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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

    (壹)序曲

    这里是……哪里?

    用石板铺成的小路窄得连大一点的车都不能驶过,有好多处的石板或是被压碎或是被撬开亦或是成了大坑,沾满了各种污秽的墙壁隐隐露出几点原本的石灰白,低矮残旧的房屋颓废地排列成对,歪歪斜斜的几根电杆已有年岁看起来摇摇欲坠,黑色的电线交错成网,横穿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偶有几只鸟会驻足而立,却又飞快地逃离,好像是受不了底下的压抑沉闷。

    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充斥着绝望与堕落,迫于生计而跪在路边乞讨的白发老人,感觉人生无望的穷鬼终日躲在角落怨天尤人,工作不顺便借酒消愁的小职员,还有那饿得瘦骨嶙峋的妇女抱着重病的婴儿跪在诊所的门口哭喊,撕心裂肺,却只换回势力小人的一阵踢打。

    这里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不知名的贫穷小镇,天空好像永远不会放晴,从来都只泛着死气的灰。

    远远的,从坂坡上方走下来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倒一般的孱弱。待到影子走近,借由光线,能依稀辨出他的模样。竟是个小男孩,稚气的小脸被不知名的污渍糊得脏兮兮的,身子单薄孱弱,瘦骨如柴仿佛一阵清风也能将他吹倒,衣衫褴褛,连裹脚的鞋都没有,暴露在空气里的胳膊小腿紫一片青一块,有些地方还有未干的血迹。

    小男孩咬着下唇,努力踮起脚尖,脑袋探进臭气熏天的灰色垃圾桶,仔细翻弄,终于他幸运的扒出了半片面包,虽然已经发了霉……

    小男孩咧咧嘴角,露出干净的笑,抹了一把脸,盘腿坐下,右手紧紧攥住面包,左手摸着打鼓的肚皮,然后慎重的把半片面包再一分为二,将没有发霉的那一半小心翼翼地揣进右侧的衣袋,拍了拍,像是确定了什么,安心的舒了口气。他才把目光移到手上的这一半,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也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吞了最后一口,又意犹未尽地舔舔黑乎乎的手指头,将沾到上面的面包屑给舔干净。

    小男孩肯定没有吃饱,但是他很坚定的忍耐,绝不把手摸进衣兜里。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的身上还有吃的,自己就不会被饿死,就还能够活下去。

    这半片面包不仅仅是面包,更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与希望。

    小男孩仰起头,望着如破抹布一样的天空,澄澈如水的目光与这片浑浊的天地是如此的不相符。

    似乎,世界是死的,而唯独他,还是活着的。

    似乎,世界是黑白的,而唯独他,还有色彩。

    那双比宝石还要晶莹璀璨的眼瞳,倒映出的从来都不是绝望,而是对未来的执着与期待,漂亮的琥珀色好像是用夕阳的微光调和而出,从曾未染上世界的污秽,干净明亮。从云层流泻而下的阳光不经意的跃入他睁大的双眸,柔和的光化为一汪清池,平静的水面波光粼粼,凝结着人性的美。

    【我还活着,即使是在被抛弃的角落】

    (贰)前奏

    长长的电车重重压过铁轨,在生意盎然的绿中穿行。远处的海,优雅从容的享受阳光轻抚,那广阔无垠的湛蓝与耀眼璀璨的金缠绵悱恻,金色的沙滩一如既往的温暖柔和,偶尔吹起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腥,椰树的叶在风中微微摇曳。

    神奈川的海,美得若一副画轴,所有的色彩都是那般的纯粹澄净。

    柏油公路围着青葱的山一圈一圈的缠绕下来,蜿蜒如蛇,偶尔会驶过观光大巴,或者有几个背包客谈笑着从顶步行到海边,还有自行车在坂坡上俯冲而下。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存在,背着一个黑色旅行包,头戴鸭舌帽的男孩。

    他的个头不高,上着白色体恤下穿灰色短裤,身形瘦弱,皮肤白皙,五官虽尚显稚气但可预日后的俊美秀气。

    是只身一人出来旅行的勇敢者?还是负气的离家出走的淘气鬼?

