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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义重有千斤

    “不下了!”骆老爷子双手一推,将残局打乱,站起了身,“棋罢不知人换世,兵余犹见川流血。唉!”

    三爷心下也不禁黯然,只为一句玩笑,三日之内,一白一黑,一官一匪,两个正当盛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先后殒命,江湖震惊,同道嗟叹,就连已金盆洗手的老爷子,都不免扼腕。

    老爷子叹息了一会儿,走到书案前,指着自己方才写下的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君知否,路长人困蹇驴嘶。”老爷子转过了身,“年少时听义父念过这首诗,彼时未知人世冷暖,不知这样的诗句要历遍沧桑后,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来啊!”

    三爷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老爷子还是别想这个事了吧,都过去了。”

    “孙少爷来了?”外面佣人招呼了一声,三爷看到老爷子微皱了下眉,接着便听得外面一个年轻人油滑的声音道:“嗯,可不是来了,不来你怎么看得见我?嘿嘿,爷爷在吧?”“在,和三爷下棋说话呢。”

    珠帘一挑,老爷子的长孙——骆天赐,一个二十五六岁、穿着花俏、蚕眉细目、面容白皙尖削的青年走了进来,向着三爷随随便便的点了个头:“三爷好啊!”然后走到老爷子书案前:“爷爷!”

    “嗯,”老爷子淡淡的应了一声,又低头在字上看了一会儿,方从书案后走出来,在摇椅上坐下,“怎么这么闲?”

    “哪里闲了,”骆天赐殷勤的从书案上捧过茶来递上,又拿过扇子来,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一旁,轻轻替老爷子扇着,老爷子不喜欢空调,不是太热的天气就不肯开,“今天告了个假,去千秋堂那帮着忙了一天,刚回来,想着好久没来看爷爷了,过来问个安。”

    “嗯?”老爷子接过了茶,“盛维那儿?和帮里同去的?”

    “没,”骆天赐微撇了下嘴,“帮里哪轮得到我去啊,就算跟去了,也只能是在门外站着,进不得堂去,我又不象天宇,是大爷二爷面前的红人,现在,连猫儿都混的比我强了呢。”

    三爷见老爷子眉头皱起,知他心下不快,老爷子向来对这个孙子颇为不喜,今日又为苏维扬之死心绪不佳,不想他再生无谓的闲气,便打圆场道:“那种地方,不去便不去吧,我和你爸不是也没去?”

    骆天赐“嘿嘿”了两声:“三爷您别抬举我了,您不去,是咱们二爷说您刚办了喜事,不想您去那样的地方被冲了喜气;我爸不去,是因为他看天热,懒得去;我这样的小角色,哪敢比啊!”

    老爷子听他这样拿腔做调的,心中不耐,轻“咳”了一声:“你来有事?”

    骆天赐顿了顿,看了一眼三爷,然后颇为诡异的一笑:“也没什么事,帮里我位份低,但侠哥瞧得起我,今天单请了我去,在那看了场热闹,后来人散了,又听侠哥说了件事,觉得有点不对,所以来和爷爷说说。”

    当秦朗和小傲进来骆府后院的小花厅的时候,老爷子正在摆弄棋盘,三爷一边焦虑不安的坐着,看见他们两人进来,忙打了个眼色。

    秦朗微微一怔,今天兄弟二人在灵堂那儿站了一个早上,中午回来陪老爷子吃了饭,略坐了一会,心中疼惜小傲既伤良友之死,又无缘无故受了那苏维侠的气,下午在帮中早早处理完了帮务便携了他回去,刚到家不久,尚未来得及吃晚饭便被老爷子又叫了回来,见三爷神色凝重,不免有些莫明其妙。

    一瞥眼间,看到一旁墙边摆放着一高一低两张木凳,心中不由得一紧,这套木凳从他跟了老爷子后便成了他的专属,是老爷子从前专门训诫他时用的,近几年四海逐渐发展了起来,老爷子在人前给他留着脸面,不大狠打了,有时小惩大戒,便只撑着书案抽上几藤,多半也不令他去衣,只那几次实在生气,便直接一顿板子,也懒得让人搬这个出来,不知道今天因何生了这么大的气?

