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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 章

    靳逸明的表情在听到“阮晨茵”这三个字时难看到了极点。

    我不知该笑该愁、该喜该妒。

    人是我带来的,在他俩分手十多年之后。

    靳逸明单身、有金,量身定制的手工西装之下,俊朗倜傥,一如既往。

    而阮晨茵,却经历了结婚、流产、离婚,颠沛在红尘中,生生由一名淑媛坠入生活底层。

    就象,十多年前的我。

    可她是阮晨茵耶,也曾有过不凡的家世和背景,而且,还是靳逸明的初恋。尽管坎坷生活象一把锉刀,天天、月月、年年地磨去了她的青春和美丽,但那份沉淀在岁月里的娇媚,宛如子夜昙花,在看见靳逸明的刹那,绽放开了最耀眼的光华。

    “嗨,逸明。”她的笑容雅致而温顺,让我在瞬间产生一种错觉:这不是电话里那个声音凄惶,希翼用我承诺的薪水来改变困窘的阮晨茵。

    我会不会,做错了?

    一根不粗不细的刺正正卡在入喉处,吞不下,吐不出,既痒又痛,偏偏,是我自己包着算计、博弈吃下去的。

    怨不得他人分毫。

    看着靳逸明脸上线条由僵直逐渐变软变柔,用一种充满歉疚和温暖的眼神看她,我心里安慰自己: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气我。

    “茵茵。”他轻轻唤出声。

    我被他故意气得要吐血。

    易位而处,也算体会到了在杨柳小镇时,唤出那声“阿伦”后,靳逸明该是种怎样的心情。

    但是,求仁得仁,就如我说不出一句话般,他也应该,打不出半个喷嚏。

    需要打个问号的,是阮晨茵会象纪兆伦那么好对付吗?

    我在她侧面直直凝视她。

    齐耳短发,没烫没染,显得人很精神,也很,经济。黑色低胸针织衫的成色看起来很新,成分却不明,凭我多年被靳逸明培训出来的挑剔眼光,觉得撑死就一商场折扣车上半毛半纺的混织品。

    然而,同样一条毫不起眼的高弹打底裤上,她配了件白色的半袖中长薄外套,A字外翻领。

    身材曲线毕露之余,又不落飘逸优雅。

    外露的超低胸脖处,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高/挺,没戴任何饰链,却象画龙点睛般,将一个三十八岁女人的沉稳和性/感有机融合在了一起。

    别说男人,就连我留神之后,也幽然起意。

    垂头看看自己被名牌高领绒毛衫包裹的平胸,我沮丧磨牙。

    这几年被靳逸明呵护着的优沃生活呵,差不多都快让我忘记“竞争”一词的残酷了,

    “茵茵燕燕,逸逸明明,唤得很有感觉嘛,”我酸溜溜讽刺,不介意还原一市井小巷出来的悍妇、妒妇,甚至,形容成泼妇也无所谓。我就是要把那股子醋意直接了当地表露出来,看谁还好意思在我面前缠绵。

    果然,阮大闺秀面色一红,弯低了眉眼。

    “阮晨茵女士,不需要我向你介绍你的顶头上司靳逸明先生了吧?靳逸明,从今天起,阮晨茵会代替谢波做你的工作助理。”我在“工作”两字上落了重音,“我会通知人事部补发调整通知。”

    “杨……。”阮晨茵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称呼我是好。

    “就叫我杨柳吧。”我假装出一份大方,“靳逸明给我安了个行政副总兼财务总监的头衔,实际上,公司引以为傲的所有收并购案,基本上都是我的助理余燕和行政总办的功劳,我只负责被市场部包装出来闪亮登登场而已,你不用受那些虚名影响。”

    靳逸明扔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佯装不见,诡异笑,继续对阮晨茵说,“甚至,我不介意你学公司好多同事,叫我‘靳太’,或是,‘靳董’。”

    阮晨茵神色不变,点点头,“杨总,谢谢……你。”

    真真是个对手。

    比之纪兆伦,段位不知高了多少。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谢波敲门进来,交待说需要一周时间办了交接再过来报到。

    由总秘调成副总秘,陪衬的,还是我这个在全司以“花瓶”出名的妖精,我以为他会愤然提出辞职,最起码,应该流露出几丝不忿和不甘。

    可我想错了。谢波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恭敬而又谦和,似乎做我助理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相比余燕初来时扑腾得象只打了鸡血的刺猬般的反应,我无话可说,扬手指了指他以后的工作桌。

    靳逸明不缺服从,我缺。

    午餐时间,阮晨茵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打了个电话,低声说她已经提醒靳逸明很多次了,可他仍然只顾着和一堆文件奋战,不肯吃饭。

    这就是我不得不用她替下谢波的原因!

