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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坦白【上】

    理解,就是置身于他人的位置,理性的了解并且明白他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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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月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她突然开始慌张,洗澡的时候甚至没注意到水温太凉,等到撑着盥洗台勉强稳住身形时,才发现身体在一阵一阵的颤抖。

    她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感觉一股飞蛾扑火般的壮烈在丹田里翻滚,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退缩,从来不是,也永远不会是她的选择。

    逃避得够久了,久到自己都开始唾弃自己的怯懦了,不明白则已,既然明白了就无法再自欺。

    匆匆穿戴完毕吸口气,默默回忆了一下想了整晚的说词,然后出了房门去找艾蜜儿。

    “我送艾蜜儿回去,约了几个同学到她家吃午饭,你想跟我一起去还是下午再来接我?”蛮月拉着艾蜜儿的手,镇定自若的问卓云浩。

    艾蜜儿眨着星星眼,露出花痴模样望着他:“来吧来吧一起吃,她们见到你一定会开心死,不过你放心,最多尖叫两声晕过去,绝对不会拉扯你的衣服,我保证!”

    卓云浩飞快地皱了下眉毛:“我送你去,下午再接你回来。”

    艾蜜儿被他脸上那点浅浅的不快迷住,几乎要忍不住说实话了,却被蛮月不着痕迹的捏了一下,她连忙摆出极度失望的表情:“真的不愿意吗?只是吃顿饭而已啊。”

    卓云浩看她一眼,默默转身去出去找罗宁派车。

    短短十来分钟路程,艾蜜儿却用喋喋不休的八卦极尽所能的消耗掉卓云浩的耐性,以至于到她家时,卓云浩只扔下“三点”两个字就立刻掉头回武府去了。

    艾蜜儿痴痴地望着那车绝尘而去,好半天才回过头来对蛮月说:“我居然为了你在他面前自毁形象!蛮月你说,我是不是太爱你了?!”

    蛮月一路上就没平静过,心慌意乱又害怕卓云浩看出来,勉强和艾蜜儿东拉西扯,脸上的肌肉都因为强笑太久而僵硬酸痛了,此时更无心理会她的调侃,只简单的点了点头。

    艾蜜儿见她实在心不在焉,收起调笑用力抱了抱她轻声说:“有事打电话给我。”

    清晨的阳光照在冬陵奢华雄伟的玻璃圆顶上,灿烂得恍若第三个太阳,耀眼,张扬。

    这座德府著名的地标建筑之一,君主制时期曾是皇家专用的私人会所,解体后对外开放,却还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没钱的消费不起,有钱没地位的被人看不起。

    蛮月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冬陵离艾蜜儿家近,步行不过五分钟左右路程,而且以她有限的几次的经历看来,这里早上几乎是没有人,正好可以避免碰见熟人的尴尬。

    她慢慢走着,那片淹没在郁郁葱葱里的巨大建筑群渐渐近了,心情也控制不住的越来越紧张。

    倒还不至于害怕想逃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以往的见面不是生病就是动手动刀,或者被他当面拆穿心事,似乎“正常”这个词完全无法生存于他俩之间。

    车道对面那两扇高大的雕花门,在这一刻竟然像极了断头台上的铡刀,仿佛踏进去就意味着灭亡,甚至两边衣着整齐礼貌微笑的门童,都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了。

    她默默鄙视自己,又静静站了两分钟,然后吸口气走了过去。

    门童不卑不亢又彬彬有礼的替她拉开门,厚厚的戈山羊绒地毯踩上去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柔软而舒适,几乎让她觉得自己行走在云端,心也跟着变得飘忽起来。

    武家的祖宅也是这种地毯,可她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不踏实过。

    “欢迎您的光临,武小姐。”接待处的迎宾笑得无可挑剔,声音醇厚动人,但却着实吓了蛮月一跳,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这么有名了?

