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萌芽
“请诸位安静,安静,下边,我们开始今日之辩论。想必诸生都知道,顾先生是我们学宫的教习。前些时日,顾先生在学报上所做八股之害,更是引发学宫之中诸生之议论纷纷。诸生都应知,本学宫从建立之日起,就有真理越辩越明之学风。今日,顾先生特在此大合堂学社,与诸位争辩。在坐诸生,皆可与顾先生进行言论,只要有理便可。哦,此真理,本人以为,便是这世间普遍之道理,可为行万事之准则。哦,除了诸生,各位教习也可与顾先生辩论。” 在苏州新建成的会稽学宫中,此时正在那大型的阶梯教室中进行着一场辩论会。当然,这辩论会还没有开始。但进入此屋的学生们,却已经开始针对文史教习顾炎武在学报上发表的论述开始了辨析。 能引起这么大争论的,自然是那顾继坤所发表的八股之害的议论。学报现下才出了五六期,但是如此大胆且题目鲜明的言论,却是第一次在这学报上刊印出来。诸生也是奇怪,难道朝廷此时没有什么锦衣卫来盯着这里。要知道虽然崇祯朝的时候把这民间的言论放宽了许多,但那大都是因为朝廷那时候整日里光顾着对付各地的民变和北方的鞑子了,所以才没有闲心思管他们这些读书人。而现下,朝廷可是重新稳定下来了,各地也是没有民变了,或是便是有,也是小规模的,不为人所知的。而满清鞑子,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了踪影。有人说那是他们和李自成的大顺军拼了个两败俱伤。总之在座诸生是不需要考虑这天下兴亡的事情了。 没了这层隐忧,诸生自然是要过往日那些醉生梦死的日子的,当然这中间是需要继续探讨这学问的。这新建起来的会稽学宫也是奇怪,凡是通过这资格鉴定的,便可以在这里白吃白住,学习也是不花钱的。 有了这样的条件,士子们自然是争先恐后的往这里来了。来到这里之后,忽的发现这学宫里的言论倒是自由很多,不单是学生可以私下说上许多,便是先生们也是市场发表见解。学宫里发行的那学报,更是大胆的把各式各样的言论印在了上面。在学宫里发行也便罢了,竟然还发到了苏州城里头。没了忧国忧民的心思,整天读着之乎者也的士子们,对于这些新奇的言论,自然是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的。而且众人都是奇怪,以往对这样的事情颇为敏感的督抚衙门或是锦衣卫此时却是不见踪影了。江南地界,其实从万历朝以来,这学术上的言论便是自由了很多,即便是涉及到朝政上的一些事情,也是有很多士子们拿出来在大厅广众下说的。而且因为在天启朝的时候,因为江南地界的东林党和朝中的魏阉争斗,使得这江南地界的文人们更多的都是以各种名义结社结党。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那复社,都是有他们自己的主张的。这学报上刊发出来的文字,若是能获得诸生们的认可,便是在那画舫里,也是要被倒茶的侍女敬上几分的。 年轻的士子们,对于这样可以出彩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于是每一期学报一出来,自然是各处争相购买。学宫里看不到了,那就跑到外边来求一张,哪怕用新发行的一块钱的银元来买也是在所不惜。 辩论还没有开始,士子们已经三三俩俩的坐在座位上开始了言论。在朝中,朱家皇帝规定了言官们可以言者无罪。而在这学宫里,在墙壁上或是那大门口处,也都是写上了什么言论自由的话语。自由这个词,诸生们到也是来到这学宫里才获知的,便是可以随便说,无所顾忌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那主持的教习才大声的敲起了惊堂木,让诸生镇定下来。而那顾继坤,此时则是站在那讲台上,等候诸生的发问。 这顾继坤,便是陈政来的那个时空的顾炎武。此时此刻,他倒是没有把自己的名字改过来,因为清兵根本就没有入关,大明还是大明。不过这顾继坤的性情却是一样的没有变化。他和他的好友归庄一起加入了这新建成的会稽学宫,在这里边做了教习。 像他这样的屡试不第的士子,在江南地界,实在是太多。许多人不能一味靠着家里人养活,在这学宫开设后,便找到了这样一个即安稳,又体面的职业。这学宫提供的条件也是相当丰厚的。一日三餐自是不必说了,每一季还发给教习们一身衣服。每个月的工钱自然也是丰厚,比得上那些在衙门里管事的官吏了。要知道此时衙门里的官吏们可是涨了俸禄的。 像顾某人这样爱钻研学问的,这学宫自然是他们最好的归属了。而他进了这学宫后,忽然之间发现吗,这学宫所倡导的治学之道,和他之前所思所想,颇为相像。全然不同于那种死读四书五经,只知八股文章的私塾。于是,一时间,他便如鱼得水,在那学报上很是快意的写了些许文章。那学报在这学宫里是免费发行的,各个年级都可以免费观看,但是却不能拿走,只能在那所谓的图书馆里看。而学校外边倒是有专门卖这些刊物的所在。那价钱自然是不贵,所以这顾先生对于每期学报都是要买来收集在一起的。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让他惊奇的,便是那日有个人过来给他照像。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等看到那学报上有自己的画像之后,自是惊奇一番。到后来他才弄明白那照相之术。 