    “我不是给了你一大袋儿药吗?贴了红色标签的是枸橼酸铋钾,保护胃粘膜的,必须饭前吃,你给他吃了吗?”

    阮晨茵语气犹豫,“他叫我放桌上,我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我暴戾,毫不客气地刺激她,“阮女士,你的温柔早在十几年前就令你败下阵了,还不肯丢?敲门进去,一只手捧药,一只手端水,呈到他面前,无论他拒绝也好、斥责也好,统统不管,直到他吃了为止。半小时之后,用同样的办法让他吃饭。你算算时间,现在已经一点一刻了,两点钟他要开会,如果你不能在四十五分钟内搞定他的午餐,阮晨茵,杨柳铁定给你加份鱿鱼炒饭配下午茶。”

    电话那头传来重重的呼吸声,跟着,“咔”一声挂断。

    两点钟的会我拎着盒糕点提前十分钟到场,坐在靳逸明的位置旁边,不顾陆续入室的各部门头脑,大嚼特嚼。

    阮晨茵和谢波陪着靳逸明进来时,我把剩下的一大半推给他,“元生的红豆糕,很出名哟,要不要尝两个?”

    “谢谢,我吃过午饭了。”

    我撇嘴,看向他身后的阮晨茵,她点点头。

    “靳董,您是要开会,还是吃点心?”余燕如鬼魅般在我后背吹阴风。

    既然靳逸明不吃,那……我就开会吧。

    我把手中那块软和得粘手的红豆糕扔回盒子,一脸嫌恶地交给余燕。

    她同样嫌恶看我,却不得不帮我把盒子放进垃圾桶。

    靳逸明咳嗽一声。

    我夸张拍手,将手中几粒糕渣拍落在会议桌上,然后,毫无顾忌地俯头,鼓气将糕渣吹到地上,顺便还用文件夹扇了扇空气中甜腻的红豆味。

    靳逸明埋头看文件。

    一众高管习以为常的装没看见。

    阮晨茵吃惊得张大了嘴。

    这是我的王国。

    我无声向她宣示。

    如果不是她今天有心又似无意的展露,可能我还想不到那么多。

    印象中的阮晨茵,美丽,骄傲,任起性来,和现在的我没什么两样。当初若不是她的反对,靳逸明肯定会把我收养入他俩的爱巢。话说回来,哪个女子愿意打从新婚燕尔始就多出一个小尾巴在家里晃来晃去呢?

    我理解她,但并不等于她做得对。

    靳逸明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是那种认定了方向就可以一条路走到黑的性格。他既然决定了要收养我,就绝不会出尔反尔,而且,在当时的他看来,如果他不收养我,我就只有回农村,二选一,其实是他没得选。

    至于因此而和阮晨茵发生的争执,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阮晨茵错误判断了她的魅力,以及,靳逸明对婚姻的态度。

    二十三岁的靳逸明,如果不是双方父母给出的压力影响,压根就不愿意这么早结婚。

    所以,阮晨茵以不结婚相要胁,他是正中下怀。

    ……

    余燕一把劲掐在我的大腿上,痛得我呲牙咧嘴回魂。

    侧头怒目恨她。

    她冲靳逸明噜噜嘴,后者看我的目光如丛林幽深。

    我慢慢将身体往余燕那边倾斜。

    “……广告……万千恋城……。”她咬牙提示我。

    什么跟什么呀?我挠头,蓦然,想起在杨柳小镇里答应了他做明星演唱会的方案。呃!这个……。

    我假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这个嘛,我已经交待余……。”

    “余燕负责月底新品发布会那个case。”见我躲闪,靳逸明弥漫出火气,将文件夹重重朝前一推。

    “……交待余燕帮我收集素材了。”我见风使舵。

    靳逸明端起水杯慢慢呷了一口水。

    会议室里的气氛缓和下来。

    大家继续讨论下一个议题。我继续神游。

    ……。

    余管家婆更重的一把手劲掐来。

    我痛得差点蹦起。

    “又关我嘛事?”我低哮。

    余燕未答。

    靳逸明的声音不远不近飘入耳,“……通讯补贴高过了基层员工的基本工资,还有什么藉口关停机?我重申一遍:如果在座诸位有谁再让我逮着关机或停机、无法联系上的,自己把理由找好了再来上班。”

    是警告我吗?

    你都不要我了,还在意我的电话通不通?

    理由?我有往这上找理由的时间,不如把脑筋动在你身上。

    你、身、上……。

    我投向靳逸明的眼光越来越富含义,他肯定有感觉,否则,表情不会越来越不自然。

    可无论如何不自然,他都绷着脸,象一个周身被铁甲包裹住的将军般,用冷硬和权威阻挡住我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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