眼衬托突出，仿佛比原来黑了不少。这也很好地掩饰了我的其实已经糟糕得不行了的健康状况。
“模样终于变回去了，怎么还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我喃喃自哂，全然不知殿内已多了一个人。
“是好多了，娘娘越来越美，堪称倾国倾城。”
这恭维话极像曾经的嬉笑趣语，可是现在听起来却完全变味了。无可避免的，我和她终究要疏途陌路吗？
心中本是悲凉无比，可一听到“倾国倾城”便不由想到刘彻、想到卫子夫、想到李夫人……想到我那少得可怜的往后余生。
“籽烨，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我们干嘛要把关系弄得这样糟糕？”
除了陈娇姐姐，我从没有什么隐瞒过她，可这次却无法开口告诉她——我活不久了。亲口告诉一个人自己的死亡或许比面对死亡更加恐怖。
我转身拉住她的手，她却仿佛碰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去。我的手，就这样僵悬在了空中。
“娘娘，臣妾是来辞行的。臣妾居于宫中已近两年，这本就于礼法不合。如今娘娘身体已经大好，臣妾也无须再呆下去了。”
“要走了么？”我失神地说，“要走了，也好。”
籽烨一时不语，不知是无话可说了还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在她告退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轻轻地叫住了她：“籽烨，我们……或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不论以后如何，请都不要怨我、怪我。你永远是我的姐姐，对吧？”
她背对着我，脚下稍有一窒，却狠心地留下一句“臣妾不敢”给我。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淌。
“籽烨，我和你一样，只是希望对方幸福啊！走吧，带着你的幸福离我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因为我而变得不幸。”
我的手轻轻地抚去金屋上的一层薄灰。
“奴婢恭祝皇后娘娘安福。”
我微微一哂，心想：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啊，我以为她现在一门心思的都只在董偃那儿呢！
“姒珣啊，母亲最近可好？董君‘主人翁’呢？”
姒珣稍稍一怔，连忙扑在了地上，“长公主最近很好，很挂念娘娘。”
我的父亲——陈午死后，母亲便一再宠信男宠，这其中董偃是她最宠爱的一个。算起来，这董偃年龄比我都要小，如今不过十八、九。他本是一个卖簪珠人的儿子，母亲见他长得风流倜傥便把他带回了公主府。母亲供他大肆挥霍钱财，结交了许多的狐朋狗友。长安城中的公卿名士或是盯着他的钱财、或是为了母亲的权势，都争相与他结交往来，都称他为“董君”。
就来我深居宫中，并不刻意留意宫外的传闻都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董君，何况刘彻呢？一天刘彻本就心情不好，乍听到母亲作出这么有失大体的事情，便气冲冲地冲到了公主府，对母亲说：“请主人翁出来谒见吧！”后来董偃便出来见了刘彻，还与刘彻同案共食。于是，董偃便成了公主府的“主人翁”。
“起来吧，来见本宫有什么事情吗？”
“这是长公主为您求来活血通经、滋阴补阳的灵药，娘娘每日含服三颗即可。”
我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姒珣低着头，却不答我的话，只是说：“这是长公主花了九千万重金求来的灵药，娘娘一定要每日按时按量服食。奴婢告退。”
“本宫不需要，给本宫把这药带回……”
“什么药？”
刘彻的突然出现使我不知所措，连忙扑身伏在了地上，“陛下怎么来了？”然后命姒珣赶忙退下。
刘彻接过姒珣手中的竹匣，又一次问道：“这是什么药？阿娇，你的身体又有什么不适？” 我的脸噌地通红，不知道如何回他。总不能告诉他这是有助于怀孕的药物吧？
怀孕……我和刘彻的爱情是注定无果的吧？
“不是什么药，只是母亲心疼臣妾大病初愈，便寻了保养身子的灵药给臣妾。”
虽是这么说，可不过几日宫里宫外就传闻开：“皇后娘娘不孕，自陛下幼诺‘金屋藏娇’以来，恃宠十六载却膝下无子。今馆陶长公主为伊以千万重金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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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水刚走，郭舍仁就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我真是心累啊！
“陛下……”本想问他，是不是刘彻已经听到传闻了？可最后还没能问出口，一开口便变成了“陛下在哪里？”
郭舍仁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说：“陛下现在在……梓桴宫。”
我稍一愣，赶忙低下了头去。眼睛酸胀，我害怕他会看到我红红的眼睛。
“卫美人那儿么？”我淡淡一笑，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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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窗前，微微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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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想来，一死了之算了。也许能再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就算回不去了，我也可以上去陪剑天哥哥呢！可是要是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刘彻了。我真的很害怕随着时间的淡忘，他会渐渐忘记我。我自私，就算活得很痛苦，我还是很想继续这么活下去——以现在动人的容貌苟活下去，直到我再也无法尽量延续时间的时候……只有走到最后的时刻，我才会无悔吧？
听到身后有一阵很细小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想都没想就说：“籽烨，活着好累！我执著的、放弃的，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值得吗？”
刚刚说完我就想起籽烨已经走了，而且走时与我已经形如陌路一般。
“娘娘，是奴婢。”
我点点头，也不管她要说些什么，自顾自地说：“谦珏，已经一年了，本宫已经给了你一年的时间，你决定了么——是留下还是……离开？”
什么的人不说话，我多少明白她的意思。突然觉得自己过得真的很累很累，身心俱疲。我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谦珏，如果真的是想为本宫好，就走吧。”
我的时间……至多只有半年了。可是我想保护的人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所以我只有尽快让她们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不要跪着求本宫，本宫决定了的事情就不可能改变。走吧。”
我知道被人逼迫、限制活动的感觉。可是如果我再不表现得强硬些，或许我就会纵容她到我死了。
我是皇后，是她们的主人，是宫中、朝廷中众人所厌恶、所要除掉的对象。我活着一天，她们就还可以被庇护一天。就算有再多的人想要我的命，连带着要她们的，可只要我还是皇后、是刘彻最宠爱的女人一天，便没有人能动我和她们。但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呢？庇护她们的主人死了，她们就会变成任人欺负的下等贱婢。那时有多少人会光明正大地要她们的命啊！就算她们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可毕竟寡不敌众。躲得了一人、两人，能躲过十人、百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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