    没有谁会去在意。

    砰——男孩突然倒在地上,白色的鸭舌帽滚到一边,露出一头清爽的墨绿。男孩的表情变得痛苦异常,全身抽搐,褪尽血色的脸上冷汗直流,双眸紧闭,眉头紧拧,上齿死咬住发乌的唇瓣,手背上的青筋直冒,指甲疯狂地抠着路面凸起的石子。

    他就这样瘫倒在路旁,刚驶过大巴的柏油路要在一小时后才会有下一班车出现,在前面说说笑笑的背包客自是没有回头。

    没有头也没有尾的公路在午休时间是如此的空旷寂寞,只有男孩一个人瘫倒在旁,被盛夏的酷暑炙烤灼烧,被病痛摧残折磨。

    男孩艰难地仰起脖子,看向天空的眼神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是彻底的绝望?还是超凡脱俗的淡然?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是不该拥有的。

    在男孩的视野化为黑暗之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到他跟前,车门被打开之后,下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老人的神情傲然,威严庄重。他探过男孩鼻息后,蹙眉凝思几秒,然后对身后的保镖比了个手势,说道:“送去医院。”

    西装革履的两个保镖立刻把男孩架入车厢,旋即,豪华的车门被小心阖上,黑色轿车卷起滚滚尘烟,扬长而去。

    男孩被老人送到了医院,接受了最好的治疗。医生检查完男孩的身体说没有大碍,苏醒过来的男孩也笑着对老人说只是老毛病而已。

    老人待男孩极好,请了专人照料男孩,自己每日傍晚都会到医院探病,和男孩闲聊几句。

    老人从男孩的口中得知男孩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身一人流浪在外已有三年的事实,心生同情,悲悯之色现于眉间。

    没过几天,男孩康复出院了,老人牵起男孩的手笑得一脸慈祥柔和,轻声问道:“你可愿意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家。”

    男孩愕然,垂眸静默,最后缓缓点头。

    从前,男孩不用再继续流浪,不再是被人轻视嘲笑的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有了一个全新的家,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人。

    (叁)激进

    一晃八年,时光飞梭,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退去稚气,成为翩翩少年郎。

    颀长的身影,俊秀的五官,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无论何时都噙着淡笑的从容,目光澄澈含有说不清的睿智……这一切都让他成为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爱坐于回廊前,手执一盏香茗,仰头看那湛蓝如水的天空享受阳光打在脸上的感觉。

    他的生活单调而无聊,似乎除了静默静坐再无其它。

    直到有一天,少年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女孩。

    少年喜欢牵着女孩软乎乎的小手在院子里散步,喜欢用自己的白袖子把女孩脏兮兮的脸擦干净,喜欢听女孩的絮絮叨叨,喜欢……这个女孩的全部。

    **片段一

    “夏木,我看见你最疼爱的妹妹身上在泛着死气哟~”银发女子双手托腮,凤眸轻佻,戏谑地勾起嘴角,凝视着伏案临摹字帖的白衣少年,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说什么?”少年放下毛笔,目光寒冷刺骨,薄唇轻动,突出冷冷的字节:“这种玩笑我不爱听。”

    银发女子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把弄发梢,“你应该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说假话。你最珍爱的妹妹,真的快死了~”

    **片段二

    “香织病倒了,被查出患了脑癌晚期……”少年将掌心贴在树身上,手指轻轻摩唦,眸色暗淡无光,眼底浮动着锥心刺骨的死寂与悲凉。

    树枝晃了晃,几片绿叶簌簌飘落,然后,银白发丝慢慢从密叶的狭缝中滑落,在光与影的交相辉映之中,有着比月光更加皎洁动人的神采。

    微风过处,那妩媚的银与爽朗的绿迎风摇曳,顾盼生姿。

    女子的声音不咸不淡的自上而下,“我早就告诉过你的,只是你固执不信。筱原香织,会死在今年的盛夏。”

    少年猛地抬头,他望着倒挂在树干上的银发少女,目光锐利似剑,唇瓣嗫了嗫,却不发一语,缓缓垂下头。

    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良久。

    **片段三

    少年跪坐在榻榻米上,双眼平视着正对而坐的银发女子,眼底的风波蠢蠢欲动,压着嗓子开口道:“我要救香织。”

    银发女子微微一愣,随即嘲讽地勾起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气,语带轻蔑的说道:“你想救就能够救的吗?这是她的命数,在十六岁的夏天因病去世,便是她的命。如今你想要打破她的命格,除非有逆天的力量,你有吗?”

