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清穿]观祺不语

正文 黄连苦

    康熙二十四年的冬天,曾经的唐墨祺,如今的皇五子胤祺,正躺在软榻上,对于已经六周岁的他来说,尚书房的日子已经习惯了,每日寅时便要爬起开始读书,卯时跟着师傅听课,用过膳后,下午要跟着谙达习骑射之术,当初不过五岁的他已经明白,若是不想在这个皇宫里太过显眼,便是要和大多数的人一般,却又要显得不同。

    如今的尚书房已经有六位皇子入内学习,今年胤祺不是最小的那个,他的七弟,不过才5岁年纪,却也已经要开始早睡早起了,而本该也该进尚书房的皇六子胤祚却是在这一年已经去了,有一条在紫禁城里蓦然消失的生命。

    “五阿哥,烧才刚退,您怎么又看书了,要是让太后看到了,又该怪奴婢没有好好照顾您了。”正在感叹那个不曾见过几次面的六弟的悄然殇逝,宝音半是埋怨半是关心的声音便驱散了死亡给他带来的回忆。

    若说他是为了那陌生的六弟感叹,不若说他是想起了那如墨迹一般的黑暗,想起了爷爷的严厉的脸上带着的些许宽慰和柔和,想起了那些已经模糊的印象。

    “宝音,我饿了。”终于还是放下了书,心乱了,怎么还看得进去呢,睨了这个只比他已然日渐成熟的女孩,淡淡的开口。

    会心一笑,对于小阿哥的木木反应一点都没有多加关注,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取刚温热好的奶粥,要说她进宫不过3年,却已经是慈仁宫里的宫女中排的上数的红人儿了,倒也不是她如何漂亮、如何聪慧、善解人意,不过是因为她一进宫就是伺候皇太后心尖上的宝贝疙瘩五阿哥,也因为五阿哥对她的话很是听得进,皇太后倒是赞赏过几句,便是提拔做了个管事姑姑,至此之后,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见了她也会恭敬的叫一声“姑姑”。

    “昨儿个阿哥着了凉发烧,竟不让人去告诉太后娘娘,太后可是生了一通气呢,刚才桂嬷嬷着太医来瞧过了,太医说只需好好休息便无碍了,要说啊,等身子好了,阿哥可得好好地哄哄太后娘娘,今儿个太后可发话了,说是不来看您了。”小心的端起奶粥,拿着银针试了试,见没什么反应后这才用勺子轻轻的搅动奶粥,轻轻的吹了吹,让它没那么烫,便坐在软榻旁的小墩上开始喂食。

    这些年来,胤祺也算是习惯了人伺候,一开始不过是惰性发作,想着有人伺候自己便可以省心些,后来则是明白这宫里的规矩,这些宫女太监本就是为了伺候人才进宫的,若是他想要自力更生,那就是他们做事不麻利,怠慢了主子,要是被人说一道,便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他在大处上也就听之任之,况且他从睁眼明白自己的处境就知道自己不能出格,不能做显眼的事情,不过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上学、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看着那几个兄弟们明争暗斗,最后就等着下一个皇帝登基,自己再做个闲王聊此一生。

    这本该最普通的梦想,其实也是皇宫里最奢侈的梦。

    吃了大半碗的粥,胤祺摇了摇头,宝音见状便放下了碗。

    “小寇子呢?”

    “昨儿个守了您大半夜,早上见您醒了,奴婢就让他去休息了,阿哥可是有事吩咐他做,要不我差人去寻他来?”宝音笑了笑,便是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通,顺带还帮着说了些好话,心里暗想小寇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得了小阿哥的眼缘,不过是离了一会儿,这就想他了。

    “不用,不过是没见到他人,觉得奇怪,往日里他最喜欢往我跟前凑了,今儿竟然不在,有些不习惯而已,那今日是谁伺候?小安子?”挑挑眉,听宝音解释了,胤祺也就知道了,说起小寇子,还真是得了他的眼缘,第一眼看到小太监就觉得特别的顺眼,难得开口从玛嬷那里讨了来,这小寇子也聪明、忠心,总能看懂自己的眼神。

    “是了,小安子在外头候着呢。”

    “嗯,现在去找玛嬷吧。”想到刚才宝音说的玩笑话,胤祺也不想惹玛嬷不舒坦,他昨晚只是觉得有些不适,以为盖上被子发身汗就好了,便没让人通知玛嬷,谁想到着凉的厉害,想也知道玛嬷一定是要心里不痛快了,自己还是乖乖的去请罪吧,顺道哄哄她老人家,要是真生气了可不好。

    “阿哥披那件白狐披风吧,外头寒气厉害,您身子刚见好些,可不能再小心大意了,太后娘娘要是看到您穿的少了,待会儿又该担心了。”宝音点了点头,便是起了身熟练的从一旁的柜子里泛出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蹲下身子帮胤祺披上。

