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宫廷之争 药膳
随着那轻缓的脚步声渐渐临近，皇甫天下眉头微微一皱，细听脚步声，除了兰香与德贵俩人外还有一个人。
德贵端着洗漱的铜盆，兰香抱着衣衫便率先挑开珠帘轻声迈了进来。
俩人刚一进屋印入眼睑的便是皇甫天下苍白的小脸披着单薄的衣衫站在窗前，顿时一惊，“殿下！”
要知道这些时日，皇甫天下就没下过地，这两人担心小主子身体且不提，单单就那眼疾，身边要是没个人伺侯着，万一要是再磕了碰了，还不得心疼死。
兰香急的张张嘴却只能啊啊两声，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随即更是往死劲里一掐德贵的后腰。
德贵疼的龇牙咧嘴，立马将铜盆放在架上，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朝皇甫天下奔过去，“这初春的天气，可不能马虎，这风寒还未调理好，您就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这不是让奴才们跟着心疼么？”德贵顾不上腰上的疼痛，小心翼翼的轻扶着皇甫天下，明明是埋怨的话，可嘴里头说着说着竟是微微哽咽了起来。
皇甫天下闻言稍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往日里兰香常用的一哭二闹，如今你怎得也学了不少？”心知不论他说些什么都已是无用，只好随着德贵的牵引慢慢朝床榻走了过去。
“今儿个天暖，起的早了些，就不用躺在床上了吧？”好不容易天晴了，他若是继续躺下去，都没准连路都不会走了。
“殿下，您可吹不得风。还是躺在床上让奴才们放心一些。”德贵争扎了半响，还是不放心。
皇甫天下心有不甘的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是自知自家事，毒散人为他所制的药，不单单可以让他的眼在半年内看不见东西，且那药性便更是甚为奇特，收敛了内力，使得内府灼烧如火，便给人一种中毒颇深，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虚脉假象。
为此他是步步算尽，感冒后人体的体温过高，那身体内府引发的灼热异相便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了。如果那日里皇甫昱寒未曾因忌妒乱了心神，恐怕他这假脉还真不好糊弄过去了，想到这里，也唯有讽刺一笑。
待一个时辰后，情绪低落的皇甫天下，终于被兰香德贵两人准许下地行走，可那身上却是披上了只有冬天才穿的御寒衣物，甚至连护手的暖炉都被兰香给翻了出来。
穿着这一身全副武装的行头，皇甫天下强忍着额头的抽搐，乖乖的靠坐在长榻上，艰难的咽下兰香放在嘴边的养气补血药膳，那浓郁至极的药材与肉味混在一块，闻着还好，可咽在嘴里，才真正叫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比平日里喝的中药还要诡异的味道。
忍着胃痉挛，尽可能的转移话题，不待兰香继续一勺勺的喂过来，他便急急道：“那帘外侯着的是谁？”
德贵在不远处的火盆里摆弄着，听见坐在榻上的小主子这么一问，下意识里埋怨的看了眼兰香，咧嚅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兰香却眼也不抬一下，自手边的巾帕轻轻将皇甫天下嘴边溢出一些的药膳细细擦去，这才抬眼横扫过来。
德贵脖子一缩，只得敢怒不敢言的轻声道：“是宫里头的老嬷嬷了，前儿个皇上指派不少精于药膳的老嬷嬷过来，可不知道怎的回事，膳房的那大管事前脚刚将人带了进来，后脚却不知怎地居然差点将她给打死，兰香……”才刚说到这，兰香的一双锋利的眼刀立刻刺了过来。德贵吓的一哆嗦，自知失言，连忙一笔带过，“兰香与奴才撞见了，实在是不忍，就擅自作主……给要了过来，昨儿个夜里才刚能下地儿，可她非得过来给殿下您谢恩，奴才没办法，就……就带她过来了。”
这宫里头污七八糟的些事儿，兰香早就告诫过他，让他别在小主子跟前提起，想起兰香折腾人的法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吓的他差点想逃。
“昨儿个？这药膳便是她做的么？”这皇帝能拿的出手的人才，就做出这么个怪味儿？他实在是不敢苟同。
