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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零五章

    贾母偏疼二房,这在荣国府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因此,很长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没把大房放在眼里,不管是曾经贪花好色纨绔子弟的贾赦,还是后面突然发奋官运亨通的贾赦,下人们总认为,有贾母在,便是大房再出息了,到底还是比不得贾母偏疼的二房的。尤其,二房的元春封了妃子后,大家更是这么想。大老爷再厉害又如何,依旧是仆,大姑娘可是皇妃,是主,大房怎么能跟二房比。

    可真等到贾赦爆发出来,半点也不退让地跟贾母顶起来的时候,下人们才发现,这荣国府,到底是贾赦的。他要动了真怒,便是贾母,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贾母这个老太君,说穿了,也就内宅里的老太君罢了。

    贾母在荣国府经营几十年的绝对权威,在瞬间,轰然倒塌!

    而元春?贾赦严词让贾政搬出荣禧堂时,她倒是派了人来,可贾赦半点不理她,好一段时间内甚至断了支持她的钱财,在人前表露了对她的不满,于是,在体会到没有家族支撑的女人在深宫内的艰难后,元春也迅速的消声了。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大房的权威越来越中,便是贾母二房的人,也再没有跟大房对抗的,大房的下人,在荣国府内,再没有人敢得罪了。贾母王夫人生活虽然暂时还没有多少改变,宝玉,在不在贾母王夫人的视线范围内时,遭遇到的,绝对是他自生下来从没有遇到的。

    在贾赦的吓得死命令下,陈夫子严苛的要求下,宝玉只要有一点松懈,换来的就是半点情面不留的戒尺,任何求情都不管用,谁来求情都不行,陈子元除了贾赦,谁的面子都不给,严厉地以临近科举的人的要求来训练宝玉,四书五经,二十四史,上包天罗下包地理,只要是他认为必须的的,宝玉就必须掌握。而这些,恰恰是宝玉最厌恶的。消极怠工的下场,就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宝玉的手长期处于红肿状态,并且他不得不坚持在这种状态下接着读书写策论,片刻不能松懈。

    贾母王夫人想要威胁陈子元,可惜,人家是正经功名在身的进士,又有贾赦在背后撑腰,威胁,完全无处着手。对着贾赦发脾气,强硬起来的贾赦根本不理会她们。而唯一能说的上话的男丁贾政,对此却是喜闻乐见的。“宝玉被老太太和他母亲宠坏了,正该严加教育才是——当然,在贾母王夫人面前,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当然,贾政也是有喜事的,不知道谁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突然任命了贾政外人江西粮道,算算,竟有从四品,一下子连跳了三级,这可不得不说是皇恩浩荡了,接到旨意时,贾母和王夫人喜极而泣,欢喜不能自制。贾政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谁说我一辈子都得在员外郎这位子呆着的?谁说我进不得位的,如今,我可不就是翻身了?至于那些暗自议论的靠着女儿上位的说法,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为了报答皇帝的‘隆恩’,贾政只略略地收拾了一下,就着急着上任了,临走时,还嘱咐了王夫人,好好看顾家里。王夫人和他年少夫妻,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分离这许久,临到头心里总是有些难受,好在宝玉知道体贴,每每下学给她请安,总是忘不了好好安慰她,这才让她少了许多愁绪。只是看着宝玉为了读书弄得形容憔悴,王夫人想起贾珠,又是一段心事。

    强压力的辛苦学习,终于压垮了习惯了懒散的宝玉,九月的时候,宝玉华丽丽的病倒了,病床前,围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并三春宝钗湘云貌美丫头无数,让他只恨不得这柄永远不会痊愈才好。贾赦也不是那逼着人盯着病体去读书的人,见状就让陈子元暂时别管他,先教着贾兰贾环。这一来,到让贾母王夫人看到了机会,于是,宝玉因为这一病,就开始了他常年生病的序幕,落下病根,时不时病倒,宝玉体弱之名,传遍了整个京城。

    邢夫人贾赦也知道宝玉是在装病,可既然他安分守己的不再惹是生非,只躺在床上装死,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逼着他上进读书,干脆也就漠视了,倒是贾兰贾环,或许真是年纪大了,懂事了,知道这个夫子来之不易,却是好生认真地学了起来,就陈夫子的说法,虽天赋不及宝玉,可勤学苦读之下,学问已是不错了。

    贾母王夫人再没了跟邢夫人争斗的实力,荣国府内院的权利,终于一步步的落进了邢夫人手里,后宅也渐渐地安宁下来。没有了后顾之忧,贾赦这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朝的明争暗斗上,小心翼翼地谋划着将来的路。

    “上皇到底是上了年纪了,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冯唐神色莫名的叹息一声,“皇上这些日子,为了这件事,可是担忧得很啊。”他看向房间里坐着的众人,轻问道,“现在这局面,可不大好。”

    “是不好。”苏东阴着脸,沉声道,“最近永禄营里可是人心浮动,守将李义山联系着自己的心腹,也不知道私下里在商议什么。可隐隐的,却似乎有偏向恭亲王的意思。”恭亲王,先任的大皇子,曾经的皇位继承人,后来被今上落下马的倒霉蛋。

