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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廿肆

    下午的渚海湾一小大门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大夏天的,等在外面的家长都聚集在洋槐树的树荫下。

    人太多,他怕看不见她,便将车停在公交车站的对面。十有**她是会出现在这里的。坐公车来,也坐公车走。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热衷于东都这些笨重的绿色老旧的公共汽车。

    没有带文件,没有戴眼镜。他工作了一天,现在是放松的时候。他倚在靠背上,观察外面的人来人往。

    他不知道她已经早早的来开家长会,所以没能看见她来。但等她离开的时候,他还是看见她了,她出现在对面的公车站。

    穿着很正式的A字裙和黑皮鞋,头发也盘了起来,很像个上班的女人。

    很不像平时的离离,他很少见她一板一眼的穿戴。哦,除去那次,在服装发布会上。那日她一袭黑裙,扎高了马尾,灯红酒绿中烟视媚行。

    但那个起码是适合她的,他自然体会过她极具魅惑的一面。而现在,她穿这身正装,是让他觉得有点好笑的。就仿佛一个任性小女孩,穿上了妈妈的衣服,笨拙努力的向人证明自己的成熟可靠。

    她手里牵着小孩,后面却还尾随着一个卷头发的女人。女人冲着她喊些什么,仿佛不是很客气。

    离离就那么倔强着站着,不卑不吭,偶尔低下头去为孩子擦擦汗,也会回两句嘴。

    他不准备下去一探究竟,他只想在车里呆着,毕竟,他还是没有原谅她。

    没一会儿,有辆车开过来停在他前面,车上下来个男人直径朝对面的卷发女人走去,应该是那女人的丈夫。卷发女人拉着他指着离离说了些什么,离离显然生气了,皱着眉头大声的说了几句。那个男人突然向离离鞠了个躬,很客气的解释。

    唐启孝觉得那个男人眼熟,只是他坐在马路这边隔着车玻璃,没看清那男人是谁。等到那个男人拖着卷发女人回来车子这边,他才认出,那是他人事部新来的经理,姓李。

    唐启孝稍稍的降下一点车窗,李经理和卷发女人的对话声清晰的飘进车里。

    “我才不信呢,就她还研究生?数学不及格能考研究生吗?”卷发女人气冲冲的甩开李经理的手,拿着小挎包挥舞。

    “研究生不考数学。”

    “那我也不信!我凭什么信?”

    “爱信不信。”李经理没好气,开了车门,抱儿子进去。卷发女人狠狠的拽了拽他的衣裳。

    “你为什么信,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啊?你怎么知道她姓穆?看你那个孙子样,好像咱们欠了钱似的!”

    “你……”李经理看了一眼儿子,显然有些话不能让孩子听见。他把车门关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是唐启孝的新欢情妇。是个画家,她开画展整个东都有名堂的人都得去给她捧场。整个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谁。你要还想让我在东唐干下去,就别给我惹事生非!”

    那卷发女人一愣,续而撇撇嘴,“哼,原来是给人做二奶的。怪不得长了一张妖精脸。我才不信她是研究生……”

    “行了行了。”

    女人嘟嘟囔囔的,李经理不耐烦的推她上车,载着家人离开。

    他的新欢情妇?

    唐启孝再回过头去看离离的时候,公车站前已经没有人了,想必已经等到她的那班公车。

    他关上车窗,将学校门口的纷纷扰扰一并关在车外。然后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出来,点上。

    烟雾缭绕中,他眉头越趋拧在一起。

    他一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抽完,最后开车离开学校。

    “画展结束?”

    “是,您的画作成交两幅,具体情况这两天安敏会发文件过去。”

    “已经收到。并且知道你的牡丹也卖了出去。”

    “是。”

    “买主是?”

    “不知道,没留名。”

    “是他吗?”

    “不知道。”

    “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高和下月初出狱。请您准备好。”

    “他求婚了?我是说唐。”

    “我在尽力。”

    导师那边沉默一会儿,接着发来信息。

    “如果他求婚,请不要答应。”

    “关你屁事。”

    离离狠狠的敲了回车键,将笔记本推到一边去。MSN不停的闪烁,她索性合上电脑,站起身来。

    六点钟,她看了看手机。然后又看了看通话记录,唐启孝已经一星期没有联系她。

    是她上次太任性了。她应该忍住的,不该那么冷漠无情,她明明跟自己讲好了要讨好他的。为什么总是失态?