    少年呷了一口凉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没有,你却有。”

    银发女子嗤笑一声,“我凭什么帮你?”

    少年笑了笑,慢声道:“我愿以命交换。若能救得香织,我便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你。你该知道的,我与生俱来的强大灵力和能招致灾厄的力量,能让恶灵再世为人。若是给了你,再结合你本身的妖力,想要改一个人的命并非不可能。”

    “她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值得你连命都不顾了吗!”银发女子愤怒的掀翻茶桌,指着少年的鼻尖,气得浑身哆嗦。

    “很重要,因为,她是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眷恋。”少年莞尔一笑,眉眼温和,不因银发女子的举动而恼怒半分。

    “你——”银发女子狠狠地跺脚,拂袖而去。

    **片段四

    深夜,少年只袭薄薄的白色单衣,立于庭院中央的樱花树下,嘴角噙笑,目光温润如水,静默无言。

    突然,少年剧烈的咳嗽起来,似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般。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不由伸出双手抵住树干,冷汗涔涔打湿了短发,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呕——”鲜艳的红色喷溅到褐色的树皮上,绽出奇异的图案,妖冶得骇人。

    少年忙用手捂住嘴,那滚烫的红从指间狭缝一点一点的渗漏,滴在纯白的衣服上,滴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

    “你这人,明明身子不好还要在大半夜出来吹风,要死也别死在我的地盘上啊!”

    焦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一名银发女子随即现于少年的身后,扶住少年虚弱的身子,眉头紧蹙。

    少年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浅笑,眼眸弯成两弯月牙,“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你是神经病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很好玩吗!如果你要……”

    “阿樱”少年轻唤了一声,成功的让银发女子收了声,他缓缓摇头,笑道:“我这病怏怏的样子是一生都无法改变的,与其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十年,既拖累别人也累了自己的心,倒不如把这命给了香织,让她代替我活下去。”

    “我只是身体消失了而已,但是我灵魂与香织同在。她会代替我注视这个世界,欣赏更多更美的风景。”

    银发女子怔在原地,良久,双手无力的垂下。

    “笨蛋,一之濑夏木,你是我见过的最傻最傻的笨蛋!”

    *

    **

    “这些是……记忆?一之濑夏木的……记忆?”忍足侑士睁睁眼,挪动步子,想要靠的更近,但眼前的画面突然崩裂成片,飘散在空中。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漫天的碎片,但指尖刚一触碰,这些闪着亮光的晶莹一下子就消融凝成雾气。

    “你是碰不了它们的。”熟悉的嗓音传入耳畔,忍足侑士的身形不由一震,他回过头,见到一之濑夏木浅笑着静立在两步之外。

    忍足侑士的神经立刻绷紧,抿抿薄唇,干着嗓子道:“一之濑夏木,你需要向我好好解释最近发生的离奇事件。”

    一之濑夏木微微颔首,“当然,你看你的后面。”

    后面?忍足侑士转过身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大脑瞬间空白。

    下着雨的天空,昏暗阴沉,淅淅沥沥的雨声凄凉冰冷好像是谁在低声嘶鸣。

    一个女孩静静地跪在雨中,被打湿的长发胡乱的贴着脸颊而下,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渗出的血丝却在瞬间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上齿死咬着下唇,被寒气入侵的身体不受控住的发抖。

    她就像一个木偶一样,毫无生气,面无表情,黑色的眼眸如死一般的沉寂,挺直背脊,一动不动的盯着墓碑上的名字。

    那个刻在灰色墓碑之上,红得似血的朱砂凝成的名字。

    【一之濑夏木】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乃一之濑夏木的回忆录,不知道乃们看得懂不。

    于是匆忙发出,晚上回来捉虫。

    今晚11点半后会再放出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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