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小户碧玉

正文 78第 78 章 马放南山志寄林

    事态一步步的演变皆不幸被槿蕊言中,工部尚书押入死牢候审,迟修泽走马上任为主审官,对外摆出朝廷严惩的决心,然则案情却迟迟未见实质进展,虽把工部尚书收押,但是他的势力动未动分毫,加之槿蕊时时提点他不能轻举妄动,非但如此,她还拉上云娘、胖奶娘、槿淳一同规劝逸君不可轻动。

    尤其是云娘,听到逸君有送命的可能,当即拉着他的手,淌眼抹泪的殷殷叮嘱不可以身犯险,就是喻梅勤永世沉冤,亦不许他以命相博,这也是喻梅勤临终的遗言,要是不听母命,便死给他看,逮空就对他念经,劝他退隐,每每望着云娘婆娑的眼泪,逸君如被藤蔓缚手缚脚。

    更见朝堂党争厉害,多数官僚只为一党一已之私,煽阴风,点鬼火,不少官员文武才具皆无,嘴皮子功夫最厉害,以人划线,且各拉各套,自相攻讦,如此景状,不禁令逸君心灰意冷,孙子亮的耿介脾气受不了朝堂的乌烟瘴气,三次请命回西凉镇守边陲,连续三次被驳回折子,明明应力斩工部尚书正本清源,只为牵制新党而拖置不办,远不如在沙场来得快意恩仇,逸君郁郁不得志,他留在庙堂只为喻梅勤翻案,没想却是眼下这种情形,家人皆惶恐不安,进不得,退不得,三思后,便决意辞官归田,开始布置已想妥当的金蝉脱壳之计。

    一年后

    最近,日日都有太医出入上官将军府,为逸君诊脉治病,半年前,逸君为其生母牵坟为青州老家,在归途偶感恶疾,病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病因始终未能查明,病症蹊跷,四肢绵软无力,时感头晕目眩,且频发昏厥之症状,一旦昏去,便是几日不醒,时间越长,昏迷的时日便越久,似有中毒迹象,却查不出是何毒源,卧床五月有余,近来身子更加孱弱,还伴有咳血之症,太医院的太医们如泰山压鼎,这可如何向皇帝交差复命。

    钱赵王三位太医眉心的皱纹层层叠叠,如重山峻岭,一边搭脉一边摇头,脉象沉涩入骨,如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躺在床上的人会是威风凛凛、叱咤沙场的云麾大将军,面目犁黑,形容枯槁,两颊蹋陷,只余有一口微弱的鼻息,真真是活死人。

    搭脉约两盏茶的工夫,钱太医提笔写下了药方,边写边叹:“哎,这病是无望治好了……”

    天天过府探望的孙子亮闻听此言,不顾钱太医说完,拍案吼道:“什么叫治不好,你个无用的老匹夫,医术不精,耽误了我兄弟的病情。如果我兄弟的病不好,我要你好看!”

    钱太医已经高龄七十有八,须发全白,是太医院掌印的老太医,资历最老,被他一吼,吓得丢了手中的狼毫,差点从椅子跌坐在地上,槿蕊忙扶住他老人家,泣声道:“大哥,你轻点声,要是你把钱太医吓出好歹,谁给二哥医病,二哥的病本就怪异难治,这怨不得钱太医。”

    “无妨,无妨。”钱太医心里叫苦不迭,武将就是粗鲁,稍不痛快就是抡拳挥刀,想他告老还乡在即,还摊上这等烂事,皇上拖着不让他走,说要治好逸君才放行,“孙将军,老夫已经尽力了,只是这病症我们从未遇到,相当蹊跷。”

    赵王两位太医连连宽慰,大谈病理,“是啊,太医院六十六名太医,均无对策,是病却无病征表象,更像是中毒,五脏六肺没有坏损,却是慢慢衰竭,非药石可医。”

    说话间,逸君剧烈的咳嗽,但是人事依旧不醒,双目紧合,嘴角淌下鲜红的血丝,槿蕊惊慌的跑上前,流着眼泪给逸君拭血迹。

    “难道传言是真的?真是中了达答的妖术。”孙子亮怔怔喃语,近两个月,市井相传逸君不是害病,而是中了达答的巫蛊之术,前阵金京府尹抓获两名达答细作,人人皆知蛮夷达答擅长用蝎子、蜈蚣、蜘蛛等巨毒之物,只要沾染丁点,就没有活路,谁人不知逸君斩杀达答最多,而且死于他手的达答将领也是最多,达答对逸君是恨之入骨,这个念头在孙子亮脑中一闪而过,再也梗不住,悲怆泣道:“堂堂上官逸君,没有倒在沙场,却被达答的阴招所害,天道不公啊,不公至斯啊。”

    铁血硬汉孙子亮一哭,槿蕊再也坚持不住,伏在逸君的胸膛上失声大拗,顿时一家老小连同家丁丫环哭成一团。

    三三两两来探病的官员在门外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不禁又伤,又是哀,又是怜悯,只当逸君不行了,一边宽劝孙子亮槿蕊节哀,一边对槿淳道:“上官将军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办的,趁早办了为好。”