这八股之害其实他早就说过,只不过当时只是流传在他们几个交好的士子之中。现下却是不通,借助这学报,倒是广泛的在这苏州地界传播了开来,他顾继坤的名字到也是一时之间家喻户晓。 今日这次辩论,便是学宫专门为他设置的。此前也是征得了他的同意,故而才有这次所谓的辩论会的。 此时此刻,这顾继坤倒是穿着一新,穿的自然也是学宫发的那套衣服。淡蓝色的道袍倒是显得他格外的端庄,方正。那胸口的右边还带着一枚白色的校徽,与那蓝袍子倒是相形得意。 “敢问顾先生,若是无八股之制,朝廷当如何取士呢?朝廷不能取士,又上哪里找人来给朝廷治理这天下呢?”那主持的人刚说完,就有士子着急的发问起来。 “吾意已在学报中略指一二,不知你是否看的清楚。若是无这八股之制,朝廷自然可以重新制定这取士的标准,可以仿赵宋时候的做法,以策论而行。这文体自然也不用拘泥于这八股之制,可以为多种文体。只要考生能把自己想要说的说明白了,那便可以。” “哗”他这话刚一说完,下边就又是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肃静,肃静。大家肃静,还有人想提问。请大家肃静!” “继坤先生,若按你说的这样,那岂不是什么样的文章都有了,寻常贩夫走卒之话语,若是拿到这白纸之上,也可以说的清楚事情,那样岂不是有辱斯文,有失体统。我等读书人,想来都是要经过十年寒窗的,到了最后,在这文章一项上,到反不如那街坊上的贩夫走卒了。这岂不是好笑。” “那是你这样想的,某却不曾说。吾等读书人,自然是要用合适的言语把心中之意抒发出去,我只是反对八股文章,却没有说要把贩夫走卒的言语搬到朝堂之上。” “顾先生,吾乃镇江吴世恒,今游学至此,在那学报上见到顾先生的言论,特此来这学宫之中想见一见先生其人。先生刚才论断,小生却是不敢苟同。想来诸位该是清楚,这八股之制,乃是本朝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取士之法,若是现下颓然之间该之,是不是有违祖制。祖宗之法,不可轻易该之。先生就不怕朝廷怪罪下来。” “哈哈,想必这位小友却是不清楚本学宫的规矩。学宫正门那里可是有话语的,所谓言论自由,便是言者无罪的道理。这学宫既然能建立起来,那些言语能写在那墙上,便是告诉我等,官府和朝廷都是允许我等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再说了,这八股之制,虽是本朝太祖洪武皇帝定下的规矩。可是世事都在变化,这选士的标准自然也应该随着变化,若是都拘泥不化,我等岂不是现下还要和那林中猿猴一般,赤身,以瓜果果腹。那样的话,又何来孔夫子他老人家教化万民的那些文章呢。” “哈哈哈”那林中猿猴一说,倒是让下边的众位学子们哄堂大笑。众人此时倒是有感于这顾先生的风趣了。 在这些哄堂大笑的士子中,众人却是没有注意到在那角落中坐着一个一身白色衣衫的年轻人。他听完那顾先生的言论后,并没有大笑,而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他周围,隐约又有一些看上去并不像学生模样的人在站着或是坐着。若是有练家子在这里,怕是要看出这些人都是身怀高深内功的人了。 这白衣青年,便是要到南洋去处理事务的陈政。他是顺道才来到这苏州的。算是对他投资的这些学宫的一个暗访。不过此时他倒是对那顾先生的说法感到颇为惊讶。 我们的祖宗都是猿猴,这不是达尔文的思想吗,华夏的先民们原来在这十七世纪之时就已经有了这进化论的思想了。若是真让这满清进来了,这些东西还会存在吗? 正在思虑的时候,这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不用看,就知道又有学生被这顾先生辨的不知说什么了。 “阿峰,我怎么看着这顾先生这么眼熟啊,总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少爷,我也觉着眼熟。好像在昆山那边。”跟着陈政过来的情报局头子陈峰还没有说,旁边的护卫陈胜倒是先说了起来。 “少爷,我想起来了,可是记得那年少爷从松江去那扬州,咱们先是去了这苏州,然后才转身向北的,便是在那大江边上的古庙里,遇到这顾先生的。少爷当时还借了那人的二胡拉了一曲。” “哦,我想起来了,对,是他,是他。还真是巧啊,没想到冥冥之中竟然有次缘分。呵呵,这顾先生倒是一个开明之人,全然没有那些道学先生一般的模样。好啊,咱们家就需要这样的人,记住了,想办法把这顾先生的言论放大,让他最好成为这学宫之中,不,这江南地界的典范。呵呵,理不辨不明,越辩越明啊。” 其实陈政如此的惊讶,还是因为他对江南地界的读书人了解的不够多。此时的大明,在江南地界因为富庶的原因,能读的起书的人自然也是很多,诸多思想在这样的温床中自然会派生。再加上朝廷对于江南书生们的言论也是放的宽,只要不是攻歼朝廷的,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末世,朝廷更多的精力都是用在了这兵事上,对于这言论,自然是更加的不关注。 陈政创立的这学宫,从某种角度讲,实际上是在催化这些大名士子们早就产生了的一些列思想。这些思想就想萌芽一样,在各处的学宫中,在相关的街市上传播开来。陈政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