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兄弟
加紧赶路到达高家堰时已是大年三十了，胤禩免了洗尘，连夜与新任河工张鹏商榷了治河对策，待到晨曦微露，切实措施才被确定下来。
胤禩长舒一口气，便独自往院子里去醒神，并趁此机会使了暗哨招来何玉。
“你此次前来，可是宫里出了状况？”
何玉微微躬身，回道，“...不曾。”
胤禩蓦地锁眉，“那你，又为何要来寻我？”
“只因近来教内活动频繁，且在江南屡有动作，属下恐怕少爷应付不过，方紧随而来。”
“噢？”胤禩牵了牵嘴角，并不相信，“这么说，你是担忧我的安危才会自请前来？”
“没错。”何玉垂着头，淡淡开口。
胤禩眉头隆得更深，却也不再追问，暗自思量片刻却道，“那日天理会追杀于我，你可是故意放走那为首之人？”
“属下不敢！”何玉闻言便是单膝跪地，“那日教众甚多，属下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
“何况什么？”
“那人是天理会会主青音，他不仅深得明王信任，还与准葛尔部牵连甚深，因此属下以为，于少爷而言，此人还断断杀不得，留之可大用。”
“他竟与准葛尔部有所牵连？我倒是差点小瞧了他去...”胤禩摩挲着檀木扳指默默思索。
“八哥，我让下人备了洗澡水，赶紧回屋洗洗尘吧。”透过内院的拱门，胤祯远远唤道。
“就来。”向着胤祯应了一声，胤禩又转首沉声警告，“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
“属下不敢！”何玉大急，声调也提了几分。
“八哥，可是这奴才惹怒了你？”胤祯疾步上前，皱眉觑了眼何玉。
胤禩这才敛了怒意，微微摆手，“这倒没有，不过是方才扫了我独自赏梅的雅兴，便训了他几句。*
“没有就好。”胤祯放心地点点头，顺手将狐毛斗篷搭在胤禩肩头，又亲自为之系好，才开口询问：“八哥昨晚定是一夜未眠，不知那治河之策可有了眉目？”
“已经有了切实的措施，依张大人的意思是过了年假便可召集工人实施治河。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不出半年，便能解决黄水倒灌的问题。”
“不愧是八哥，一出马，必成功！”胤祯歪着脑袋，嘻嘻笑闹。
胤禩凤目微眯，点了点胤祯的鼻尖佯嗔，“嘴皮子耍得倒伶俐，惯会哄我开心的。”
“不哄八哥开心，弟弟又能哄了谁去？”胤祯皱皱鼻子，一手勾住胤禩的脖颈，将脑袋搁在其肩窝，只一副撒娇耍赖的模样。
“你呀...”胤禩宠溺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话间，二人已到得卧房跟前，却见那门扉是敞开的。
胤祯不由警惕起来，跨前两步挡在胤禩身前，朝着屋内张望，见一人影鬼鬼祟祟，便立马大喝：“大胆毛贼，胆敢偷到官府来了！”
那人影闻声一惊，转过身来直摆手。
原来竟是那日救下的少年。
“小蜻，不是让你这几日都在屋里头好好休养身子么？”胤禩率先踏进屋内。
少年名唤武蜻，年已十六，生长在扬州境内，自小未见生父，唯有母亲一人将其带大。提及其母便不觉赘述，其乃精通书画的温婉女子，却是终年于病痛中度日，让人唏嘘，已于不日前撒手西去。
武蜻“支吾”着指手画脚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说”明白，只好奔至一旁的案几，迅速磨了墨，提笔，“余因见少爷挑灯未眠，心有不忍，取檀香而点，望少爷安心休憩，又见屋内备有汤浴，便欲伺候少爷洗尘，由是在此等候。”
这武蜻虽是个哑巴，却是练了一手的好字，笔力之遒劲，收尾之利落，已然颇有其独特的风骨。不仅如此，他甚至连作诗绘画，抚琴对棋也略懂一些，凡此种种全由其娘亲教导，实在难能可贵。
胤禩见此，笑着抚了抚武蜻的肩头，“难怪一进门便闻着一股子的清幽香气，原是你点了檀香，倒是难为你能想起这些来...至于洗尘，我一人下浴惯了，有旁人伺候着反倒不自在了。”
武蜻也是个灵俐人儿，听了这话便立时躬身退了出去。
“呵，他倒是顶有心思的。”吐出酸溜溜一句话，胤祯一屁股坐到了太师椅上，提起茶壶便直接灌了口热茶。
“好好的茶杯怎的不用？仔细烫了舌头。”
“烫了就烫了！”胤祯瓮声瓮气，末了又轻声嘀咕，“烫了倒好了...”
