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去而复返
素儿心不在焉的说着，回身过来把本宫手里的碗填满了又递回来。
本宫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机械化的脱口道，“皇上走了？”
“是啊，说是要赶着回去早朝，四更那会儿雪势稍缓就带着几位大人赶着走了。”素儿道，又抬头看了看天，“想来起风那会儿该是已经上了岸了。”
皇帝陛下勤政爱民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他继位以来还从未旷过早朝。
听素儿这么说，本宫起初并没当回事，捧着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喝了两口，突然急火攻心，砰的一下将碗扔回桌上，滚热的羹汤溅了自己一身。
“娘娘！”素儿惊叫一声，慌忙过来将本宫拽起来，上上下下好一番检查，“没烫着吧？”
“本宫没事。”本宫接了她手里帕子，自己擦了擦手，“现在这岛上除了咱们还有谁？”
“天气不好，皇上就只带了太傅他们十来位重臣先赶了回去，太后娘娘和其他的大人们也都还在呢。”
擦，这才是赤果果的软禁呢，到了这会儿本宫才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的确是个干大事的料，他居然够胆子把满朝文武都扣在这，相形之下，再想想数月之前本宫被安置在雍华宫里静养的事儿——那都完全不叫事儿了。
也不知道是丞相大人漏了馅了，还是哥舒远倒了霉了，逼得他不得不先发制人。
本宫心里冷冷一笑，“三位亲王和几位公主也都在岛上？”
“是啊，”素儿不无担忧的点头，“就连大钰的明成老王爷也都还在岛上呢，这天啊，也太不作美了。”
“什么？”本宫惊叫一声，不由的拍案而起。
皇帝陛下他是脑抽了吧？他扣下东太后，扣下本宫，扣下哥舒远那几兄弟甚至把满朝文武一网打尽都没关系，因为那始终都是咱的家务事，日后可以协商解决的，可扣了明成老头，这就上升到敌我矛盾的范畴了，闹不好是要真刀真枪的武力调和啊。
你夜阑虽然自成一朝，但跟大钰那种真正的泱泱大国比起来那就是不入流的边陲小国，蛮夷之邦，跟人家斗，你凭什么啊？就仗着你手上压着的这个半大老头？别说那丫的还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退一百步讲，就算他是个任人摆布的草包饭桶，你也不能拿个生鸡蛋去碰硬石子儿啊。
话说皇帝陛下啊，您这到底是要挑战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所持的强悍的政治手腕，还是要考验你夜阑上下万千子民的血肉之躯到底有多么的刀枪不入啊？
镇定，千万要镇定，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先乱了阵脚。
“那明成王爷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本宫觉得自己已经艰难的徘徊在了杯具的边缘，却还是强打了精神问素儿。
“没有啊。”素儿一脸的茫然，好像挺不能理解本宫的思维方式的，“昨晚皇上走的时候派人去问过，明成王爷的随从说王爷睡着不想起身，便留下了。”
你瞧瞧，本宫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一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这明显的就是一招将计就计的请君入瓮，皇帝陛下这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往枪口上撞？
“那咱们家的那几位呢？礼允王，德怀王那边呢？”最主要的是江华王哥舒远那边有什么反应？
“皇上走的时候几位王爷也都睡着呢，这会子——”素儿回头看了看外头因为宿雪仍显昏暗的天色，“也不知道都起了没？”
其他两位起没起的先别管，本宫就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哥舒远那头儿会听不到风声，可他怎么没过来和本宫商量对策呢？
这么一想本宫才猛地觉出来，确乎是从上次拒绝了他之后，本宫便再没见着他。
话说——
这小子这该不会是故意在躲着本宫吧？
本宫想着便又暗暗否了这个假设，这种使性子闹脾气的事儿，若是丞相大人做做，倒还说得过去，至于哥舒远——
他压根就不是这么别扭的个性。
可是，他怎么就能这么沉得住气呢？
“素儿，取本宫的斗篷来。”人都走在刀口上了，眼下不是避嫌的时候，既然他不来，本宫只能去了。
素儿进内殿去去了本宫的斗篷，看着外面没及小腿的深雪皱眉，“外面下着雪呢，娘娘想要做什么？奴婢替您去就行了。”
