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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363

    罗世哲不忍再听,那个不忍很难说是替简明不忍还是自己不忍,或者都有,要求,“简明,别说了……”

    简明不住口,“也可能没多久,我的眼睛就会出大问题,不得不做手术植入人工晶体,视力下降看不清东西。如果那时我是你的妻子,我可能因为视力衰弱再也没办法弄好一日三餐,打扫好厨房,整理好家务。世哲,一向有轻微洁癖追求完美的你,受得了这样的我吗?”

    罗世哲脸上有种被人看穿的虚弱,再次拜托,“简明,别说了。”

    简明残忍地继续假设,“即使这样,都不是最糟的,逐渐逐渐,我的血压,心脏,肾脏,听力,都将会出现问题,或者我每年都必须卧病在床一段时间,需要你随时照顾左右,你将再没办法全心全力投入到你的工作里去,因为你不但要照顾妻子,还要照顾孩子,你必须从家,办公室,学校,医院这样疲于奔命……”

    随着简明的诉说,罗世哲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很想告诉简明,不,他能做到,他会帮他看着她的药,他会照顾好她身上每个细小的伤口,保护好她的脚,他想说他不在意一日三餐的粗陋,不介意房间打扫的不仔细,也想发誓,如果有日她缠绵病榻,他会放下事业上的企图心,家,医院,学校,办公室之间奔波劳碌也甘之如饴。但,罗世哲讲不出自己的誓言,只是稍微想想那样的日子,都会厌倦,竟连许愿的心意都起的如此困难,不知是对自己生气,还是对简明的残忍生气,站起来,稍大声,“别说了!”

    简明收声,定定与罗世哲对视,目光毫不退缩,罗世哲狼狈又难堪,转身,走到窗下站着,要下雪了,天气阴的令人气馁,他手撑着窗棂,也不知在想什么。

    简明寻思,算了吧,何必呢,非得跟他较这个真?也走到窗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说到底,人都自私,我不完美,却希望别人能接受不完美的我。”

    罗世哲强笑,“简明,你愈加让我无地自容。”

    简明紧紧鼻梁,回敬,“你也别这么说啦,你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在你面前的我呢?现在还在念书学专业技能,我才要无地自容。”

    她紧紧鼻子,爱娇调皮的样子,罗世哲一向最爱,这个人,让他就这样放弃?不甘相问,“你选凌励,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他都会做的比我好?”

    简明老老实实,“目前来说,有些确实做的很好,至于未来,我也不知道。”

    “你为了他,放弃升职,以后有什么打算?”

    简明纠正,“我放弃升职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是为了谁。至于未来,”她耸耸肩,“当然一样过,平平淡淡,安贫乐道啰。你知道我的,要求不高,上进心稀缺,最具家庭主妇本色,如果有了孩子,照例处处以丈夫孩子为先。”

    “可凌励未必会一直如此,他的才华,资历,能力还有背景,都不会轻易让他自由散漫下去,一直用这样的方式生活。”罗世哲风度楚楚,一贯看似冷静,却极具攻击性与煽动性,“中国是个男权社会,女性的生存空间向来有所限制和约束,选择工作生活两兼顾的话,将非常辛苦,很可能吃力不讨好,两头都顾不到。若只顾家庭,又必将承担与社会脱节的风险,和丈夫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婚姻早晚会出问题。简明,”罗世哲语重心长,“这些你都考虑过吗?你与我之间已有前车之鉴,你不怕重蹈覆辙吗?”

    简明瞪着罗世哲,口中啧啧连声,大摇其头,无限感慨,也无限揶揄调侃,“罗行长今日嘴里竟冒出人话来,好难得,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罗世哲笑,抿着嘴角,平时总绷得一个褶儿都没有的脸上,徐徐缓缓,流露几许暖意。他喜欢简明这样说话的语气,放松,自然,她很久没对他这般假以辞色了呢。于是说话方式都没那么正儿八经公事公办,“好啦,给我答案。”

    简明的答案就三个字,“我不怕。”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是我订的,既然无法改变,只好顺从啰,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享受的我人生,拥有的时候努力珍惜,失去的时候也努力承担。自负盈亏,举手无悔,何惧之有?所以,我不怕。”

    罗世哲瞅着简明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慕,深谋远虑一句,“既然什么都不怕,不如再嫁给我一次吧。我是冬冬的亲生父亲,我们一家三口理应团圆。”他手掌对着女人张开,掌心卧着两枚旧白金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他们闹离婚时,简明搬出卧室到冬冬房间睡的那个晚上,她摘下戒指,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罗世哲一直收着。

    想不到,在这儿被他包抄打劫呢啊,简明神情安静,恬淡,接着,摇摇头,前夫的求婚,照例拒绝。

    罗世哲不被这样的拒绝撼动,继续请求,“简明,你所担心的那些问题,我保证,我会尽力解决。其实,和失去你后的寂寞相比,你所说的问题,并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

    这么煽情的话真不象罗世哲的风格,简明的恬淡中,多一丝笑意,还是摇头。

    罗世哲依旧情辞恳切,“是还在为过去的事生气?我会弥补,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简明持续摇头。

    “想想冬冬,”罗世哲无奈下以父之名,“他应该和生父在一起。”

    简明还是还是摇头。

    沮丧一点点的,在罗世哲向来七情不上面的表情上晕染开来,“是不是我真差他那么多?处处不如他?”