    “小安子,暖炉备好了吗?”帮着把衣服、帽子什么的都穿戴好了,看了看该捂住的地方都捂住了,这才抬头朝着门外问道。

    “阿哥,暖炉已经备好了,您拿着,外头风大又冷,您可不能再着凉了。”这小安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一听宝音发话,便勤快的捧着小暖炉呈了上来,笑着回话,看这小眼谄媚的模样倒是一点都不让人反感,反而多了几分喜庆,看得人心里也是一阵愉悦。

    “嗯,走吧。”拿过暖炉将手收进披风里,也没多说话,淡淡的点了点头跨开步子走出门去。

    帘子一掀开,一阵寒气拂来,不自禁的打了一阵寒颤,披风下抱着暖炉的手紧了紧,这紫禁城的冬日还真是冷的让人受不了啊。

    白雪皑皑,冬日下还泛着银光,照的眼睛有些难受,而那红墙绿瓦在这白日里也半是被覆盖半是透着颜色,白、绿、赤交织在一块,果真是暗沉而单调。

    隐隐的空中浮起一阵香气,淡淡的却让人觉得胸口很是舒坦。

    “这什么味儿?”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的问道。

    “味儿?”小安子跟在后头有些诧异的抬头,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努力的嗅了嗅,也闻到了那股清香的气息,脑中一下闪现出了答案,便笑开了回答,“主子,是太后娘娘院子里的那株梅花,今早突然就开了,太后娘娘说是梅花凌寒独自开,也算是个好兆头。”

    “是啊,方才桂嬷嬷还说要摘几支放屋里,估摸着咱们晚间就能闻着梅花香了。”宝音也是点头附和。

    梅花啊,也是时候开了,它开了有人注意到了,不知道等它谢了之后,有没有人记得它曾经的幽香。

    “要是桂嬷嬷送来了,放我里屋里,我倒是喜欢这味道。”

    “嗻。”

    “主子,五阿哥来了。”慈仁宫里,桂嬷嬷已经得了消息。

    “真没大碍了?太医那里可是准信了,可不要为了让我舒心敷衍我的话儿。”康熙二十四年,太后已经四十五了,这个守寡守了大半辈子的女子明明是有着尊贵的身份,却是半生坎坷,小小年纪便入了皇宫,不得丈夫疼宠,没几年又守了寡,做了大清最孤单的女人之一,只可惜做皇帝的不是她的亲子,便是再尊敬她又如何,中间总是隔着血缘,怎么也亲不起来。

    大清的这对母子不过只是在明面上母慈子孝,其实大家都明白只是如此罢了。

    这大半辈子就这么压抑、无奈的过着,可是太皇太后又给她找了个伴儿,虽说有些心里头有些对不住那生了胤祺的宜嫔,但是才一见到襁褓中有着安宁睡颜的胤祺,博尔济吉特·容惠就知道这个孩子会是她最大的柔软。

    这冬天才刚来,皇六子就没了,已经不年轻的太后心里头就有些不愉,今早才听人说晚上胤祺发烧了,心里头的忧惧便是开了闸总怕自己身边这唯一的孩子也会出事,毕竟,皇宫里年幼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的其实并不多。

    “主子您就放宽心吧,老奴刚才问了好几个太医,都说是没事了,方才宝音也差人来说了,小阿哥早前退烧了,还躺塌上看了会儿书,吃了东西,看着是没事儿了。”桂嬷嬷从太后入宫之日起就一直陪着,这几十年风风雨雨过去了,她们主仆二人也是最为信任的,听桂嬷嬷这么保证,太后心里头的石头也放了一般下来。

    “这孩子,身子骨还没好,又看书,看书伤神,等他进来,我可要好好说说他,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修养,和皇上倒是有些像了。”一听胤祺又看书,太后也是有些好气,敲了敲桌子脸色透着微微的担心,一想到这孩子没什么脾气的性子,等会儿一定又是自个儿在那里说,他只干听着,想着这次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他,定要让他长长记性,可不能这么不知修养,便是动了动自己的指套,眼里亮了亮。

    “桂嬷嬷,去弄一碗姜汤,多加些黄连,外头寒气重,喝完姜汤暖暖身子也好。”

    “主子,您可真是。”一听这话,桂嬷嬷不自觉的圆了眼睛,下一刻马上笑开,自家主子越老越是孩子性了,竟是要让小主子吃“苦头”呢。

    微微的笑开,这笑容和胤祺的倒有几分相似的淡然。

    “这宫里头啊,最宝贵的就是身子,最容不得作践的也是着身子,这孩子最要记住的,就是这些,黄连不过是苦一时,若是坏了身子,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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