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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三哥

    我现在矛盾得很,我实在不知道要不要破坏大家看好戏的兴致。可正在演这场戏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闺蜜胡安安,一个是我的上司希凛。

    在外人面前,胡安安素来恬淡安静,今日公司聚餐,许是喝醉了的缘故,她的胆子大了不止十倍,一反往日里低眉顺眼的样子,扯着希凛的领带,微扬着脖子,含糊的声音恶狠狠的:“老板,你要对我负责,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胡安安穿着黑色长筒皮靴,大大咧咧地踩在沙发上,身体前倾,这样的动作在迪吧的炫光演绎了不同的味道。周围一时消了音,所有的喧嚣都停了下来,连正在播放的歌曲都被好事者按了暂停,同事们暧昧又不可思议的眼神都落在两名主角身上。

    我下意识地起身,这样影响不太好。

    希凛是我的小叔公,今年三十三岁,黄金单身汉,年初时被爷爷逼着相亲,刚相上一名娃娃脸女孩子,两人正打得火热,我总是听到他用腻死人的声音去哄他的小女友。胡安安是我高中时就一起玩的好朋友,她向往纯洁的爱情,喜欢干干净净有朝气的男生,最好还会弹钢琴,会跳街舞,小叔公于她来说年纪太大,完全不是她的菜。我对这两人了解过甚,根本不敢相信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人会发生什么桃色事件。

    小叔公一副被雷劈了的神色,失去了平日的凛然之气,有些结结巴巴地去扯胡安安的手:“安安,你……你别乱说话,你是不是找错对象了?”

    胡安安瞪着眼睛,大着舌头:“不!我找的就是你!”

    我去拉住安安,低声道:“安安,有话好好说,这里人多……”

    “人多怎么了,我就是要说!每天都是加班加班加班,我都二十六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老板,你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你没给我时间啊,你妹,你必须对我负责!”

    周围有笑声传来,带着理解的味道,我也喷了,前段时间大家被小叔公压着高负荷工作,安安来这么一出,估计有许多同事都会投赞同票。小叔公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随即脸一板,又恢复了他当领导的气度,循循善诱:“安安啊,你这么优秀,怎么会找不到男朋友的?我一定会替你留意留意的,对了,我们家平凡不是挺好的,上次我不是给你们介绍了……”

    “他不会喜欢我的……”安安咕哝了一句,然后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装的,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倒在我怀里,我被她的重量压到,往后踉跄了一步。我没理解安安那句话的意思,只是接着安安的先前的话头道,“老板,你最近确实过分了,天天加班加班,自己去带着小女友逍遥……”

    “闭嘴!”小叔公用骇人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他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疲倦地站起来,用手指按按他自己的太阳穴:“人老咯,只能靠你们年轻人打拼了嘛,哎,平凡啊,你怎么才来,我们这儿有个女生喝醉了,你帮着处理一下。”

    “三哥?”我一转头就瞧见季平凡站在我身后,我把怀里的胡安安随意往他身上一推:“三哥,安安就有劳你了。小叔公刚才还说要把你们凑一对呢,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季平凡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样子,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他的唇角微抿,不说话也没有接手安安的意思。

    我干笑两声,把人拉了回来:“算了,我自己来,小气。”

    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长时间不见,感情就生疏了。我费力地拖着胡安安往外走,许久才听到他清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送你们回去。”

    我怔了怔,突然才发觉我和季平凡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从厌恶他到接受他,从称他为黑小子到三哥,可我似乎从未摸透了他的脾性,从头到尾我都不懂他。

    我初识季平凡是在高一的寒假里,他是我爸带回来的孩子。

    许是自小与我爸相依为命的缘故,我与他相处起来不像父女,更像是朋友。他不管我,我也不大管他。他生意忙,很少回家,每次回来时候便给我带很多礼物,以来弥补他对我的亏欠。

    只是这次,他带回来个脏兮兮又沉默的男孩子,看似营养不良,又瘦,皮肤黝黑,剃着一个又土又丑的发型,头发枯黄,有点像难民。我看了一眼,又把视线拉回电视上,薯片咬得吧唧吧唧响:“爸,你怎么做慈善机构做到家里来了?难道你答应电视台要拍一期变形计什么的角色互换节目吗?”

    他严厉地瞪我一眼:“瞎说什么呢?叫三哥。”

    “什么?”

    “这是你李阿姨的三儿子。”

    手里的薯片撒了一地。

    看来我爸这次来真的。他是准备重组一个家庭,以后家里不仅多了一个女人,还会多三个孩子。我呵呵呵地笑,低头去够薯片,装作满不在乎又有点匪夷所思:“你一下子要多三个孩子,这种当免费爹的感觉如何?”

    我爸看起来有点尴尬:“你大哥二哥都在国外,过两天我让小凡转到你班上来,你就多多照顾。”

    我爸有时会跟我友好探讨,不过一旦他下定了决心,别人也很难左右他的意见,包括我。我摊了摊手,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男孩子,他的手指抓着他的裤子,身体不自觉地站得笔直。我只是呵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其实我心里头冒起一股无名火,我想拿角落里的扫帚甩在眼前两个人的脸上。

    我爸当着我的面给我们校长打电话。他给我所在的重点高中捐了一座实验楼,想转个孩子进来简直跟买根大白菜那么易如反掌。

    我知道木已成舟,再多的气撒出来也不过是弹在棉花上。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迟了一些,我爸端着晚餐来找我谈心。他和我谈了很多的话,其实我理解他,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我不想说话,就一直低着头,最后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摸着我的头:“平凡三岁的时候被拐卖,刚被送回来不久……他老实,但你不能欺负他。”

    我诧异,所有的怨恨竟因为他被拐卖一事都化为同情。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自卑而谨慎。我坐在三哥的副驾驶上,转头看他,如今的他虽是沉默如昔,可眉间的风采是挡不住的。他沉着地平视前方,干净的手指松松地握着方向盘,感觉到我在看他,声音平淡无奇:“你现在住在哪儿?”

    “安安那儿。”

    “还有东西落在靖骋那儿么?我明天帮你取回来。”

    “……”

    “有些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与他来说那么轻松的一个名字,可与我来说却是曾经的全部,我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般,钻心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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