    简明总算不再摇头,给罗世哲句话,“是不是你什么都比他强,我就得跟你一起?接受你?”

    罗世哲理所当然,“难道不该如此吗?”

    “人是有灵魂有感情的啊,女人总不至于还像山顶洞时代一样,视雄性灵长类杀死猎物多少的能力来决定自己该归属谁吧?那也太原始了,拜托,我是人类进化几千年后经过文明熏陶的现代人。”简明左手青葱玉指在罗世哲眼前弹弹,“看到没有?婚戒,我现在是凌太太。一个文明人,不该随便向有夫之妇求婚的。罗世哲,我摇头的原因只有一个,我已经不爱你了。”

    已经不爱我了,说的这么平淡,平常,又平静,无关痛痒,可自己心里,却被这几个字牵扯的阵阵痛。罗世哲掌心攥紧两枚旧戒指,对着花格窗外的街道发怔,看路边一棵银杏,在寒风瑟瑟里落下最后几叶金黄,那金黄的色彩,让他眼前浮现读书时候,晚秋时节,研究生楼下铺满落叶的小路。

    有一个来月了,总有文学院的姑娘在这里路过,有时一天来转悠好几次,有时又连着几天没出现。那短发清秀的女孩子出现,让罗世哲心烦意乱,嫌人家娇滴滴嗲兮兮的劲儿碍眼。人要好几天不见,又担心,这天干物燥的,上火了吧?生病了吧?没来由地着急,急得嗓子眼要着火似的。等再见着人了,小姑娘小脸青黄眼圈发黑,捂着件大棉袄,看上去越发弱不胜衣的娇弱样子,更嫌烦,有事没事穷晃什么啊?得瑟病了吧?瞎挥霍时间。

    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骑着除了铃不响哪儿都乱响的破单车,路过那小姑娘身边的时候,说话,“喂,你不文学院的吗?总在这儿穷晃什么啊?找人?”

    小姑娘瞪着清透清透的眼睛,脸不知怎么一下子红了,白皮肤就是这点不好,脸上稍微热那么一热,就让人心惊肉跳的,害得罗世哲胸口一凛,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那点意气使然来搭讪的孤勇,至此全废。

    文学院的小姑娘舔口冰激凌,细声细气,“不找谁。”

    不找谁还天天绕远跑研究生楼来?罗世哲嘀咕,“大冷天吃冰激凌撑着了吧?”

    这么小声也被人听见了,小姑娘反驳,“大冷天吃冰激凌只会冻着,不会撑到。”说着话完全不怕冻着的,又咬口甜筒。

    罗世哲翻眼睛,跨上单车,决定走人。

    小姑娘不依不饶之势,粘包赖上了,“你怎么知道我是文学院的?”

    罗世哲沉默,继续翻眼睛,心想,这不问的废话吗?文学院的漂亮姑娘总在研究生院这头晃荡,还不惹得一群秃头和尚似的男生苍蝇见血的热情八啊?就差没把祖宗八辈给八出来了。

    罗世哲不应话,小姑娘并不在意,还勇敢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简明。”她吮着她的冰激凌,低着脑袋,脸红红的,半垂的长睫下眼波晶莹。

    罗世哲胡乱点个头,一脚撑地,一脚踩着踏板,想赶紧飞车走人,天晓得浑身肌肉神经已经不受大脑控制,撑着单车立那儿不知到底想干吗?听简明说,“今天晚上,礼堂有舞会。”

    舞会?罗世哲一向瞧不上,“浪费青春。”

    简明飞快接口,“青春就是拿来浪费的。”她嘟着嘴,大眼睛瞪傻男生,脸上表情十足幽怨。

    傻男生才反应过来,这算邀请?还是约会?罗世哲这么想着,忍不住偷瞄简明,赶上简明也偷眼瞧他,两人目光空气里撞到,又都生硬别扭的挪开。

    都被人批评浪费青春了,简明哪还好意思继续粘包赖?至此,花一个多月时间攒下的勇敢,也跟被扎了个眼的气球般,嘶嘶漏气,嘀咕,“我走了。”抬脚走几步,罗世哲骑着他的破单车过来,“去哪儿,我送你吧?”简明抿嘴乐,那几分窃喜怎么都藏不住,点点头。

    罗世哲至今不明,当年内敛,羞涩,腼腆的他是如何得到灵感,神来一问,“敢不敢做前面?”

