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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离凤在头顶,我口中被腥浓的血味冲的有些神志不清,灭蒙君的狞笑在不远处,这般恶劣的环境,我竟能陷入沉睡,我如今甚感不可思议……

    只是,梦中,那一个低眉顺侧,可爱度不比小水逊色身着锦衣红袍的男孩在我面前露出一排白森森牙齿,哦,还隔着一层薄薄蛋壳

    敲了敲我身外地蛋壳,他有些着急道‘不然我直接将蛋壳打破,你不是就可以出来了么?’

    我抖了抖悬在头顶的脚,表示同意他这个建议,这么个倒挂金钩的姿势大概已有百年了吧,究竟哪个布的风,把这蛋刮成这么个姿势的,我出去定要找他算账。

    便见那男孩继续敲了敲蛋壳,撇撇嘴道‘若我打破蛋壳,父亲肯定不会饶恕我的。’

    尔后盘腿而坐,将头靠在蛋壳上道‘姐姐,你究竟要何时才能出来啊?’

    我在蛋内翘着腿,哦,那是一根细细的,黑漆漆的爪子,看着因隔了层蛋壳而灰蒙蒙的天空,要知,我做出这么个仰望天空的姿势委实十分为难啊,叹了口气,谁愿意窝在这蛋壳里啊,外头风景定是几多秀丽,几多明媚。

    我在蛋内还想,这眉清目秀的小子为何总叫我姐姐,明明我还尚未孵化出来呢,小子隔两天便替我解了惑

    原来便是当年大荒之东内灵池底蕴出两朵灵气,灵气聚集在池底整整万年,父神特地清了灵池内的池水,每日来观察那两朵灵气,万年期满之际,两朵灵气忽而化成一颗蛋,父神也是始料未及,以为会化成莲花云云的,或者至少相对应的化成两样东西,一下子措手不及,只将那一颗巨蛋领了回去,哦,那颗蛋正是在下我。

    再过了两万年,那灵池内又化出一颗巨蛋,父神这回有了准备,便将在下的弟弟也领了回去,那便是离凤。

    许是父神教育太根深蒂固,许是离凤这辈子就我这么一个亲人,于是,才有了这之后一连串跌跌撞撞各种寻姐事迹。

    我作为一颗蛋的时候,人生历练其实就已十分丰富,被大荒之东神殿内那只灵兽陪着离凤贪玩之际,将我遗落,落在了东始山上

    东始山那会还是荒野一片,没有生灵,我独立东始山山巅,坐看东始山历经风云变幻,沧海桑田之后,来了位身着白衣的男子,摸了摸壳顶,冲我低眉浅笑,那一双潋滟水波,哦,除了归鸿君还能有何人?

    我被归鸿君收入怀中,听得他道一句‘我们回家了……’

    彼时,我只认得离凤一个人的声音,对其余一概人等统统有敌对情绪,便在蛋内蹬腿甩脚,归鸿君抚了抚我的头,哦,大抵就是头的位置处,轻声道‘乖一点……’

    哦,彼时,那声音比离凤那稚嫩的声音要深沉蛊惑了许多,一阵头晕目眩之间,我便缩了缩腿,往他怀中靠了靠,独属于归鸿君的味道彼时就深植入我心中,我想,归鸿君原来在我还是颗蛋的时候就惦记上我了,所以,我今生注定逃脱无门了。

    在汜林的日子,远比在大荒之东惬意了许多,因为每日有各色美男前来观望我,重复同样的话语‘一颗三万年的蛋,多么惊世骇俗啊……’

    ‘小凤凰定然美得不可思议……我们这岛上总也算阴阳平衡了些。’

    ‘你怎知这是颗女子?’

    ‘哦,师父说的,你敢怀疑师父的话?’

    ‘哦,这定然便是个女子……’

    ……

    ‘你可见过三万年的蛋?不会是颗石蛋吧?’

    我躺在蛋壳内,踢了一脚蛋壳,表示抗议,表示,我生命力是十分旺盛的,果然蛋外没了声响,却忽闻外头嘈杂声变大,一群美男皆围了上来

    ‘她方才动了……’

    ……

    ‘她方才真动了……’

    美男们皆将头靠上来,我屏息瞪着他们,缩成一团,作惊恐状,谁叫你们说我是石蛋了。

    便见归鸿君挥着手中折扇,挥散了这一群扒着我蛋壳的美男们,道一句‘都练好功了么?’,美男们呈鸟兽散状,皆拎着棍子四处逃散。

    我继续作惊恐状看着彼时的归鸿君,归鸿君摸了摸蛋壳,哦,这回测量出现偏差,摸到了我的……额,我的胸部……我那时对于羞耻还没个概念,便任由他摸了一把再摸一把,没完没了。

    归鸿君的手持续放着,摇着折扇,在一片桃林里,桃花雨纷纷落下,落在他眼上,遮住他的眸光,他缓缓开口唤道‘往后,你便叫七弦罢……’

    七弦,七弦,谁准你给我取名字了?我又踢了一脚,归鸿君便低低地笑出声,笑着看我,哦,他打量的是我的眼,我看清那双深不见底,满含深情的眼眸,顿时觉得,嗯,七弦,这是个好听的名字,七又是我最宠爱的数字。

    归鸿君望了我许久,缓声开口道,讲述了一个失意男神仙的坎坷情路,我那时懵懂又天真,归鸿君说了许多

    譬如,某位女上神,美得叫人不敢直视,风华绝代,艳倾天下,世上所有人皆为她倾倒。

    譬如,归鸿君某日途径女上神所住的山头,女上神正红衣翩飞深情抚琴中。

    譬如,归鸿君一个失神,撞上了那参天古树,直狼狈地落在了女上神的琴身上……

    这一落,便落出一段旷世奇缘,女上神望着归鸿君,归鸿君也望着她,女上神颇清冷地对归鸿君

    道‘琴坏了,你打算如何赔?’

