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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老妪求事

    过了几日,时令步入初夏。

    由于老天多日未降甘露,气候闷热,心情恬燥。一连几天,小医馆的生意异常红火,魅姬收钱收到手软,可怜仁见大夫时常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一天从早干到晚,有时深夜了还得出诊,累得跟狗一般。

    这几日医馆进账是多,但人手严重缺乏,幸好还有个景烛帮忙,她虽然人小,但干活却很利索。经过多日相处,那些时常上门求医问诊的老病患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人类小女孩,有些还亲切地唤她“烛姑娘”。

    那日午市刚过,这恰是酒楼生意红火,医馆病患寥落的时候。仁见大夫难得挤了个空闲,枕在布帘后的长椅上眯个小觉。柜台上有景烛值班,魅姬则咬着毛笔在一旁清理上午的账簿。

    过了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清脆敲门声。景烛抬头一望,来人一身黑色素衣,脸上挂着清雅淡笑,除了镜无,不作他人想。

    镜无已有几日未在十番现身,听说前些日子天山妖王忽然召见,十番自从医馆被烧后也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他便趁着这些时候回了一趟天山郡。

    魅姬将镜无迎进来,景烛跟着端上了凉茶。三人围桌而坐,很快攀谈起来。

    镜无喝罢茶,问二人道:“仁见不在?”

    魅姬一瞟布帘内的里屋方向,道:“正偷懒呢。”

    “贱人医生这几日累坏了,每天也只有这些个时候可以休憩一会,实在算不上偷懒。”景烛补充道。

    镜无几日未归,忽闻景烛对仁见的称呼已改,心里觉得好笑,于是便问景烛道:“贱人医生?那小子竟然也应允了你如此称呼他?”

    景烛点点脑袋:“‘人贱’,‘贱人’,其实并无多大差异,叫起来都是一样的。”

    镜无笑得爽朗,转而对魅姬道:“这还多亏了你的那句豪语啊。”

    “谁让他当日弃我于不顾,竟然还想把我嫁到东海去。我魅姬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怎么能跟他就此山水永隔一方呢!”魅姬说着还灌下一杯水,撩起袖子赌气说道,“再说了,这事本来就是他负了我,我这还没完全原谅他呢。怎么说他都在我脆弱的小心脏上深深地拉了一刀,小镜,你来评评理看,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

    “该气,该气,那小子就是不懂怜香惜玉,可惜了你这朵鲜花,偏偏要往他那蛇粪上插。”

    被镜无这么一说,魅姬气势稍弱。是啊,本来就是她自己硬要凑上去的,人家大夫也没应允过你什么,更没与你山盟海誓,这么想来,似乎到也不能全部冤他。哎,感情这东西,真是有够复杂!

    魅姬提着水壶又往杯中蓄水:“对了,小镜,这几日王上招你去天山,所谓何事啊?”

    镜无看看两人,也不隐瞒:“只是为了商讨中秋时的御前香料角逐一事。”

    “中秋?”景烛好奇地插话道,“离中秋尚有两月之余呢。”

    “哎呀呀,小蜡烛,你以前整天住在那卷云山上,那肯定是不知道的。”魅姬拉过景烛的手臂,说道,“这御前香料角逐可是人妖两族顶大的事。如今再不安排起来,今年咱们妖族要是再输了,王上的面子可要挂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吗?不是号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吗?”

    “哪的话!我们妖可没有人类这般假惺惺,比赛就是比赛,那是必须得赢的,赢不了的就是饭桶,管你哪门子友谊不友谊的!”

    “这么说来若是今年妖族赢不下比赛,天下可就要不太平了啊。”

    “可不是嘛!本来去年的时候咱们天山和长安还是二比二平,妖族盼了这么好些年终于有了一次反败为胜的机会,王上对那场比赛可是重视,特地派了自己的爱妾去做评。想不到去年长安竟然出了个人称调香天才的魏可晴,那人真是厉害,调出的香让前去的王上爱妾都赞不绝口,最后多方评估,以长安为胜。”

    “那魏可晴如此厉害?”

    “鬼知道啊!”魅姬大呼一口气,转而问镜无道,“小镜,今年王上欲派哪个秘密武器去赢下比赛?”

    镜无从一旁地盘子里拿起一颗果子,一边吃一边道:“那人我只匆匆瞥了一眼,模样并未看清,只知道是只藤妖,面孔很生,可能是刚刚化作人形不久。”

    “刚化作人形?这样的妖王上也敢派去长安?”