    正在愣神反应,一缕浅淡的枟香木气息恍惚的渗透过来,她急转身,同时下意识地往后躲,退了没两步又讪讪的顿住,脸上一红,也不知道该不该打个招呼。

    那迎宾恍若未见,对路西法完美的一鞠躬:“大少爷。”

    蛮月吃了一惊,又立刻懊恼不已,挑来挑去挑到他家的产业,真正是应了无知者无畏这句话了。

    路西法笑笑,伸手牵住她就往侧廊走,蛮月大窘,挣了两下挣不脱,脚下顿时慢了两步。

    路西法停下来看着她,若笑非笑的说:“或者你更愿意我抱你?”

    “不!不用!”蛮月急道,手也不敢挣了,两步上前走到他身边,暗自羞恼,人说吃一堑长一智,自己脑袋木鱼了还是怎样,跟这人执着这种事最终不过是徒增难堪而已。

    虽然这么想,到底还是别扭,一路上头都不敢抬,懵懵懂懂的跟他进了一间暗金镂花门。

    这房间灯光明亮却没有窗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一圈米色沙发和旁边一只矮柜就没别的东西,蛮月四下看了看,正在迟疑却听他低笑着说:“这是电梯。”

    蛮月“哦”了一声也不再问什么,只是心下暗奇看不见楼层按钮。

    电梯几不可辨的动了动,蛮月心里一紧,突然想起在曼尤阜泰隆饭店遇见他时的经历,也是这样关在密闭的电梯里,暗香涌动,四面压抑,当初是想逃没地方逃,如今却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想看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可脖子就像落枕了一般僵硬,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有些慌,有些窘,有些期待,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般的绝然。

    武家人那种天然的执着其实是一种偏执,对于认定的事,从来都是不到南墙不回头,到了南墙不撞个洞出来看清楚也还是不回头,成功时光耀,失败时壮烈。

    电梯很快,容不得她犹豫多想就已经到了,门打开的瞬间,蛮月傻了。

    阳光从四面八方透射进来,三百六十度没有一丝罅隙的玻璃圆顶空灵得无遮无揽,仿佛直接置身于苍穹之下,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蓝天白云一般。

    然而令她震惊的却不是这冬陵独一无二的华盖顶,而是这顶下的如梦幻境。

    五彩石铺就的小池塘里红鲤游弋,丛丛水仙和爱茉莉半没入粼粼碧波,似乎有风,卷起阵阵芬芳,和在青柳枝头的鸟鸣声中,缱绻起伏,绕得人心不自觉地一软再软。

    小斜坡上有木屋,苍老的树皮上爬满了青苔和蔓藤,白的窗,红的顶,斜斜一只烟囱笨拙而古朴,门前三只蘑菇似的矮凳,围着一截粗大斑驳的树桩,仿佛横亘以来就在那里一样,苍然沉静。

    这就是冬陵玻璃顶关闭了十年的秘密!

    这,也是蛮月从未对人吐露过的梦想,是她小时候无数次幻想过的秘密花园。

    当她爹浴血征战在前线,当她娘憔悴独守在窗前,当武振霄和莫子青还在世界各地冒险,这个只存在于她想像中的世界曾是她唯一的避难场所。

    倔强的童年不是不曾痛过,只是即使哭也要躲到这里才哭得出来,这方天地承载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渴望,没人知道,因为不愿意任何人打扰,太珍贵所以隐秘。

    当初冬陵宣布封顶的时候她还小,但后来也曾听许多人叹息过无缘见识拜伦德最奢华的观星台,谁曾想,这里竟然无声无息的变成了这样!

    蛮月想了一晚上的话被眼前的景象碾压成了粉末,随风起随风逝。

    她霍地转身,紧紧盯着斜倚着电梯门,一脸随意的路西法,心中的惊涛骇浪已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心思被拆穿,灵魂被看透,连埋藏多年的秘密都早被他知晓,这岂是一般的诡异可怕!

