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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宫廷之争 孽伤

    似乎有什么被触动,眼睛的一切与记忆里的画面渐渐重叠了起来,心底的痛犹如藤蔓迅速滋长蔓延,紧紧攉住那颗残破的心抵死撕扯。那个人……那个被他深埋进心底的人,那张永不褪色的脸开始与怀里人的脸交替,重叠。

    悲痛难忍的他恍惚看着眼前熟悉的画面,记忆里的一幕幕渐渐与眼前重叠起来,仿佛他又回到了过去。在那个大雪天里,紧紧抱着那个消失了灵魂的躯壳,绝望的他像极了受伤的野兽,极度痛苦,歇斯底里地低吼,咆哮,疯狂。

    分不清现实与回忆的他情绪激动地紧紧将怀里的天下,揉在双臂里,不留一点缝隙。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的话可以让他相信几分,那么便只能是皇甫昱宵。如今他虽大权大握,可那生命的颓败却是他倾其所有也无法扭转的结局,木然的看着怀里的人儿,心底的疼痛再也抑制不住。

    曾经那个给他温暖的人,就是像这样在他的怀里渐渐冷却的。皇帝惶惑而不安的抓住怀里人的手,似要确定怀里的人是带着体温的活人。

    那一场隆冬大雪带走了他仅剩的温暖,他的世界里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他所有的感情也定格在那具冰冷的身体上,痛苦的凝点,就像黑洞一样不可化解,他生命里的时间从此停滞不前。

    想着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抗拒,一次又一次的落泪,两人渐行渐远,就好像两人之间被他堆砌了一面无形的墙。而那个失了灵魂的人犹如泡沫上的浮影,让他抓不住,也护不牢。看着那人的生命渐渐颓败调零,他心底深处本能的恐惧如洪水汹涌而至,慌乱而偏执的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强势而固执的索取那人的温暖。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觉得他是一个人活着。

    这是他自己决定的选择,彼此纠缠一生,因他的狂烈而汹涌的爱却终是因彼此的伤害而走到阴阳相隔的地步,留下他独自懊悔一生。是他自己将这一切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命运错误的安排,让他无法掩埋深藏的爱恋,爱是谁来还谁的债?

    逝去的人如今早以成为一坯黄土,悲苍而又无力的他只能以独有的方式偿还心底的愧疚,他的世界里除了血腥、权势、算计、一无所有,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

    看着怀里的人儿那毫无生机的苍白容颜,他无力的闭上双眼,已无力再承受一次失去。这就是他的宿命吗?还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如今他又要失去了吗?再一次体会那种剜肉刮骨似的剧痛?

    “昱宵,我是不是……做错了?”皇帝有些精神恍惚的看着怀里的人儿,似有些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冷酷的外表缓缓撕裂,“为什么要让我再承受一次他的离开?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还是要逃开我……为什么?他这是在惩罚我吗?”迷茫的幽眸痛楚而慌乱的空气中游移着。

    皇甫昱宵惊愕的抬头,看着眼前一向狠辣冷酷的男人不但带着陌生的情绪,竟发现他冷戾的神色中泄露出一丝少见的迷惑、茫然之色,一股莫名的悲意涌上心头。皇甫昱宵的双瞳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忧伤,不忍见他如此怅然自责的模样。

    皇甫昱宵缓缓摘下了人皮面具,“你没错,错的是我。”伸出手抚上皇帝的脸,强忍悲哀的带着魅惑的语调,轻柔地安抚道:“我一直在你身边,昱寒,你看看我……我……没有离开你……”每一个字都是在剥他的心,每一个字都在提醒着自己不过只是个替代品,他早已经被他伤得千疮百孔了。任凭他这些年来再怎样努力迎合,花再多的心思来讨他欢心,想再多的法子帮他排忧解难,到最后还是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现在他甚至将所有的观注全都给了这么一个孩子,也不给他!

    为什么要对他如此绝情,连一点点顾及都没有,心里只挂记着那个早以死了十多年的人!好恨!一样的面容为何却是不同的对待?自己究竟哪点不如他?又是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不过是拿自己当做替代品,自己竟然还是无法停止去爱他?说到底还是放不开罢了……

    皇帝迷朦无焦的双眸顺着皇甫昱宵的鼓惑嗓音望去。是他眼花了吗?黯墨的眸中点起灿亮星芒。贪婪的眼专注的盯着眼前的脸,惟恐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可那恍惚抬起的手就在将要触及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孔时,却蓦然停在了空中,皇帝怔然的看着眼前思念着的容颜,迷茫的视线渐渐清醒过来,清醒的一瞬间彷若他的眼神流露出一抹难抑的留恋与悲伤。

    “你不是他……不是他……我自欺欺人太久了……”皇帝暗淡下来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惊愕的皇甫昱宵,眸内掠过一抹深沉的伤痛与歉意,而脸上却带起了恍惚的笑意,似凄凉、似倦意、似嘲讽、似醒悟、似……放弃!

    皇甫昱宵难掩惊慌的看着皇帝难得的笑意,心底莫明的带起一阵寒冷,冰凉刺骨!难道他要放弃自己了吗?

