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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溯游从之 章五十六 穹窿(上)

    穹窿汤池不同于大明一般的浴池。    它是圆顶的,带着些大食风格;汉白玉铺地,而内壁则砌满了白釉琉璃砖——从上到下透着简洁干净。    五丈阔、十丈长的池子里,四尺深浅的热水刚好漫到乔易的胸膛。    那浴水是深褐色的,带着浓浓的药味儿,煮得滚烫,刚好把极烈的药性发挥到极致,帮他驱除体内寒毒的同时,也衬得他的胸膛更显苍白。    他闭着眼,腰部以下裹着白色的下綌,坐在左边一侧池壁下方的石砌矮阶上。脖颈微仰,恰靠在池子沿儿上,仿佛睡得正香。    束发的网巾已被他随手取了下来,丢在池边。然而髻顶上,却还横插着的绾发簪子。    所以,仅有几绦灰发偷偷逃脱了束缚,或者垂在他额前颈后,或者沾了水汽伏贴在他的额角鬓边——映着粼粼水光,衬着他那瘦削却温雅的面孔,那披霜带雪的灰发倒不显得多么沧桑,反给他添了些雍容肃穆的气度……    然而,东方不败看着那灰发,只觉得莫名的郁结。    水气缭绕间,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今日看得明白、还是昨日看得清楚——不过,那灰色的发丝,倒都是一般的扎眼——    他还不及穿过那缭绕水雾去看清乔易十年未见的面容,就已经被那刺目的灰色扯得心头一窒,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别处——然而,不管是铺地的汉白玉,还是壁上的白釉琉璃,都白得无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乔易发间的霜雪。    就在此时,一声闷闷的咳喘,把他混沌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    ……    乔易闭着眼,摸了摸抽痛的肺部。    ‘喝得有点过了……’他意识已然清醒过来。    他微皱着眉,听着侧后方传来的那有些杂乱的心律和小心敛住的鼻息,半合着眼帘微微挑了挑眉梢,伸出纤长的五指,摸了摸溢出了点儿血迹的嘴角。    微不可查的殷红顺着他的手指融进深褐色的药浴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阿丰……阿丰……?”    他半眯着眼,张口唤着仆役的名字,声音却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比他料想中的还要低沉喑哑,“……醒酒汤,拿给我。”    然而“阿丰”却久久没有动静。好不容易往前挪了几步,却停在隔了一丈远的地方。    他听着那犹犹豫豫的脚步声停在身后,左手忍耐地按了按眉心,右手抬出水面示意“阿丰”把汤盅递过来。    又过了半晌,那个白瓷汤盅才慢慢被他收进掌心——釉屋莹厚、触手柔和,带着醒酒汤的温度,也带着人的体温。    乔易眯着眼,一口一口地喝着瓷盅里的醒酒汤——那醒酒汤味道并不好,他却像是品尝美酒似的浅浅啜着,仿佛在想什么旁的事,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汤汁渐渐尽了。    那瓷盅里醒酒的汤汁每少一分,他的头脑便清醒一分、决然一分,然而心底那把趁醉而烧的火,却燃烧得更猛烈一分,直把他捂着的耐心一寸寸化为飞灰。    直到他饮尽了那瓷盅中的药汁,“阿丰”还是一动不动地呆站在他身后。既不往前,也不退后。不知道是打定主意按兵不动,还是临了又怯了步,或者,仅仅是发呆神游而已。    乔易温润如玉的面色不知不觉地渐渐冷下来。    他摩挲了一阵子那瓷盅,直到它跟着自己的耐心渐渐冷却。而后“嚓哒”一声将盖子盖了回去,右手托着,示意“阿丰”将其拿走……    东方不败看着乔易这番被人伺候惯了的动作,不由冷着脸,暗自咬牙——他真是想直接挥袖过去,把那碍眼的瓷盅扇离视线,顺便让乔易也尝尝措手不及的滋味儿。    然而,目光一旦落到乔易的灰发与瘦削的肩臂上,钉在地上的脚又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攥紧了的拳头也松了下来,而一直蠢蠢欲动、想要破口质问的口舌,更是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等他酒醒了再问罢……    他一面给自己找着退路,一面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心不在焉、纡尊降贵地去接那白瓷盅——刚才忍过了头一次,这第二回,他竟然没犹豫多久便做了,而且还熟练了些。    虽然说是“心不在焉”,但他的眼睛确确实实是紧盯在那空无一物的瓷盅上——瞟也不瞟那只托着瓷盅的手,瞄也不瞄那张苍白的脸庞——那明明是一低头就能看得到的……    然而,每当动念,他心底那层坚冰便会“咔嚓”地一响,裂开一条让他看到溃败影子的缝来。    除不掉的踌躇,让他就像昨天黄昏时候一样,到底没与这人对视一眼。    他知道自己或许是有些害怕心头那圈冰层会彻底裂开,放出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那个自己。    心不在焉的手指轻轻碰到瓷盅的边缘——再往下一寸的话,他便能碰到他的手……    他竭力把自己的大脑放空,不去想自己与这人竟然相距不过一寸……    ——那是明明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啊……    幸好,第二次,总是比第一次容易。    视而不见是这样,逃避是这样,乔装下人也是这样。    