“这事你替不了。”本宫一手抄过她手里的斗篷把自己裹严实了，一边往外走，“本宫要去拜会江华王爷。”
素儿愕然一怔，张着嘴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快跑几步扯住了本宫的袖子。
“娘娘——”她咬着唇，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道，“娘娘——别——别去——”
这世上果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古人诚不欺本宫，素儿显然就是知道了什么，看着她那个明显闪躲的眼神，这回换成本宫狠愣了三秒钟。
本宫定了定神，压下她的手，使劲的拉低帽檐，顶风继续往前走，“本宫只去坐坐，说两句话便回。”
素儿见着实在拦不住本宫，快跑两步又追上来，“奴婢陪您一起去。”
得了丫头，跟本宫面前整话里有话这一套你还嫩点，你敢说你不是跟去监视本宫？
“你别去！”本宫伸手将她拦下，“你在这守着，有人来了就先应付着，有什么事尽早通知本宫。”
“可是——”素儿还是犹豫，老大不放心的盯着本宫。
“别可是了，听话！”本宫没空哄她，绕开她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忽悠觉得自己这么冒冒失的去找哥舒远确实有欠考虑，脚下略一迟疑便又折了回来。
“算了，先不去了。”本宫道。
“娘娘！”素儿见着本宫浪女回头，激动的热泪盈眶，紧紧的攥住了本宫的手。
本宫反手将她细滑的小手一握，直接往院外走去，“走，先陪本宫去明成王爷那走一趟。”
一路上素儿都一直没能把本宫何以临时起意，把个私会奸夫的勾当变成了密访明成老头，都到了门口了还在不停的拽本宫的袖子，“娘娘，咱还是回吧，这样——好像是有些不合规矩。”
规矩重要还是命重要？本宫回头瞪她一眼，暗提了口气，做公鸡状昂首挺胸的举步跨进门去。
“太妃娘娘？”院里负责执勤的侍卫迎上来，看到本宫很是诧异。
“是，正是本宫。” 本宫理直气壮的展开一个端庄的笑容，“本宫特来拜会明成王爷，不知你家王爷可在宫中？”
“在！”那侍卫忙道，脸上有几分尴尬，但随即便振奋了精神，恭敬道，“请娘娘随侍从去厅中奉茶，属下这便进去通传。”
说罢，他对本宫拱手施了一礼，转身一路小跑的奔了进去。
旁边候着的小太监将本宫引进花厅，一碗茶才端上来，那侍卫已经由里面出来，有些不自在道，“王爷请太妃娘娘到内殿相见。”
人工岛的占地面积有限，又建了那么奢华的一座蓬莱馆，岛上行宫的规模自然比不得后宫，所以此处所谓的内殿——
呃……就是寝殿。
明成王爷邀本宫往他的寝殿相见，要不是看他也一把年纪了，本宫还真当怀疑他是对本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呢。
素儿闻言直接就黑了脸，神色惴惴，紧张的不得了。
本宫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她堂而皇之的往后殿走去。
那侍卫将本宫和素儿引到明成老头的卧房门口就退了出去，临走很大方的跟本宫说，“王爷就在房里，娘娘请便。”
本宫目送他离开，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有点紧张。
“娘娘，要进去吗？”素儿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对于扯本宫的后腿这档子事儿依然是十分的在行。
“走到了这儿了，走了未免失礼于人。”本宫闭上眼，深深深深的深呼吸，这才鼓足了勇气猛地推开门。
但凡世家子弟都有点纨绔的通病，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房门打开的时候本宫还是大跌眼镜，被眼前的景象完全镇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弭乱和邋遢，明成老头早就起了，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用早饭。
这天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很拉风的大钰官袍，只着了件寻常的青色衫子，他的身量本来就清瘦，那衫子的料子和做工都很普通，可穿在他身上却是自有那么一种稳妥深刻的气度。
他已经不年轻了，发间白丝多到无法掩藏，他的头发也并不浓厚，都规整的梳理起来，用一支成色上好的碧玉簪子束在头顶，那支簪子很衬他的气质，看似平易近人，骨子里却是个卓尔不群的人物。
见着本宫进来，他却没说话，只用那双锃光瓦亮的小眼睛盯着本宫看了又看。
无可否认，明成老头的这个造型确实于无形之中给了本宫好大一个下马威。