    贾赦很是不耐烦这些,焦躁道:“恭亲王想来就不满意自己被今上拉下了马,在今上登基后,还处处在上皇面前讨好卖乖,引得上皇对他颇有怜惜,皇上对此早就不满了,他也知道这点,怕是打算在上皇去之前,好好搏一搏呢。”

    郑俊贤也附和道:“恩侯这话没错,要不是上皇处处偏袒,恭亲王能像现在一样,在朝上处处跟皇上顶着干?他还当自己是当年的大皇子呢,君臣名分已定,还这么闹腾。也是上皇糊涂了,明明当年恭亲王大不敬,正该夺爵圈禁的罪名,竟在孙太妃的劝说下轻轻放过了,还这般偏袒,倒叫皇上处处制肘,不得畅快地来处理朝政。”孙太妃就是恭亲王的生母。

    能到这个房间的众人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交情,一条船上同利益的人群,对郑俊贤这样的大不敬的话,倒也不十分生气,只提醒了他一句“外面可不要露了口风招来麻烦”,私底下,却是极认同的。太上皇当年身子不好,担心自己会不成了,正好看好的大皇子二皇子斗得厉害,甚至都要逼宫了,这才让他狠下心来把权利交给了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可后面,等他身子渐渐好了,眼见着自己成了‘太上皇’,那心里,可就不怎么舒坦了。到底太上皇和皇帝还是有区别的,即使大部分权利还在上皇手里,可到底,皇帝也有了自己的势力。太上皇就有些担心自己会在哪一天被自己这三儿子彻底架空了,成为一个无半点权利的老人,可他又不能真的废了儿子,自己再坐上龙座,于是,拉拢另一个颇有些势力的儿子来对抗皇帝,就成了他的选择。平衡之术,太上皇这手玩得是炉火纯青。可新皇就倒了霉,本来就还没坐稳龙座,前头势力没有被完全消减的大哥竟然又得到了太上皇的偏袒,隐隐有夺位的打算,在朝堂上更是处处跟他作对,直把他弄得是焦头烂额,偏头上还有个孝字压着,动弹不得,心里对恭亲王,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对上皇,也是怨念颇多。

    “如今恭亲王被上皇的偏袒养得野心又起,这上皇在还好,等上皇……今上对他是什么态度他也是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束手待毙,加之他野心未死,只怕,这京里又要再起波澜了。”贾赦叹口气,很是无奈。他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这恭亲王就不能安分点呢?

    “这些年,皇上也够憋屈的了,这次上皇病倒,也未必就不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冯唐话说的隐晦,可在座的谁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上皇才是当今掌握国家权力最大的一个障碍,这次上皇要是上皇撑过去了,那现在这憋屈的情况不用说,自然接着持续下去,可要他撑不过去,那恭王反了就是直接镇压,不反则是慢慢磨死他,总归今上是真正的九五至尊了……

    “不管怎么说,咱们先盯紧了恭王的动作,免得到时候真有个什么,咱们措手不及。”贾赦最后总结陈词,又看了冯唐,“皇上私下里,可还有什么吩咐?”上皇重病,今上为了表示孝心,长在病床前服侍,除了上朝和必要的批改奏折,并不常接见外人,房里众人,也就冯唐地位够高,常出入南书房奏对,要说皇帝私下有什么想法,也就只有问他了。

    郑俊贤和苏东也看了他,冯唐却摇摇头:“皇上并没有私下吩咐我什么,如今孙太妃常领着恭亲王在上皇身边侍疾,皇上也只能多耗费时间在上皇身上,许多政事都耽搁了,除了让我仔细盯紧了恭亲王的动静,其余却不曾多说。”

    病人总是特别不讲理,上皇病重,要是皇上表现不如恭亲王孝顺,只怕上皇心里会有想法,众人对皇帝的无奈深表理解,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老将军放心就是,虽永禄营不是我们的人,但是禁卫军,永建营却是咱们的人,真对上,谁生谁负,还未为可见。”郑俊贤冷哼一声,“须知,皇上才是天命所归名正言顺的帝皇。”

    冯唐和贾赦却没这么乐观:“恭亲王在上皇面前大加讨好,虽上皇不见得真就想让他取皇上代之,可必定也会为他留一条后路,免得将来皇上秋后算账。万一恭亲王拿着鸡毛当令箭,或是干脆直接矫诏,只怕皇上的声名,会受损啊……”

    “唉~”众人齐齐叹了口气,无奈至极,上皇啊,你怎么就那么能惹事呢,干干脆脆养老不好吗?……

    这边男人们烦恼着国家大事,那边女眷却是清闲,邢夫人找了邢德全说话:“我这几日仔细帮蚰烟丫头看过了,找了几个门当户对的,你看看,可有满意地,回头我便找人递个话头,蚰烟也不小了,可不能再耽搁了。”