    槿淳还是木讷讷的呆样,始终低头敛眉,无声的陪在一旁。

    听闻此言,孙子亮冲上前,一把揪起说这话的官员,怒得目眦欲裂,面额暴筋,挥起硬拳,喝道:“什么叫未了心愿,你敢咒我兄弟。”

    “不敢,不敢。”那位官员吓得没了脸色,连连摆手解释,“上官将军吉人自有天佑,必会逢凶化吉,只是想着事有万一,别让上官将军抱憾,下官这也是一片好心啊。”

    槿蕊又跑过去劝开孙子亮,生拉硬拽才稳住他的拳头,“孙大哥,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不是故意的。”

    那位官员又连连对槿蕊做揖答谢。

    钱太医颤微微的走进两步,说道:“孙将军,孙将军,莫要着急,老夫话没说完,虽无望痊愈,保住性命老夫还是有把握的,只是……”说了一半,又吞吞吐吐,“只是即便治好了,神志清醒过来,只怕是再也提不动刀,跨不得马,需在床上过一辈子。哎,真是天嫉英才。”

    孙子亮听后,怔愣愣的跌坐于逸君的床沿,“躺一辈子?这不是比杀了逸君还难受。”

    “二哥还想走遍大江南北,这可如何是好。”槿蕊一听,又是泪水哗哗往下淌,低头抽噎。

    写好药方,钱太医例行给槿蕊切了脉,才方离开,待他们走后,其它探病的官员也陆续离去,直到送走最后一人——孙子亮,槿蕊便关紧房门,跪在逸君的床头,反复抚摸他憔悴的容颜,好不心疼。

    半月后,逸君辞官的奏折被御笔朱批,虽是解甲归藉,但是府宅、官位和俸禄不变,皇上对逸君是器重有加,寄予他与孙子亮将来接替李敬忠,成为兵部的顶梁柱,但是天公不作美,如此怪症缠身,百年未遇,别说重返沙场,就算是当个谋臣、文官也不成了,再不放人,恐遭诽议薄情寡恩。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槿蕊立即着手对家事做出安排,让林伯去东南郡接手书坊,当大掌柜,那么大的生意,总要有自己的人才放心;留老秦头和方婶在金京看管将军府,胖奶娘自然是跟着他们在一起走,除了五位喻家的老仆,槿蕊遣散所有的家奴。

    又过半月,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依旧昏迷的逸君被抬上了船,喻家举家迁去青州老家,那是个连路都不通、人迹罕至的小村落,此去山高水远,路途迢迢,怕是永远不会再回金京了,许多老百姓自发自愿的来送逸君,从码头排到十几丈远,不少人一直抹着眼泪送行。

    船晃晃悠悠驶出二十几多里,喻家老小围站在逸君的床边,看着槿淳给昏睡中的逸君施针,随后槿蕊给为他灌汤药,看着神情担忧不安的云娘,槿淳劝道:“娘,逸君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醒来,你先去休息吧,他醒了我叫去叫您。”

    望着逸君深陷的眼眶,云娘叹道:“哪有心思休息,还是给他做些吃的,大半年都没沾肉腥味了,可怜啊。”

    胖奶娘点点肥胖的下巴,道:“我给夫人打下手,咱就做肉沫芙蓉蛋,再加一碗清粥、两碟开胃小菜,先清淡些好,过两日再给逸君少爷做他最爱的五花肉夹饼。”

    云娘摇首,道:“不行,还是要炖锅人参乌鸡汤,切皮去油用文火煲,清淡又滋补。”一边说着,一边与胖奶娘下了底舱的厨房,生火做饭去。

    槿淳收拾好药箱,给海棠递了个眼色,也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他们。

    只过了大半个时辰,活死人逸君果然清醒,虽然神情虚弱,但是眸灼灼明亮,根本不像久病之人,第一眼便看见守在床前的槿蕊,随后四周环顾,“走成了?”

    “走成了。”

    逸君松气微笑,随后眉宇高耸,双手一按肚皮,“饿,好饿,想吃肉,快给我摊两张肉饼。”

    槿蕊失笑,“肉饼不成,要过两日,你的脾肉虚着呢,但娘正在做肉沫芙蓉蛋,从现在开始,你顿顿都有肉吃。”

    为能无后顾之忧的离开,逸君深思熟虑后,想出装病的法子,只是这个病要有讲究,既能让皇帝放人,若是日后不幸被人碰见,还有圆谎的余地,毕竟世外有高人,不会有大碍。

    多亏得槿淳的医术,当逸君问询槿淳能否调制出让人半死不活的汤药,槿淳只是稍加思索,便说有,槿淳从小泡在医书中,除了正宗正典,看得更多是被太医们瞧不上民间的土方偏方,不消两日就制成——学名失魂散,槿蕊不放心,先拿兔子试验过才给逸君用,但是任何药材都有或重或轻的损伤,不过只要调养几月,就可恢复正常,为了让自己像是深染沉疴的病夫,逸君从打算辞官那日起,便停吃鱼肉,每日仅是两餐清粥素菜裹腹,瘦得可怜。