本宫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明人不说暗话，也就没有跟他装矜持，举步跨进门去，面上笑得一脸慈祥，“明成王爷倒是起得早，昨夜里起了暴雪，不知王爷睡得可好？”
“甚好。”明成老头笑眯眯的点头，“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乏都解了。”
看吧，你还敢说你这么赶死赶活的往人家家后院跑不是安了坏心眼？
“那就好。”本宫深感欣慰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又将话题绕了回去，“外面雪大，湖面上行船不便都封了路，可能要委屈王爷在此多住几日了。现下皇上不在岛上，太后姐姐最近身子弱，见不得风，本宫代他们过来问候一声，王爷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本宫说，本宫安排他们去置备。”
明成老头回头往他这间屋子里来回的扫了两圈，后来还是挺遗憾的摇了摇头，“本王在这住的挺习惯的，就不劳动太妃娘娘再费心了。”
话说——你这是在暗示本宫多管闲事吗？
皇帝陛下扔下咱们自己跑路去了！！！！本宫这么明显的弦外音难道你就听不明白吗？
谈话的气氛有点冷场，本宫只能讪讪的再找话题，“转眼年就过完了，明成王爷您难得来一次，是不是在这把元宵节也一并过了？”
明成老头抬头看了本宫一眼，眼神有点严肃，“太妃娘娘好像是不太欢迎本王？本王——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娘娘了？”
你才知道你得罪本宫了？你走这一趟的本身的意图就是其心可诛。
既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本宫深吸一口气，不准备继续再跟他兜圈子，“咱们说句痛快话吧，明成王爷你这次来夜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明成老头的两道眉毛不受控制的往眉心团了团，只定定的看着本宫没有说话。
“好吧！”本宫心虚，没办法跟他“坦诚相见”，只能再退让，“就算忧国忧民这种事和本宫搭不上关系，本宫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打算——这总没错吧？”
“呵——”明成老头轻声一笑，往后靠在椅背上，半眯缝着眼睛又把本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好一番打量，然后缓缓闭了眼，手指敲在椅背上打着拍子叹了口气，“本王看着穆家那小子倒像个真性情的孩子，怎么你与他——倒是半分也不相像呢？”
像个毛啊，他亲姐都冷血的跟他南辕北辙，本宫这一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我跟他？我犯得着么我？
“哦！”本宫牵了牵嘴角，丝毫不理会她话中嘲讽之意，不答反问，“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决定与他合作？成全了他，自己也能顺手牵羊捞点油水，夜阑一国的地界虽是比不得大钰，但这笔没本的买卖，还是不赚白不赚是吧？”
这些人当中只有丞相大人是对江山没有企图的，换成哥舒远，哥舒涣，甚至于哥舒乾，哥舒华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把这座夜阑江山当酬劳拱手相送的。
“嗯？”明成老头安详的眉头轻轻拧起，忍不住睁眼坐直了身子，又把本宫好一顿审视，然后，还是摇头，“你这个精明劲儿也不像他。”
喂，老头儿，丞相大人死心眼又不是一两天了，你老拿他做标准来丑化本宫，这也太不地道了。
“论精明，本宫自然是不能和明成王爷相比，至少本宫就想不出这种一石二鸟的好主意。”本宫强压着火气，冷冷的哼哼，“不过以明成王爷的立场，当然是以国事为先，做这种决定也属正常，只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夜阑虽小，却也不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王爷想要一口把它吞下去，本宫好意劝您一句，您老还是要事先考虑下自己的牙口肠胃。”
本宫说的气势汹汹，明成老头开始低头沉思，权衡了好半天才算是有点顿悟，重新抬头看向本宫，“太妃娘娘对皇上的感情很深。”
他说，却是笃定的语气。
本宫不想误导他，只不过谈到感情，就不可避免的被噎了一下——
“既然王爷没什么需要的，那本宫便告辞了。”本宫淡定的起身，抖了抖襟前褶子，“王爷慢吃，不必送了。”