似乎是心有凄凄焉，德贵偷偷抬起头，同情的看了眼神色颇有些忌惮那药膳的小主子，强忍着笑意，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兰香，立刻低眉顺眼道：“回殿下，这药膳是兰香做的。”
“什么？兰香做的？”皇甫天下一惊，顿时脸色急变，忍着翻腾的胃，嘴角抽搐道：“怪不得这味道甚为独特……”一个从未下厨的丫头所做的药膳，这简直让他极度怀疑他的胃会不会承受的住……
兰香见小主子吓的一脸苍白，想笑又不敢笑，可心底下又有些委屈，只得狠狠的剜了一眼德贵，愤愤不满的将手中还有半碗的药膳放下了。
德贵看的心头一跳，赶忙补救，“殿下，兰香可是忙了一宿，虽然味道上是差了那么一些，可里头都放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听那嬷嬷说了，这药膳养身的法子，最是稳妥。”
木居然放心让这么个陌生的老宫人近他的身？心念电转间，皇甫天下半响才道：“这味道着实是有些不太好，唤她进来罢。”
不多时，兰香带着那老嬷嬷缓步进来，正待行礼，却被皇甫天下给打断了。“兰香，德贵说她身子骨才勉强能够下地，就别折腾了罢。”
兰香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扶着那满脸折皱，神色颇为局促不安的老嬷嬷到一旁站着，不停的给德贵使眼色。
“殿下，您看……”德贵踌躇着开口道。毕竟这么些年以来，能跟着他们小主子跟前的始终只有他与兰香两人，景阳宫下面的那些宫人虽说归这两人管，可私底下那些宫人制度分的极为精确，宫女太监整整分为六房，且每一房里都有两三个管事的，昔日里他们俩人便是洗衣房最低下的宫人，没少吃过苦头。
如今他们俩自膳房里管事手里救了人过来，若是他们这个小主子不开口的话，就算他们有心要保住这老嬷嬷，恐怕在膳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皇甫天下心下自是明了，准是这兰香想让他开口留着这老嬷嬷。既然木与火并未对他提起过这么个事情，应是无妨。
只是让他失笑的是，这丫头居然在他头上动主意起来。让这他这个主子知道他俩对这药膳补身体的法子报着期望，让他不忍拒绝，甚至这兰香花了一宿的时间来学这些东西，味道定然是不会好到哪里去，随后再让这老嬷嬷做出较为不错的药膳，待他尝过后肯定会留下这个老嬷嬷了。这丫头显然是故意设个套好让他钻啊！
皇甫天下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为了救人居然忘记了，平日里最舍不得见他喝那些中药，总是备着蜂蜜水的她，怎么这会子还会逼他喝这些碜人的药膳？变化陡然如此之大，那这丫头定然是有所图谋了。
皇甫天下失笑的摇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为了给这嬷嬷求情忙了一宿。这丫头俨然一只小野猫，只要事情不危及到他，这只野猫便收起那锋利的尖爪，待任何人都一副天真烂漫，活泼机灵的可爱样儿。想到这丫头因那日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失策时懊恼发怒的抓狂模样，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淡淡笑了开来，这次就不知道这只小野猫会如何发火了。
皇甫天下故意为难着摇头，意有所指的淡淡道：“这药膳既是甚为难得，那就让她留下吧！只要刚才那碗不是这位嬷嬷做的，那就好。兰香方才做的那药膳，哎，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德贵闻言心下一松，刚一转头却见兰香气的头顶冒烟，似想到了什么，立马严肃的板着脸，似没有听到兰香磨牙的声音，状似随意的偏开了头，只是背着兰香的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兰香见了德贵装模作样，更是气的眼睛冒火，如果细心打量的话，便可看到那嘴角不经意间弯起的弧度泄露了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那老嬷嬷看着眼前轻松惬意的气氛，似乎有些惊愕，难以置信的飞快扫了眼坐在椅榻上裹成一团的皇甫天下，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轻松的笑意，就是那毫无焦距的凤眸也染了些许光亮，似乎与常人一般无二，老嬷嬷急忙低下了头，只是那垂下的眼睑里却闪过莫明的水光。