    心中打鼓,行动上可不敢迟疑,向前走上几步,跪在了老爷子身前,小傲虽不明所以,但看了三爷的神色,又见秦朗跪了,便也猜到老爷子多半是为什么事在生气,跟着跪在了秦朗身后。

    老爷子头也不抬,只将盘上的棋子细细的逐一摆放好,然后才转过头,不动声色的向着小傲道:“过来看看这局棋。”

    “是。”小傲看了眼秦朗,秦朗回头向他轻轻一摇,眼中微露笑意,示意他不必担心自己,小傲迟疑了一下,站起了身,走到桌前。

    “坐吧。”老爷子语气平和,似乎没什么事一样,小傲也不敢问,微微躬身,坐了下来,依着老爷子的话低头看棋。

    “萧让!”老爷子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地下跪着的秦朗肩头微微一耸,萧让自门外应声而入,老爷瞥了一眼秦朗:“二十藤。”萧让面无表情的躬了躬身。

    小傲心一颤,抬头看秦朗已应声站了起来,走去了墙边。

    两条木凳宽约十五公分,半米多长,高的约高一米,矮的与普通坐椅平齐,秦朗双膝跪上了矮凳,解开裤带,将内外裤退到了膝弯,向前伏低了身,两手撑在了高凳上,腰身便略略凹陷了下去,结实的臀部微微翘起。虽是面向墙壁,秦朗仍是羞惭的红了脸,挨老爷子的教训是家常便饭,但在小傲面前还是第一次。

    风声自身后响起,几点水珠溅上了□的肌肤,“啪!”藤条的着肉声清脆而凛冽,一阵难以言喻的火热灼痛飞上了臀峰,小傲清楚的看到那一道横贯了左右臀肌的红痕,在麦色的肌肤上隆然而起,一瞬间血檩便浮了出来,秦朗轻轻的颤了一下,平静的报了一声:“一……”

    老爷子并不回头去看,只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棋子,淡淡的问小傲:“看好了没?”

    小傲从窒息中略微一缓,费力的答道:“是,嗯…没……”耳听得藤条一下下击落,秦朗一声声的报数夹着逐渐有些粗重的呼吸,老爷子一双鹰目不偏不移的盯在他脸上,小傲只得咬了咬唇,忍着心疼将眼睛慢慢移向了棋盘。触目只觉棋子摆放的位置有些古怪,似是哪里不对,心中牵记着秦朗,强自定住心神,看了好一会才看得明白,心中微凛,抬起头来,老爷子淡淡看着他的道:“可识得此谱?”

    “小傲愚钝,不曾识得。”他平日偏爱围棋和国际象棋,但老爷子只下中国象棋,为哄老爷子开心,便也花费些时间找来棋谱习学,胸中早存了不少古谱上的韬略元机。但现下老爷子所摆的这一道残局却完全不合规则,帅出移位,仕子离营,相反占了仕位,按常理绝不可能走到如此,不知是何玄机。

    老爷子微微一笑:“这是我新排的谱,有个名目叫‘惑乱五常’!你来解解看看。”

    小傲心下了然,知老爷子定是听到了什么,才想借着棋谱和教训秦朗来惩戒于他。眼见二十藤堪堪打完,秦朗自刑凳上下来,臀上一条条青紫的肿痕,交叠处淋漓着点点鲜血,却不敢有分秒拖延,迅速提好裤子,走回来重又跪在了地上。小傲心中一阵狠疼,苍白了脸,恭敬的站起身:“小傲有错,愿受阿公教训,此事阿朗毫不知情,请阿公饶过了他吧。”

    秦朗诧异的抬头,不知小傲所言何事,老爷子积威之下也不敢问,三爷一旁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小傲向秦朗淡淡一笑,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跛态的慢慢走向墙边的刑凳,学着秦朗的样子跪了上去,两手摸到裤带,却禁不住颤抖着迟疑了起来,他自幼父亲便努力要培养他的高贵,从不曾受过罚,直到后来秦朗几次发了狠教训他,虽都是人前,打的也极狠,但也从未令他自己去衣这样难堪,现在要他这样做,实在比挨打还让他觉得难受。

    秦朗见了这样,心中早心疼的不行,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阿公……”

    老爷子冷冷的横了他一眼,秦朗心头一寒,不敢再出声,小傲听得分明,心知自己若拖得久了,只怕秦朗还会受累,微咬了牙,将心一横,迅速解开了裤带,将内外裤一同褪了下来,两手如秦朗般撑在了高凳上。

    浅麦色的肌肤□在外,沿着一直坚持不懈的锻炼得较为结实了的臀肌两侧,有两条长长的淡得几乎已看不出什么痕迹的细细疤痕,秦朗忍不住闭了闭眼,老爷子将手中的棋子“嗒”的一声轻敲,向萧让吩咐了一声:“二十。”