他五指搭住瓷盅,正要从乔易手中把瓷盅拿走,却突然感觉手下一空,紧接着就是手腕一紧——    “哐当!”一声,瓷盅从他的手中滚落到池边,雪白的瓷壁在汉白玉阶上裂开了一条蜿蜒的缝。    手腕处冰凉冰凉的,骨头仿佛要被折断了似的痛。    他怔怔然地低下头,看着那只不自觉松开了瓷盅的手,蓦然打了个寒噤——    他的手腕,此时,正连同萎靡的红绉衣袖——被那人牢牢地固在宽厚冰凉的掌心里……!    那紧紧扣着他脉门的五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齐整,然而指尖却泛着青白色,用力之猛,几欲掐进他的搏动的青色血管之中……    “……啊!”    他后知后觉地轻呼着,脑海里一片空白,连方才是如何被制住、当下应如何解脱都想不起了……    ——怎么可能呢?    差点儿惊得要从头顶飞散出去的魂魄被他及时拉了回来。    他紧紧皱起眉头,暗暗调起了真气,一边暗恼自己神游太过、在这人面前竟又习惯性地忘了防备,一边想着要怎样开口、怎么解释、如何发作……    乔易缓缓地睁开眼,看着深褐色池水上倒映的犹自走神的丑陋疤脸,意味不明地轻轻嗤笑了一声,淡淡道:    “阿查?你怎么在这儿?阿丰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乔易便感觉五指指肚之下,那激烈的脉搏顿时像吃了定心丸儿似的平稳了些——这让他心中的暗火烧得更烈了些,仅有的那些耐心的灰烬,也要散了。    “我……在梅林看见他,他说急着如厕,便把事情推给我了……”    他学着阿查的声音,用安阳的家乡话如此说着。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摘掉那层面具——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庆幸。    或者,他以为他只是不想被乔易先发制人……    然而他根本没有去想,自己从昨天到现在究竟有多少机会可以“先发制人”……    “哈,真没想到,阿查说话也变这么流利了。”    出乎他意料的——听他说完这些,乔易的那只手非但丝毫没有松动,反而锢得越来越紧!    他心中一跳,看着那浑身酒气、醉眼微阖的乔易,踌躇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哦”字。    于是,最后的耐心,也随着他温温吞吞、拖拖拉拉的话音的落下,而宣告湮灭。    乔易强压着不耐,带着醉意斜斜挑起眉梢,另一只手轻轻拨乱了池水,将水面上映着的那张阿查的脸搅散,只留下那件似曾相识的红绉衣的片缕:    “阿查,你说咱们府上——    “什么时候……兴起穿红衣了?”    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只听得到哗哗的流水声,还有顺着血管、皮肤、指尖连在一起,渐渐重合起来的重如擂鼓的心跳。    许久,等那两头心跳都发觉自己是慢不下来的时候,他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他说:“……你没醉。”    声音脱掉了乡音,换回了惯用的官话。从牙缝里一丝丝用力挤出来,却仿佛带着脱了力似的愤然与被愚弄的羞恼。    “……不。我醉了。”    乔易涩然一笑,看着那水中模糊的人影,直言不讳地捅破他最后一线逃避与试探之心:    “若我昨夜喝的是酒不是茶……你以为,我会一直装傻、等你到现在么?若是我没醉,你是不是还要等个十年再来见我?若是我没醉,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迫着你面对我。”    那声音平稳得很,但东方不败听得出其中的三五分醉意——若非醉了,那个与他相似的、向来自持而傲然的人,怎么可能纡尊降贵说出这种明显自贬身份的话?    他也听得出,乔易打一开始就知道来的人是他。    心底裂隙的深处,有一点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隐秘的欢喜……    然而,最触到他的,却不是这些——    什么叫做等个十年再来见你?什么叫做迫着我面对你?    他眼中不禁“腾腾地”着起恼意。    还不待他想明白这世上有个词叫做“正中要害”,还有个词叫做“恼羞成怒”,他便听见自己冷冰冰地回敬那人道:    “本座此来,为的是《北冥神功》。对十年前的事儿,本座无甚兴趣。首辅大人若想叙旧,却是找错人了。”    乔易觉得自己幸亏是醉了——否则,没醉的自己听到这话,大约就会心冷地放了手。    然而,醉了的他,心越冷,心底的那团火便燃得越旺——仿佛,身体里每一点热度都被那团火攫了去,烧得他五脏俱焚。    所以,他反而将东方不败的手攥得更紧了。    毕竟,是东方不败他自己要引火烧身。    作者有话要说:1、好,咱就是不会起标题……    2、咱真的双更了……虽然第二更是原计划的一半,但咱双更了!    3、咱最近这些日子这么勤快是有原因的……    4、勤快的原因就是——俺过两天,13号开始,美好的人生就因去郊区故,暂时结束鸟……9月1日前后才能恢复比较勤快的更新……所以才赶在上顿不接下顿之前让诸位饱一饱口腹之欲……当然这两天俺会加最后一缸油,看能不能存点儿稿子,在断网前喂一喂存稿箱君……    5、突然很想逆CP哟……纠结……我压“回来第二天三更”赌我不是一个人……    6、本君是攻!纯攻!温柔攻!总攻!    以上。    请尽情拍砖。但不许说俺是受!!    作揖!    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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