    归鸿君不言不语,伸手将琴接了过了,打算自行修理一番

    女上神上前一步道‘不如,便以身相许罢?’

    归鸿君手一抖,坏掉的琴雪上加霜,断成两截。

    女上神便再上前一步,握住归鸿君的手道‘你同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女上神携手归鸿君四处游玩,领受各路神仙各种艳羡的眼神。

    我仅能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女上神口中流着鲜血,躺在归鸿君怀中,神情凄楚,眉心拢起,捉着归鸿君的衣襟,流着泪道‘归鸿,其实,你从未爱过我,我不知,这个世上是否还能有人住进你这里。’女上神摸着归鸿君心口处,泪水汹涌,腥红的鲜血缓缓流下,女上神继而开口道‘可惜不是我……归鸿,真是可惜……’

    归鸿君紧紧握着女上神的手,沉着脸道‘我带你离开……’

    女上神闭上眼‘归鸿,让我留在此处,我不能叫你爱上我,我却想要你永远记住我……我想永远留在此处’

    四处纷纷倒塌……

    女上神那一张绝美容颜渐渐模糊,风中,她凄婉地笑着,我看见归鸿君惨白着一张脸,神情骇然。

    归鸿君讲完这一冗长的故事,我已昏昏沉沉中,却又见归鸿君将头靠上来,喃喃自语‘七弦……’

    唤完一遍再唤一遍……

    哦,他的声音实在好听,伴着周身红色花瓣,我头一回有了困意,在他身侧,枕着桃花雨,我兀自睡得香甜……

    一道惊声霹雷夹杂着嚯嚯声,我这困意方才消失,醒了过来,这一醒不要紧,身外护了我几万年的蛋壳已然不见,我可以看见绿的树,红的花,澄澈的河水,雨水落下来,通体彻凉。

    我缩在一棵大树下,有些新奇,又有些惶恐地打量着这新的尘世,雨水渐歇,一滩水洼处,我看见一个圆嘟嘟的脸,如今看来,果然是跟离凤的模样如出一辙,不过是这边比他肉了些,那边也比他肉了些。

    如今看来,是汜林的风水果然好啊。

    如今想来,东始山上头一个跟我打招呼的其实便是紫竹精薄书,我还是一团肉嘟嘟摸样的时候,薄书已然出落的十分明艳动人,我想,我已然输在起跑线上了,只能认命。

    奈何,彼时,我觉得薄书过于孤僻,不能跟东始山上的小妖小仙们打成一片,我也是个好热闹而不喜清静的孩子,便盯上了整日里拉帮结派的蝴蝶精。

    三百岁的那一年……

    我大概,或许,可能跟小水差不多大小那会儿,由于被蝴蝶精拒绝加入他们那一撮,我失意哀伤的很,独自去了菱花涧。

    那儿,一黑一白两位男子正在斗法,那会儿,我揪着柳树垂下的枝叶,看得很是入神,虽然不能看出些什么,只道是白衣男子占了上风,彼时,我最讨厌恃强凌弱的人,譬如我们东始山上那头狮子精,总仗着自己大个些便总叫我们去替他捉些猎物回来。

    我恨恨地扯下树叶,心中暗暗为黑衣男子打气鼓劲,甚至喊出了声,便见黑白两人皆朝我投以一瞥,如今,我能清晰地在梦中认出,那白衣便是归鸿君

    而那黑衣便是天上那位九五之尊,天君华衾……

    归鸿君眉峰聚拢,踩着奔腾的瀑布,毫不犹豫地给了天君一掌,天君看着我,直直落入菱花涧内的深潭内,一个漂亮的水花,便不见了踪影。

    我情急跃入水中,那会儿我的水性就已极佳,救一个成年男子完全没有阻碍。

    如今,我可以清晰地透过绿得晃眼的潭水中瞧见立在瀑布前端,沉脸看着我推着天君缓缓浮上水面的归鸿君,脸上是不可置信与酸楚,当然,彼时的我当然不知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将天君拖到大石上,还指着肉肉得手指指责了归鸿君一顿。

    诸如你怎可恃强凌弱,你怎可在他受伤之际再落井下石,如今才知,归鸿上神自始至终便是这么个做派。

    奈何,我的话被阻了,被归鸿君一个轻轻的吻阻了,他拨了拨我额头的湿发,印下一吻,唤一声‘七弦……’

    尔后便消失于我眼前……

    那会儿的我才是真的少不更事,没同他计较诸多,也甚至忘记要问他为何会知晓我的名字,却不想,这名字的赐予者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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