说罢，便是冷然的梗着脖子往外走，走到门口，身后那老头谦逊得体的声音才追了出来，“太妃娘娘慢走。”
本宫恨恨的瞪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门，一口气出了院子，拐过小径前方的花圃才停下来使劲的喘了两口气。
妈的，这都是什么世道，要不是一没后台，二没钱财，本宫真就自己撅屁股去把那龙椅占了，也省的天天在他们几个中间跟着纠结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还要受这个外来老头的鸟气。
素儿上前来给本宫拢了拢领口，小心翼翼的看着本宫的脸色，犹豫道，“娘娘——还要去江华王爷那么？”
一句话，正中本宫下怀，本宫心里一堵就抬脚狠踹了一脚路边积雪。
前夜才落的雪还没有冻实，冷不防就灌了自己一鞋子。
本宫一个激灵，素儿慌忙就要弯腰去抓本宫的脚。
本宫挡开她的手，揣着一鞋子的碎雪沫子，脚下生风往镜月轩奔去。
“由他去死！”去个屁！他是死是活关本宫屁事？他爱装就由他去死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持续低温，雪也是断断续续的下，有时运气好还能跟太阳君打个照面，要不然就只能窝在屋子里听外面北风吹。
怪不得那么多人争着抢着想要做皇帝，天子，天子，与天为一体，连天都为他做主——
皇帝命，这真是个咱们凡人玩不起的东西。
本宫就纳了闷儿了，你说这皇帝陛下他是不是事先找人夜观天象了？居然会跟这个鬼天气配合的这么天衣无缝。
得益于这个见鬼的好天气，除夕之夜结在华云池上的冰一直没有机会化开，然后本宫就很荣幸的陪同皇帝陛下的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在岛上把这个年给过了。
因为唯一的交通线路被封，消息不通，也不知道岛外的情形如何，本宫又开始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初七那天上午又飘了一阵清雪，过午天却出其不意的放晴了，阳光普照之下，院子里雪水横流，大有点奔着阳春三月而去的走势。
经过地府那事儿本宫算是想明白了，天生异象，定是大凶之兆，于是就隐隐的有些坐卧不安，打发了素儿出去探听消息。
然后果然，晚膳之后素儿就神色古怪的从外面回来，进门二话不说，将殿里陪吃的宫女太监一股脑儿轰了出去，将本宫拉到里屋才咬着本宫的耳根子紧张道，“娘娘，刚码头那边传来消息，丞相大人登岛了。”
本宫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机械化的脱口道，“皇上走了？”
“是啊，说是要赶着回去早朝，四更那会儿雪势稍缓就带着几位大人赶着走了。”素儿道，又抬头看了看天，“想来起风那会儿该是已经上了岸了。”
皇帝陛下勤政爱民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他继位以来还从未旷过早朝。
听素儿这么说，本宫起初并没当回事，捧着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喝了两口，突然急火攻心，砰的一下将碗扔回桌上，滚热的羹汤溅了自己一身。
“娘娘！”素儿惊叫一声，慌忙过来将本宫拽起来，上上下下好一番检查，“没烫着吧？”
“本宫没事。”本宫接了她手里帕子，自己擦了擦手，“现在这岛上除了咱们还有谁？”
“天气不好，皇上就只带了太傅他们十来位重臣先赶了回去，太后娘娘和其他的大人们也都还在呢。”
擦，这才是赤果果的软禁呢，到了这会儿本宫才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的确是个干大事的料，他居然够胆子把满朝文武都扣在这，相形之下，再想想数月之前本宫被安置在雍华宫里静养的事儿——那都完全不叫事儿了。
也不知道是丞相大人漏了馅了，还是哥舒远倒了霉了，逼得他不得不先发制人。
本宫心里冷冷一笑，“三位亲王和几位公主也都在岛上？”
“是啊，”素儿不无担忧的点头，“就连大钰的明成老王爷也都还在岛上呢，这天啊，也太不作美了。”
“什么？”本宫惊叫一声，不由的拍案而起。
皇帝陛下他是脑抽了吧？他扣下东太后，扣下本宫，扣下哥舒远那几兄弟甚至把满朝文武一网打尽都没关系，因为那始终都是咱的家务事，日后可以协商解决的，可扣了明成老头，这就上升到敌我矛盾的范畴了，闹不好是要真刀真枪的武力调和啊。
你夜阑虽然自成一朝，但跟大钰那种真正的泱泱大国比起来那就是不入流的边陲小国，蛮夷之邦，跟人家斗，你凭什么啊？就仗着你手上压着的这个半大老头？别说那丫的还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退一百步讲，就算他是个任人摆布的草包饭桶，你也不能拿个生鸡蛋去碰硬石子儿啊。