    简明娇俏的下巴一扬,手上执着她的甜筒冰激凌,“有什么不敢?”昂首阔步的气势,坐到罗世哲单车前面的横杠上,几乎顷刻间,罗世哲被她发上不知哪种洗发水的清香侵略,被她身上冰激凌的甜蜜气息包围。“我不太会跳舞。”罗世哲听到自己鬼使神差,与他刚刚又瞧不上,又浪费青春的意念南辕北辙地说

    简明脆生生,“我会,我教你。”

    “几点的舞会?我来接你。”罗世哲觉得自己几乎天赋异禀,接的越来越顺,出神入化。

    当然,也要人姑娘配合的好,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有尽力压制的欣喜得意,“七点多吧?你有时间吗?“

    罗世哲装的厉害,“应该有吧,等会儿我再研究一下课程表……”事实上,心跳如单车车轮下的落叶一样沙沙地雀跃着。

    这一夜的简明,美的如精灵,她拒绝排着队请她跳舞的男生,只为教会罗世哲跳恰恰,罗世哲至今记得她用怎样的语气,甜甜地跟那些邀舞来的男同学说,“不行,我今晚是罗世哲同学的专属舞伴哦,跟你跳舞他会生气的。”语毕回眸,对他调皮一笑,百媚横生,罗世哲灵魂出窍……曾经,她爱他的方式,是让他拥有她给予的全部骄傲。

    “我差不多要走了,约了大嫂拿印好的喜帖。”简明的声音,将罗世哲拉回到现在。他没动弹,而是带着点迷茫,“简明,会忘记我吗?”

    “嗯?”简明未明其意。

    罗世哲眼圈微红,避开她的目光,背对简明,“我是说,不爱我,不能勉强,不过,还是希望你别轻易忘掉我。”

    简明回应,“世哲,你是冬冬的爸爸。”这就是她唯一重视的,他们现在的全部关系。

    罗世哲咬紧腮帮,克制住那种想抱紧她哭的冲动,手揣在裤兜里,“好了,走吧,不耽误你时间。”

    结账出茶室,站门口的保镖提醒,“太太,刚才凌医生来过。”

    阿励来过?简明奇道,“我怎么没见他?”

    保镖回话,“我也奇怪,怎么一进去就出来了?我看他脸色精神都很差,还穿着制服,以为他有急事找你呢。”

    进来,没说话,就又出去了?简明看看罗世哲。

    罗世哲心思剔透,“会不会误会了什么?”简明刚要说话,他接口,带着点刚被简明的“不爱”刺激出的挫败搓火,不介意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小人之心,“如果他误会了,我不会帮你解释,是他笨,并且我很高兴他用这样的误会方式来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简明被罗先生的“小人之心”闹到哭笑不得,打发他走,“行了,保镖会送我回去的,再见。”

    去医院的路上,简明想拨个电话给凌励问怎么回事儿,她可不相信那个误会说,去见罗先生可还事先跟他打过招呼的,这也能误会也太扯了点吧?待把手机拿出来才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没办法及时电话给阿励,路上不知怎么还闹塞车,磨磨蹭蹭到医院,让保镖司机先回去公司,她上内科旧楼找凌励。今天内科气氛沉闷诡异,都闷头干活,间或有护士窃窃私语两句,但明显众人有萎靡之状。办公室,米粒儿凌励都不见,散兵游勇几只,应该去灾区医疗队的唐雅妍神色黯然,在办公室坐着发怔,见简明来,目光闪烁,嘴唇翕动,大概想说什么,好半晌,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甚至连个普通的招呼都没有。简明直觉是出事了,心里惊怕,“老唐,阿励呢?”

    唐雅妍看上去很是头痛为难的样子,“走了,我刚把他送走。”

    “走了?去哪儿?”

    “我应该去的灾区医疗队。”

    简明睁大眼睛,表情不言而喻,这是为何?喃喃,“他应该马上休婚假的,过几天我们要办酒,接下来还要出去蜜月旅行。”那个旅行,简明期待至极,她都还没机会与凌励一起出门过。

    唐雅妍很是软弱的,小声,“简明,对不起,我自己也在想,我的决定冲动极了,可我别无选择。”

    简明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

    唐雅妍瞪着她,很难分析眼神里有什么内容,“简明,方楠死了。”

    简明无法置信,这么快?什么癌细胞扩散……随即闭嘴,没有哪种癌细胞是一夜之间扩散的,所以,是她最担心害怕的那件事情发生吗?眼巴巴望着唐雅妍。

    “自杀,”唐雅妍说,“从我们刚竣工装修好的内科住院大楼顶层跳下来,二十几层高,当场死亡。”

    简明如遭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天啊,阿励怎么受得了?她继续看着唐雅妍,她还会给她什么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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