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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情窦初开

    十番,全长安城最妖孽的一条街道。

    适逢这几年长安城妖孽四起,人鬼不分,尤以十番为首。据有命活着从十番逃出来的人说:“十番,乃万妖之据点,坊内黄昏似血,人骨满街。”

    景烛来到十番之前,也曾是卷云山上“飘飘仙师”的一名爱徒。

    飘飘仙师是长安城一带赫赫有名的捉妖能人。虽然已是个半百老头,但这些年来卷云山上的生意一直好得络绎不绝,大把的银子拦都拦不住地往里送,连飘飘门派的那块招牌都从铁皮的换成了金子的,最后皇帝老爷还御笔提了两个字,彻底成就了这块金漆招牌。飘飘门的大名也算是这么声名远播了。

    景烛从小天赋异禀,只可惜被师父批为荒淫无道。十三岁那年,她被逐出师门,起因便是由于众师兄去师父那打了小报告,说她偷窥众师兄洗澡。飘飘仙师气急,罚景烛在堂前跪了三天三夜,始终不忍心赶她下山。

    景烛琢磨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况且她那死去的娘亲还是师父敬爱有加的小师妹,所以但凡她做了错事,师父总是再三忍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可惜这次师兄们是铁了心要将她这万绿丛中的一点红赶走,景烛跪了三天,一干师兄就在门外嚎了三天,惹得飘飘仙师左右为难。

    最后,景烛唯一的小师弟站出来劝架。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将那群师兄们的气焰给灭了下去。最后他对飘飘仙师总结呈词道:“师姐乃是这卷云山上最有潜质的捉妖师,假以时日定能继承师父的衣钵,请师父能够网开一面,宽大处理。”

    小师弟这一劝,便彻底把景烛劝出了师门。

    飘飘仙师这个老头,什么都好,就是心态不好。他唯恐哪日自己的弟子谋权篡位,令他安乐的晚年生活不保,所以教授本领都是教一套,藏一套,以至于教了这么些年,师兄们大多都只学会了点皮毛,揣着个三脚猫功夫混迹江湖。对于这一点,飘飘仙师尤为满意。

    然而时局变迁,自景烛那小师弟入门后,飘飘仙师便越来越开始意识到自己晚年生活的危机。于是也不跟人商量,便急急关了师门,从此卷云山只做生意,不收弟子,这小师弟也就成了景烛唯一的师弟。

    说起这个小师弟,在京城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姓李,名翎琅,是皇帝老爷的侄子,简称世子。

    听说李翎琅从小顽劣不堪,人家世子一心只读圣贤书,说起将来的志愿,那都是统一的官方口径:“在朝为官,报效国家。”而李翎琅却偏不。据闻他打从出生抓阄时起就奠定了将来必定一事无成。放着他爹娘摆在地上的一堆好东西不抓,偏偏抓了个奶娘身上的护生符。年幼的李翎琅对那护生符钟爱有加,以至于被皇帝老爷问起将来的志愿时,他开口第一句便是:“我要做个捉妖仙师!”

    皇帝老爷只当童言无忌,他爹端王爷可在一旁听得汗如雨下。随即回到家便把他送来了卷云山,免得在朝廷徒生祸患。

    入门时,李翎琅才八岁,景烛就更小,只有六岁。

    起初李翎琅对景烛非常不服,总觉得这小丫头片子年纪小于自己,为何非要尊称她为师姐。景烛就不慌不忙地在李翎琅面前耍出一道摄魂咒,把他看得目瞪口呆,差点连下巴都掉到地上去了。

    李翎琅愣完,连连说要拜景烛为师。

    景烛说:“我不能做你师父。”

    李翎琅问:“为什么?”

    景烛说:“如果我是你师父,那我师父就变成了你师爷爷,飘飘仙师最怕被人说他老。”转转眼珠,又补充了句,“还怕得很……”

    李翎琅点点头,从此便只叫景烛师姐。

    自景烛被逐出师门的风声传遍卷云山,山上山下一片欢欣鼓舞,师兄们只恨赶不及下山去买爆竹来庆贺一番了。

    彼时天清气朗,放眼望去,卷云山上一片祥和之气。景烛简单收拾了几番行李,便准备下山去自立根生,自生自灭。她心想,既然被飘飘门除名已成事实,那唯有在江湖上自己闯荡出一番名堂,才能混个温饱。

    于是,她决心要去十番。

    妖孽的街,必有妖孽的人;有妖孽的人,必有妖孽的事。功成名就她不指望,在长安城里做捉妖生意没人能做得过飘飘门的金漆招牌。但是有口饭吃,有两个闲钱,景烛也就满足了。

    这么思量着,景烛拎着包袱下了山。

    下山的那天,飘飘仙师和景烛的师兄都没有前来送行,山头上只站着李翎琅一个孤单的身影。

    那小子倔强地站在山头遥望了景烛的背影良久,待她走到山腰处才急急地撒腿赶来,一声叫住她,然后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彼时李翎琅已经年满十五岁,眉宇间透出了些许英气,下颚也逐渐突显出俊秀的棱角。只不过在飘飘门锻炼了这么多年,李小师弟的性格依旧很浮躁。

    他瞪着景烛看了半天,才道:“师姐,你为什么要偷窥!难道你真的如师父说的如此荒淫无道?”

    景烛无辜地答:“我没偷窥,我是明眼旁观。”

    “旁观他们洗澡?”

    “不,是在观察异体结构。”

    “这……”他一时间接不出话来,只得老实地说了句,“果然荒淫无道……”

    卷云山上这么多师兄弟,李翎琅绝对是所有弟子中最有天资的一个,当然,比起景烛还是差了点。为了不让一棵好苗长歪,景烛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解释道:“小师弟,妖生万象,凡人之所以认为妖物难以辨认形态,只是因为那些凡人自身三观不正,带有歧视心理。其实妖同人一样,大抵也有七情六欲,我们捉妖并非对其赶尽杀绝,而只是帮其净化戾气,助其脱离苦海。所以,只有带着平和的心态去看待所有事物,才能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捉妖师。”

    李小师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头顶上又闪过一道晴天霹雳,拽着景烛的肩膀激动地问道:“师姐你的眼睛已经能看透凡间的妖物了?”

    景烛淡定地回答:“在你入师门之前就能看透了。”

    李小师弟顿时倍感受挫,耷拉着脑袋连连叹气。

    景烛安慰道:“小师弟不必泄气,我看你天资聪颖,将来定有一天能够超越我,成为全长安城最伟大的捉妖师!”

    李翎琅扑闪着一双漆黑的瞳眸欣慰地看着景烛。良久,他振作地道“师姐,你放心,我这两年一定勤加苦练,一旦出师,我便立刻下山去找你。”

    景烛有点纳闷,不过还是多嘴问了句:“找我干吗?”

    李小师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娶你为妻。”

    景烛一时无言。

    娶妻生子,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但是景烛至今回想来,仍然对当时李翎琅那张认真的脸记忆犹新。黄昏的枯槁之色印在他的眸中熠熠生辉,点滴的微红绯色渗入他蜜色的脸颊,好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年摸样。

    可是景烛是个打从出生就能看透妖物的天才,所以凡事都看得比较透彻。

    人世间的东西,唯有感情最难定论。今日许下的承诺,过了经年还不知变成什么样。有的人牵记了一辈子,有的人转首就给忘了。与其留着痛苦,不如快刀斩乱麻。

    于是景烛略略捂了捂噗噗跳动的心脏,后退一步对李小师弟鞠躬道:“不好意思,我这辈子,只嫁妖,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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