    “你……到底是谁?”问出这句话时,她甚至有一种悲歌就义的感觉,隐隐害怕那个答案,潜意识里却似乎早已知道,只是想不起,只是不敢相信。

    路西法笑笑,眼里有些落寞,一伸手将她抱起,蛮月第一次没有挣扎没有拒绝,这感觉熟悉得令她心惊,又安全的令她心悸。

    “你来不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的吧?”他慢慢捋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像是太过珍惜所以不舍得太快,像是渴望太久所以害怕重一点就会惊醒然后发现只是幻觉。

    蛮月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影像,小小的一边一个,脆弱却又固执,那些曾经的尴尬和不自在突然没了,什么东西在丹田里蠢蠢欲动,像重生的蝶企图破茧而出。

    “嗯,我是来道歉的。”她老老实实的回答,欺骗和隐瞒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路西法低低的笑着:“道歉么……实在没必要,那原本就是我故意的。”

    蛮月诧异的看着他,虽然已经猜到,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

    “为什么?”她冲口而出,始终觉得那样的代价用来换取信任太傻,而路西法显然不是傻子。

    路西法凝视着她,眼眸渐渐转深,低缓暧昧的声音裹着一层难以述说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的跌落进她心里:“为了让你早点承认你爱我。”

    刹那间,诺大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两道纠缠的呼吸,连心跳声似乎都没了,蛮月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麻痹得没有一点知觉,这个自己都不敢看不敢想的秘密,就这样血淋淋的被他扒出来暴露在日光下,无法回避,不能否认,坦露得如此彻底,羞涩,甚至还来不及出场就被恼怒淹没。

    她的脸刷的白了,像垂死挣扎的鱼。

    ……无处可逃,那就勇往直前!

    蛮月狠狠握拳:“是没错,可是我不愿意!我不要被你的感受左右我的情绪,我不要每天梦见你,我不要傀儡一样的活着,我,我要忘掉你!”

    路西法笑了,笑意却渗透不到眼底:“不要?能那么容易说不要就不要么?”

    他无视她的怒火,贴在她腮边轻轻摩挲,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痛苦和一点点煽情:“相信我,我试过了……不要不行。”

    蛮月的心口上骤然剧痛,又来了,他难过她就得陪着一起难过,这样牵绊绑缚的命运莫非真的是前世注定?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顿时痴了。

    “是的,我们被祝咒过,注定一世被‘情牵’束缚,爱不了别人,伤不了彼此。”

    蛮月猛地转过头盯着他看,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得色,上当受骗的感觉激得她低吼道:“我不信!你骗我!”

    路西法毫不在意:“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再砍我几刀试试。”

    蛮月疑惑的看着他:“这和那有什么关系?”

    路西法笑笑,清淡得甚至有些苦涩:“你还没发现你越伤我,自己就越痛,就越是想我?”

    蛮月怔住,莫名其妙并且越来越严重的晕血症,还有那些越来越频繁的噩梦,都是无法反驳的事实,原来困扰自己这么久的罪魁不是他,而是一个名字叫‘情牵’的祝咒!

    “不,是我。”路西法一如既往的直接回答她心里的疑问:“十六岁‘情牵’才会觉醒,在那之前本来是不会自动发作的,可是你现在才十五,而我不想等了,所以只能逼你。”

    蛮月的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下,然后渐渐明白这话里的落寞,颤声道:“那你……”

    路西法半晌没说话,只是抱紧她,仿佛抱住的是全部生命。

    丝丝枟香木气息幽远清淡,慢慢渗透进骨子里,蛮月心中凄苦几乎落下泪来,这一次她分辨不出这感觉到底是谁的,却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在空辽寂寞的旷野中独自行走了五年,冷月融融下周遭一片莽莽青沙,无边无际看不到一点希望。

    她不知道‘情牵’觉醒后具体会怎样,但猜也猜得出这种你伤我痛的情况只会变本加厉。

    也许自己痛一分,他就必须感受十倍,甚至百倍。

    “别咬”这曾经令她觉得耻辱的两个字突然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该是何等伤痛下被迫出口的请求?原来失去自由的人不止她一个……

    可是,五年来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为什么一下子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刺激她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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