    “不,今年比赛的地点改了,并不在长安。”

    “不在长安?难道搬来十番不成!”

    镜无顿了顿,咽下果子,道:“正是十番。”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可把景烛和魅姬都惊呆了,连躲在幕帘后睡觉的仁见大夫都慌张地跑出来,揪着镜无的袖子道:“小、小镜,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镜无拍下仁见大夫的手,理了理衣衫,道:“听说长安皇上已和王商议决定了此事。十番本是连接二族之地,一直以来也是由人和妖共同守卫。但不知为何,近年来长安时有传闻,说十番乃是邪恶之地,阴气重,惹事的妖孽横行。若是这种言论肆无忌惮地传下去,势必令两族互不信任,包藏祸心。此番将御前角逐移地来十番,也是为了让谣言不攻自破。”

    魅姬推开仁见,继续问道:“小镜,你刚刚说那藤妖,是男是女?”

    “是只女妖,名唤华香年,听说是王亲自赐的名字。为了参加这次比赛,特别取了个人类的名字。藤妖本来地位低微,力量也不够强,如今有了王的赐名,对全族来说恐怕一桩欢天喜地的大喜事。”

    “哦,华香年,名字倒是雅致。”仁见大夫自顾自地插话道。

    一旁魅姬的脸色由晴转阴,她一跺脚,怒道:“什么香不香的,我看就是俗气!”

    “那你叫魅姬,不是更俗气。”

    魅姬怒目圆睁地瞪着仁见大夫,伸手指道:“你!你这条死蛇!还敢说人家呢,全世界就你那名字烂得天上有,地下无!你要知道,将来我生了你的娃,把孩子带出去逢人都不好意思提他爹的名!真真丢光全家人的脸没商量!”

    “我,我又怎么了……”仁见大夫无辜地对着镜无摊手。

    这小两口吵架也不是第一天见了,景烛拉了魅姬的手,制止道:“哎,别吵别吵。依我看大家的名字都各有千秋,还是让镜先生多讲讲那华香年的事如何?”

    镜无且笑:“其实我也不了解详情,只听王说……”

    话才说到一半,医馆的门口突然传来“噗通”一声,顺着声音,屋里头的四人齐齐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因为正值午休期间,医馆的门便用半边木板合着。刚刚镜无进来的时候随手移去,可能并未放对位置,如今那木板横躺在地上,一半百老妪正匍匐在板上,吃力地垂着自己的老腿。

    景烛见此立刻上前扶起老妪,将她引到一旁的凳上坐下。背后的仁见大夫看了一眼,说道:“咦,这不是青萝婆吗?上次开的药吃完了?怎么今日不见你那孝顺儿子陪你一同前来拿药啊。”

    被仁见大夫唤做青萝婆的老妪伏在桌上,一把老骨头嘎啦嘎啦得响,她那双青白眼睛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位,最后将目光定在镜无身上。

    镜无也是一脸茫然,哪知那老妪竟突然哇得一声哭了起来。一把老骨头嘎啦嘎啦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着镜无便是要下跪:“镜先生,镜先生可得给老生做主啊。”

    “青萝婆你且起来说话,你这样跪着,我也明白不了情况啊。”

    青萝婆听了镜无的话,坐回了椅子上,哭诉道:“老生从大镜先生和花姬姑娘那代便居住在这十番。这十几年来虽有小风小雨,日子也算过得安生。可就是前几日,从天山郡来了只小妖孽。那小妖孽不来还好,一来便把我那愣头小子的魂给勾走了。原本老生瞅着隔壁桃花家的小妹子长得挺讨喜,性格又温顺善良,与我那儿子到也相配。老生和桃花嫂商量了多时,好不容易给他俩定下了婚期。可现在倒好,老生还没喝上媳妇茶,我家那愣头小子就像丢了魂似的死活要解除婚约,还放言说这辈子非那小妖孽不娶了!镜先生,你说这可叫老生怎么办好哟!”

    “照青萝婆你这么说,你家儿子与那只小妖是两情相悦?”

    青萝婆脸色一变,愤然道:“两情相悦倒好!我看那小妖孽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好,见着一对拆一对。我家那愣头小子也是傻,那小妖孽摆明着玩弄感情,他还屁颠屁颠地粘上去,这么多年算是白养了!”