话说皇帝陛下啊，您这到底是要挑战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所持的强悍的政治手腕，还是要考验你夜阑上下万千子民的血肉之躯到底有多么的刀枪不入啊？
镇定，千万要镇定，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先乱了阵脚。
“那明成王爷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本宫觉得自己已经艰难的徘徊在了杯具的边缘，却还是强打了精神问素儿。
“没有啊。”素儿一脸的茫然，好像挺不能理解本宫的思维方式的，“昨晚皇上走的时候派人去问过，明成王爷的随从说王爷睡着不想起身，便留下了。”
你瞧瞧，本宫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一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这明显的就是一招将计就计的请君入瓮，皇帝陛下这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往枪口上撞？
“那咱们家的那几位呢？礼允王，德怀王那边呢？”最主要的是江华王哥舒远那边有什么反应？
“皇上走的时候几位王爷也都睡着呢，这会子——”素儿回头看了看外头因为宿雪仍显昏暗的天色，“也不知道都起了没？”
其他两位起没起的先别管，本宫就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哥舒远那头儿会听不到风声，可他怎么没过来和本宫商量对策呢？
这么一想本宫才猛地觉出来，确乎是从上次拒绝了他之后，本宫便再没见着他。
话说——
这小子这该不会是故意在躲着本宫吧？
本宫想着便又暗暗否了这个假设，这种使性子闹脾气的事儿，若是丞相大人做做，倒还说得过去，至于哥舒远——
他压根就不是这么别扭的个性。
可是，他怎么就能这么沉得住气呢？
“素儿，取本宫的斗篷来。”人都走在刀口上了，眼下不是避嫌的时候，既然他不来，本宫只能去了。
素儿进内殿去去了本宫的斗篷，看着外面没及小腿的深雪皱眉，“外面下着雪呢，娘娘想要做什么？奴婢替您去就行了。”
“这事你替不了。”本宫一手抄过她手里的斗篷把自己裹严实了，一边往外走，“本宫要去拜会江华王爷。”
素儿愕然一怔，张着嘴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快跑几步扯住了本宫的袖子。
“娘娘——”她咬着唇，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道，“娘娘——别——别去——”
这世上果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古人诚不欺本宫，素儿显然就是知道了什么，看着她那个明显闪躲的眼神，这回换成本宫狠愣了三秒钟。
本宫定了定神，压下她的手，使劲的拉低帽檐，顶风继续往前走，“本宫只去坐坐，说两句话便回。”
素儿见着实在拦不住本宫，快跑两步又追上来，“奴婢陪您一起去。”
得了丫头，跟本宫面前整话里有话这一套你还嫩点，你敢说你不是跟去监视本宫？
“你别去！”本宫伸手将她拦下，“你在这守着，有人来了就先应付着，有什么事尽早通知本宫。”
“可是——”素儿还是犹豫，老大不放心的盯着本宫。
“别可是了，听话！”本宫没空哄她，绕开她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忽悠觉得自己这么冒冒失的去找哥舒远确实有欠考虑，脚下略一迟疑便又折了回来。
“算了，先不去了。”本宫道。
“娘娘！”素儿见着本宫浪女回头，激动的热泪盈眶，紧紧的攥住了本宫的手。
本宫反手将她细滑的小手一握，直接往院外走去，“走，先陪本宫去明成王爷那走一趟。”
一路上素儿都一直没能把本宫何以临时起意，把个私会奸夫的勾当变成了密访明成老头，都到了门口了还在不停的拽本宫的袖子，“娘娘，咱还是回吧，这样——好像是有些不合规矩。”
规矩重要还是命重要？本宫回头瞪她一眼，暗提了口气，做公鸡状昂首挺胸的举步跨进门去。
“太妃娘娘？”院里负责执勤的侍卫迎上来，看到本宫很是诧异。
“是，正是本宫。” 本宫理直气壮的展开一个端庄的笑容，“本宫特来拜会明成王爷，不知你家王爷可在宫中？”
“在！”那侍卫忙道，脸上有几分尴尬，但随即便振奋了精神，恭敬道，“请娘娘随侍从去厅中奉茶，属下这便进去通传。”
说罢，他对本宫拱手施了一礼，转身一路小跑的奔了进去。
旁边候着的小太监将本宫引进花厅，一碗茶才端上来，那侍卫已经由里面出来，有些不自在道，“王爷请太妃娘娘到内殿相见。”
人工岛的占地面积有限，又建了那么奢华的一座蓬莱馆，岛上行宫的规模自然比不得后宫，所以此处所谓的内殿——