“素心兰开了，花香分明如故，赏花的人却变了。”淡淡笑罢，皇甫天下却一反常态的感叹出声，“我只为一己之私，便将你们拉进这旋涡，甚至没有想过你们会不会活下来。你们……可恨我？”皇甫天下覆下眼睑，遮住那眸中的复杂。
对兰香与德贵这两人，打从一开始，他便是存了利用之心，那日借着这两人的推波助澜，将皇甫天翔推到明面之上，挑起皇甫天赐对他的嫉妒，甚至引起两人对皇帝的仇视心理，皇甫天翔一旦与宁于飞答成共识，皇权的争夺战便即将上演。
而待南宫浩烟与皇甫天赐接头之时，皇甫天赐定然会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两方势力谁胜谁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不会放过皇帝。
却不曾想，事情演变的超乎他的预料，居然提早让他看到了小娘亲与皇帝之间彻底绝裂。为了报负，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兰香与德贵两人的命运如何，然而以那他那皇帝老爹的手段，在他撕破表面的一层纸之后，他甚至就没打算这俩人会活下来。他是自私的，就连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此冷血。
兰香闻言脸色一白，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长榻之上脸色苍白如雪的小主子。她不傻，只是当时身在局中的她看不透罢了，一直以为心思单纯的小主子，在听了皇上将那些人押送进了天牢定然会伤心难过，可是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小主子无丝毫反映，神色如常。
从那一刻她才懂了，她的小主子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而她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虽说如此，可她却不敢提起，也不愿去面对，一直逃避着，如今小主子却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措手不及，有些慌乱。
德贵低下了头，沉默的继续摆弄着火盆，只余碳火的劈啪声不停的炸响。
良久，就在皇甫天下正准备出声之即，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双手。皇甫天下有些愕然，不待出声，只听见德贵独特的嗓音平淡的传了过来。
“殿下，甭管您怎么说，奴才和兰香这条命本来就是您的，这么些年，您受的罪咱们都看在眼里，您除了咱们还能信谁？您要做些什么，除了咱们又有谁可以帮您？德贵是个下人，也没啥本事，只要殿下不嫌弃奴才，奴才一辈子伺侯您，您就是让奴才去死，奴才也绝不眨下眼。”
德贵从未曾如此认真说这么些话，在这宫里，什么没见过？又什么样的事没遇过？他虽不聪明，但也不是呆子，有多少宫人为了自家的主子尽心尽力，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到头来，一旦事情败露，还不是那些宫人们莫明其妙的消失？可他的这个主子，从未要求他们做什么，甚至不少人为了打击他们的主子，他们二人被人栽脏陷害，下毒更是层出不穷，什么手段没使过？可他们的小主子，每次都拼了全力去保他们两个没用的奴才。这些看着眼里，他二人如何不动容？
兰香听着德贵的话，泪眼迷朦，拼命点着头，而那握着皇甫天下的手，也抓着紧紧的。
皇甫天下似哭似笑，自言自语道：“德贵说的没错，我还能信谁？就连生母都不可信，我还能信谁？”说罢一声长叹，似疲倦似沧桑。
兰香看着这样的小主子，眼泪流的更凶，一张小嘴拼命的想要出声，却只能徒劳的传出啊啊几声单音。
皇甫天下抽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身旁的兰香，似恢复过来般，淡淡一笑，调笑道：“好好跟嬷嬷学学做药膳，不是要给主子我补身子么？还不快去？”
兰香闻言，抬起长袖，糊乱的抹了抹脸，立刻笑的像朵花儿似的，扶着站在墙角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老嬷嬷一步三回头的朝屋外走去。