“尽耍孩子脾性...”胤禩也懒得理他，边解了斗篷外套，边往屏风后头去了，“你先到大厅用膳吧，我沐浴之后便过去。”
听着了门响过后，胤禩才解了中衫内衫，一脚踏进了热气氤氲的木桶之中。
连日赶路夜不曾眠，让他一窝进热水便眯着眼睑舒畅得叹息出声，正欲安心泡上一泡，耳边蓦地响起低低的声音，“八哥累了，让弟弟给你捏捏肩罢。”
“啪”一声，湿漉漉的擦澡毛巾被急急甩出砸在胤祯后头的屏风上，而后又反弹到了胤祯肩头。
再看胤禩，此时已经转到离胤祯最远的木桶边缘，将整个身子缩在水下，吃惊道，“你，你方才不是出去了吗？”
“啊？那个...”胤祯抬手扯下肩头的毛巾，垂着脑袋开口，“方才我是怕有人进来，便将门落了锁。”
胤禩面上僵硬，心下虽有不悦可又不好发作，只好敛着眼帘沉默。
“弟弟只想尽自己所能帮到八哥...八哥这么拼命，连夜商榷治河之法不就是为了能早日去往扬州、苏州等地调查白莲教乱党么？弟弟不才，无法为哥哥分忧...现下也只好做些下人奴才们做的事而已，难道八哥还要嫌弃了弟弟不成？”
言罢，胤祯抬起脸来，望向胤禩的眼眸漆黑如墨，染了几许濡湿而更显无辜。
“好好的一个皇子阿哥，怎么能与奴才们比？”胤禩闷闷出声，更显出几分怒意来。
“是弟弟口无遮拦。”胤祯见胤禩真的恼了，也不再佯装委屈，只将手里的巾子搭在桶沿，默默退到了屏风外头。
“十四，你我弟兄一场，原也该相亲相爱，毫无芥蒂。不过，兄弟只能是兄弟，跃过了界，你我便只好当做陌路之人了...聪明如你，该懂的。”
应着水声，胤禩缓缓开口，语气已然恢复了平淡，可听在胤祯耳里却并不是滋味儿。
“...只能是兄弟么？”踌躇良久，胤祯终究是问了一句。
“是。只能是兄弟。”
毫不迟疑斩钉截铁的回答像是一字一字钉在了胤祯心头。
虽是意料之内的回应，胤祯自己也已设想过千万遍...可如今真真切切听在耳内却是另一番的抑郁心寒。
“如果说，自懂事起，我便从没有一刻希望你是我的哥哥，你信么？”胤祯紧闭着眼，鬼使神差便将盘桓在心间好几年的话问出了口。
屏风后的水声戛然而止，随之一同停止的似乎还有胤祯的心跳。
其实话一出口，胤祯便已后悔。
胤禩的心思他是最了解的，曾告诫过自己千万回要忍耐，怎么就...胤祯此刻直想甩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犹豫了一时，胤祯声音颤抖地唤了一声，“八哥，我...”