    萧让默然走上前来,举起了藤条。

    第一藤打下,小傲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一颤,身下的硬木刑凳本就极窄,压力都在两膝上,硌得膝头生疼,身后如突然被撕裂了一般,藤条抽打后拖动出刀割般的疼痛,额上冷汗不受控制的沁出,两手用力扣紧了高凳的边缘,虽明明听到秦朗刚刚领责时报数的声音,但那天生的、缘自骨子里的傲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说服自己张开口。

    两藤、三藤、四藤……

    秦朗的神情越抽越紧,看着小傲跪在刑凳上的身体已有些微的摇晃,他如何不知,要在持续不断的鞭打下仍能保持着在刑凳上跪稳该有多么艰难,当年初入老爷子门中的他便曾无数次因熬刑不过而从上面摔落。

    身后的伤痛渐渐难以忍受,汗水一滴滴的滴落在眼前的长凳上,小傲紧紧咬着唇,心中一下一下的默数着,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萧让停住手,默不做声的转头向老爷子看去,小傲没按规矩报数,但老爷子似乎并没有要加罚的表示,所以他也就自管自低首垂眉的退去了一边。

    秦朗心疼得忘了身上伤痛,只想起身去扶了小傲下来,但被老爷子用眼狠狠的盯着,只好跪住不动,看着小傲缓缓拉上了裤子,慢慢的从刑凳上下来,走到自己身侧跪了。

    老爷子用手拿起了茶,轻轻呷了一口,向小傲微微一笑:“过来坐吧,局还没解呢。”

    秦朗吃惊的抬起头:“阿公……”

    老爷子眼也不看他一眼道:“别吵,一边跪去!”

    小傲轻轻在他袖上一拉,微摇了摇头,撑着伤痛站起了身,走到老爷子对面的坐椅前,略吸了口气,咬牙坐了下来,红木座椅平整坚硬,一阵钻心的剧痛迅速传了上来,疼得他眼前一黑,几乎差一点哼出声来。

    秦朗眼睛紧盯着他,心中一阵阵的绞痛,不敢违老爷子的话,跪着向一旁挪开了几步,两眼求助的看了看三爷,三爷向他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秦朗无法,只得默默的跪着,听老爷子与小傲一句句的对着话。

    “此局何解?”

    “此局…无解。”

    “如何无解?”

    “以疏间亲,有背五常之则,非为正路。”

    “那是名知故犯了!”老爷子将棋盘轻轻一推。

    “……是。”

    老爷子在他脸上看了半晌,平静的道:“四十藤。”

    秦朗浑身一抖,刚要开言,小傲目光温润的看了过来,淡笑着摇了摇头,手撑着桌子,站起了身。

    刑凳上,本已略嫌孱弱的身子随着藤条的起落颤颤的抖着,撑着木凳的两手开始不住的打滑,本来恬淡从容的面孔因疼痛而微微抽搐,身后肌肤上鞭痕交错,绽裂的血口中鲜血涔涔的流淌。

    十三、十四、十五……

    “阿公……别再打了,不管小傲做错了什么,阿朗情愿代他领责,小傲的腿伤还没好呢,他受不住的,阿公饶了他吧……”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阿公,求求阿公了……”

    “老爷子,算了吧,小傲已经知道错了,就别再罚了。”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刑凳在不停抖动的双臂下摇晃着,凳腿“咯嗒、咯嗒、咯嗒”的磕击着地面,被汗水浸泡的掌心无力的滑开,从刑凳上跌落的小傲终于没能捱到最后。

    “傲!”秦朗再也顾不得,冲到身前抱起了他,急急的道:“你怎么样?摔到了哪里?”

    小傲看着他关切的墨眸迅速湿润了起来,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身上虽令他疼的死去活来,但阿朗如此在乎的眼神却让他心中无限柔暖。

    “阿公饶了小傲吧!别再打了……”秦朗向走近前来的老爷子哀声求道。

    “何以仍为之?”老爷子叹着气看着小傲。

    小傲温润的抬起了汗湿淋淋的头,内心深处挣扎出淡淡一声叹息,:“至近者…夫妻,至亲者…骨肉,维哥以夫妇、骨肉之事托…我,是信我过…于他人,实在……不忍辞之。”

    老爷子叹息摇头:“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此何事而托付他人?你便是辞他,他亦当不怪你,何非为不可?”

    小傲咬着唇,看了一眼秦朗:“所以需朋友…者,为患难时…相顾,缓急…时相资,若临其…事人人退避,又…何贵为友?是所以知其…不可为,然义……不得不为……”

    老爷子深深看着他许久,长长的叹了一声,向秦朗无力的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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