（下章继续）
德贵端着洗漱的铜盆，兰香抱着衣衫便率先挑开珠帘轻声迈了进来。
俩人刚一进屋印入眼睑的便是皇甫天下苍白的小脸披着单薄的衣衫站在窗前，顿时一惊，“殿下！”
要知道这些时日，皇甫天下就没下过地，这两人担心小主子身体且不提，单单就那眼疾，身边要是没个人伺侯着，万一要是再磕了碰了，还不得心疼死。
兰香急的张张嘴却只能啊啊两声，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随即更是往死劲里一掐德贵的后腰。
德贵疼的龇牙咧嘴，立马将铜盆放在架上，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朝皇甫天下奔过去，“这初春的天气，可不能马虎，这风寒还未调理好，您就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这不是让奴才们跟着心疼么？”德贵顾不上腰上的疼痛，小心翼翼的轻扶着皇甫天下，明明是埋怨的话，可嘴里头说着说着竟是微微哽咽了起来。
皇甫天下闻言稍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往日里兰香常用的一哭二闹，如今你怎得也学了不少？”心知不论他说些什么都已是无用，只好随着德贵的牵引慢慢朝床榻走了过去。
“今儿个天暖，起的早了些，就不用躺在床上了吧？”好不容易天晴了，他若是继续躺下去，都没准连路都不会走了。
“殿下，您可吹不得风。还是躺在床上让奴才们放心一些。”德贵争扎了半响，还是不放心。
皇甫天下心有不甘的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是自知自家事，毒散人为他所制的药，不单单可以让他的眼在半年内看不见东西，且那药性便更是甚为奇特，收敛了内力，使得内府灼烧如火，便给人一种中毒颇深，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虚脉假象。
为此他是步步算尽，感冒后人体的体温过高，那身体内府引发的灼热异相便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了。如果那日里皇甫昱寒未曾因忌妒乱了心神，恐怕他这假脉还真不好糊弄过去了，想到这里，也唯有讽刺一笑。
待一个时辰后，情绪低落的皇甫天下，终于被兰香德贵两人准许下地行走，可那身上却是披上了只有冬天才穿的御寒衣物，甚至连护手的暖炉都被兰香给翻了出来。
穿着这一身全副武装的行头，皇甫天下强忍着额头的抽搐，乖乖的靠坐在长榻上，艰难的咽下兰香放在嘴边的养气补血药膳，那浓郁至极的药材与肉味混在一块，闻着还好，可咽在嘴里，才真正叫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比平日里喝的中药还要诡异的味道。
忍着胃痉挛，尽可能的转移话题，不待兰香继续一勺勺的喂过来，他便急急道：“那帘外侯着的是谁？”
德贵在不远处的火盆里摆弄着，听见坐在榻上的小主子这么一问，下意识里埋怨的看了眼兰香，咧嚅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兰香却眼也不抬一下，自手边的巾帕轻轻将皇甫天下嘴边溢出一些的药膳细细擦去，这才抬眼横扫过来。
德贵脖子一缩，只得敢怒不敢言的轻声道：“是宫里头的老嬷嬷了，前儿个皇上指派不少精于药膳的老嬷嬷过来，可不知道怎的回事，膳房的那大管事前脚刚将人带了进来，后脚却不知怎地居然差点将她给打死，兰香……”才刚说到这，兰香的一双锋利的眼刀立刻刺了过来。德贵吓的一哆嗦，自知失言，连忙一笔带过，“兰香与奴才撞见了，实在是不忍，就擅自作主……给要了过来，昨儿个夜里才刚能下地儿，可她非得过来给殿下您谢恩，奴才没办法，就……就带她过来了。”
这宫里头污七八糟的些事儿，兰香早就告诫过他，让他别在小主子跟前提起，想起兰香折腾人的法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吓的他差点想逃。
“昨儿个？这药膳便是她做的么？”这皇帝能拿的出手的人才，就做出这么个怪味儿？他实在是不敢苟同。
似乎是心有凄凄焉，德贵偷偷抬起头，同情的看了眼神色颇有些忌惮那药膳的小主子，强忍着笑意，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兰香，立刻低眉顺眼道：“回殿下，这药膳是兰香做的。”