“滚！”胤禩愤恨交加，咬紧了牙关自牙缝间吐出一个字。
<身世沉浮欲双亲，哪知有亲似无亲。
谁道无情是无情？无情亦可误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俺知道俺罪有应得...可塑，伦家为鸟论文日渐憔悴，内们要是忍心的话就继续抽打俺好了...T.T
胤禩长舒一口气，便独自往院子里去醒神，并趁此机会使了暗哨招来何玉。
“你此次前来，可是宫里出了状况？”
何玉微微躬身，回道，“...不曾。”
胤禩蓦地锁眉，“那你，又为何要来寻我？”
“只因近来教内活动频繁，且在江南屡有动作，属下恐怕少爷应付不过，方紧随而来。”
“噢？”胤禩牵了牵嘴角，并不相信，“这么说，你是担忧我的安危才会自请前来？”
“没错。”何玉垂着头，淡淡开口。
胤禩眉头隆得更深，却也不再追问，暗自思量片刻却道，“那日天理会追杀于我，你可是故意放走那为首之人？”
“属下不敢！”何玉闻言便是单膝跪地，“那日教众甚多，属下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
“何况什么？”
“那人是天理会会主青音，他不仅深得明王信任，还与准葛尔部牵连甚深，因此属下以为，于少爷而言，此人还断断杀不得，留之可大用。”
“他竟与准葛尔部有所牵连？我倒是差点小瞧了他去...”胤禩摩挲着檀木扳指默默思索。
“八哥，我让下人备了洗澡水，赶紧回屋洗洗尘吧。”透过内院的拱门，胤祯远远唤道。
“就来。”向着胤祯应了一声，胤禩又转首沉声警告，“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
“属下不敢！”何玉大急，声调也提了几分。
“八哥，可是这奴才惹怒了你？”胤祯疾步上前，皱眉觑了眼何玉。
胤禩这才敛了怒意，微微摆手，“这倒没有，不过是方才扫了我独自赏梅的雅兴，便训了他几句。*
“没有就好。”胤祯放心地点点头，顺手将狐毛斗篷搭在胤禩肩头，又亲自为之系好，才开口询问：“八哥昨晚定是一夜未眠，不知那治河之策可有了眉目？”
“已经有了切实的措施，依张大人的意思是过了年假便可召集工人实施治河。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不出半年，便能解决黄水倒灌的问题。”
“不愧是八哥，一出马，必成功！”胤祯歪着脑袋，嘻嘻笑闹。
胤禩凤目微眯，点了点胤祯的鼻尖佯嗔，“嘴皮子耍得倒伶俐，惯会哄我开心的。”
“不哄八哥开心，弟弟又能哄了谁去？”胤祯皱皱鼻子，一手勾住胤禩的脖颈，将脑袋搁在其肩窝，只一副撒娇耍赖的模样。
“你呀...”胤禩宠溺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话间，二人已到得卧房跟前，却见那门扉是敞开的。
胤祯不由警惕起来，跨前两步挡在胤禩身前，朝着屋内张望，见一人影鬼鬼祟祟，便立马大喝：“大胆毛贼，胆敢偷到官府来了！”
那人影闻声一惊，转过身来直摆手。
原来竟是那日救下的少年。
“小蜻，不是让你这几日都在屋里头好好休养身子么？”胤禩率先踏进屋内。
少年名唤武蜻，年已十六，生长在扬州境内，自小未见生父，唯有母亲一人将其带大。提及其母便不觉赘述，其乃精通书画的温婉女子，却是终年于病痛中度日，让人唏嘘，已于不日前撒手西去。
武蜻“支吾”着指手画脚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说”明白，只好奔至一旁的案几，迅速磨了墨，提笔，“余因见少爷挑灯未眠，心有不忍，取檀香而点，望少爷安心休憩，又见屋内备有汤浴，便欲伺候少爷洗尘，由是在此等候。”
这武蜻虽是个哑巴，却是练了一手的好字，笔力之遒劲，收尾之利落，已然颇有其独特的风骨。不仅如此，他甚至连作诗绘画，抚琴对棋也略懂一些，凡此种种全由其娘亲教导，实在难能可贵。
胤禩见此，笑着抚了抚武蜻的肩头，“难怪一进门便闻着一股子的清幽香气，原是你点了檀香，倒是难为你能想起这些来...至于洗尘，我一人下浴惯了，有旁人伺候着反倒不自在了。”
武蜻也是个灵俐人儿，听了这话便立时躬身退了出去。
“呵，他倒是顶有心思的。”吐出酸溜溜一句话，胤祯一屁股坐到了太师椅上，提起茶壶便直接灌了口热茶。
“好好的茶杯怎的不用？仔细烫了舌头。”
“烫了就烫了！”胤祯瓮声瓮气，末了又轻声嘀咕，“烫了倒好了...”
