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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叁贰回

    不知何时走进卧室,跪坐在床边的孔先,手拄着下巴注视着母子俩。他与他们一起沐浴在柔和昏黄的灯光下,光线诚实的勾勒出三个世界上最亲密之人的轮廓,好似只有顶级大师笔下才可呈现的澄静美好。这一瞬间甚至令人兴起甘愿沉溺其中的念头,忘记所有恩怨纷争,就这样吧,永远永远这样下去……

    窦寇呆愣几秒,回转身子望他,这是他第二次提及“复婚”,若说上次是意气,那么今天呢?不得否认,此刻他诚恳认真,他深情款款,他无限渴望,平常凌厉的眉目间还隐约藏着丝紧张。这个样子不可谓不熟悉啊,窦寇心头阵阵怦然,20岁时的孔先便以此成功拐走了她满腔热爱,细一思量,有时候流年印刻下的记忆也是一种暴力,猝不及防击碎人们自以为是的坚强。

    孔先屏息,等待,窦寇垂目,长叹。须臾她缓缓坐起身,“我们聊一聊吧。”

    孔先心底深处涌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一喜一忧,喜的是她在抗拒规避多时后终于肯和他“聊”;忧的是他们“聊”了而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

    两人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窦寇领着他来到书房,宽广的落地窗透进一大片银亮的月华,树叶碎影随风晃荡仿佛追岸的潮水,已是初秋了呢,日子过得真快。

    窦寇窝进一张贵妃椅,抱起靠枕塞在怀里,斟酌片刻,组织好想说的话才开口道:“关于复婚的事情,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孔先闭闭眼睛,虽说她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但他仍忍不住感到悲哀,“一点机会也不给么?”

    “你不是曾经问我,我们为什么离婚?”窦寇勾弄着抱枕上的流苏,努力将自己摆到局外人的位置上,像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语气淡然道:“其实导致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日积月累而非一朝一夕构成的,自从我们失去第一个孩子那天开始,裂痕便悄悄产生了……”

    孔先大惊失色,不禁抢白:“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窦寇抬眼扫过他惶惑的脸,“在沐沐之前,我还怀了一个宝宝,有天我在原来的老家打扫卫生,不小心摔下椅子,宝宝没了……”

    “天!”孔先赶紧找地方坐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吓人。

    窦寇苦笑一下,“表面上你没怪我什么,却渐渐的疏远了我,你醉心工作,几乎日夜泡在办公室里不回家,我们为此不停反复的争吵冷战,可因为意外怀上沐沐,总算言归于好,没多久你认识了李明光,紧跟着岳悦出现,你的事业蒸蒸日上,于是你有了挥霍的本钱,彻底忘记最初的梦想,唯利是图、穷奢极欲,石晓锋看不下去,你们爆发一次激烈争执后兄弟决裂,你先把他撵出公司,再把他撵出国,那时候我对你失望极了,无论怎么劝你都听不见进去,劝多了你还急眼,又重新疏远我……把话说白了,我们的婚姻是你自己主动放弃的。”

    孔先一脸震惊兼哑口无言,窦寇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诚恳坦言:“孔先,这些事情你统统不记得了,你的时间停留在我们热恋的时候,你当然认为我们就应该在一起,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也还有感觉,但是敌不过严重缺乏的安全感,我不知道哪天你忽然恢复记忆,而那时我们要怎么面对彼此呢?我们要变得多可怜才足够?所以,别怪我现在无情,安安分分的‘分手亦是朋友’吧。”

    孔先听完她说的,倏然腾起类似绝望的沮丧,头脑发胀眼线模糊,想伸手抓住眼前人,可又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得看着她一步步越过自己走出门外,当厚重的实木门无声阖上,他连身带心堕入黢黑的深深深渊。

    隔天一大早,枯坐整夜未眠的孔先莫名察觉到什么,拖着麻而沉的步子,拉开一条门缝,果见窦寇拿着行李牵着沐沐正准备下楼,沐沐脆嫩的童声响起:“麻麻,我们去哪儿玩啊?为什么不叫拔拔一起去?”

    “我们不是去玩,我们回自己家。”窦寇的声音略微沙哑。

    “拔拔说这是我们家啊!”

    “嗯,往后还跟过去一样,只要沐沐想爸爸了,就回爸爸家住几天。”

    孩子小不代表什么都不懂,他很快的问:“麻麻,你和拔拔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有。”窦寇顿了一会儿,“妈妈想小秦阿姨了。”

    “你不想拔拔咩?”

    “……”

    母子俩渐行渐远,他们没发现身后不远的书房门口侧歪着一条黑影,不晓得那条黑影付出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追上来,拦下他们!