    装病请辞之事,除却云娘、槿淳、槿蕊知晓外,再没透露给第四人,就连海棠和胖奶娘也是刚刚得知真相,多一人知道,就多担一分风险,为此,她们还把槿淳和槿蕊好生埋怨了一番,没有告诉出孙子亮,槿蕊于心不忍,瞧他哭得那么伤心,几次都想张口告诉,最后还是忍下来,虽说做足万全的安排,毕竟是欺君的重罪,万一东窗事发,也就不会拖累于他。

    逸君握住槿蕊的手,郑重道:“到了老家,第一件是就是成亲。”

    “成亲?”槿蕊扬起眉,迟疑道:“可你的身子还弱,哥说至少要养三四个月,哪有力气成亲,再等等。”

    “不成!就第一件办。”逸君挣扎起身,两眼圆瞪,拔高音量固执道:“那正好给我冲喜,我已经等太久了,不能再拖了。”他有自盘算,到了家便是两月后,再则,他的身子还不至于如此不济,成亲、行房的能力还是有的。

    “快躺好,不许动气。”槿蕊自然不知逸君打得心思,把他强捺回床中,“第一件就第一件,但是至少也要等槿莲姐姐一家子来了,等我把嫁衣给缝好,我想漂漂亮亮的出嫁,真正的嫁人。”

    “这还差不多。”逸君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就是委曲你了,成亲时只有家人,冷清了些。”

    “不委曲。”槿蕊缓缓的俯贴逸君的胸膛,逸君搂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乌黑的头发,像在抚摸慵懒的猫儿。

    这时,弄好饭菜的云娘和胖奶娘挑帘进来,槿蕊如遭触电,立即跳起来,羞红了香腮,逸君神情若常,向她们问安,胖奶娘笑眯眯把饭菜搁下就退了出去,云娘稍稍问候几句逸君身子怎么样,见他并无不适,交待不可吃太多,也退了出来。

    云娘心里又是喜,又是愁,现下什么事都好了,槿蕊有了好归宿,只是她的病还是她心头的忧,有钱太医的调理说是有起色,但是这下子又离开金京,槿淳说有把握,可是她的心就是半吊着,放不下来,恐怕只有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心里的石头才会落地。

    “二哥,我喂你。”槿蕊扶逸君坐起,端起碗,一口口给他喂饭喂菜,诚如那年他头次猎到白狐被抓伤那年,“二哥,舍弃功业,你当真甘心吗?那可是你用性命换来的。”

    逸君目向西面,向槿蕊坦然:“确有不甘,但不是功业,而是边关的好弟兄们。”始终记得当年福法寺解签大和尚的批语——‘舍禄换缘,尚有一丝可能。’不舍就没有得,“不过,西凉的能将众多,少我一个,他们也能稳稳的守住西边大门,但是家里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你。问世上谁能事事圆满,能这样,二哥已经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沙场刀箭无情,没准哪一场他就不能回来了,他的身死事小,只是云娘、槿蕊破碎的心再也不能承受生死离别,逸君继续道来:“纵然身离军营,但是我的心并没有离开,二哥已想好如何尽绵薄之力。”

    “如何?”

    “首先是写兵书战法及训练兵士的法策,其二来再与哥研制特等的金创药,别看这药再平常普通不过,但是如何做到用量小、止血快却大有学问,看着多少弟兄因为失血过多没有救回来,真是痛心疾首,哥在止血疗伤是个中好手,到时候把书和药方给他们送去,在后方同样也能尽忠尽义。”逸君说得意气风发,仍是踌躇满志,“你可知道,练兵首先练心志,还要分骑兵、步兵等等,学问大着。”

    “这主意甚好,兵法我帮不上忙,给你们研药搓丸还能帮上手。”槿蕊彻底放心了,逸君有新的志向,事业、家庭两不误,而且远离权利的旋涡,永远不会有杀身之祸,想起来近来家中的喜事,喜滋滋的报告:“海棠又怀上了,三个多月,瑞晴要当姐姐了,这次估计是生儿子了。”

    “怎么还叫名字,要叫嫂子。”

    “在你面前叫叫有什么关系,反正娘听不见,我在哥跟前也是这么叫来着,哥都没说我什么。”

    “当然有关系,自古长幼有序。”

    忽然发觉逸君谈起三纲五常,眼眉和神情特别像喻梅勤,槿蕊心下不免担忧,趁现在,先把话说清楚好,“二哥,你有没有发觉,自打你从军归家后,变得比从前霸道许多,成亲之后,闺房之内、私底相处不许提长幼有序的刻板教条,我受不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做不了贤妻良母,还有……”

    船舱内槿蕊向逸君灌输开明的为夫之道,舱外风向正好,船儿扬帆缓缓的驶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启友此礼,你的留言三条都给吞了,泪啊。

    pangyu :你的小心被抚平了吗?

    下一章,槿蕊的女儿朵朵粉墨登场。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