    她重新回到桌子前,雪白的手稿摊了一片,无心挑选,无心思考绘画的事情。满心都是杂七杂八的事。她不断的想起那天李明泽妈妈的表情,当她被自己丈夫拉着在马路对面讲话的时候。离离从那双不屑的眼睛里能读出她当时的台词——“情妇。”

    唐启孝的情妇。

    那是任意一个已婚妇女都会有的正常反应,太容易明白。她多想用手蒙住奥特曼的眼睛,她不想他敏感的心一次次受伤害。兴许她不能再被人称为情妇了。

    唐启孝,游戏要结束了。

    手机突然响起,他的名字赫然出现的显示屏。

    离离头皮发麻,吓了一跳。

    “喂。”

    “在哪里?”

    “画室。”

    “东都大学?”

    “嗯。”

    “我去接你。”

    “嗯?”

    “晚上有事?”

    “没有。”

    “那我去找你。七点?”

    “好。”

    她挂了电话,将其攥在手中,长出一口气。默默对自己说,穆离离呀,请你讨好他吧。

    出了画室,她去学校的小吃街吃麻辣烫。

    卖麻辣烫的小伙子将T恤衫的短袖卷至肩膀上,脸颊手臂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见到离离,急忙将身边的小板凳掏出来,为她摆放好了。

    “来了,穆老师?”

    “我不是老师。”离离说。

    小伙子只是笑嘻嘻的,离离点了几样菜,坐下来等候。

    东都的麻辣烫,既不麻,也不辣,水煮的青菜鱼丸醮了满满的花生酱,甜腻腻的,像极了东都人温吞吞的个性。

    等离离吃完晚饭,正要回画室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我到了。”

    “这么快?”

    “嫌快?”

    “不是。你在哪,我过去。”

    “F楼前。”

    才六点四十。

    她一路晃晃荡荡的从小吃街出来,穿过湖心小公园的时候又拍了两张荷花的照片,这才绕过办公楼,走到画室所在的F楼前。

    车停在楼边的柏油路上,他背倚在车上,长长的腿伸出去,一只担在路灯的基座上,低着头,手里晃荡着墨镜。看样子,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哎。”

    她探头到他面前,语气轻松的打招呼。

    唐启孝抬眼看看她,嘴唇只是微微一瞥,没有说话。

    “怎么?”

    他依然依然没做声,却抬手将墨镜戴上,隔着墨镜一脸严肃。

    离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他的肩膀,“生气?”

    “嗯。”他终于做声。

    “生哪门子气?”

    “那门子。”

    “哪门子?”

    “那门子。”

    “切——”离离笑了。

    他却依然是黑脸,眼睛在墨镜后,离离只能隐约看见他的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却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生哪门子气?”她问。

    他嘴角一动,却没有做声。

    逐渐青灰下去的天色,越发衬得他无限沉默。

    那不是简单的对与错,也不是简单的爱与恨,那太复杂。复杂到无从启齿,便只好沉默。

    离离看看时间,六点五十五了。

    “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沉默。你最好不要讲话。”

    她在他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谁先眨眼就输了这场游戏。

    东都大学坐落在高地,往大门的方向走,过一条马路就是海。现在离离坐在F楼旁的马路上,眺望出去便可以看见海天交接的景色。

    他站在她对面,倔强的不讲话。

    她看不见他的眼,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眨眼?她索性别过头去,自由自在的欣赏夕阳落下时的海岸风景。

    青乌色的云彩背后,是粉桔色的云和粉蓝色的天,那粉嫩的色泽如十六岁的少女般发出甜沙沙的笑声,明明是即将垂落的日光,却偏偏让她联想到是哥伦比亚电影公司的女神要从中升起,举着火炬,映射出道道金光。

    她的托着腮,随着日落,等待时间过去。

    六点五十九。

    她站起来,靠近他。他并没有表示迎接,双手依然抄着口袋。她的脸与他的近在咫尺,鼻尖几乎接触。

    天色渐渐暗下去,透过墨镜她已经越来越难看清他的眼。

    “十、九、八、七……”她笑着数,然后伸手去摸他的眼镜,“六、五、四、三……”从他耳廓上缓缓抽出墨镜,他眉眼间虽然严肃,却已经带上了几分疑惑。

    “对不起。”

    离离说罢,她身后几十盏路灯齐齐亮起,前一刻还蓝蒙蒙的脸,在这一瞬变得温暖甜美。身后更有万丈光华,映的她发丝金黄,绒绒可爱。

    他嘴角紧绷的线条突然放松,续而上扬,两侧细细的法令纹也弯起来,他露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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