“什么？兰香做的？”皇甫天下一惊，顿时脸色急变，忍着翻腾的胃，嘴角抽搐道：“怪不得这味道甚为独特……”一个从未下厨的丫头所做的药膳，这简直让他极度怀疑他的胃会不会承受的住……
兰香见小主子吓的一脸苍白，想笑又不敢笑，可心底下又有些委屈，只得狠狠的剜了一眼德贵，愤愤不满的将手中还有半碗的药膳放下了。
德贵看的心头一跳，赶忙补救，“殿下，兰香可是忙了一宿，虽然味道上是差了那么一些，可里头都放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听那嬷嬷说了，这药膳养身的法子，最是稳妥。”
木居然放心让这么个陌生的老宫人近他的身？心念电转间，皇甫天下半响才道：“这味道着实是有些不太好，唤她进来罢。”
不多时，兰香带着那老嬷嬷缓步进来，正待行礼，却被皇甫天下给打断了。“兰香，德贵说她身子骨才勉强能够下地，就别折腾了罢。”
兰香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扶着那满脸折皱，神色颇为局促不安的老嬷嬷到一旁站着，不停的给德贵使眼色。
“殿下，您看……”德贵踌躇着开口道。毕竟这么些年以来，能跟着他们小主子跟前的始终只有他与兰香两人，景阳宫下面的那些宫人虽说归这两人管，可私底下那些宫人制度分的极为精确，宫女太监整整分为六房，且每一房里都有两三个管事的，昔日里他们俩人便是洗衣房最低下的宫人，没少吃过苦头。
如今他们俩自膳房里管事手里救了人过来，若是他们这个小主子不开口的话，就算他们有心要保住这老嬷嬷，恐怕在膳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皇甫天下心下自是明了，准是这兰香想让他开口留着这老嬷嬷。既然木与火并未对他提起过这么个事情，应是无妨。
只是让他失笑的是，这丫头居然在他头上动主意起来。让这他这个主子知道他俩对这药膳补身体的法子报着期望，让他不忍拒绝，甚至这兰香花了一宿的时间来学这些东西，味道定然是不会好到哪里去，随后再让这老嬷嬷做出较为不错的药膳，待他尝过后肯定会留下这个老嬷嬷了。这丫头显然是故意设个套好让他钻啊！
皇甫天下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为了救人居然忘记了，平日里最舍不得见他喝那些中药，总是备着蜂蜜水的她，怎么这会子还会逼他喝这些碜人的药膳？变化陡然如此之大，那这丫头定然是有所图谋了。
皇甫天下失笑的摇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为了给这嬷嬷求情忙了一宿。这丫头俨然一只小野猫，只要事情不危及到他，这只野猫便收起那锋利的尖爪，待任何人都一副天真烂漫，活泼机灵的可爱样儿。想到这丫头因那日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失策时懊恼发怒的抓狂模样，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淡淡笑了开来，这次就不知道这只小野猫会如何发火了。
皇甫天下故意为难着摇头，意有所指的淡淡道：“这药膳既是甚为难得，那就让她留下吧！只要刚才那碗不是这位嬷嬷做的，那就好。兰香方才做的那药膳，哎，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德贵闻言心下一松，刚一转头却见兰香气的头顶冒烟，似想到了什么，立马严肃的板着脸，似没有听到兰香磨牙的声音，状似随意的偏开了头，只是背着兰香的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兰香见了德贵装模作样，更是气的眼睛冒火，如果细心打量的话，便可看到那嘴角不经意间弯起的弧度泄露了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那老嬷嬷看着眼前轻松惬意的气氛，似乎有些惊愕，难以置信的飞快扫了眼坐在椅榻上裹成一团的皇甫天下，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轻松的笑意，就是那毫无焦距的凤眸也染了些许光亮，似乎与常人一般无二，老嬷嬷急忙低下了头，只是那垂下的眼睑里却闪过莫明的水光。