呃……就是寝殿。
明成王爷邀本宫往他的寝殿相见，要不是看他也一把年纪了，本宫还真当怀疑他是对本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呢。
素儿闻言直接就黑了脸，神色惴惴，紧张的不得了。
本宫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她堂而皇之的往后殿走去。
那侍卫将本宫和素儿引到明成老头的卧房门口就退了出去，临走很大方的跟本宫说，“王爷就在房里，娘娘请便。”
本宫目送他离开，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有点紧张。
“娘娘，要进去吗？”素儿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对于扯本宫的后腿这档子事儿依然是十分的在行。
“走到了这儿了，走了未免失礼于人。”本宫闭上眼，深深深深的深呼吸，这才鼓足了勇气猛地推开门。
但凡世家子弟都有点纨绔的通病，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房门打开的时候本宫还是大跌眼镜，被眼前的景象完全镇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弭乱和邋遢，明成老头早就起了，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用早饭。
这天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很拉风的大钰官袍，只着了件寻常的青色衫子，他的身量本来就清瘦，那衫子的料子和做工都很普通，可穿在他身上却是自有那么一种稳妥深刻的气度。
他已经不年轻了，发间白丝多到无法掩藏，他的头发也并不浓厚，都规整的梳理起来，用一支成色上好的碧玉簪子束在头顶，那支簪子很衬他的气质，看似平易近人，骨子里却是个卓尔不群的人物。
见着本宫进来，他却没说话，只用那双锃光瓦亮的小眼睛盯着本宫看了又看。
无可否认，明成老头的这个造型确实于无形之中给了本宫好大一个下马威。
本宫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明人不说暗话，也就没有跟他装矜持，举步跨进门去，面上笑得一脸慈祥，“明成王爷倒是起得早，昨夜里起了暴雪，不知王爷睡得可好？”
“甚好。”明成老头笑眯眯的点头，“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乏都解了。”
看吧，你还敢说你这么赶死赶活的往人家家后院跑不是安了坏心眼？
“那就好。”本宫深感欣慰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又将话题绕了回去，“外面雪大，湖面上行船不便都封了路，可能要委屈王爷在此多住几日了。现下皇上不在岛上，太后姐姐最近身子弱，见不得风，本宫代他们过来问候一声，王爷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本宫说，本宫安排他们去置备。”
明成老头回头往他这间屋子里来回的扫了两圈，后来还是挺遗憾的摇了摇头，“本王在这住的挺习惯的，就不劳动太妃娘娘再费心了。”
话说——你这是在暗示本宫多管闲事吗？
皇帝陛下扔下咱们自己跑路去了！！！！本宫这么明显的弦外音难道你就听不明白吗？
谈话的气氛有点冷场，本宫只能讪讪的再找话题，“转眼年就过完了，明成王爷您难得来一次，是不是在这把元宵节也一并过了？”
明成老头抬头看了本宫一眼，眼神有点严肃，“太妃娘娘好像是不太欢迎本王？本王——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娘娘了？”
你才知道你得罪本宫了？你走这一趟的本身的意图就是其心可诛。
既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本宫深吸一口气，不准备继续再跟他兜圈子，“咱们说句痛快话吧，明成王爷你这次来夜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明成老头的两道眉毛不受控制的往眉心团了团，只定定的看着本宫没有说话。
“好吧！”本宫心虚，没办法跟他“坦诚相见”，只能再退让，“就算忧国忧民这种事和本宫搭不上关系，本宫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打算——这总没错吧？”