    邢德全是邢夫人亲弟弟,为人最是贪花好色守不住财的,要不是看在自己占了邢夫人身子,不好对邢德全太过了,邢夫人真想直接就把这个无赖扫地出门。几经思量了,邢夫人干脆地给他们在城外置办了一个田庄,又送了个铺子,算算收入,够他们生活了,也就是了。邢德全本来还想要的更多,只说当初要不是她出嫁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财产,姓贾怎么会落得如此,结果邢夫人让人拿出了邢德全这些年挥霍花销的银子,再搬出了贾赦,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他也算明白,自己这姐姐,对他这弟弟却是没有半分情谊的,再伸手,怕就要翻脸了,这才只好悻悻地算了。不过却把女儿的婚事,全部交托给了邢夫人:“我个大老爷们,不好管这些。到底是你侄女,你常在京中富贵人家走动,帮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为妻为妾都无所谓,最好是权贵之家。邢德全自知道邢夫人对他情义寡淡后,就知道这姐姐是靠不住的,因此,更希望女儿能攀个高枝,也好叫自家好过些。

    邢夫人这些年也是历练出来了,哪看不出邢德全的心思的,当时就骂了他一顿:“你别想着把蚰烟卖了好给你牟利,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的侄女,跑去给人作妾,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你这些年喝酒喝得脑子糊涂了是不是,妾氏那算是人家正经亲戚吗?真有什么,你能指望上人家帮忙?蚰烟样貌虽好,可比她好的也不是没有,权贵之家什么好的找不到,非要她个中人之姿的?你赶紧给我打消了这主意。”骂得邢德全讪讪,再不敢提这话了,邢夫人却担心他贼心未死,干脆就把邢蚰烟的婚事揽了过来,也当是全了亲戚之情。

    邢德全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有些不满意:“怎么都是些白身?瞧这薛举人,竟还是两袖清风身无恒产的?还有这吴千户,靠军功起来的?那能有多少家产?姐姐,你怎么都给蚰烟挑的这些人?”

    邢夫人冷笑:“你先人家家底薄,我倒要问问,蚰烟出嫁,你打算陪嫁多少?”邢德全不说话了,“这薛举人是真正有才学的,虽然穷些,可等他有了功名,我再找老爷疏通一下,等他得了官职,那钱财还怕少了?吴千户官职虽低,可在战场上是员猛将,如今又在冯将军手下当差,老爷和冯将军是至交,他若娶了蚰烟,避讳好好待着,蚰烟以后的日子绝对会舒舒服服的。岂不是比什么都强?”邢家来人的时候,正好薛蝌薛宝琴还有李纨的娘家人也来了,一堆的姑娘住在园子里,算算,竟是邢蚰烟生活最为窘迫困顿,偏她为人端庄,善良忠厚,又知书达理,跟邢德全完全两样,真心实意的对她这个姑妈,邢夫人又不是铁石心肠的,哪舍得她将来嫁给薛蝌,面对着被薛姨妈薛蟠连累受苦?不过举手之劳,能帮就帮吧,只希望这个在她面前羞涩微笑的女孩,能一生顺遂了。

    邢德全看邢夫人主意已定,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可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个女儿,半点好处捞不到,反要配上一副嫁妆……“你放心,怎么也是我侄女,我必不会亏待了她,她的嫁妆我全权负责,回头我再给你五百两银子,你意思意思地交给她,也免得她对你寒了心。”邢德全这才高兴笑了起来,五百两银子,自己就算给她三百,还有二百能省下,也算不错了,想到这里,就很干脆的指了吴千户,道:“就他吧,他不是在战场上呆过?想来也该捞了些,蚰烟跟着他,日子总要好过些。”自己以后也能得些好处。

    邢夫人对这个弟弟已经完全不指望了,只要他点头应允就好,当即便拍板了吴千户,只等着到时候找人在吴家人面前透个意思,等人上门提亲。至于担心人家不来这种事,邢夫人却是不担心的,邢蚰烟品貌俱佳,又是她的亲侄女,一个才爬起来的千户,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这是最佳的婚事,赶着都来不及呢,是绝不会拒绝的。

    送走邢德全,邢夫人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事关一个女子的一辈子,邢夫人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做这事,更不要说,最近薛姨妈老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邢蚰烟,似乎是和原著一样,起了心思要让邢蚰烟嫁给薛蝌,邢夫人可不想跟薛家沾上关系,更知道薛家不是个好归宿,自然是着急着把邢蚰烟的婚事定下来。“古代女人一生,全系在了丈夫身上。就算是做件善事,免得邢蚰烟落入火坑,毁了一辈子~”邢夫人叹口气,想到邢蚰烟婚事的消息传出去后,薛姨妈可能会有的表情,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太太,太太~~”王善保家的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又惊又喜地叫着。

    邢夫人好笑的看着她:“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小丫头们都看着呢。”

    王善保家的哪管这些,想到方才贾母王夫人的脸色,心里那个畅快啊:“太太快先别说我,等我把话说完啊。”

    邢夫人挑着眉,看来是真有事了,不由也好奇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嘿嘿~”王善保家的笑了起来,“太太怕不知道,林府方才来了人,说是林姑娘定亲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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