“尽耍孩子脾性...”胤禩也懒得理他，边解了斗篷外套，边往屏风后头去了，“你先到大厅用膳吧，我沐浴之后便过去。”
听着了门响过后，胤禩才解了中衫内衫，一脚踏进了热气氤氲的木桶之中。
连日赶路夜不曾眠，让他一窝进热水便眯着眼睑舒畅得叹息出声，正欲安心泡上一泡，耳边蓦地响起低低的声音，“八哥累了，让弟弟给你捏捏肩罢。”
“啪”一声，湿漉漉的擦澡毛巾被急急甩出砸在胤祯后头的屏风上，而后又反弹到了胤祯肩头。
再看胤禩，此时已经转到离胤祯最远的木桶边缘，将整个身子缩在水下，吃惊道，“你，你方才不是出去了吗？”
“啊？那个...”胤祯抬手扯下肩头的毛巾，垂着脑袋开口，“方才我是怕有人进来，便将门落了锁。”
胤禩面上僵硬，心下虽有不悦可又不好发作，只好敛着眼帘沉默。
“弟弟只想尽自己所能帮到八哥...八哥这么拼命，连夜商榷治河之法不就是为了能早日去往扬州、苏州等地调查白莲教乱党么？弟弟不才，无法为哥哥分忧...现下也只好做些下人奴才们做的事而已，难道八哥还要嫌弃了弟弟不成？”
言罢，胤祯抬起脸来，望向胤禩的眼眸漆黑如墨，染了几许濡湿而更显无辜。
“好好的一个皇子阿哥，怎么能与奴才们比？”胤禩闷闷出声，更显出几分怒意来。
“是弟弟口无遮拦。”胤祯见胤禩真的恼了，也不再佯装委屈，只将手里的巾子搭在桶沿，默默退到了屏风外头。
“十四，你我弟兄一场，原也该相亲相爱，毫无芥蒂。不过，兄弟只能是兄弟，跃过了界，你我便只好当做陌路之人了...聪明如你，该懂的。”
应着水声，胤禩缓缓开口，语气已然恢复了平淡，可听在胤祯耳里却并不是滋味儿。
“...只能是兄弟么？”踌躇良久，胤祯终究是问了一句。
“是。只能是兄弟。”
毫不迟疑斩钉截铁的回答像是一字一字钉在了胤祯心头。
虽是意料之内的回应，胤祯自己也已设想过千万遍...可如今真真切切听在耳内却是另一番的抑郁心寒。
“如果说，自懂事起，我便从没有一刻希望你是我的哥哥，你信么？”胤祯紧闭着眼，鬼使神差便将盘桓在心间好几年的话问出了口。
屏风后的水声戛然而止，随之一同停止的似乎还有胤祯的心跳。
其实话一出口，胤祯便已后悔。
胤禩的心思他是最了解的，曾告诫过自己千万回要忍耐，怎么就...胤祯此刻直想甩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犹豫了一时，胤祯声音颤抖地唤了一声，“八哥，我...”
“滚！”胤禩愤恨交加，咬紧了牙关自牙缝间吐出一个字。
<身世沉浮欲双亲，哪知有亲似无亲。
谁道无情是无情？无情亦可误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俺知道俺罪有应得...可塑，伦家为鸟论文日渐憔悴，内们要是忍心的话就继续抽打俺好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