    不离不弃的守在他身边,无怨无悔的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在他的面前,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任性。只为了能够陪在他的身侧。哪怕只是做那个人的代替品,他也甘之如饴。他相信,凭着他与那个人相似的容貌,他会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他竟是连代替品的位置也不给他?难道十多年来的等待竟是不如一个孩子?一缕淡淡的悲哀,破碎的疼痛,凄凉的绝望,袭上了他的心头。

    “你说天下……会是他吗?”皇帝恍惚的笑着,缓缓摩挲着怀里人儿的小脸,轻轻低喃道。

    皇甫昱宵闻言却是仰着头莫名地大笑起来。他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痴傻……他竟然以为只要他耐心的等下去,他一定会接受自己。只怪自己被爱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不!应该是不愿看清才对,他太过渴望自己的感情会得到回应。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再一次的被舍弃!痛是比爱更为深刻的情愫,爱他爱到痛不欲生时,他就拥有了伤害自己的能力,他已经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哪怕只是他适才那轻轻的一笑,就是血刃洞穿心脏后的伤口!

    他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疼痛,他忍的太久太久,痛到麻木的爱,真的够了。 如果不想再被他舍弃,那么就不要再给予他任何可以舍弃自己的机会。只要禁锢了他,就永远也别想从自己的身边离开!

    皇甫昱宵骤然敛住笑,整个人恍如被万年寒霜笼罩住,渗透着阴狱特有的诡异冷寒,带着丝丝疯狂的双眸就这么森然凝视着皇帝。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无嘲讽道:“皇上,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直都是您的儿子。”

    皇帝仿佛没有看到皇甫昱宵的冷笑,也没有听到那声嘲讽,叹息道:“天下的那双眼,天下的聪慧,还有那纯良的天性,真的好像他……”

    皇甫昱宵忌恨的寒芒一闪,阴沉着脸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皇上,天下身上的所有与二皇兄相似之处,难道不是你刻意培养的吗?二皇兄喜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虽无一不精,却唯独不喜骑射,刀枪剑戟更是碰也不碰。

    天下好动,你便收了他的性子,让他与周围所能亲近之人加以隔绝。天下喜武,而你却斩了那个曾教他拳脚功夫的武官,自此天下再也不敢心生妄念。你让他习文,他若是有一点让你不满意,你便不让他去见惠妃与他关系不错的几个皇兄,那孩子从来不曾忤逆你半分,按着你的计划一步步走向二皇兄的影子。

    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培养一个二皇兄的影子之后,再让他爱上你这个父亲?皇甫昱寒,这是你自己种的因,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怨不得旁人。”说到最后皇甫昱宵竟是冷哼出声。

    皇帝默然,他因为偏执的占有而错了一辈子,他因为自私而束缚了天下翱翔的羽翼。皇甫昱宵说的一点都没错,天下只是他的儿子,仅仅是因为那双眼,他将天下培养成那个人的影子,这是他自己种的因,就得承受这样的果。

    天下不是那个人,他早就知道的,只是无法放下心目中的眷恋罢了。逝去的人留下给活着的人除了无尽的悲伤什么都没有!原来……在最爱的人死后,活着的人是靠着回忆继续活着的。

    皇帝颤抖的抚上接近透明色泽的脸,这个孩子终究不是那个人,这个孩子对任何人永远都是一副天真的笑脸,带着纤尘不染的洁净,青涩而敏感。

    未经风雨的美艳花朵,始终是活不过隆冬的寒霜的。

    皇帝深深的叹了口气,“昱宵,天下的风寒过重,留下方子让宫人们好生照料着吧!”

    皇甫昱宵看着皇帝竟是卸下了平日里的锋芒,心底一痛,恨意却丝毫不减。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怀里的天下,复杂之色一闪而逝,转过身便向外间走去。

    皇帝低下头留恋的看了怀里人儿许久,轻轻的将怀中人放回床上。徒留惘然一叹,“天下,你让我该如何放手……”

    冷静渐渐回笼,那所有不应该外露的情绪全都被他尘封在心底,仅仅只有半年么?半年啊……也许他该做些什么了……

    待皇帝与皇甫昱宵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后,床榻之上的皇甫天下却睁开了那双空灵的凤眸。许久……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感概,陡然袭上心头,有道是缘起生情,情深难灭,为情所困,为情所累,情之一物,伤人伤己,同样痴傻的人们却不知道,有一种爱叫做放弃!

    皇甫天下蓦的低叹,转过头对着皇帝离去的地方怅然一笑。爱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得不到,就注定难忘。所以一牵一挂,一想一念,一哭一笑,积累下来就成了永难遗忘的心伤!

    “火。”皇甫天下揉了揉涨痛的大脑,感觉到火刻意露出来的气息就在床头,才疲倦道:“与皇甫天赐接头吧!还有……”说到这儿,竟是难得的犹豫了一会,眉头皱了好一会才展开,淡淡道:“传信给南宫浩烟,计划依旧!”

    火担忧的看了眼疲色渐浓的主子,心里苦涩难当,他若是知道这个主子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根本就不会走开。以他的身份,昨夜在浴池内对主子的质问本以是逾越,眼下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看着主子闭上了眼,他只能将一切复杂纠结的情绪深深掩埋,依言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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