“呵——”明成老头轻声一笑，往后靠在椅背上，半眯缝着眼睛又把本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好一番打量，然后缓缓闭了眼，手指敲在椅背上打着拍子叹了口气，“本王看着穆家那小子倒像个真性情的孩子，怎么你与他——倒是半分也不相像呢？”
像个毛啊，他亲姐都冷血的跟他南辕北辙，本宫这一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我跟他？我犯得着么我？
“哦！”本宫牵了牵嘴角，丝毫不理会她话中嘲讽之意，不答反问，“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决定与他合作？成全了他，自己也能顺手牵羊捞点油水，夜阑一国的地界虽是比不得大钰，但这笔没本的买卖，还是不赚白不赚是吧？”
这些人当中只有丞相大人是对江山没有企图的，换成哥舒远，哥舒涣，甚至于哥舒乾，哥舒华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把这座夜阑江山当酬劳拱手相送的。
“嗯？”明成老头安详的眉头轻轻拧起，忍不住睁眼坐直了身子，又把本宫好一顿审视，然后，还是摇头，“你这个精明劲儿也不像他。”
喂，老头儿，丞相大人死心眼又不是一两天了，你老拿他做标准来丑化本宫，这也太不地道了。
“论精明，本宫自然是不能和明成王爷相比，至少本宫就想不出这种一石二鸟的好主意。”本宫强压着火气，冷冷的哼哼，“不过以明成王爷的立场，当然是以国事为先，做这种决定也属正常，只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夜阑虽小，却也不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王爷想要一口把它吞下去，本宫好意劝您一句，您老还是要事先考虑下自己的牙口肠胃。”
本宫说的气势汹汹，明成老头开始低头沉思，权衡了好半天才算是有点顿悟，重新抬头看向本宫，“太妃娘娘对皇上的感情很深。”
他说，却是笃定的语气。
本宫不想误导他，只不过谈到感情，就不可避免的被噎了一下——
“既然王爷没什么需要的，那本宫便告辞了。”本宫淡定的起身，抖了抖襟前褶子，“王爷慢吃，不必送了。”
说罢，便是冷然的梗着脖子往外走，走到门口，身后那老头谦逊得体的声音才追了出来，“太妃娘娘慢走。”
本宫恨恨的瞪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门，一口气出了院子，拐过小径前方的花圃才停下来使劲的喘了两口气。
妈的，这都是什么世道，要不是一没后台，二没钱财，本宫真就自己撅屁股去把那龙椅占了，也省的天天在他们几个中间跟着纠结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还要受这个外来老头的鸟气。
素儿上前来给本宫拢了拢领口，小心翼翼的看着本宫的脸色，犹豫道，“娘娘——还要去江华王爷那么？”
一句话，正中本宫下怀，本宫心里一堵就抬脚狠踹了一脚路边积雪。
前夜才落的雪还没有冻实，冷不防就灌了自己一鞋子。
本宫一个激灵，素儿慌忙就要弯腰去抓本宫的脚。
本宫挡开她的手，揣着一鞋子的碎雪沫子，脚下生风往镜月轩奔去。
“由他去死！”去个屁！他是死是活关本宫屁事？他爱装就由他去死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持续低温，雪也是断断续续的下，有时运气好还能跟太阳君打个照面，要不然就只能窝在屋子里听外面北风吹。
怪不得那么多人争着抢着想要做皇帝，天子，天子，与天为一体，连天都为他做主——
皇帝命，这真是个咱们凡人玩不起的东西。
本宫就纳了闷儿了，你说这皇帝陛下他是不是事先找人夜观天象了？居然会跟这个鬼天气配合的这么天衣无缝。
得益于这个见鬼的好天气，除夕之夜结在华云池上的冰一直没有机会化开，然后本宫就很荣幸的陪同皇帝陛下的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在岛上把这个年给过了。
因为唯一的交通线路被封，消息不通，也不知道岛外的情形如何，本宫又开始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初七那天上午又飘了一阵清雪，过午天却出其不意的放晴了，阳光普照之下，院子里雪水横流，大有点奔着阳春三月而去的走势。
经过地府那事儿本宫算是想明白了，天生异象，定是大凶之兆，于是就隐隐的有些坐卧不安，打发了素儿出去探听消息。
然后果然，晚膳之后素儿就神色古怪的从外面回来，进门二话不说，将殿里陪吃的宫女太监一股脑儿轰了出去，将本宫拉到里屋才咬着本宫的耳根子紧张道，“娘娘，刚码头那边传来消息，丞相大人登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