    ……

    傍晚,某校园,篮球场。

    石晓锋起初以为自己眼花,等定睛看了快五分钟才撒开大步,在一众学生诧异的目光中冲进球场,把在篮下跟人卡位抢篮板的孔先一把拽了出来。

    “你丫疯啦!”石晓锋破口大骂,“刚动完大手术就到处乱蹦跶,你要蹦跶也成,别在我这儿呀,要死死远点!”

    孔先咯咯傻乐,久为剧烈运动,一歇下来两腿打蔫发软,走几步便摊坐在地,两手往后一撑,仰头对石晓锋说:“嘿,这学校啥时候成你的了,我咋不知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石晓锋扭头左右瞅,不知抽了哪个同学的毛巾往他头上一丢,“擦把汗……喂,那谁,给我瓶水!”

    旁边的学生没见过以好脾气出名的石老师发怒,忙不迭递上矿泉水然后飞快闪开,石晓锋抽抽嘴角,心说跑那么快作甚?害他来不及道声谢,啧!

    “喂,你那么凶干嘛,看把人家孩子吓的。”孔先喘口气,拧开瓶盖对嘴灌了大半瓶。

    石晓锋一屁股坐下,朝他瞪眼,“怪谁啊?你不来惹我,我能发那么大火么?良师形象毁了个彻底。”

    “石老师您就别埋怨了,我错了还不行啊?起码我又让您老找回点血性,还火爆浪子以真面目。”孔先掸掸石晓锋雪白的衬衣,这厮“误人子弟”误得人模狗样的,都带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了。

    石晓锋不耐烦的扫开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啥事儿?”

    孔先甩甩手,低头看脚上那双原来油光锃亮如今沾满尘土的意大利小牛皮鞋,“谁找你了,我来打球的,温故温故当年驰骋球场的风光,可惜人老了没力了,几圈跑下来投球都失了准头。”

    石晓锋不屑的嗤鼻,“臭小子骗鬼去吧,我还不知道你?有啥不痛快的事儿就喜欢瞎跑瞎撞撒火解闷。”

    孔先闻言无奈的哼哼两声,接着便没了动静,石晓锋望着天边如火的绚烂晚霞,过了半晌发现安静得不像话,于是拉回视线,瞧见孔先半隐在阴影里的侧脸,落寞的神情仿佛万念俱灰似的。

    “到底什么事儿啊?”

    孔先不言不语干坐着,石晓锋抬脚踹他,“有屁赶紧放,装深沉糊弄谁?”

    “晓锋,当年我为啥把你撵走?”

    石晓锋眉头一跳,“哟,您打算要‘恢复记忆’了?”

    孔先摇头,“这10年我怕是永远记不起来了,你的事儿是昨晚豆豆告诉我的。”

    石晓锋小声爆了句粗口,“人死了才真‘永远’了,你小子祸害遗万年,有嘛记不起来的?看你愿不愿而已。”

    “晓锋,咱说正经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咱俩闹得那么僵?”

    “虽然我现在为人师表本该答疑解惑,但是那破事儿我懒得再提,提了又得忍不住揍你,浪费力气。”石晓锋站起来,“晚了,你回吧,不送。”

    孔先在后面低语:“豆豆拒绝和我复婚。”

    石晓锋定住脚,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道:“我早猜到了。”

    “上次你对我说‘身为男人,原则性的错误不能一犯再犯’,我一直不懂是啥意思,昨天听豆豆说自打我们失去第一个孩子,我就开始疏远她,然后和岳悦纠缠不清,我才明白过来。”孔先烦躁的耙耙头发,“可是,你是最了解我对豆豆的感情的,我坚信自己绝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无论如何在那期间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有丝毫改变,所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石晓锋讥诮冷笑,“你认为寇子说的都是谎话?孔总经理,你花天酒地的时候;你风流快活的时候;你左右逢源的时候,谁在家默默等你?嗯?寇子那性子是说不出求人的话的,可为了留我她开口了,而你呢?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现在凭什么你回头一句‘复婚’她就得同意?”

    他们携手创立“先锋地产”那会儿,可谓要什么没什么,石晓锋甚至拿出了父母的所有积蓄,和孔先肝胆相照,彼此凭着一股实现理想的冲劲一起奋斗,岂料公司刚崭露头角便发生“兄弟阋墙”的衰事,窦寇不忍见他们兄弟从此陌路,苦苦相求,虽说最终没能打动铁石心肠的孔先,却让石晓锋记住了她的好,一个女人甚至比男人还来得讲道义,能不让他钦佩么?

    石晓锋扭头瞥一眼整个隐没在入夜后黑暗里的某人,“人在做天在看,总归报应不爽,孔先,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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