    “可是我听闻青萝婆你的儿子历来孝顺,与桃花家的姑娘也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怎么这才没几日,说断就断?事有蹊跷啊。”

    “可不是嘛。”青萝婆气得直跺脚,“那小妖孽定是失了什么法术,将我家那二楞小子迷得神志不清。”

    镜无想了想,问道:“那小妖叫什么名字?”

    “老生只听我家小子叫她香香姑娘。”

    “香香姑娘!”这下一窝原本听得云里雾里的人都炸开了毛。

    魅姬生来正义感颇强,又最见不得男人干这种始乱终弃的勾当。她一掌拍在桌上,喝道:“定是那叫华香年的藤妖!我就说那女的肯定是只勾人的淫妖!”

    “喂喂,魅姬啊,你怎么连见都没见就这么武断下了结论啊。”仁见大夫接话道。

    “全世界取了这种什么香不香的俗名的还能有谁啊!”

    景烛拉了魅姬,道:“可这俗名是天山的妖王赐的。”

    “这……反正我看就是她!那小妖精懂得调香,香料有催情作用,若是她真是调香高手,定是用这种方法迷惑住了青萝家的小子!”

    “我也这么想过。”镜无一手搁于颚下,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但有一点比较奇怪。传闻那华香年为人淡泊,不求名利,也不喜与他人多做交流。相由心生,化作人形后华香年也是一副清冷面孔,因此人缘并不好。但相反的是,她在族中的威望并不低。一是由于她那神来之手的调香本领,二是由于她处事公允,十分传统,照理说应该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青萝婆回忆了一番,道:“那叫香香的小妖孽素来喜欢穿藕荷色纱衣。”

    镜无的表情更是深沉:“奇怪,上次匆匆一瞥的华香年也确实着了一身藕荷色的纱衣,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哎呀,巧什么巧,华香年就是勾汉子的香香姑娘,勾汉子的香香姑娘就是华香年!小镜,这事你得管,不管不行啊!敢情王上挑选了半天,竟挑了个如此道德败坏的妖孽做了咱们天山的代表,到时候别说赢下比赛,我看连十番的脸都要给她丢尽了。”

    “小镜,魅姬说的有理,不如就由我陪你去青萝婆家走一趟吧。”仁见大夫义正言辞地拍了拍镜无的肩。

    景烛坐在一旁,抿了口茶,幽幽道:“贱人医生其实就是想去一睹那香香姑娘的芳容吧。”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景烛一语便点破了仁见大夫的用心,也一语点燃了魅姬的怒火。这下可好,魅姬帐也不清了,茶也不喝了,果子也不啃了,张开双臂一把扑到仁见大夫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是一顿乱捶。

    “你这个色魔,混蛋,没良心的!整天就想着看女人,我要跟你分手,分手!”

    景烛自知说错了话,于是低着头,有点心虚地看了看镜无。镜无会意地笑笑,上前拉开魅姬道:“魅姬,你安心在家看着你家‘相公’,这一趟,我跟景烛去了便好。”

    刚刚还在闹分手的魅姬此刻心情突然转好,于是扬了手对镜无一行人道别:“小镜,你好好带着小蜡烛,别磕着碰着,这里有我和仁见看着呢。”

    待镜无他们走远,空荡荡的医馆内只剩下两个人,魅姬才放下手转身凝望着仁见大夫。

    两人木木地看了对方良久,突然止不住地指着对方笑出声来。

    “魅姬啊魅姬,你可是越来越会演戏了。刚刚那模样,简直跟弃妇一般。”

    魅姬止了笑,得以洋洋地说道:“还不是我同你心有灵犀,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哎,咱们这又做医师,又做红娘的,累人呐!”

    “这到是你头回跟我眼光撞到一块去了。这些日子我看来,那小丫头为人厚道,又重情义,若把小镜交给她,我也算是放心了。”

    魅姬瞥了眼仁见,道:“怎么说得跟嫁女儿似的,要是被小镜知道咱俩的勾当,还指不定把我们怎么样呢!不过我看小蜡烛是人真好,年岁是小了点,但小镜也没大到哪去嘛。除了我以外,我就没见过小镜还对别的姑娘这么好过。这些年让他们两人好好处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仁见大夫俨然一笑,晃悠着一边朝柜台走,一边说:“小镜又没给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帮着他。”

    “你不懂。”魅姬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小镜真正明白我的心。”

    她抬头看着柜台前在层层小抽屉格子间忙乎的仁见大夫,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说:仁见,若你真是我的“相公”,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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