“素心兰开了，花香分明如故，赏花的人却变了。”淡淡笑罢，皇甫天下却一反常态的感叹出声，“我只为一己之私，便将你们拉进这旋涡，甚至没有想过你们会不会活下来。你们……可恨我？”皇甫天下覆下眼睑，遮住那眸中的复杂。
对兰香与德贵这两人，打从一开始，他便是存了利用之心，那日借着这两人的推波助澜，将皇甫天翔推到明面之上，挑起皇甫天赐对他的嫉妒，甚至引起两人对皇帝的仇视心理，皇甫天翔一旦与宁于飞答成共识，皇权的争夺战便即将上演。
而待南宫浩烟与皇甫天赐接头之时，皇甫天赐定然会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两方势力谁胜谁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不会放过皇帝。
却不曾想，事情演变的超乎他的预料，居然提早让他看到了小娘亲与皇帝之间彻底绝裂。为了报负，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兰香与德贵两人的命运如何，然而以那他那皇帝老爹的手段，在他撕破表面的一层纸之后，他甚至就没打算这俩人会活下来。他是自私的，就连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此冷血。
兰香闻言脸色一白，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长榻之上脸色苍白如雪的小主子。她不傻，只是当时身在局中的她看不透罢了，一直以为心思单纯的小主子，在听了皇上将那些人押送进了天牢定然会伤心难过，可是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小主子无丝毫反映，神色如常。
从那一刻她才懂了，她的小主子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而她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虽说如此，可她却不敢提起，也不愿去面对，一直逃避着，如今小主子却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措手不及，有些慌乱。
德贵低下了头，沉默的继续摆弄着火盆，只余碳火的劈啪声不停的炸响。
良久，就在皇甫天下正准备出声之即，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双手。皇甫天下有些愕然，不待出声，只听见德贵独特的嗓音平淡的传了过来。
“殿下，甭管您怎么说，奴才和兰香这条命本来就是您的，这么些年，您受的罪咱们都看在眼里，您除了咱们还能信谁？您要做些什么，除了咱们又有谁可以帮您？德贵是个下人，也没啥本事，只要殿下不嫌弃奴才，奴才一辈子伺侯您，您就是让奴才去死，奴才也绝不眨下眼。”
德贵从未曾如此认真说这么些话，在这宫里，什么没见过？又什么样的事没遇过？他虽不聪明，但也不是呆子，有多少宫人为了自家的主子尽心尽力，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到头来，一旦事情败露，还不是那些宫人们莫明其妙的消失？可他的这个主子，从未要求他们做什么，甚至不少人为了打击他们的主子，他们二人被人栽脏陷害，下毒更是层出不穷，什么手段没使过？可他们的小主子，每次都拼了全力去保他们两个没用的奴才。这些看着眼里，他二人如何不动容？
兰香听着德贵的话，泪眼迷朦，拼命点着头，而那握着皇甫天下的手，也抓着紧紧的。
皇甫天下似哭似笑，自言自语道：“德贵说的没错，我还能信谁？就连生母都不可信，我还能信谁？”说罢一声长叹，似疲倦似沧桑。
兰香看着这样的小主子，眼泪流的更凶，一张小嘴拼命的想要出声，却只能徒劳的传出啊啊几声单音。
皇甫天下抽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身旁的兰香，似恢复过来般，淡淡一笑，调笑道：“好好跟嬷嬷学学做药膳，不是要给主子我补身子么？还不快去？”
兰香闻言，抬起长袖，糊乱的抹了抹脸，立刻笑的像朵花儿似的，扶着站在墙角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老嬷嬷一步三回头的朝屋外走去。
（下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